《我变强了,也变矮了[综]》作者:路人小透明 文案 雄英今年入学的一年生首席埃利克的个性是禁忌话题,只要一问,就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净身高一米三八的银发金眼伪正太会愤怒地跳到八米三一,一jio把询问的人踢得躺倒在地:“都说了多少次了,我的个性是冰!” 实际上,除了操纵冰雪,他真正的个性还有:死一次就会变强,变强,身高就会缩水几十厘米 曾经是高大壮汉的埃利克:我变强了,也变矮了……可恶!!! **** 为了重回符合No.1英雄身份的一米八五,听说收集到某种特殊道具就能实现任何心愿的埃利克,踏上了征程 超能力者高中生:“不好意思,虽然用七杯咖啡果冻足够贿赂我,但就算是我也不能让你长高。” 光头披风侠:“好巧,我变强了,也变秃了。能顺带找一找让我生发的方法吗?” 密鲁菲欧雷家族某员工:“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本部基地遭到袭击,呼叫全体人员迅速支援,入侵者自称要抢走BOSS的指环一用,其外貌特征为——迷路的小学生?!” …… 弯弯绕绕之后,终于找对地方了。 打倒七名英灵成功抢走圣杯的埃利克高举万能许愿机:“我!要!长!高!!!” 圣杯:“好喔。” 于是,他长到了139cm。 作者微博:路小透本透 综漫,主角外表正太内心攻炸天,Bug级别武力,苏苏苏爽爽爽 内容标签: 综漫 甜文 快穿 我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埃利克 ┃ 配角:求专栏收藏作者微博@路小透本透 ┃ 其它: vip强推奖章 一年生首席埃利克的个性是禁忌话题,只要一问,就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对于埃利克来说,个性是他永远不能触及的痛,除了操纵冰雪,他的个性还有死一次就会变强,而每变强一次,身高就会缩水几十厘米!曾经是高大壮汉的埃利克表示:我变强了,也变矮了…… 本文从主角埃利克如何找回失去的身高和记忆展开整个故事,主角吐槽力max,日常与同伴的互动中充满笑点。昔日高冷男神一朝缩水,变成霸气外露小傲娇,巨大的反差经常会让各路反派BOSS对埃利克产生错误认知,就此引出了无数爆笑事件。 第一卷 重生 第1章 爆炸轰鸣,火龙席卷,打破了城市中原本的平静。 尖叫和哭喊充斥四周,能逃跑的行人都逃跑了。每个人脸上都布满对危险的恐惧,匆忙的步伐更是凌乱。 被炸裂的混凝土碎片砸落在地,不知被多少人踢开,最终,滚落到了道路中央—— 直到被人踩在了脚下。 在所有人都惊慌逃向安全之处的此时,只有一个人,逆着人流前行。 踩到了凸起的障碍物,他仿佛无知无觉。前方是凶恶的敌人和燎烧的火海,他更无反应。 遇到阻碍,便毫不犹豫地跨过。他人的恐惧惊慌,都与这个显得孤独冷漠的人无关。 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何时会停。如果一直没有“醒”来,可能会直直走到城市的尽头—— 哦,倒是没有真的走到那一步。 终于,某一刻。 巨大的黑影从上方投落,将冷漠走来的这人全身笼罩其中。 他的脚步,实际上也并没有立即停止。 只不过是抬首,缓缓地,显露出一双炽金的眼瞳。 纵使是能将高楼大厦化为灰烬的烈火,也融化不了这双金眸中的万丈寒冰。 …… 绿谷出久第一次见到埃利克,始于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混乱黄昏。 彼时他正撕心裂肺地喊着“小胜”,试图营救被淤泥怪人挟持的朋友,而他的朋友兼青梅竹马正暴怒不已,让不要命地伸手想要拽人的他滚开。 结果他并没有滚,也没有凄惨地被敌人拧住脑袋。 因为前一秒,他还因为激动而面色扭曲。 下一秒,他就很突然地呆住了。 一抹银色在眼前轻晃而过。 “……好冷……” 刚下意识地说出这两个字,冷不防地哆嗦一下。 “轰——轰嘭!!!”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就打断了他。 是幻觉吗? 气势汹汹的火海在瞬间换了一个寡淡的颜色,也失去了再燎烧扩张的能力。 原本在眼前嚣张肆虐的淤泥,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包裹,仿若原本在此的就只是一座冰山—— 冰山又在顷刻间坍塌破碎了。 仿佛依稀听见了人的喊叫,绿谷出久在呆滞中,被四散崩裂开的冰渣糊了一脸。 “……” 好似世界都因此而寂静了。 原地出现了偌大的凹陷坑洞,此前庞大的淤泥团儿体积缩小的足有三分之二,被挟持的少年落了出来,大抵咕噜一下滚到了坑洞最底。 还剩下的这一小块敌人…… 还活着。 “你……你、你……” “……” 没有完整的语言。 坑洞的边缘,一个人刚刚落下脚步。 就仿佛,他是如常地缓步行走到这里,接下来,还要继续前进。 “……” “混——混蛋!哪来的臭小鬼,我——” “哈哈!我要夺走你的个性!” 个性就是可以夺舍他人身体的“淤泥”敌人大抵缓过来了…… 不,他的脑子还有些不太清醒。 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自己挡了这人的路,才会被冰封拆掉三分之二,“淤泥”对力量的贪婪压过了内心深处还在惴惴不安的恐惧,竟在这时拔地而起,向着还在迈步的那人气势汹汹地倾轧而来。 然后。 “砰轰!呲啦——” 还未窜出多远,陡然跃起的那团淤泥,就被轰然落地的冰锥钉到了地上。 大地震颤了一下。 其后,又是第二下第三下…… 唔,看似很惨烈,但只是把泥巴团扎成筛子,还困不住他。 还是有粘稠的淤泥从冰锥无法限制的边缘淌出,凝结成扭曲的人形,尖叫着朝还未走远的银色身影冲去—— 银发人的身子晃都没有晃一下,更没有回头。 以他面前的银发人为中心,前后左右,全都被耸起的冰晶填充,变成了一片莹白冰洋。 淤泥被冻成了冰块,不知要在哪里挖了。晦暗污浊的颜色早已被纯净的冰晶覆盖,看不真切。 这还是夏日。 冰雪却破开限制,如奇迹一般,无声到来。 “……” “……好恐怖的力量!” 见证方才那一幕的所有人,都不禁发出了这般骇然的惊叹。 其中,就包括了隐藏在人群之后的世界NO.1英雄,欧尔迈特。 欧尔迈特将全过程看在眼里。 “淤泥”怪人本来是已经被他抓住的犯人,但因意外逃脱,这是他的责任。 然而,受无奈的限制影响,他无法在第一时间露面,救下被这个失误牵扯到的无辜少年。 正当愤怒而无力的英雄打算勉强自己,极力挺身而出之时,意外的变故出现。 到了此时,欧尔迈特无法再旁观了。 藏身于暗处的干瘦男人如同气球般膨胀起来,伴随着轰然落地声,他已以高大强健的身姿,挡在了银发人身前。 “等等。” 一落地,欧尔迈特就一眼撞入比冬天还要寒冷的地方。 银发金眸。 神色冷漠。 这等冰冷锋利的配色,仿若就是寒意的来源,极为惊人! 对视的第一眼,欧尔迈特就不由心惊,若不是他,常人可能会被这冰冷的眼神所惊吓。但其后,他压下顾虑,变为满心的赞叹。 “了不起的小朋友!暂停,我能和你聊一聊吗?” ——嗯,对的。 ——抢了所有职业英雄的风头,一击惊人的银发人,只是一个…… 看上去像小学生的,矮小少年。 最先看到的,当然是那头与众不同的银发。 再之后,便不由得想:这孩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他好似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自顾自地往前走。 套在身上的衣服明显属于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光是黑色上衣,就能直接把他从头笼到脚。 那件歪歪扭扭挂在身上的长披风就更惨了,他走一步,拖在地上的披风就摩擦一下,早已变得又脏又破。 哦,那孩子,好像还没有穿鞋! 欧尔迈特觉得,自己不能放着这么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不管。 并且,这个孩子—— “……” “了不起的小朋友”的脚步真的停下了。 在这之前,他的目光直往前方,却像是毫无聚焦,金眸中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 然而,在这之后——准确的说,是在听到同时响起的某个字音的那一刻。 “……小?” “怎么了!小朋友,有什么疑惑尽管说!不过之后,我们得聊一聊你的……个性问题。” “小……朋友……?” 欧尔迈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他唤醒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魔王”。 但他可以切身地感受到,四周仿若骤降了几十度的温度。 呆滞。 在地面之人看不见的地方,被晚霞染得赤红的天空一瞬变色,空气中的水分猝然间被凝结成冰霜,夏日凭空落雪,而天际却还在风卷云涌。 欧尔迈特只觉得自己被塞进了数十米深的冰窟底下,又被冰冷湖水浸没,血液凝固,骨头都僵硬得随便一碰就会折断。 这般程度的寒冷,简直—— “喂!!!!!” 不祥的预感,就被这一声愤怒至极的大喊逼退了。 啊,不对,应该是,在愤怒的银发小孩儿跳起来的那一刻。 视角的主角从欧尔迈特,转换为突然回神,发现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对的银发小孩子。 此时的主角非常崩溃。 “怎么搞的……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套着一层失神的金眸恢复光彩了,变得无比生动。 “我变得只有这么丁点儿大——不对,我不可能是这个样子!什么玩意儿啊?啊??啊??!” 欧尔迈特:“……” 好心英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目测还是小学生、矮他一个头的银发小孩子,露出了与实际年龄和体型不符的凶狠(?)表情。 银发加金眸的配色,会显得冰冷而凌厉,而异于常人的金眸更是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压迫感,极其少见。 可是,在这个孩子身上,“冰冷凌厉”和“压迫”倒是还在,但…… 在浮现而出的第一刻,就被他格外圆的大眼睛,格外白净的脸蛋,还有开口便软乎乎的声线给柔化了。 咳,其实可以用不这么幼稚的字词来形容的。但莫名地感觉,这样软趴趴的感觉更适合! 少年相貌极其精致,如若表情不那么扭曲,安静下来,便像是清冷的月,那头银发,也如同洒落在地上的银色月光。 可他就是要拧起眉毛,咬牙切齿,甩手跺脚。 还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使劲地拽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掐自己肉嘟嘟的脸蛋…… 真·是·凶·狠·极·了! 欧尔迈特被惊吓到了。 他不知小朋友为什么会生气,充气状态的他手忙脚乱,一时慌张之下,竟然蹲了下来,试图安抚—— 可这是他做的最错误的举动,没有之一。 NO.1英雄身高两米二,站在小朋友面前,就如一面没有尽头的高墙,仰头也看不到脑袋。 而他现在蹲下了。 即使蹲下,也比踮起脚、或者跳起来的银发小朋友高上一截。 “怎么了!小朋友!有哪里不舒服,还是累了困了饿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 “银发小朋友”:“…………滚!!!” 天降暴雪,雪中夹杂冰雹,瞬间把这整个街区埋了个彻彻底底。 “不就是死了一次么,我的身高呢?!这个丁点大的矮子……是我?开什么玩笑!” 被雪埋到了脑袋,只露出头顶一点银的矮子跳了起来,如是愤怒地呐喊。 第2章 这里……是梦。 “他”在梦中,“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半倚半坐地置身于由断裂、破碎的刀剑利器组成的荆棘之间。四周,则是入目遍赤的尸山血海。 他受了极重的伤,折断的刀戟没入体内,几乎横跨胸膛的伤口狰狞裂开,似乎能看见肺腑。 男人本来应是银发,可银色很早之前就被赤红覆盖,血污在全身上下的任何地方凝结。 黄金瞳在血泊中突兀地显露出来。 隔去那宛如人间地狱的尸山血海,有一道火焰,仍旧能够在金瞳中不屈地燃烧。 即使在这一刻,他的确即将死去。 …… 很好。 “他”确认了,这个男人就是自己。 当然不止是因为,男人的一切特征都与他相符。银发,金眼,关键是那锋芒毕露的眼神。 略去鲜血的遮掩,男人的神色是平静的。甚至,还能看见其勾起的嘴角。 突兀出现在这里的“他”,却是愤怒的。 沉重的伤势勾不起他的共鸣,而他的愤怒却实打实地来源于临死前的自己本身。 ——你在笑什么? 他莫名地从“自己”挂在唇角的微笑看出了嘲讽。向这场战役,向世间众人,亦或者,将他本人也包含在其中的讽刺。 ——惹人烦躁的表情……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到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么! 正是因为记忆缺失,“看”到自己,“看”到死前反而显得无比安然的自己,他才会这般烦躁。 果然跟残留的那丁点印象显示的一样。 他死过一次。 之前是这副狼狈的模样,中间跳过了模糊但极其重要的过程,最后留下的,就是现在的他: 把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衣歪挂在身上,袖子长出了一大截,顺直的银发变得乱七八糟的……小!不!点! “小不点”即使在梦中,也是越想越怒火中烧。 他踢开垂在脚前碍事儿的衣摆,大步走上前——然后差点因为踩到衣摆就地打滑——气势惊人地伸手,似是要将那死气沉沉的“自己”提起来,大声喝问: “死也死得清楚一点啊!混蛋!怎么把‘我’搞成这样的,你——” “埃……” “……?” 他的手冷不防顿住了。 差点以为出现了幻听,亦或是这满地尸身里飘出了幽灵,在那哀怨地嚎叫。 但事实却是,似乎,有人在叫他。 叫他的名字。 “大声点儿。” 太小了,几乎听不见。 “……” “磨磨蹭蹭的……” 他生气了。 与男人完全相同的金眸陡然睁大,其间迸发出仿若炸裂的怒火,瞪向了昏暗阴沉的天空。 “我叫你,喊大声一点!” 不知是否真的有人在暗处窥探,能够及时给予回应。但就是有这么巧,他的话音方落,那一直以来都模模糊糊的声音,终于头一次清晰了起来。 虽然只喊出了一声,也只有那一个名字。 ——埃……利克。 …… …… 哦,他就叫埃利克。 埃利克的烦躁,从梦里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瘪巴巴和仓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在这大概是会议厅的门前停下,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大门看了一阵,嘴角颇为不耐地扯了扯。 抬手,猛地一推! 闭合的大门发出咔噔的响声,差点直接伸展过度拍到墙上。 这一下虽然不算巨响,但发出的阵仗足以惊动满大厅的人。 众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向后方,站在最前的发型独特的老师抬头,直直看向光亮陡然大放之处。 “是谁?” “这么晚才来,胆子太大……” “咦——那不是?!” 窸窸窣窣,各种声音从四方传出,但却意外地只响了几秒。 下一刻,所有的嘀咕声都消失了,不知是因为时间到,还是另有原因。 从如此浩大又肃静的场面,外加挂在会议厅正中显眼的横幅可知,这里就是雄英高中新生入学测试开始前的动员现场。 在所有希望通过测试成为雄英一员的准高中生都到场的前提下,最后进来、还弄出颇大动静的这个人,居然没有受到职责,被负责人老师“以态度散漫”为理由直接踢出考试。 因为他实际上并没有迟到。 准时准点,在离定下的截止时间还有一秒的那一刹那,他进来了,并且一屁股坐到最后一排的最角落。 身影被角落里的阴影笼罩着,暂时看不清。 但那生人勿进、冰冷危险的惊人气势,显然是效果极佳地传递出去了。 埃利克双手环胸,坐在位置上。 他大抵是进来听这个入学测试是要干什么的,但在前头讲话的黄色倒刺头——好像是学校的老师——无关内容说得太多,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句话,就不想听了。 有另一件需要竭尽全力去做的事情。 他的眼皮睁着睁着,没隔多久,竟然在本人毫无自觉的情况下慢慢慢慢…… 不行,冷不防反应过来,使劲再睁! 在无声之间,银发少年就这样板着脸,自己跟自己做着凶狠的斗争。 这不是闲着无聊的举动,而是因为他一心觉得,自己这般强大威武的【男人】是不可能屈服于困意的。 可恶啊,都怪这具缩小的身体!!! 所以,不能认输!一定要坚持到底—— “你很困吗?” “谁说我困了,怎么可能!” 本能地一口否认了。 冷漠的埃利克一秒清醒。 他单撑起一只眼的眼皮,露出的金色瞳孔略有些模糊,似是雾气未散,但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就将目光投了过去。 “……” “干什么?” 真是意外,埃利克居然反问。 “没什么。” 隔壁的小鬼平平淡淡地说,只是眼神有些微的奇怪。 这小鬼的头发一半白一半红,一只眼的眼眶处还有一块疤。 他看上去似乎也是冷淡的那类人,之所以开口,还是因为坐在这儿的短短几分钟,就看到隔壁最后才来的这人眼皮又落又抬,反反复复了几十轮。 默默观察了一阵,他才开口说了那么两句话。 互相对视完,两个都不想说话的人,就彻底没话可说了。 但,即使如此,也很奇怪。 埃利克全程都在打瞌睡(不!他没有!),负责人老师在台上激情洋溢地讲了些什么,基本上都没听,也难为他睡得着(没有!)。 可这不代表他到最后还是一脸懵。 先是一张印着他照片和名字等信息的纸片,被人从旁边递了过来。 随后,先前就听到过的又平又闷的小鬼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模拟街区演习,要在测试中使用自己的‘个性’,打倒相应的‘假想敌’来赚取分数……” 这是专门给他做了说明? 埃利克:“啊?哦。” 模拟街……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要动手是吧!话说回来,他为什么非要鬼迷心窍跑到这儿来—— 切。 莫名其妙地扫了表情呆板的小鬼一眼,埃利克大致判定了,对方虽然动机不明,但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就算有也无所谓,他不在意别人的任何想法。 小鬼看出他不是一般人,试图讨好他,算是有点眼光。 但即使有这个心思,他埃利克的大腿,也不是这么好抱上的! “啧,虽然我完全不用你来多话,不过,看在你有眼光的份上。” 埃利克满意地微微颔首:“这次测试,我可以罩你一回。行了,走了。” 在满场考生听清测试内容后一窝蜂离开之前,最后进来的埃利克唰地消失,原地只留下了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再开口的好心小鬼——老是这么代指不太好,他的名字是轰焦冻。 轰焦冻:“?” 可是,他是保送生,不用考试。 ***** 入学测试的重要内容,模拟演习,很快就拉开了序幕。 参加考试的数百人全部聚集在模拟街区入口,听到可以开始的号令,便立马争先恐后地往里冲。 这里面,倒是有人硬是慢了几步,拖到了最后。 绿头发的少年不止是因为心头紧张,他还东张西望,表情又慌又莫名忐忑,像是在找一个理应很显眼、但出乎意料居然没在人群中的—— 埃利克当然没跟小鬼们混在一起。 他坚持自己是一个高大威猛成熟的男人,来参加这什么测试估计是被充气男人和仓鼠校长忽悠晕了头,自是直接进了测试的区域。 独自占据了高处。 孤傲的身影迎风而立,埃利克看上去,仿若睥睨众生。 他看见在街区中行走的“假想敌”了,但那恐吓小孩儿的架势,在他看来就是装模作样,根本提不起精神去对付。 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正当他仿佛放松了警惕的此时。 “哐当当——” 有一只在街上徘徊的机器人“假想敌”发现了站在高楼最顶层——还是天台围栏之上的他,浑身咯嘣作响,竟是抬起机械手臂,作势要攻击他。 更巧的是,与此同时。 “那个时候的家伙……就是你吧!!!” 吵吵嚷嚷的声音出现了,还格外刺耳。 埃利克听到了,往地下一看。 一个刺头小鬼在底下跳脚。摆出一张被羞辱一般的暴怒的脸,似是想冲上来找他一决胜负。 没见过。 不认识。 埃利克挑眉,对他毫无印象,自然也不用搭理。 但·是。 刺头小鬼,紧接着抛出了一句话。那句话中带有绝对的禁词,让埃利克一听,便倏地转身,表情跟着变了。 “上面嚣张的矮子!我要把你——” “……矮·子? 咯嘣。 名为理智亦或是耐心的弦,在此刻噌地崩断,连点犹豫机会都不给。 “谁是……矮子啊!混蛋小鬼!!!” 气温骤降,纵使是坚硬的钢筋水泥,也发出咯嘣咯嘣疑似冻结的声音。 似曾相识的一幕,就要出现了吗?! 只是一瞬间,轰然巨响便在整个模拟街区的上空传荡。 停在楼下作势要攻击的那台假想敌不知何时被一根冰锥穿过。 而在那一刹那,以破损的机体为中心。 其后方出现了一条垂直的透明“长线”,那竟是倏然耸起的冰墙。 把冰墙当做线也没关系,因为,它拉通下来,将出现在这条长长直路上的所有假想敌都贯了个对穿,连带着铺了满地冰霜。 埃利克非常生气。 虽然他其实有所克制,但鉴于耳朵好使,来自颇远之处的声音,他也听得到。 来自于刚好瞻仰到他的英姿的女生们: “哇……” “好……好……” “那个凶凶的矮矮的小孩子,好——可爱!” 埃利克:“啥?!” 他超凶:“谁在胡说八道!” 第3章 ——谁在胡说八道! 如果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怎么看都是小孩子的银发少年,真实性应当还能算高。 毕竟他确实表现得格外凶狠。 独自站在高楼顶的少年连打扮都异于常人。 他穿着从肩罩到脚的黑斗篷,只有一点碎银般的发丝耷拉在斗篷外,像是故意把自己往深沉的方向装扮。 可是,偏抵不过露出来的脸瞧着好看又消不掉稚气,脸蛋圆圆,就算瞳孔炽金也吓不到人。 哪怕几秒之前,这个瞪眼不带杀伤力的凶巴巴少年刚抬手秒掉了一行假想敌,留下满地冰霜。 看在大部分人眼里,他带来的威慑力也还是要削掉一半—— “……啧。” 发现了这一点,埃利克忍不住磨了一下牙。 不管是从四方仰望而来的视线,还是耳里听到的惊叹声,即使知道没有什么恶意,对他来说,也都只有一个含义。 小看他。 把他当做矮小且【需要保护】的小孩子,这是骨子里尤其高傲的埃利克,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我真是疯了。” 所以才跑到这儿来受气。 银发少年恨恨地念道,眼中闪过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茫然。 他想不到那么多,如闪电般纵身跃起,下一刻便跳到了相隔十米远的另一栋高楼的楼顶。 不去搭理还留在地面的少年少女,那个叫了他矮子把他激怒的少年试图追赶上来,但他瞥都没往后面瞥一眼,更是凭借高度优势,直接避过了在考场范围内游走的假想敌。 这个架势,并不像是想要积极地参加考试。 他连分数都不要了。 “——他要去哪里?” 疑惑的话音并不只在考场内细碎地响起。 同一时间,位于考场外的监控室内。 “欧尔迈特,你推荐来的这个少年。”本次入学测试评审之一的某位老师问道:“他这是打算做什么,因为自恃实力,觉得怎么都能通过,所以消极应付考试?” “这个……” 在雄英任职的NO.1英雄欧尔迈特还未说完,就听到坐在他旁边的校长悠悠地道:“很明显呀,他打算放弃考试了。” “嗯?!为什么?” 哗然声一片。 “大家稍安勿躁。” 在此之前,跟埃利克见过一面的校长刚刚开口。 “我想打断一下。” “不知道诸位是什么看法,总之,对于这个少年,从一开始我就持反对态度。”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黑发男人开口,表情颇为阴沉:“把这么危险的家伙,放到还是雏鸟的新生堆里,简直胡闹。” “……相泽老师。” “作为这届新生的未来班主任,我有权利为绝大多数学生考虑,拒绝不想要的学生。” 不管还有诸多同事旁听,阴沉男人径直道:“更何况。” “就算他参加这场入学测试,得到了全场最高的分数。我的评审分,也只会给他零分。” 此番发言,迎来了大片呼应。 “如果是这样,我也……” “唔,结合实际来看,确实不妥。” 让评委们在暗处争吵起来的原因暂且不明。 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不能让以相泽老师为首的评委们满意,埃利克就算不走,也无法顺利入学。 恰好这时。 评委们面前的巨大荧幕中的画面放大,将原本只能捕获到一点痕迹的目标的身影拖到镜头正前。 而在镜头切换之时,画面正中的银发少年几乎同一时间扭头,凌厉如锋的目光仿若穿透了荧幕,直直割入老师们和校长等人的视野,让其心头猛然一震。 跟不知情的学生不一样。 能坐在这里的众人,都知晓这个名叫埃利克的少年的大致情况。因此,他们不会觉得这只是个眼神有点凶的早熟少年,而是深知—— 他所代表的【危险】。 荧幕里的少年扫了摄像头所在的方向一眼,没给场外之人多看的时间,没过多久,屏幕变为花白,显然,那个摄像头已经被瞬间冰冻且炸掉了。 镜头再来切换,选择的只能是离目标较远的机位。 没有直接针对向他,后方的摄像头便幸存了下来,不过,照到的就只有一闪而过的虚影。 横冲直撞,干脆果决,不留情面。 态度狂妄,还嚣张,真是够不得了的。 “哼!” “嚣张的小鬼,这就是他的冰么?也不过如此,垃圾。” 这个不屑的声音并非来自于学校老师,语气尤其冷硬。 而是出于特殊原因,临时来观看此次入学测试的职业英雄之一——NO.2英雄,安德瓦! 不知为何,安德瓦对这个银发少年似有颇深芥蒂,并且,他完全不认可埃利克的水平。 对此,欧尔迈特只能说: “只要他还没有离开考场,测试就还在继续。” “接着看吧。” 在今日少有言语的男人话音沉重,仿佛带有绝对的自信,字字铿锵:“这个孩子身上,除了隐患以外的耀眼光点,很快,就会显露出来吧!” 耀眼的……光点? 真的存在吗? 被反驳的NO.2英雄面色冷硬,包裹于身的火焰更烈,不屑还未完全散去。 场内场外视线的聚焦,被审视被怀疑,却能得到校长和欧尔迈特共同推崇的的神秘少年,的确不简单。 但,或许本人都想不到,竟然有人在根本不了解他的前提下,对他赋予了这般强烈的信任。 他目前所表现出来的,最突出便是那骇人的破坏性,其次,便是暴躁,漠然,毫无耐心,阴晴不定—— “哦?好像有情况发生呢!” 来自考场的激烈响动,已然实时传递过来了,所有评委看向屏幕,却在下一刻目瞪口呆。 不出所料。 对埃利克毫无信心的人面色大变,而欧尔迈特,他嘴角的微笑也就因此浮现。 画面推移,拉近。 这次占据荧幕大半面积的主角,不再是埃利克了,而是散布在模拟街区中的障碍——特殊型“假想敌”。 此类敌人身形最为庞大,给考生带来的程度最高,但与其麻烦程度相反,就算费力打倒它,也拿不到一个分数点。 因为这一特点,遇到零分假想敌的最优先策略是避开,放任不管,也就不会浪费急迫的考试时间和精力。 然而。 “……哇啊啊啊!” “好可怕——快跑!” 很显然,是有一群为争抢积分,聚集到零分假想敌所在路口的倒霉考生,被敌人发现了。 如小山般的巨大机械一脚踩弯路灯,晃过的手臂杂碎了大楼的混凝土外墙。大小不一的碎块轰然落地,伴随着机械前进的脚步,阵势极其惊人。 误入这里的考生们慌乱地朝反方向逃跑了,都不愿与其正面对抗。 只要逃出一定范围,假想敌就不会对他们穷追不舍。 专把楼顶当路的埃利克恰好经过,可他对就在附近的大块头毫无兴趣,依然傲慢地没有投去目光…… 不对。 应该说,就在场外众人都这么认为的时候。 “呜……” 从乍眼看去只有一地碎石的空地处,竟然响起了小声的啜泣。 是又惊又急后,被吓出来的哭声。 庞大假想敌的机械腿就在距离此地不到半米的地方,下一个抬腿,就会一脚踩下。 而这看似是空地的地方,其实藏着一个因为特殊的衣服被钢筋挂住、一时还扯不开的倒霉女生。 她的个性是“透明”,顾名思义,全身都是透明的,不仔细留意,没人会发现她还落在危险的地方。 可实际上,就算留意到了,恐怕也没有人会愿意停下,拉她一把。 楼顶的埃利克目不斜视地闪过了。 假想敌的巨脚马上就要投落阴影。 被吓得不行的女生呆呆地不动,直到阴影真的落到身上,方才放出了声: “呜——呜呜哇,救命——” “…………咦?” 呜呜停止了。 因为,阴影罩着她,却迟迟没往下落。 透明的女生愣了半晌,忽然抬头。 假想敌还在这儿,高高地抬起巨脚——但也只是抬起。 深绿色的机体仿佛悄然没入了冬日的冰湖,表面凝结起了一层晶莹透亮的冰,就像它本身就是由冰雪雕成的,在阳光的折射下,端庄,肃静,呈现出纯洁之美。 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是谁……” “咦?咦……难道?哇呀!” 忽然想到了什么,透明女生捂嘴,一下子蹦了起来。 “人呢?人呢?在哪里?” 不管她再怎么张望,都是望不见那个帮了大忙的好心人的。 毕竟—— “好心人”并不觉得他有帮忙。 他只是路过。 他非常讨厌麻烦。 并且此时,已经顺利地抵达出口了。 由于考试时间还没到,测试场的门紧锁着,不让人进出。 不过,对觉得自己白花了时间气得不行的埃利克而言,什么门不门的,麻烦! “我今天不仅疯了还傻了!直接出去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过来走门!” 这样气愤地说着。 可是。 这扇门就竖挡在眼前。 明明十分轻易就能打破,停在门前的少年却莫名顿了顿。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来参加无聊的考试,为什么要在考场里兜这么大一圈……原因完全一样。 他陷入了迟疑。 但,也只是一刹那的犹豫而已。 下一刻,少年双拳攥紧。 在这距离放弃只有半步的地方,埃利克敛起眸中的寒冰,神色平淡。 他迈开了脚步。 第4章 本来,下一秒。 埃利克就会轰然踹开挡路的门,带着烦躁扬长而去。 然而。 “哐!” 门仿佛有意识般惊恐地敞开了。 一个满面温和慈祥的老奶奶,出现在了埃利克差点就要踹上去的地方! 埃利克大惊,瞳孔收缩。 也是他反应够快,这一脚极为勉强地收住了力,但因为事发突然,还有些力气没稳得住,他只能把右腿往左使劲一撇—— “啪嗒!” 银发少年依然气势惊人。 可他却以右脚叠左脚的扭曲姿势,表情也闪过扭曲地啪叽一下跌倒了。 对于全世界最强——这个定义是怎么冒出来的?很好既然出现了那肯定就是事实!——的男人来说。 平地!面朝下!摔倒了! 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 银发少年的两只手掌撑地,头还埋着,暂时没有抬起,估计还在消化这着实难以接受的现实。 但肉眼可见,蛛网般的裂痕自指头摁着的地表浮现而出,很是骇人。 “哎呀呀,这么激动呀。” 个性为“治愈力超活性”的治愈女郎笑眯眯。 “受伤了吗?没有呀。好孩子,不哭不哭~” “谁在哭啊!” 恼怒不已的埃利克跳起来了,以肉眼难以捕获的速度用自己的胳膊使劲擦脸,手掌上沾的灰还没抹掉。 “来。” 猝不及防,他再一低头,面前就多出了一只摊开了的手。 再度被触怒的埃利克一呆。 他的威压一时还未消退,不受拘束的灵魂被硬塞进了幼狮的躯壳,任何一点不顺的苗头落下,都会将他憋闷许久的暴躁点燃。 而此刻迸溅出的激烈火花,刺目烫人。 但是,到底哪里不对? 这位慈祥的女性,完全免疫了来自危险人物的恐怖气场。 不得了的女性竟然摸出了一把奇怪的东西,说:“水果味的软糖哦,给你吃。” “……我不要!” “吃吧,吃吧。” “不要!” “来~” “……” 没能跨得出门的他瞪着治愈女郎递来的软糖,形状扭曲,花花绿绿,还散发着诡异的甜腻气味。 仍然坚决:“不——” 哗啦啦! “Stttttttop!!!” 该考场的模拟街区测试,无一人弃权,成绩实时记录,考试,顺利结束! 埃利克:“……” “???” 靠! ***** 自从无尽的黑暗中醒来后,他的思路,就好像变得混淆了,直到此刻都没能变得彻底清晰。 或许是因为急切。 越是想要找回点记忆,脑中便越是混沌,连自己要干什么都搞得乱七八糟的。 稍微清醒一点,是在做了那一个找回名字的梦之后。 还不够。 远远不够! 比被迫接受身体缩小和被人轻视的现状还要艰难的是,埃利克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太多,不止是“记忆”这么简单的东西。 烦躁的原因也就来源于此。 最开始的几日他陷入沉寂,其后开始在陌生之处毫无目标地徘徊。 中途有一阵停了下来,是因为以为大胆凑上前来的某些人知道点什么,至少能为他找回记忆提供线索。 他耐着性子见了好几拨人。 第一拨人的出现最没有意义,他们看来的眼神带着的大抵是惊惧和让人不会喜欢的探寻,却自称要接过他的监护权,“保护他”。 第二拨人稍微好一点,换一种方式对他循循善诱,要他考什么试——其实就是忽悠! 结果就是浪费时间。 对于这些毫无意义的人和事,埃利克更加厌烦了。 他打算离开。 于是。 离开那莫名其妙的考场之后,就在这座城市最高的高楼楼顶坐了几个小时的银发少年不耐地晃了晃腿,作势要站起—— “哟!埃利克少年!” 来人打起招呼震耳欲聋,仿若每时每刻都精神饱满。 可在埃利克完全没搭理他的这几秒钟里。 噗哒。 满面笑容的肌肉壮汉就像是漏气了似的缩水,变成瘪巴巴还骨瘦如柴的虚弱男人,张口就是一阵咳嗽。 “咳咳咳咳!” 突然出现在楼顶的声响着实吵闹,直到此时,被打扰到了的埃利克才算是扭头。 “瘪巴巴”的出现不受他欢迎,但也不意外就是了。 毕竟,这个男人就是那第二拨人中的一个。 “别,咳咳咳,不要露出这么不友善的眼神啊埃利克少年!没有人跟踪你,只是因为你实在太好找了,这段时间一直都待在这儿……” NO.1英雄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我是来恭喜你的,这一次入学测试,你的分数最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顺便,我也代表雄英,再次向你——” “很烦啊,你,你们。” 被不客气地打断了。 埃利克无比直接:“我跟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去哪里是我的自由,啰里啰嗦的到底想干什么?” “呃。” 干瘪状态的欧尔迈特像是有些迟疑:“原因之前也解释过了,如果不留在雄英,会有别的人找到你,限制你的自由……” “最开始那一拨人要来抓我的意思?想干嘛。哦,不管你们想干嘛。”埃利克强调:“我很强,最好别来惹我。” “是,正因为你很强,所以,这点才是最麻烦的——” 他的话音再度戛然而止。 因为一声轻啧。 欧尔迈特没有生气。 他只是在这一刻略微出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往事。 ——要从头开始叙述的话。 这个世界,是“个性”的世界。 百分之八十的人类在幼年时,都会觉醒超人般的能力,且各有不同,这些能力统称为“个性”。 力量泛滥,自然有危害社会的恶人出现,相对的,通过职业认证后,维护社会安宁的职业英雄们,也成为了世界安稳发展的支柱。 鼎鼎大名的雄英高中,便是培育英雄的摇篮。 ……而埃利克。 这个失忆的少年来历不明,查不到任何与其相关的资料。 但有些许线索,少年可能与前期破获的人体试验案件有关。不外传的机密中恰好涉及到,在那个私人实验室离奇爆炸的同日,被恶人用以人体试验的孤儿中,有数名没有身份证明的幼儿失踪。 这恰好与埃利克的情况相符。 他第一次露面,便展露了极其惊人的实力,让恰好在现场的欧尔迈特都不禁震撼。 被冰雪覆盖的街区堵塞了数日,花费众多人力才勉强将残冰祛除。这场雪造成的影响极大,可意外地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少年所展现的“个性”,大概是冰。 太强大了,而且,就目前的观察,他似乎并没有控制“个性”的自我意识。 此次事件没有对外宣扬,少年的存在也压了下来。 如果欧尔迈特不多管闲事,即使少年什么都没做,也会有专业人士找上他,想尽办法将他保护——或者说,监察研究他可能是通过人体试验得来的破格力量。 实际上已经找过了,只是因为NO.1英雄的插手,没有深入发展。 欧尔迈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管一管。这不是多管闲事,而是真有诸多考量。 把埃利克好说好歹带到雄英来,是考量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件事雄英上下和英雄协会的高层都知道,也不存在什么违规,顶多有些人持怀疑反对的态度。 只要这个少年通过了入学测试,到有NO.1英雄坐镇的雄英就读,便板上钉钉。 而现在。 入学测试是通过了,可问题又出在了本人身上。 “这么说吧,之所以邀请你,主要还是想到你无处可去,而且。” 欧尔迈特顿了顿,再抬眼向前:“你像是在迷茫地寻找着什么啊,埃利克少年。” 焦虑,暴躁,这是完全能够看出来的。 他情不自禁用长辈的口吻道:“毕竟你没有了记忆,感到急躁和空虚都是正常的,不用太担心,也不用害怕,只要——” “喂,你对我有什么可笑的误解?” 欧尔迈特一愣。 出声的少年还没从天台跳下来。 背对夜幕之下由霓虹灯光汇集而成的万千花火,而面向他的银发少年站在比他还高的地方,金眸俯视下来的同时,发出了不以为然的声音。 “担心?害怕?少说笑了。急躁,这还稍微符合了一点。” “不管丢掉的那些东西是好是坏,原来的‘我’想不想要。” 他不屑昂首:“只要是我的东西,那就只能由我掌控!是去是留,都是那之后的事情。” 该是他的,就是他的,什么空虚担心害怕,半点都跟他沾不上边儿。这个态度简直霸道之极。 听者大抵是被震慑到了。 沉默。 “既然这样,我也就……” “哼。” “我就——不劝你了!好哟埃利克少年,新生报名的时间是x月x日,不管你去不去,这个给你,有缘再相见吧!哈哈哈!” “……啥?!” 埃利克诧异,条件反射把那朝他丢来的东西接住。 他本来没打算看,是要直接丢了的。 但,手里的触感好似有些不对。 那就皱着眉,勉强瞥了一眼。 “……” “这些人都有什么毛病!” 第5章 绿谷出久第三次见到埃利克,是在离家不远的便利店附近。 彼时他刚从欧尔迈特那里,得知自己成功考入雄英高中的好消息。 在情绪大幅起伏的情况下,绿发少年立即以给妈妈买日用品为借口冲出了门。 此时虽说时间还不算太晚,但天色暗淡,路上竟没有多少人。 生意惨淡的店铺早早关门了,此时,唯有路边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玻璃门前的地面投映出发光的一块儿。 绿谷出久只是出来放松心情的。 所以。 他完全没做好自己会在此时,此地,撞见“那个人”的心理准备! “那、那是……” “埃、埃埃埃……” 愣了愣。 绿谷出久忽然激动地大喊出声,眼中放出可堪霓虹灯放射的光芒: “埃——埃利克!!!” “唔?” 听到了噪音,被视线聚焦的银发之人回过了头。 他应该并不认识这个蹦跶着跳过来的绿头发小鬼。 半句话都懒得说,直接撇头走掉——这个方式或许更合埃利克的心意。 但,情况特殊。 “你谁?” “我、那个、淤泥那时候、还有那个入学测试、欧尔迈特也在的……” 绿头发小鬼双手挥舞,语无伦次。 埃利克皱眉:“啊?” “那什么想不起我也没关系!” 绿谷出久终于可以一口气把话说清楚了:“就是——那天被你救下了非常感谢!入学测试那天不在一个考场没能说上话好可惜!埃利克,你的个性,太厉害了!” 随后,他喘了口气,又深呼吸,双目果真亮得惊人,在这四周都很黯淡之处显得格外突兀:“埃利克,我我我我们,以后就是同学了吗?以后,请、请多关照!” “……” “搞半天,你突然冲过来,就想跟我说这些?” 由于背对便利店的光源,面上阴影尽显、连银发都镶上黑线的少年问。 “是……的?因为没想到在开学之前,会提前遇到你,我想表示一下感……” “跟我有关系?” “呃!” 埃利克的冷漠态度着实伤人,可又在接受范围之内,因为绿谷出久凭借前两次不算接触的接触,已然确定了少年的脾气不会太好。 得不到友好待遇是意料之中,要说意外的内容…… 跟想象比起来,埃利克此时的态度还要冷淡——不对,平和得多? 就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暴躁情绪影响过重,他有意在克制。 收敛起一触就会炸裂的火花,银发少年望来的金眸中只剩银芒流转。 绿谷出久被晃眼所见的一丝冰寒所震慑,一时猜测不出,这个时而如火,时而如冰的少年的本性,究竟是什么样子。 再加上,少年还说出了:“不要搞错了,我还没决定要去那个雄英。” 绿谷出久:“……还没决定吗?!” 天知道为什么只是无关人士的他会比埃利克本人还要激动。 “这个——不会吧?那可是雄英高中……啊不选择学校肯定是尊重本人的意愿啦,我就是很震惊,外加遗憾……” “你遗憾什么?” 听到这个反问,绿谷出久微顿。 他说不出自己如此惊讶的真正理由,只有下意识地开口,也未能控制住愣怔的神情:“埃利克有这么强大的个性,可以轻松成为很厉害的英雄吧。” “英、雄?这是什么……” “如果,能和你成为一起学习、一起努力的同学,那我一定能从你身上获得积极的动力——” 埃利克对“英雄”一词的质疑暂时卡住了。 情不自禁袒露真言的绿谷出久也呆住了。 “淤泥”事件的当天,他在极近距离下目睹银发少年的实力展露一角,当时受到的冲击至今未消,念及之时仍有浪潮在胸中激荡。 事后,幸运地得到欧尔迈特指导的那些日子,他也从欧尔迈特口中听闻了一点关于少年的事情。 烟花绽开、火焰释放,因刹那间的奇景展开,从而在观看之人的心头落下对强者的憧憬…… 这并不稀奇,属于人的本性。 可是—— 在才勉强算见了三次,这还是第一次搭上话的纯·陌生人面前,说出大意为“你好厉害我真佩服你我们要一起加油啊!”这样的话。 也太不见外了。 超级尴尬啊啊啊! 绿谷出久:“…………” “对对对不起我说了很蠢的话请当做没听到吧再再再见!!!” 绿发少年飙泪,似是准备羞愧不已地转身拔腿而逃。 然而,在他跑掉之前。 埃利克抱手,不知被少年的话语戳中心中的哪个念头,竟然微微挑眉,额外加了一句:“等下。” 绿谷出久急刹车。 “你是来这儿买东西的?” “咦、咦?啊对的,我是来买……” “那你进里面去,顺带帮我买个东西吧。” 绿谷出久:“咦?!” 这个发展实在出乎意料,话题转得分外突兀,也就只有埃利克还能泰然自若。 “这个样子的一罐小瓶子。”他板着脸,还算耐心地比划:“花花绿绿的,上面带着奇怪符号和数字。应该叫做——” 绿谷出久忽然心生不妙:“叫做——” “啤酒。对,就是这个!” 埃利克的眉宇舒展了。 “之前好像没喝过那玩意儿,但莫名地想要喝喝试一试。进了那里面,卖东西的家伙听说是我要的,居然不肯卖给我!哧,搞笑吧。” 没错。 这就是绿谷出久能在便利店门边儿撞见他的真正原因。 埃利克失忆了,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嗜酒如命。 他在心情不爽之时,嗅到了某个从便利店出来的路人打开的啤酒的味道。 于是,循着本能,走进了这里,声称要买啤酒自己喝。 然后就被大惊失色的店员收缴了拿在手里的啤酒。 ——小朋友,你还不能喝这个啊!来,这是果汁,喝这个吧! 不要探究埃利克当时的心理活动。 只要知道,他到现在都非常生气就可以了。 “不——就算是我也得说,未成年人不……” “啧,快去!” “等、等等,还是不……” “买来是我喝又不是你喝,啰嗦死了,去去去。” “……” 不,我们都是未成年人,而且你比我还小啊——绿谷出久试图这般呐喊。 可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耷拉着脑袋,慢慢挪进了便利店。再出来时,他就从提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一个易拉罐。 大小形状和花花绿绿,这些都符合埃利克的描述。 但,唯一不符的,却是本质: 绿谷出久买来的是果啤,而非埃利克想要的啤酒。 果啤和啤酒,看似区别不大,但前者介乎于啤酒和饮料之间,酒精含量少得可怜,等同于没有。 而且。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就选了……嗯,葡萄味的。” 绿谷出久小小声。 埃利克盯着自己接到手里的这罐【葡萄味】果啤,眼中暗潮涌动,仿若可将阴影吞没:“…………” “小孩子真的不能喝酒啦!钱不用给我了就当我请你喝——总之埃利克我们都要加油呀要是能在雄英看到你就更好了,呜呜哇再见!” 仿佛敏锐觉察到杀气降临,绿谷出久飞快地跑掉了。 夜色越浓。 背影宛若融入其中的银发少年沉寂半晌,终于,缓缓地抬头。 “我果然讨厌不懂事的小鬼。” 他咬牙。 气愤和烦躁自是有的,可又有些意外,这罐幼稚极了的果啤,并未在他手中变成冰块。 埃利克其实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生气。 有另外的细节夺走了他的注意,也消磨了气恼。 或许,绿谷出久含混不清的胡话,还有他那夜色也压不住的眼神,刚误打误撞地让埃利克停下打算径直离开的脚步。 ‘我见过这样的眼神。’ 不对。 ‘我被拥有类似眼神的人,这样注视过。’ 不止一个人,很多,有男有女。 这之中,有人从后亲昵地抱住他,口中念着的似乎是他的名。有人紧靠在他身边,信任,崇拜,他们在一起旅行。 除此,有人在跪拜,就像他是此间唯一能拯救众人的“英雄”。 死寂一般终于浮起的那点记忆无比凌乱。 埃利克也就想起了这一点。不能再往下,因为,头疼欲裂。 “这是巧合么?” 他晦暗不清的神色深沉。 可能是。但,又有可能—— ‘留在雄英,你一定能有所收获。’ 不久前某些人对他说过的话,便在此刻恰到好处地浮现而出。 埃利克的神情,也因此略微变幻。 姑且一试,还是不屑一顾。 去,还是不去。 这些问题……纠结个什么呢!烦都烦死了! 最讨厌麻烦的埃利克只将果啤打开,嗅了嗅味道,立即就扬手把它扔进了十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 “小朋友,有好好的把垃圾丢进正确的分类里吗?” 一个路人慢吞吞踱步而来,对瞪大眼睛的“小朋友”和蔼可亲。 “小朋友”:“……” “分清楚了再扔才可以哦。” “……哦。” “未成年人绝对不能喝酒哦。” “……烦死了啊!!!” 于是,受够了这个连酒都买不到还被人当做小朋友的世界,埃利克咬牙切齿地来到了雄英—— 就当做是这个原因吧。 总而言之,一段传奇,由此拉开了序幕。 第6章 开学第一日。 “哎,就是他吧?” “离得这么近来看,感觉还是……不敢相信哎……” “他在睡觉?一进来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啊,真是——厉害!” 在这些刻意放低音量的嘀嘀咕咕声中。 下课铃响,不同方位的三人同时唰地起身,走向教室右侧的角落。 “你,竟然在考场上无视我?起来!臭小鬼!” 一人,是因为诸多前因对坐在角落的银发少年耿耿于怀的爆豪胜己。 “啊啊,埃利克——同学!我们真的在一个班级学习了呢,太好啦!” 一人,是对银发少年的到来惊喜不已的绿谷出久。 “……” 而最后一人。 发色半红半白,与他的个性分外相合的少年,举步走到了目标人物的桌前。 “你的个性,果然也是‘那个’吗?” 不管他人说了什么,在这里,轰焦冻认真地道:“下午的室外课程,我想和你比试一场。” 三个人,态度不同,似乎,也象征着三种选择。 面对如此情形。 上学第一天早上就被狠狠为难的埃利克,他做出的选择,竟然是—— “……zzzzzz。” 不好意思。 埃利克还在睡觉。 “来到雄英一定能有所收获”这句话竟然无比正确,并且,“收获”来得比设想快得多,简直猝不及防。 旁若无人走进教室,在大概是他的位置上坐下,听走上讲台的老师说了大约三句话—— 埃利克就睡着了。 这不是他的错。 清晨初起的太阳将暖洋洋的光芒往教室窗户里一罩,这莹莹一圈光环仿若自带让人平生困意的魔咒,被它圈住,短时间内就无法脱身。 更为重要的是,这节课是无聊得要死的文化课。 从老师口中脱出的字节如同生僻难懂的符文,不明原因,但来时还气势汹汹的男人(待议),竟然完全无法抵御这样的攻势!!! 在外人的视角里,靠窗的银发少年哪怕身处于暖洋洋的阳光里,双眉也依旧紧蹙,显出与外表不符的冷峻深沉来。 就像是在提醒众人,在这儿沉睡的可是一头不容小觑的猛兽。 他危险,冰冷,警觉,一旦触犯违逆,雄狮之王随时都有可能暴起,用利爪扣住侵入者的咽喉,撕开其血肉—— “……哎呀!好担心他头撞到窗户啊。” 沉睡中的“猛兽”不知怎么栽了一下,脑袋险些砰咚撞上旁边的墙。 埃利克又做了一个梦。 与上一次相似,他尘封严密的记忆又从缝隙里漏出了一些。 他在梦里被极具催眠效果的东西淹没了,比现实中的遭遇更为惨烈。 一叠又一叠抬眼望不到头的东西——羊皮卷?总之就是写满了字的玩意儿——堆在他面前。 梦里的“他”坐着,手里捏着笔,想掰断笔撕掉羊皮卷的狂躁不停歇地翻腾。 光看这些玩意儿一眼,就有潮水般的困意尽数淹没头顶,到此时还能清醒,全依靠“他”远超常人的意志力。 “……王,这是您今天要批阅的……” 还能依稀听到这样一个声音。 “他”:“什么?你再说一遍?批什么?” “放在您面前的这些公文,都要……” “哦?” “啊?” “你是说,公文……全部……” “……” “开什么玩笑!!!” “他”……啊,应该说是来到这陈旧回忆里的他,愤怒地掀桌而起。 羊皮卷瞬间冰封破碎,连带着浅显的梦也一同碎裂。 埃利克醒了。 紧接着就发现,有麻烦找上了门。 “什么事?” 有两个人堵在他的桌前。 忽略周围的异样,把情况简单弄清楚后。 “没错,我来这里了,有问题么?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 “比试?哦,你想要挑战我——等等,你,那天遇到的小子啊。” 埃利克对这两个人都有印象。 但比起鼓起勇气来搭话的绿发少年,他稍有关注的是另一个人。 就是那个给他递过准考证的少年。 他记得当时自己说过要在考试里罩罩他,但进了考场好像没见到人,就把这事儿略掉了。 此时再想起来,埃利克倒是提起了一些兴趣。主要是因为,这个少年以认真态度说出来的话。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言下之意,实力看不上眼的弱者发起挑战,他是不想搭理的。 不过,也可以有例外。 “比起浪费时间,我更不喜欢欠人情。就当抵那一次的帮忙,你想怎么比,下午直接来就是了。” 埃利克刚说完。 “……完完全全把我无视了啊,喂!!!” 其实堵在这里的还有一个人。 埃利克当然早就看到这个黄发赤眸的少年了。 但,和此前入学测试场内的那次一样,他看到也当做没看到,连理都不想理。 “我最讨厌被人无视,你这家伙——” 爆豪胜己原本可能还没这么生气,此时是彻底被激怒了。 头发冲起刺猬似的少年如同人形炸药桶,一把将挡在前面的绿谷出久推开,似乎要揪住埃利克的衣领,把他提起! “爆豪,绿谷,轰,你们几个!都回座位上去。” 不满的男声阻止了险些一触即发的纠纷,原来是班主任相泽老师来了。 被叫到名字的三人神色各异。其中爆豪胜己只能重重地捏拳,瞪了埃利克一眼,双手插进裤兜,不爽地坐了回去。 课间休息时间结束,接下来是班主任的课。 相泽消太是一个瞧着懒散、可实际对学生很是严厉的男人。 在这节课上,他要提前给学生们说明下午实践课的内容和注意事项。 许是想要确定什么,相泽消太的目光扫过每个学生的脸。 轮到角落里的银发少年时,男人的眼神微不可见地有所闪动。 变化微小,可埃利克却注意到了。 ——这个老师,对他有不小意见。 不算敌意,但不喜欢是肯定的。 埃利克无所谓别人对他的看法(除了说他矮!!!),可也有些奇怪,这老师他今天第一次见,怎么就对他有意见了。 啧,管他的。 时间直接拉到下午。 备受学生们欢迎的实战课程开始了。 在入学测试时有打过照面的几名老师都来到了训练场,NO.1英雄欧尔迈特竟然也过来了。 “你们期待的实践课,跟入学测试的模拟街区演习有些相似,不过,是加强版的难度!等一会儿在——” “老师,请允许我打断一下。” 当着全班同学、众职业英雄老师的面,面色沉静的少年从人群走出:“我请求在课程开始之前,借用训练场地,与埃利克进行‘个性’的比试。” “什么?轰焦冻同学,如果想要比试,下学期还有校运会,你不用这么着急。” “不。”轰焦冻语气平静:“提前确认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认为这是有意义的行为,希望能得到批准。” 心中的急躁却是呼之欲出。 保送生的第一名,急不可耐地向入学测试的第一名发起挑战——这倒不是雄英校史的首次,不过,很少见就是了。 老师们短暂地讨论了一下,决定在不耽误教学的前提下,予以通过。 合理的竞争是允许的,开学第一天,先调动调动全班学生积极性也不错。 总之,轰焦冻的申请通过后,诸多的视线就集中到了一边——距离A班全员集合的地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 埃利克特立独行,摆明不打算跟所谓的同学混在一起。 他早上就答应轰焦冻了,所以及时抬起了眼皮。 正打算速战速决了事之时。 “看来我要再强调一点。” 同样到场的班主任,那个阴沉的男人开口了。 “埃利克。既然你穿上了雄英的校服,站到了这里,你就是一年A班的一员。” “唔?” 他这是,被人教训了? 埃利克驻足,将视线偏移。 相泽消太忽视拼命咳嗽的欧尔迈特,语气平淡,但就是透着针对:“所有人都在这里集合,只有你单独站在一边。对老师,还有班上的同学都没有起码的尊重。” “难道说,你要我和他们团结友爱?” 埃利克反问。 相泽消太道:“有问题的是你的态度。我希望你能够意识到,你们现在是一个整体。” “……” 埃利克一时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不止一次让旁人在某一刹那心跳停滞,误以为自己深陷冰窟。 少年全身无处不宣示他就是不服管教的特点。 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将相泽老师的话听进去,乖乖地—— “哦,行吧。” ……咦? “要我和小鬼们相处融洽?那就这样。你们——对,就是你们,全都和这个小子一起上!” ……啊??! 本来当背景板就可以了的学生们都惊呆了。 “不是要我和你们交流,沟通感情么?” 他理直气壮:“打一架,被我揍得心服口服!这就是沟通了。快点,节约时间,全都一起上吧!” “等等等——” 众多的惊愕抗议之声尚未传远,就有一个早就按捺不住脾气的暴躁分子率先杀出。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到底谁是小鬼啊臭小鬼!” 双手迸发激火,如利箭般冲来的表情狰狞的少年,正是爆豪胜己。 他甚至越过了轰焦冻,径直向埃利克冲来,气势陡发,不可阻挡。 目光锁定银发少年的身影,没有剧烈摇曳。 快了。 在下一刻。 他就可以将这个嚣张的小鬼炸…… “……?!” 爆豪胜己的赤色瞳孔突然收缩,难以掩饰的错愕从面上闪过。 他的视野中,竟不知何时失去了目标的影子。 不见了,什么时候消失——不对! 埃利克就在这里! 一道似有似无的银色略过,之中似还掺杂金芒。 “——砰轰!” 快得无法反应的瞬间,爆豪胜己面朝下趴在了地上,砸了一脸的灰。 “勉强算第一个吧。” 就像变了一个人。 仿若银月的幽影,又如正阳的烈焰那般耀眼刺目,几乎无法直视。 少年轻笑,微微晃头,将落到嘴边的一缕银发甩到了一边儿。 他的金眸熠熠生辉。 “下一个呢。不要浪费时间,快点。” 第7章 这是再赤.裸不过的挑衅了。 最先冲动的爆豪胜己顷刻就被打倒,A班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疑似宣战的声音。 “什么发展???” “沟通敢去的方式是打一架?哇呀——这是什么逻辑,也太暴力了吧!” 才开学,同在一班的学生们都还不熟悉,估计彼此的名字都还没怎么记清。 当初的入学测试还是分组进行的,有过半的人只听说埃利克的名字,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水平,冷不防听到这话—— “这家伙真的嚣张哎。” “就是啊,吹着挺厉害……好吧,看着也挺厉害,但挑衅我们全班,也太傲慢了吧。” “唔,黑暗的力量在奔涌……” 出现了些许不满的声音,但暂时都没有人动。 “老师们还没有允许就打起来,太胡闹了!制止,必须制止!” 其中,还有个死板的眼镜仔激动地大叫。 但事实却是,根本制止不了。 被一下摁倒的黄发少年只在地上趴了半秒,就重新拍地而起。 “可恶——!!!” 他怒吼着,双手之间爆炸声连串叠起,真要把踩了他一脚的可恶小鬼炸上…… 啪! 爆豪同学在气势最盛的时刻又被摁倒了。 “下一个是谁,你?”可恶小鬼开口,慢悠悠地说:“放心,我不会认真的。” 他看向的是前方,而非脚下。 迎面压来的是无比熟悉的冰墙,郑重的话音同时响起:“你可以认真一点!” 本身就是他们俩的决斗,轰焦冻在此时出手无可厚非。 轰焦冻的个性是“冰”,但又不止这一种,只是出于特殊原因,他只愿用冰来战斗。 在冰系个性中,他的潜力应是最强的。 但,突然出现的埃利克,竟以神秘的身份一举抢先。 不为争强好胜,也不为证明自己。 轰焦冻之所以如此急躁,是因为—— “学我?” 铿锵声荡开,在激烈碰撞之下,迸发出无数冰屑。 从脚下向前延伸出林立的冰墙,看起来就是十分普通的一种攻击方式,可埃利克却像是一眼看出了什么,自嘴角勾起点点轻笑。 冰墙扑到他身前,也不过才延伸出几米,跟他随手就制造出的数十米相差甚远。 花白虚无的冰影遮挡了视线,没有关系。 埃利克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背光,少年的身形和神情一样不可捕捉,唯有冰晶表面反射出的银光与之相嵌。 “什——” 视线根本跟不上对手速度,轰焦冻双眼睁大,却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也只看到了,在眼前轰然破碎的…… 自身下坠,埃利克的脚底踩上了耸立的冰块。 寒意似是可以直刺骨髓,而冰墙本身也坚固无比,用普通的攻势难以击碎……是这样吗?! ——咯嘣。 以埃利克下脚之处为起点,巨大裂缝瞬间布满冰层,继而,轰然破碎! “哗啦啦!!!” 他竟然一脚踩碎了冰墙,任由哗然飞裂的冰晶在半空挥洒,宛如尽情绽放的冰花。 此情此景映入他人之眼,不知会升华成怎般惊艳的画面。 冰花有大半溅射回了轰焦冻所在的方向。 夹杂无数碎屑的强风将他异色的刘海吹起,少年的面上显露出不敢置信的呆愣。 “只是架势像而已——” 似与劲风一同撞入眼帘的银发少年笑得如此轻狂,金眸如火。 他大声道:“小鬼,你还差得太远了!” 冰墙尽数碎裂,与此同时,埃利克视线未移,反手抓住从后袭来的一只胳膊,眼睛不眨地将爆豪胜己甩了出去。 分秒不停,悄然借遍地碎冰的掩饰潜伏接近的黑影猛地窜起,却在离他背影还有几米的地位顿住。 大吼着闷头冲来的红发刺头小鬼突兀浮空,倒飞出去砸在了操纵暗影的鸟头少年的身上。这两人撞到一起,滚了几圈,恰好将又一波人绊倒。 发现老师们没有阻止等同于默许之后,A班的部分热血少年终于按捺不住,各自施展了个性。 他们大概还觉得群殴一个人不太好,开头都没怎么认真。 但!是! 埃利克虽然也没有认真,但动起手来,在场的男生他都一视同仁。 要么手捏冰锥把一群人串成一串。要么勉为其难动一动,把横七竖八歪倒在地的小鬼们叠成高高的罗汉。 他再往罗汉塔上一坐。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埃利克应该有的高度!” “…………” 寒风戚戚,底下的“罗汉”们显得无比凄凉。 嗯,跟直接排除在“一视同仁”范围外的女生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埃利克就在一开始吓唬了她们一下。 没错,只是象征性地把训练场的地面冻成冰面,让她们集体打了滑。 然后,也不再说话。 他将自称“身体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起来”,试图趴在冰面偷看女孩子们裙底的紫色小矮子(比他还矮)钉在了墙上。 小矮子被吓到了: “好……好恐怖啊这个人!明明就凭我们俩的身高,应该很有关于女孩子的共同话题——” “滚!” 全班最矮的峰田实同学,非但没有因为同为矮子而获得埃利克的“友谊”,反而受到了铁血无情的制裁。 等女生们后知后觉按住裙子尖叫时,峰田实同学,已经成为A班第一个变成冰雕的人了。 “埃利克……同学?” 属于女生们的惊讶、疑惑、略带闪亮的目光纷纷落到同一处,而那个方向,银发少年依然没有搭理她们,兀自显示的背景,真是冷酷之极! 埃利克继续欺压男同学。 不是他不肯收手,而是同学们太有激情。 摁趴下一次,还能不服输地爬起来再斗,似是将“被小孩子按着打太丢脸了好歹得掰回一局”的意图摆在了脸上—— “啊??你们说谁是小矮子??!” 结果未能改变,原地多出了几座新鲜的冰雕,还连累了其实没怎么动手的倒霉少年绿谷出久,因为他在试图劝说青梅竹马小胜冷静。 虽说只是恐吓般地冰一冰,但看着吓人,场面越来越混乱了。 “……咦?” “相泽老师,居然只是一脸不爽地看着,到现在都没有阻止!” 在旁围观的教师团队,欧尔迈特很不合时宜地脱口而出。 从埃利克还没入学时就态度强硬的相泽老师,看到危险人物挑起了全班性的“暴.乱”,竟然没有反应? “我要有什么反应,干脆利落把他开除么?” 相泽消太反问。 “咳、咳咳,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毕竟相泽老师你——” 相泽消太目光不转,只轻哼了一声:“埃利克,这个学生……” 他的确有意识地在辨别,埃利克所携带的多重危险。 即使是雄英,也不一定能容纳这个等级的“炸.弹”。跟以往只是性格迥异的问题学生不同,这个少年,不确定性太高了。 他应该坚决反对将其收入孕育希望的场所,但他又不能否认,自己可能被说服了一点。 少年所呈现的不止是破坏和危险。 相泽消太一直在观察。 入学测试时端倪就有显出,到此时,就更加明显了。 ——表面再凶再恶,内在意外地单纯。 ——意外地还算听得进道理。 ——意外地……一句矮子就能把他气得跳脚。 跟想象根本不一样。 相泽消太越发觉得,自己之前想得太多,导致此刻都要无语了。 “只是一个故作深沉的小鬼啊,麻烦。”他做出了评价,隐晦默认略过开除的话题了。 “难道你一开始就看出他的本性了?” “哈哈哈哈,算是吧!埃利克少年是个好少年啊!” 欧尔迈特大笑,隐去了当初的实情。 淤泥事件的当日,连忙追赶径直离去的埃利克的他,本来应是追不上,拦不下的。 因为情急,他忽略了自己前面使用力量过多,强壮状态已然维持不了多久。 他在飞跃大楼时,猝不及防变回了干瘪模式。 NO.1英雄以为自己要丢脸地从高空砸到地上,结果,身体并没有往下落。 有人把他提到了楼顶。 虽然,是不掩冷漠地问他这是哪里,仿佛只是为了问清状况才多此一举。 但欧尔迈特觉得,这不是巧合。 “哈哈哈哈——哦?又有新状况了。轰少年站起来了,他打算做什么?” 决斗的原发起者轰焦冻,存在感在这场混战中有所削减,不过,此时又增加了。 “我……” 坐在他背上的银发少年欣赏着高处的风景,正心情舒畅:“想什么?说吧,我听着。” “这里,不太……” “唔?要说就快说。” “……” “有什么好犹豫的,被听到又怎么了,快点!” 轰焦冻:“……” 轰焦冻脸上没有表情,但心理挣扎是有的:“……” 好吧。 既然如此。 “我想问,埃利克,你是我的家属吗?” “……” “我的意思是。” 冰火双个性的天才少年郑重其事、绝无玩笑意味地问道:“我们,有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 第8章 在入学测试开始之前,参加完保送考试回家的轰焦冻,无意间撞见了父亲安德瓦接电话。 No.2英雄并不是儿子崇拜的对象,相反,他们父子关系还极其恶劣。 轰焦冻本来没想要听他说什么,但,在漠然走回房间的路上,有个别词汇还是传入了耳中。 从语气听得出来,安德瓦好像非常生气。 他对着电话大发雷霆,口中说着——不可能、怎么会出现、个性、比焦冻更…… 零星的字词让轰焦冻顿住脚步,转头看去,面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安德瓦没过多久就挂了电话出门了,当天很晚才回来。 之后当然还有后续。 接连几日的日常训练期间,轰焦冻没有忽略来自于安德瓦的暴躁目光。 “要是……” “在这两个人之间,谁更……” 这些声音也没有忽略。 当着他的面,安德瓦却什么都没说,只将对他的训练量又翻了一倍。 不习惯也不擅长表露情绪的少年思索。 他很少会对某件事产生兴趣,此刻会如此在意,果然还是因为心头最无法释怀的部分被戳中。 发生了什么?安德瓦又做了什么?在拿他和谁作比较? 琢磨着,轰焦冻的思绪越加深入,也越加飞到距离真相几千几百里外的地方。 有个拥有比他还强的“冰”的个性的少年出现,安德瓦还对其极其关注。这是之后得知的事。 就因为这个,轰焦冻才会在雄英入学测试的当天悄悄去了学校一趟。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过去干什么,就像鬼使神差地,想要碰运气。 事实上也真的碰到了。 名叫埃利克的少年跟他想象的不一样(特指外表)。 而且,见到对方的那一刻,轰焦冻的心中—— “……因为我是用冰的,你母亲的家族也都是用冰的,我是银色的头发,你母亲的家族的人差不多也是白的银的,所以,你就觉得我和你家有关系?” “嗯,就是这样。” 然而。 埃利克(面无表情):“你这小鬼看着挺聪明,没想到是个傻的。” 哗啦啦! 堆得老高的人塔崩塌,满心憋屈但又不禁竖起耳朵听八卦的小鬼们落了一地,顿时哎哟个不停。 银发少年倒是没有落地,但转过来的脸蛋上写着的正是不高兴。 “幼稚,都太幼稚了。” 埃利克深深为他们的表现感到不满意。 果然,都还是小鬼,无论是实力还是思想内涵,都远远追不上他的境界和水平。 他双手环胸,岔开腿站在垂直扎入地表的冰柱上,得到灯光照射,投落下来的影子是如此地高大挺拔,巍峨如高山: “都是这种程度,怎么跟得上我的脚步呢!” “不,情况搞错了,你只是欢快地把我们全都揍了一顿……” 从底下传来了某位勇者实话实说的声音,还挺嘹亮的。 “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又要凑到一起,啧,真是麻烦。” “等等,我们不就是同学?!” “虽然我不喜欢麻烦,不过,算了。” “……应该听见了吧,肯定听见了的吧,但是假装完全没有听见的样子呢……” “暂时就这样,等你们进步到稍微能看一点的程度再说——” 话锋顿转,占据绝高位置的埃利克横眉,新鲜冻出的冰渣子随着气势惊人的大喝声一同落地:“证明谁是最强者的游戏结束了!你们,难道还没有做好觉悟么!” “……” 好、好可怕! 由于对手实在是太凶猛了,A班众人被惊吓得面面相觑,竟都没说出那句最为关键的吐槽。 ——所以说到底什么时候变成决出第一强者的游戏啦!意义何在?! 从傲慢不合群的矮子哦不冷漠第一名,一下子切换成向他们训话的大哥大,这个转变也太莫名其妙了些! 然而。 唔…… 为什么,意外地觉得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呢? 埃利克才不会跟他们解释自己的想法。 对,他是相当高傲、讨厌麻烦的人,也(自认为)不喜欢只会给人添麻烦的小鬼。 不要误会了,这不是妥协哦,他可没有彻底放下【男人】的自尊,真的跟小鬼们混在一起的打算。 唯一能道出的,大抵是: 从做出来到这个名为学校的地方的决定那一刻起,埃利克就有了自己的考量,不是随性来敷衍。 高傲,不等于目中无人。 如果因为自己无比强大,自认可以碾压一切,就什么都不必在乎——那他还来这儿干嘛? 想要以这种麻烦的方式找回自己想要的东西,至少要耐着性子,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接受这里的规则才行。 这是合理的交换。 欲要得到必先付出的原则,似是镌刻在“埃利克”的潜意识中,即使是失忆了的他,也觉得并无不妥。 而学校这个场所的规则,自然就是“那些”了。 他绝对不可能跟正常的人类幼崽达成一致,这是本质就定下了的事实。 那么,只有用他独有的方式,寻找到维持微妙平衡的支点了。 ——要和睦相处? ——要团结,融入集体? 和幼稚小鬼头嬉嬉闹闹是不可能的,再死一次都不可能。 埃利克选择的方式简单粗暴,十分符合他的性格。 直接用“力量”来宣示吧。 先让小鬼们心服口服,然后,他再把标准降低些,看看他们能不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怎么了?都是大哥和小弟的关系了,难道还不够团结吗! “都行了,够了够了,埃利克,你赶紧下来!” 大概率是被遗忘了的老师群体终于发声。不阻止不行,再放任下去就要翻天了。 “这可不是拉帮结派的场地,太乱来了你这小子!” 相泽老师一扫无精打采,眼神变得尤为凌厉。 欧尔迈特:“哈哈哈我倒觉得这样挺——咳咳!不行啊埃利克!好歹,你要先征求同学们的意见!” 埃利克大为诧异:“什么?还要征求意见?” 不好意思,(变矮之后)第一次做大哥,还很不熟练。 当然,他本来就没有要跟人征求意见的意识就对了。 众人:“嗯……” 才对埃利克有了一点点改观的相泽老师,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头疼。 这个小子不仅嚣张,还非常任性啊。 问题学生的定位肯定跑不了了,一来就搞了这么一出,若是正常情况,全班的人可能都要被他得罪。 不过幸好,正是特殊情况。 相泽老师心情复杂地看到,被埃利克打倒的男生们站起来,虽是表情各异,但眼里并无埋怨厌烦之色,反而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叹。 个别心有不爽的人只是嘀咕:“什么啊,真让人生气。不过,这个埃利克……还真的很厉害啊!” 他们起初对埃利克不服,主要还是他人不大,口气却大得不行。 如今,被轻轻松松打倒了。 小不点还是那个小不点,小不点的口气还是那么张扬。 可人高马大鼻孔朝天的家伙嚣张,和小不点嚣张,造成的效果大不一样。 再怎么生气,一抬头,看到再怎么厉害,也只能站在冰柱上才能得意地俯视他们的小不点。 “居然感觉有点可爱——不行,不行不行,这是怎么了?!” 啊。 大概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埃利克暂时没听见会让他生气的话。 他正为自己想出的完美办法被否决而烦恼,不爽地下来了,却没想到,又有一群人小心翼翼踩着冰面跑过来。 “那个……埃利克!既然是全班性的活动,我们女生也要加入才行呀!” 埃利克:“唔?” “是的,就算知道这是你的好意,我们还是不想被排除在外。”即开了个头的活泼女生之后,一个气质端庄的黑发女生也开口了。 “不要区别待遇啦!” “嗯嗯嗯!” 埃利克的眼皮跳了跳,似是不祥预感来袭。 “放弃吧!我不对女人动手。”他一口回绝。 “咦——为什么呀?” “……” 等等。 埃利克居然卡壳了。 “……还能为什么,因为会哭,会撒娇,会用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方式逼迫我!麻烦!” “哎?我们才不会啦。” “就是就是——” “埃利克,请务必听一听我们全体女生的意见!” “干嘛。” “我们想要——摸摸你的头发捏一捏或者抱一抱……咦?等下?不对,是公平对决?啊啊啊,我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啊啊!” “…………想都别想!” 又热闹起来了。 这节实践课,大概没法按照事先设想再进行下去。也难得老师们没再阻止。 “‘团结’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吧,这就可以了。有埃利克这样的学生在,未来的A班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期待啊……嗯?相泽老师?” 相泽老师仿佛没听见。 他直勾勾地瞪着被女孩子们一涌包围——好不容易才踩着炸开的冰屑露出头的银发少年,头发倒竖起来,眼球表面的血丝格外明显。 “居然发动个性了?!怎么回事?” “…………” 隔了半晌,相泽老师才缓缓道:“没什么。” 第9章 真正的最强男人,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不会落于沉寂。 埃利克,入读雄英高中仅仅几天,他的威名就传遍全年级,更有朝全校发展的趋势。 据情报显示,他入学测试排行第一。 在测试中只动过一次手,仅此一次,就打倒十数台机械假想敌,积分一举位列榜首。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便差点迟到,在班主任相泽老师的课上公然睡觉,目无师长。 性格孤僻,特立独行,不仅不与同学交流,还在开学第一天的下午把全班同学暴揍了一顿。 易燃,易怒,危险之极。 个性大致可以确定为“冰”,跟性格恰好颠倒。 又不知该不该说巧,刚好,跟保送生的第一名撞了个正着—— “今年的新生出了个厉害家伙啊。” “唔,那个第一名?昨天我好像在食堂看到他了,连个正眼都没看我,感觉是很嚣张呢。” “听说A班的人都把他孤立了。也是啊,这样的家伙根本没法接触吧。” 诸如此类的议论到处都有,统一的特点为,议论之人都是与A班不熟的无关人士。 传言似乎很快就升级成了流言,让越来越多的雄英人员知晓了埃利克这个名字。 并且,伴随着言论升级。 埃利克的形象,也在这一过程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年级的埃利克?听说过,但是还没见过真人。凶神恶煞的,肯定长得很可怕!” “大家都说,他又高又壮,最喜欢欺负同班同学啦。” 很快。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都在吗???” 不知是谁的一嗓子,打破了午休时间的安逸清闲。 “快去看热闹!一年级那个赫赫有名的身高两米体重两百斤欺负同学挑衅老师的埃利克,要对和他撞了个性的另一个新生下手……啊不,他们要决斗啦!” 一语激起千层浪。 “什么?说的谁?!” “埃利克……哎呀,那个传说中暴揍同学把相泽老师气得请病假的嚣张新生吗!和他撞了个性的学生是谁?哦,那不是安……的儿子——” “哪里哪里!在哪里!他们不是已经比试过一次了么?新的一场又来了?” 有幸听到这一声的无聊之人立时精神振奋。 “时间,现在。” “地点,食堂——!!!” 唰啦啦,绝大部分心怀好奇的闲人都出动了! 埃利克就不说了。 与他撞了个性的保送生第一,在校内并不算出名,但也有少部分人知道那个新生的身份。 NO.2英雄的儿子,冰火双个性的天才少年,轰焦冻! 这样的组合——还是摆在对立面的组合,光是想象,都觉得火药味十足,必然有激烈的碰撞,惊人的发展才行呀。 反正午休时间闲来无事,不如直奔食堂,去见证开学没几天就上演的“战争”。 非实战演习的私下斗殴,当然是违反校规的。 但,或许是因为有热闹可看,暂时没人去想这一点。 他们一哄而来的主要目的,主要是想要一观传奇新生的尊荣。 那个必须体格高壮才能符合传闻描述、目无尊长欺凌同学、一眼瞪人可以把人冻成冰雕的传说中的埃利克! 到底!长得!有多凶狠!多恐怖—— 等这群人直奔食堂而去,目光扫视一周之后。 “……” “…………” “右边那个半边身子都裹着冰的少年,应该是轰焦冻?唔,真奇怪,怎么没有看到符合描述的人呢?只看到轰焦冻对面的……” “——悄悄溜进学校的小学生?” “应该,不是小学生吧?” 有人在迟疑后,语气稍有起伏,带着些许世界观破碎的不敢置信:“穿的是我们学校的校服没错。但是,那个坐姿,那个气势……难道!!!” “传说中的埃利克,居然,是这么一个,矮——” “唔?” 仿若有风不期而至,将远处的声响携带到了食堂中央的区域,引起了关键人物的注意。 那风倏然刮过,在经过中央区域时,温度似是锐降了十度。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太顺耳的字。” 一道傲然之余稍显懒散的嗓音,从那个方向悠然传来。 被众人目光汇集的此人翘着一边腿,右手轻搭在膝盖上,侧目敷衍般投来的冷淡视线仿若自带了居高临下的气势,只能站立在地面的凡人怎么能与他对视。 嚣张! 桀骜! 冷酷! 不必多言,这些霸气十足的标签全都符合! 呃。 但是…… 说好的身高两米膀大腰圆欺压同学凶恶无比呢?! 眼前,这个坐在食堂标配的椅子上还有些够不到桌子的矮……啊不,银发少年。 姿势摆得再酷炫,金色双眼再是凌厉逼人睥睨众生,也改变不了—— “……” 相较于大部分男同学犹如冷水浇灭热血的沉默,在随后穿透耳膜的,是这样的齐声尖叫: “啊——这个软萌萌的小朋友,超可爱的!!!” “呵!聒噪。” 埃利克唇角微勾,不屑搭理的情绪从眸底都能泄露出来:“想要用这些不符实际的话激怒我,太天真了。我才懒得计较。” 他这般成熟稳重的男人,跟小鬼头一般见识,未免太幼稚了。 是的。 在雄英混了这么一段时间,埃利克还是没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形态”,对女性生物具有的足以撞破她们心脏的强大冲击力! “那个,埃利克同学,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小蛋糕……” “埃利克埃利克!你也喜欢甜食是吧?嘿嘿,我们学校的食堂超棒的!这个口味推荐你哦!” “埃利克同学,大家一起吃午餐吧~” 有几个女生一直围在银发少年身边。 从称呼可知,她们和埃利克应当是同班同学,也就是,同为英雄科一年A班的一员。 少年那“人类,哼,真是麻烦”的表情打消不了她们的热情,反而因为可爱外表与不可爱举动形成的巨大反差,让女生们更加心情愉快了。 埃利克感觉很吵。 可意外地,他并没有凶她们,只是态度敷衍:“哦,一般,还行,勉勉强强吧。喂,你们不去吃饭围着我干嘛?影响我和我的小弟交流了!” 小弟…… 这里唯一可能是他“小弟”的少年神色不变,语气也格外正经坦然:“没关系,我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跟别人说话。” “……” 埃利克被“小弟”一句话噎住了。 不过,的确没有关系。 一年A班另外的女生先前慢了几步,此时基本上都过来了。 她们好像都非常喜欢埃利克,午饭时间要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霸占一方天地。 食堂的另一个方向。 除埃利克和他的“小弟”外,A班的剩余男性,都默默地望着这边。 “可恶……可恶!输给了跳级读高中的天才小学生,我好恨!” 有满心悲愤的。 “真好啊——我也想被全班女生包围,和她们一起吃饭——” 有嫉妒羡慕的。 当然,也有——不知道为什么暴跳如雷的。 “混蛋!!!拦着我干什么!放手臭久!想死么?!” “不是啊啊啊小胜你这样冲过去会被人误会你在嫉妒埃利克和轰君的女生缘的!虽然大家其实都很羡慕啊啊!!!” 喧哗,热闹,巨大动静似要将房顶掀起。 传闻中不合群被孤立的不良学生埃利克,不但没有跟轰焦冻打起来,反而…… 真面目竟如此地!如此地——难以言喻!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奇特发展呢? 不要问了,埃利克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广受小弟计划因为嫌麻烦,还没正式开始就宣告结束。但出乎意外,他在事后反倒受到了女生们的热烈欢迎,真是莫名其妙。 哦,唯一确定下来的小弟,应该就是轰焦冻了。 埃利克与他达成了一个不便透露的重要协议,协议的交换条款涉及到了在校期间的行举,也就导致了现下的局面出现。 “埃利克埃利克!你今年多少岁呀?真的是男生们说的跳级读高中的天才小学生?” 自顾自单方面跟他混“熟”的全班最活泼女生芦户三奈最先举手发问。 “埃利克,你家住在哪里呀?每天放学,好像都没在校门看见你哎!” 和埃利克有在入学测试中的缘分,同样很活泼的叶隐透紧跟而上。 “埃利克埃利克~” 就这样吵闹了半晌。 有一个小小的,但透着明确疑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我有些奇怪哎。埃利克,你对爆豪同学,是有什么意见吗?每次爆豪同学吵吵嚷嚷要打倒你,你好像——” 一次都没有理他。 注意到这一点的大家都在猜测,这里面,或许有牵涉极深的原…… 埃利克抬头。 “爆豪?” “恩恩。” “不知道。” 不是刻意,他真没印象:“谁啊?” “…………哎??!” 第10章 埃利克到底是不是跳级读高中的天才小学生,以及,埃利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搭理可怜(其实并不)的爆豪同学—— 这就是A班的诸位,在私底下最常探讨的两个问题。 不得不说,开学第一天那个下午的神奇经历,极大程度促进了全班的团结。 一同经历磨难,是很容易滋生友谊的,更别说是一起被揍。 A班的男生们迅速地熟悉了起来,团结友爱,互相帮助,然后——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揍了他们的埃利克在女生群体里大受欢迎,只一日就成为了全班之霸主。 埃利克着实是一个神奇的少年。 “个性”有多强就不说了,他上文化课就睡觉,上实践课也显得百无聊赖,跟在训练场中挣扎的正常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没办法,就算偷懒打瞌睡,埃利克也还是比他们全班加起来还要强,简直就像游戏里的Bug,不服都不行。 中午的闲谈时间,许是要跟分裂的另一波团体抗争,男生们也难得聚在了一起。 “嗯……埃利克真的很神秘啊,听女生们说,她们都他这么熟了,也还是没听他提起过自己今年几岁,家住在哪里。” “目前看来,天才小学生反而是可能性最大的猜测。唔,唔唔——不行,真的好好奇!我们可是连轰为什么也能跟埃利克混在一起的谜团都破解了啊,为什么现在一点进展都没有了呢?!” A班现存的谜团仅有两个,正是因为有一个前不久刚被破解。 少言寡语的轰焦冻同学,为什么在那一节课后与埃利克关系“密切”,甚至还一同打入女生団体? 以上鸣电气为首的活跃分子前日找到了机会,勇敢地拦下了轰焦冻同学,直言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和埃利克怎么熟悉起来的?抱歉,这里面涉及到了我个人的私事。” 彼时,比标准到校时间提前一刻钟来到教室的少年打开书包,虽寡言冷淡,可一举一动皆显出贵公子般的气质。 他一看就是优等生,绝对认真学习,遵纪守法,不会干任何违反规则的—— “好吧,那……唔噗!” “等等等等!轰!这是什么!!!” 刚为轰焦冻的回答略感失望,上鸣电气的脑袋忽然被后面的人一摁,切岛锐儿郎目光如炬,却像是发现了什么,震惊之极地喊了出来。 雄英高中虽然是以培养英雄为主的学校,但学生们也要全面发展,基础的文化课程依然不可松懈,平时都是要写作业交作业的。 轰焦冻从书包里取出了英语作业。 英语作业统一写在习题册上,每人一本,待会儿就要交到班长饭田天哉那里。 可是。 眼尖的切岛同学发现——轰君他,怎么顺手拿出来了两本一模一样的习题册! 轰君低头,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失误:“……” “哇哦哦哦!” “为什么是两本?咦?为什么?” 在这样咋咋呼呼的声音中,轰焦冻面不改色地把叠在最下面的那本练习册拿出来,放到了教室角落那张还空荡荡的桌子上。 放完了,他又面不改色地走了回来。 “怎么了?” 完全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怕事情的轰焦冻问道。 上鸣:“……” 切岛:“……” “没、没?没什么?” “哦。” “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真的发现了恐怖真相的二人组败退了。 这一个偶然,好似还同时揭开了另一个潜在谜团:总是踩点到教室、一进教室就睡觉不好好学习的埃利克同学,究竟是怎么把作业交上的。 其间真谛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好的,又把话题扯回到正在进行的男生集体闲谈上来。 说到埃利克同学的神秘之处,大家都忍不住唏嘘。然后,就有一个勇者说出出了那句话: “哎,埃利克他,今天还是没有搭理爆豪吗?” 正好路过的爆豪胜己:“…………” 一语落定,瞬间爆炸。 “停!爆豪同学!不能在公共场合喧闹!引发爆炸更不行!” “快快快多来几个人拉着他——这都要成为我们班的日常了啊喂!” 男生堆里爆发的喧闹引起了不远处的女生们的注意,但很悲伤,她们只能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埃利克不在意爆豪的愤怒,但爆豪同学本人却非常在意。 因为前者不搭理他,他就更加怒火中烧,更加想要把可恶的小矮子教训一顿。然后埃利克继续不搭理他,爆豪的愤怒程度再上一层楼…… 大概就是这样,形成了恶性的循环。 “不行,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万一我们哪次没拉得住,大发雷霆的爆豪同学指不定会弄出多大阵仗。” “是啊是啊,为了全班的团结,我们得抢先做出一些应对。” “好——” “今天下午放学就行动起来,开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所以知道埃利克同学的基本情报才能打败他啊不调解他和爆豪的争端的作战计划吧!!!想要参加这个计划的人现在开始报名,我先报名,1!” “我我我!2!” “3!” “4!” 以下略。 “……” 由于太震惊所以没有报名……不对,本来就没想报名,但是因为曾经在外面见过埃利克一次就被强行拉入小队的绿谷出久:“各位,你们清醒一点???” …… 埃利克今天离开学校的时间,跟以往差不多。 别的学生早就放学回家了,他是因为每天都要借用学校的训练室,在那儿跟签署了平等交换协议的轰焦冻同学单独切磋,所以才会多留一阵。 说是切磋,其实是单方面的碾压才对,都不能算作“对战”。 埃利克还是相当嫌麻烦。 大多时候他几秒就解决问题,此后把看着就头晕的作业和落败后独自陷入沉吟的少年丢下,自己轻轻松松地走人。 此时的学校空荡荡的,埃利克自然不在这儿逗留。 把校服一脱,披上自己那身黑漆漆的披风,银发少年走出校门,没过多久,身影就被街中人群淹没,晃眼便难以捕捉。 没人能追寻到背景成谜的少年行走的踪迹。 除了——冲出校门后没有回家,而是乔装打扮(?)躲在暗处观察的他们! “来了来了,出现了。” 率先提出这个计划的上鸣同学扒着墙壁两眼发光,就如他的个性那般闪亮。 “哦哦!看到了,从校门出来之后,往我们的反方向走——唔唔!” 切岛同学也冒了颗脑袋出来,不过随后就因为声音太大,被后面的两人捂住嘴拖了回来。 本次“发掘情报调解争执”小队的成员共有四人,依次是上鸣电气、切岛锐儿郎、常暗踏阴、绿谷出久。 想要加入小队的人当然不止他们四个(绿谷出久:“我没有想加入好吗!”),但队长考虑到埃利克有可能会发现他们,所以缩减人数比较好,况且,也要防止最死板的班长饭田君发现,把他们狠批一顿。 好吧,绿谷出久是被拖来的,但他心底也相当好奇就是了。 个性是“黑影”的常暗踏阴本来也不是很合群,但他说着“感应到的黑暗力量绝对不会错,只有解开谜团才能封印”这样奇怪的话,竟然毅然地跟了过来。 混搭而成的四人组躲在暗处,发现银发少年后,就(自以为)隐秘地跟踪了上去。 他们并非想挖掘埃利克同学的隐私,就是想知道,对方放学之后都在干什么。 行动的开端很好。 隔了大约五六米,前面的埃利克没有回头,应·该·是没有发现后面的跟踪者。 “走到了一栋屋子门口,直接回家?不对,那是他的家吗?” 哦——不对。 埃利克只是路过,直直地走了过去,半秒没在人家房前停顿。 “现在到了商业街,好多人啊,小心,跟上跟上。” “那什么,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哎?埃利克同学停下了!” 在跟踪者们小声嘀咕的时候,前面的银发少年忽然驻足。 四人迅速躲到遮蔽物的后面,抱着似要揭开又一谜团的激动之情,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定睛望去: “……” “……” “不会吧……” “埃利克,他在干什么?!!” 第11章 不怪小队四人组禁不住发出了惊呼。 在他们的注视下,埃利克,竟是走进了一个奇怪——不对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的地方。 他居然!走进了路边的一家炸鸡快餐店! 快餐店的老板之前就站在门口殷切张望,看起来是在等人。埃利克来了,于是,老板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明媚了起来。 “再靠近一点,看不见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了。” 四人组紧张地推搡了一番,往前挪了挪,努力勾头往前看,这才勉强看见,乐呵呵的老板在柜台后面搬出了一个偌大的空箱子出来。 箱子放在台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正当四人不知道这要做什么时,埃利克伸出手,往空箱子里放了一下—— “哐哐哐咚咚咚!” 四人的表情统一:=口=!!! 空箱子被欢快碰撞到一起的冰块儿瞬间填满,寒气四冒。 “好嘞!今天也麻烦你了呀,小朋友。” 老板还是乐呵呵。 把平白得来的大箱冰块搬下去,他稍微忙活了一阵,再过来时,手里拿着一袋东西,弯腰递给了埃利克…… “……” “……” “……哇呀!!!什么东西掉进我衣领里了!好冰!!!” 本还在为撞见的惊人一幕呆滞着,少年们忽然蹦起来,在那儿手舞足蹈,试图摸出顺着脖子往背心滑的冰块。 然而,等他们要摸出来的时候,冰块已经化了,一时间又是龇牙咧嘴。 “没见过跟踪的人还这么吵的。” 把冰块随手扔过来的“罪魁祸首”冷眼看过来,眉毛皱着:“想无视你们都不行,说吧,想干嘛?挨揍吗?” 被抓包了。 这也是并不意外的结果啦。 但,某些人完全没有被抓包的自觉,反而继续大声惊呼:“哇!埃利克!这不是——碳酸饮料和炸鸡汉堡吗!” “没错。”银发少年松开饮料吸管,一脸不爽,“有问题?” 因为太理直气壮了,所以,就算有问题,也只能说:“……没问题。” 埃利克:“啧。” 快餐店老板给他的东西,正是新鲜做出的汉堡,还附加了一杯加了冰块的饮料。 这冰块,还是他自己……做的? 对旁观者而言,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可没等细想,跟踪四人组就在埃利克锐利的目光压迫下,羞愧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啊,埃利克,我们只是想……” “哦,想知道我放学之后都在干什么?要往哪里去?” 四人哑然。 要被揍了,肯定马上就要被暴力的矮个子砰砰地敲脑袋啦—— 咦? 等一下,居然没有? “这个问题我每天都要听到好几遍,简直烦死了!又没什么意思,就这么好奇么?” 埃利克估计是被烦透了。 扫了四个少年一眼,他对上鸣切岛绿谷三人都没有特别关注,唯独在轮到相对陌生的常暗踏阴时,视线似是微不可见地多停留了片刻。 “那就这样。”埃利克面无表情地喝光了碳酸饮料,把还有一层冰的杯子丢掉了:“你们四个,今天姑且允许你们跟着去看一眼吧。” 四人:“哎?我们是不是听错——唔哇!” 话音未完,身子似是被谁猛地一拽,其后便被急促的风声所取代。 所谓雷厉风行莫过于此,少年四人组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再眨巴眼睛往前看,视野中的画面就陡然变化。 快餐店偌大的招牌已经不见了。 原本站在路边的他们,竟在刹那间来到了某栋高楼的楼顶天台,在这儿能看见的,只有逐渐被晚霞染红的大半天空。 “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好快,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埃利克还有这样的个性?” 少年们瞠目,又不由得面面相觑。 可是,纵使他们有百般困惑想问,此刻却问不出来。 因为埃利克。 银发少年把他们往楼顶一扔,什么解释都没有,自己便坐在了天台边缘的护栏上,自顾自吃汉堡,压根不理人。 被无视的四人只好继续面面相觑。 实在不知道埃利克为什么要把他们扔到这儿来,四周的环境也没什么特别的,啊,真是百思不解…… “嗯?” 半晌之后。 略带奇怪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你们怎么还在?” 少年们:“……” “我们还是一头雾水啊”“埃利克你的个性究竟是什么呀好奇怪”“对哦来这儿是要干啥”等等噪音宛如汹涌潮水,一股脑全涌向了埃利克。 果不其然,埃利克眉头紧锁,疑似在爆发与不爆发的界限中央忍耐。 “这不就是你们想看的地方么?”还好,他忍住了,就是语气不太和蔼。 “咦?” “我每天都回的地方,喏,就是这里了。” “……” 啊、等等,这句话的意思,少年们需要时间来消化。 上鸣电气迅速搭住就近两人的肩膀,小声:“埃利克在说什么啊?我怎么有点,没听懂?” 切岛锐儿郎懵住:“我也没听懂啊。” 绿谷出久莫名陷入混乱:“呃,如果没猜错的话……不对,不不不不可能啊?那也太——” 他们三个靠不住,这个时候,就只有常暗在旁边震惊地开口了:“难道,你平时,就住在这里?” 一语惊人。 而最惊人的是,这荒谬的猜测,得到了当事人格外平淡的回应。 埃利克不以为然地点头:“是啊,没事的时候,我就在这儿。” 这里有哪里不好吗? 位置最高,可以俯视众景,又安静,不会被别人打扰。 他对身处环境毫不讲究,连“住”都算不上,只要有地方能待就行了。往天台一坐,他就能闭目养神直到第二日朝阳初升。 不过,埃利克这么觉得,却挡不住跟他脑回路不合的四人不知想了什么,仿佛都被鱼刺卡了喉咙,迟迟说不出话,看过来的眼神就跟表情一样怪异。 埃利克被他们瞅得颇不自在,眉头又跳了跳,索性不管了。 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是鹰?还是什么品种?” 常暗踏阴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埃利克问的是他。 受个性的影响,常暗踏阴生下来脑袋就近似禽类,这在个性的世界十分常见。 所以,从小到大,并没有人问过他——你的脑袋是老鹰的头吗? 常暗下意识地道:“呃,应该不……” “看着很像啊。”埃利克说。 他从围栏上跳下,在难能可贵的好奇心的驱使下走过来。 正好,一道黑影从少年们脚底攒动着冒出,这就是常暗的个性。 黑影凝聚成的形状和常暗本人很像,就像一只黑鸟。埃利克刚一过来,这道影子就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他。 银发少年微微睁眼,金眸似乎有些亮。 “怎么,想要我摸?这种没意义的事情我不做——算了,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 他勉为其难——嗯,摸了摸黑影的脑袋。 黑影在他手底打了个转,亲近地蹭了一下。 埃利克:“咦?” 不管之前的语气如何冷淡,至少在此时,少年的心情格外的好,这是不知缘故的其余四人都能轻易看出来的欣悦。 他的嘴角在不知不觉间上扬,笑了一下。 有些控制不住个性的常暗脸有些微红,好在脸色够黑,看不出来。可等了等,另一方面,见证到这一幕的少年们心中一惊,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可是埃利克啊,镇压全班不苟言笑的暴力小学生!面对女孩子都凶巴巴的,怎么会—— ……怎么会没有家人,没有可去的地方,摸一摸常暗的黑影,就能高兴地笑起来呢? 连最活泼直白的切岛同学都觉得心口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别说快要落泪的绿谷出久了。 再看跟黑影说话的银发少年,他们都觉得他的形象大有不同,好似柔软了不少。 埃利克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几个小鬼擅自臆想了什么。 他倒是很认真地跟鸟头少年探讨了一番,对方的脑袋是老鹰还是乌鸦的问题——最后遗憾地确定,是乌鸦不是老鹰。 帅气程度顿时锐降。 埃利克就此失去兴趣了。 “玩够了吧,快走,不要打扰我。” 他立马不耐烦,毫不客气地把这四个小鬼轰走,随手丢到了附近的那条街上。 这只是一个极小的细节,根本不会让埃利克多在意。以至于隔天,他就忘记了。 几乎不变的日常无聊地进行着。 埃利克照旧完成了与轰焦冻的例行契约,独自一人走出校门。 快餐店的老板抱着空空的箱子,显然等候多时。 把力量大材小用的银发少年正不满地说着:“这么多冰够你三天用了吧。为什么非要每天都跟我交换。” 从店外传来的动静,让早就察觉到、但一直试图忽视的他终于忽视不下去,重重地拧起了眉。 “哎呀。”老板却是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小朋友,那些是你的同学?他们来找你了哟。” “什么——” “埃——利——克~” 数道呼喊声汇在一起,显得精神十足。 上鸣电气等人又跟上来了。 但这一次,不止是昨天的那四个。 “跟踪”埃利克的人数倍增到了全班总人数的一半,到了明天,可能全班都要来了。 “现在还早~我们一起去玩呀!” “要不要去我家?我家大人今天不在家,就是晚饭……嗯,可能得煮泡面?” “不嫌弃的话,其实我正在练习做甜点……” 吵吵嚷嚷,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不管是热情还是内敛,都透露出了同种的情绪。 埃利克:“……” “热热闹闹的,这就是年轻人的活力啊。”老板感慨。“小朋友,这样就好了,你也不是总是一个人嘛。” “……好才怪了!” 第12章 原来,饭田天哉对埃利克极有意见。 他的性格非常认真,当上班长后更是兢兢业业,努力维持班上的秩序。 所以。 简直就是“不合规矩”之化身的埃利克同学,毫不意外地成为了班长眼中最需要提醒纠正的最大问题分子。 “上课不认真听课,实训课逃课,作业疑似轰同学帮忙做的,集体活动几乎不参加……实在是太过分了!埃利克同学!” 在邀请他加入全班同学(基本上)都在的网络联系群被拒,试图劝说他好好学习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无视——等等一系列事件之后。 饭田天哉对埃利克的意见已然抵达爆发的临界点。 就差一点点,他就要忍不住气,义无反顾地跟埃利克同学来一场郑重的谈话。 然而,转折却意想不到地出现了。 “……” 那一天,在班级群中得知“真相”的饭田君愣了足有好半晌。 群里的消息刷新得飞快,都怪某些咋咋呼呼还管不住嘴的知情人士。 在同一时间知道“真相”的同学们全都炸了锅,不敢相信的话语充斥了屏幕,只看文字,还远远概述不了本人的震惊。 “埃利克同学……原来没有家……” “因为没有家人,所以晚上只能露宿天台,连一张床都没有……” “听说他是免费读的我们学校,校长还给他免了伙食费。由于没有经济来源,除了能在学校吃午餐,每天晚上都吃的好心大叔给他的汉堡——” “呜呜……不行,我真的没想到……好想哭!!!” 越说越悲伤,越发让人无法平静。 有人真的哭了。 或许并不止一个,但此时,泪流满面的人正是认真负责到骨子里的班长饭田君。 “埃利克同学……是我……错怪你了!” 饭田天哉想起了此前让他分感不满的种种事件,当时有多气愤,如今反应过来,就有多愧疚。 他!作为班长!竟然对同班同学水深火热的悲惨生活毫不知情! 而且,还多次毫不掩饰地直戳埃利克同学的心头痛处(?),一点也没有照顾对方的心情…… 埃利克同学不合群的原因,终于找到了。 对人态度不友善,不好好听课,不参加集体活动……这些异样,都能够用他悲凉的家庭背景来解释! 饭田天哉幡然醒悟,心中更是悔恨。 他为什么不能对埃利克同学多一点包容,多一点耐心呢? 之前让埃利克加进建在网上的班级群,也是一个莽撞的决定。 “这就说得通了,只能用个性换垃圾食品吃的埃利克同学——” 被自责所折磨的热血男儿捏起拳,忍不住发出愧疚的声音:“他,怎么可能有手机!!!” 没有钱,当然没有手机,也就当然加不了群,无法跟同学们像现在这样跨越空间地交流沟通。 因为那个谁和那个谁,全班(除了没加群的人)都知道了埃利克同学的情况。 男生们在震惊地追问过后,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女生们平时和埃利克走得近,却没想到埃利克有着如此让人心疼的背景。 谁能想得到呢? 毕竟平日在学校见到埃利克时,虽说相处得越久,越觉得银发少年的可爱大过于凶狠,银发少年埃利克也始终将冷酷霸道贯彻到底,丝毫看不出来身世凄惨无依无靠。 从小到大都算幸福的少年少女们再一想,故作冷漠的少年其实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压力,他的高傲更像是一种不愿屈服的倔强—— 呜! 不行了。 太揪心了。 “我们能帮帮埃利克吗?” 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来了。 “不是要表现得多积极的意思,就是——哎,那个什么,我们是一个集体吧,大家悄悄地,隐晦地……” “叶隐同学,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 由于前者情绪激动颇为语无伦次,当下便有逻辑清晰的八百万同学接上:“我们不能因为知道了埃利克同学的情况,就一股脑地全都围上去。” “这毕竟是埃利克的隐私,就算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也要考虑到他的感受……嗯,我个人觉得,埃利克的自尊心,应该是非常强的……吧?” “八百万说得对!” “不能急躁,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所以……” 班长饭田天哉此时也回来了。 “一年A班的大家!我这里,有一个提议——” 在你一眼我一语的火热讨论中,A班众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团结,并因为有了共同的目标,凝聚起了更深的友谊。 大家飞快地商量好了,要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不着痕迹(其实非常明显)地帮助埃利克同学,让他感到集体的温暖,更加积极地面对生活…… 忽然间。 此前虽然一直都在群里,但大家不约而同都没想起来的某个人,默无声息地浮出了水面: 轰焦冻:“?” 轰焦冻:“发生了什么?” 众人:“……” 全体沉默,给当初意外地乖乖入群但从来没说过话的轰同学留出了一片尴尬的空白。 轰焦冻其实也不怎么合群,只是程度比埃利克轻多了,才不明显。 此时没说话,估计是慢吞吞地翻刷了几百条的聊天记录去了。 ——对不起,轰同学,把你给忘了。 有些人心想。 ——我们还以为……你和埃利克同学看起来比较熟,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点点啊! “作战计划看到了。了解。” “哎?” “明天就开始么?” 轰焦冻问。 因为埃利克,全班最后一个不合群人士,竟也主动加入了A班全体的互帮互助活动之中! 实在是,皆大欢喜! 计划正式敲定,无需多等,第二日,第三日……这群满腔热血的年轻人,便积极地实施了起来。 …… 于是。 “……???” 埃利克不知道这群小鬼抽的是什么风。 他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被抽风的小鬼们团团包围了。 从清早卡点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变化就已开始。 摆在他桌上的不止是字迹工整的作业本,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大概是零食?总之全都是食物。 往位置上一坐,手摸进抽屉,还能摸到用粉红色方巾扎起的便当盒,不知出自哪个心灵手巧的小姑娘。 快被混搭在一起直冲向他的食物气味熏死的埃利克:“……” 这还没完。 中午,非要和他坐一块儿吃饭的人又多了一圈,不再只是叽叽喳喳的女生了。 以往总是对他横眉的眼镜班长直直冲过来,义正言辞地向他说明不吃蔬菜的种种危害。 有点印象的绿头发小鬼也扭扭捏捏地过来了,没话找话都想跟他说话。 埃利克:“?” 这还不是最让人狂躁的。 他,一个高傲冷酷的成年男人,到底哪里像是喜欢吃糖? 女生们不说要摸摸他的头发再抱一抱了。 她们转为给他塞糖。 你一颗、我两颗,全班有多少个女生,塞来的糖果数量可想而知! 埃利克:“??” 最后,是放学以后的场景。 每日的额外练习结束,轰焦冻忽然不独自沉思了。 他主动提出要跟埃利克一同出校门,埃利克略感反常,但想着不过是一起出门而已,自是随口答应。 然而,当半途发现不对劲的他路过常去的炸鸡快餐店,被老板招呼进去…… 猛地转头! 除轰焦冻以外,基本上全班的人都堵在了炸鸡店门口。 一群小鬼吵吵嚷嚷,不知怎么热情高涨得可怕,几乎要把整条街都掀翻。 他们试图变着法子拐带埃利克四处闲逛,没事儿都要找出事儿来做。如此行径,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埃利克:“你们,想被揍吗???” 烦人的小鬼!为什么都来缠着他!快点走开! 可驱赶无果。 所有人都仿佛没听到银发少年生气的声音,没看到他怒气冲冲的表情,更不觉得周围温度有点…… “好像有点冷啊哎哟阿嚏!” “没事,我们能坚持住!埃利克同学,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 没有办法。 毕竟就算是埃利克,也不可能真的把小鬼们当街狠揍。 他有种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喜爱的安静将会被彻底打破的可恨未来—— 正当这群人热闹不已的这时候。 好巧不巧。 一个单手提着书包,满脸写着不好相处的刺头少年路过此处。 本来没打算细看,但是,一眼扫到的情景,却让他瞬间驻足。 唰地扭头看去,顿时间瞪大双眼,气血直冲大脑! 爆豪胜己:“………………你们???” 听到声音,A班众人转头,皆是惊了。 惊完。 他们忽然想起,自己遗忘的不止是待在群里不说话的轰君,还有…… 压根就没加群、好像连带着某个班级未解之谜一起被忘掉的,爆豪同学啊!!! “对不起爆豪同学!因为那什么所以这个不是故意把你单独撇开——” “混蛋!!居然背着我——不对,你们以为我很在意么?!无聊的家伙!!!” “那个,小胜好像真的很在……” “西内!!!” 喧闹的中心转移了。 目睹这一切的埃利克蹙眉,似是被吵得头晕。 他没对这一神奇发展多说什么,懒得揣测,只当小鬼们真是无事抽风,牵连到了他。 不过…… 唔。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地无视这个暴躁的爆.炸小鬼,仿佛对类似情况早有阴影? 有点奇怪,可还是不能多想。 头又开始痛了。 但居然变得没那么烦躁,心头的感受颇为异样。 “……你们。” 当然,他还是要凶狠冷酷地这么说: “真的好吵!” 第13章 “你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很快——不,应该说,快得完全超过我们事先的设想了。” 这番对话,是在雄英高中的校长室内出现。 无精打采的黑发男人刚刚结束了对班里的最大号问题学生近日学习情况的叙述。 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上课睡觉,不好好做作业,实训课也在无聊地打瞌睡,总给人一种他来雄英就是在混日子的感觉。 不过。 “其他学生已经跟他很熟了,全班的凝聚力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相泽消太说着,想起这段时间观察到的真正改变,也是不得不唏嘘:“我没想到,班里另外几个不合群的学生,也会被那小子带偏。” 按照预期,刺头不少、更不缺天才的英雄科一年A班,不会那么快就成为真正融洽的整体。 除了埃利克,轰焦冻、爆豪胜己都在刺头的范围之内。 结果呢? 在相泽消太这个班主任还没开始着手调和之前,他带的这个班,就以飞速其乐融融了,气氛一阵大好,完全没有班主任插手的空位。 相泽消太省了很大的事儿。 但,他莫名地心情复杂。 “哈哈,这是我们喜闻乐见的发展呢。” 校长听着很高兴。 “事实证明,埃利克不需要我们担心,他可以控制自己,所以,并没有‘那边’所坚持的危险性,我也可以找到回复‘那边’的完美说辞啦。” “嗯。” 像这样的报告,半个月就会有一次。 并非雄英这边的校长老师闲得无聊,或是掌控欲太重,而是只能走这么一个过场。 虽然表面不显,但埃利克,是被无数人在暗中密切关注着的。 少年最初在外露面时就对他人使用了“个性”,展露出极为骇人的破坏力,本来是该受到相关部门的监管的。 就算因为欧尔迈特“多管闲事”,埃利克得到了自由,但那边始终没有放弃,要求雄英时时提供报告,一旦被抓到把柄,学校想留他也不好留。 幸好,埃利克没有让欧尔迈特,以及各位老师失望。 “A斑昨天的个人对战训练录像,我都看过了。” 仓鼠校长顿了顿,才接着道:“这个孩子的个性究竟有多强,机器无法判别,目前我也看不出来,可能……嗯?相泽老师?” “……啊,抱歉。” 相泽消太回神。 男人似是回想起了某件只有自己发现了的事,表情略有一丝古怪。 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将之告知校长或是他人,很快又恢复了波澜无惊死水般的神色。 校长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应该是看出来了,但并没有追问。 “按照计划,A班明天的日程就是USJ救难训练吧。辛苦你了哦,相泽老师。” “没什么,现在这些学生比最开始好带多了,就连埃利克,最近也没有逃过课。” 对于这一点,相泽消太还是颇为满意。 之前埃利克敷衍的学习态度,就已经让班主任心头很是不爽了——如果不是相泽消太有种莫名肯定的自己打不过这小鬼的预感,他真的要狠狠收拾他——如今见到积极向上的长进,自然心头舒畅得多。 第二日。 难得心情轻松愉快的相泽老师站在校车前,看着班长饭田天哉一个个清点集合人数。 USJ场馆距离校舍有一段距离,所以,他们需要搭乘校车过去。 这次训练课格外特别,学生们早有耳闻,此时激动得不行,巴不得早点抵达训练场馆,怎么可能迟—— “……” “…………” “相、相泽老师的脸色忽然变得好黑好可怕呜哇哇!!” 英雄科一年A班,共21人,实到20人。 没错,显而易见,有一人缺席。 这种重要的课都敢缺席,还是一声不吭直接跑掉—— 不用说了。 这个勇者没有别人,正是埃利克。 “对不起!相泽老师!我没能看住埃利克同学!竟然,犯下了如此大的失误——” 饭田君无比自责,可很奇怪的是,他完全没有责怪又又又逃课的埃利克同学,而是把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好奇怪,埃利克同学之前不是还好好地……啊!难道是,我把他吓到了吗?” 蛙吹同学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道,埃利克同学是因为我……实在没能克制住自己,摸了摸他的头发……” 八百万同学捂住嘴,眼中流露出惊讶和失落之色。 好的,当着脸色越来越黑的相泽老师的面,大家纷纷开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或许只有两个明白人在场。 轰焦冻稍稍沉吟:“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去演习的必要?” 以及。 “啰里啰嗦的一群人……” “那小鬼!明明!就只是!单纯想要逃课吧!!!” 爆豪胜己愤怒的嗓音足以贯彻天际。 ***** 全世界最强的男人就是不拘小节。 逃课而已,根本不需要理由! 埃利克不会承认,他是被热情得如洪荒野兽的同班同学烦得快要窒息,实在受不了了,才出来透气。 果然,他喜欢清静。 和小鬼们混在一起打打闹闹绝不可能,再死一次都不可能——这句话,当然永久有效! 校外的新鲜空气轻柔地拍打在脸上,带来些微的凉意。 烦躁或许消减了下去,又或许没有,因为来自于灵魂深处,也未曾捕捉到躁动的根源。 ‘如果再继续接触下去,就会……再……’ 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 银发金眸的少年在某一刻垂下了眼睑,又在下一秒蓦然抬起,眼中只留存了短暂时间的雾色尽数消弭。 他不会受任何外物的影响。 ‘重蹈……覆辙……’ 这里的外物,也包括了没来由在脑中回荡的声音。 所做之事,皆由他自行决断。不涉及过去未来,只立足于此时、此刻的当下。 若要用粉身碎骨也不回头的固执来形容他,也毫无问题。 “所以!逃课就逃课,有什么大不了的!” “哼,不与那群小鬼们为伍,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 “等一下,这个突然的沉默是怎么回事。我犹豫了?切,怎么可能!” 埃利克昂起头,每向前迈出一步,气势就要陡然拔高一尺。 他在街上逛了一圈,忽然想起前两天被女生们叽喳念得头晕的时候,好像听到她们说,隔壁市有一家大为火热的甜品店,那里的蛋糕好吃得惊艳味蕾,只吃一口,就能在甜品的海洋里沉醉。 埃利克:“唔。” 先声明,他完全没有心动。 在此时再度迈开的脚步,只是因为实在无事可做,随便逛一逛——就逛到隔壁市了。 有问题么? 没有! 带着学校每月给他发的生活补助费,埃利克冷酷地抛下了将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同班同学,自己跑到了隔壁城市,找到了那家大火的甜品店。 那时的他没有想到。 排队几十米的甜品店的对面,有一家看上去生意惨淡的超市。 超市外摆着大大的“降价处理”的牌子,靠近冰柜的货架上放满了今日的特价商品,等到下午五点,就会开始贩售。 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们想来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五点一到,一大波身手敏捷的女性就会蜂拥而来,拉开血雨腥风的争夺战。 埃利克对超市特价商品毫无兴趣。 不过,在外面排着队的他,却因此,遇到了一个大老远跑来跟主妇们争夺特价牛肉的男人。 “……” “……” 这可能算得上命运的相会了。 电光火石之间,两道视线交汇。 就在这一刻。 ——变强了但也变矮了的男人。 ——变强了但也变秃了的男人。 位居世间战力巅峰的这两人,一人提着好不容易抢到的一袋子超市打折商品,一人拿着店员小姐姐悄悄多放了一颗草莓的巧克力蛋糕。 他们在此处,狭路相逢! 第14章 不知为何,在眼角余光扫到那个男人时,埃利克的眼神就瞬间变得凌厉无比。 他们中间其实是相隔着一条马路的。 抬步欲走,面向的方向也截然相反。 可冥冥之中显示,此行最重要的刹那,就是这一刻。 “唔?” “咦?” 代表惊讶的声音同一时间从两人口中发出。 仿佛有烈风袭来,已将被摧毁的冰山碎屑轰然吹散,向四方汹涌铺散。 位于几乎相同层次的强者,是可以产生默契般的感应的。 就像埃利克在第一时间驻足转头一样,马路对面,穿着很……很土的黄色超人套装的男人也倏然看来,眼中似有激烈的电花闪过。 不知情的汽车从路中莽撞驶过,如若再开快一点点,便有可能被牵连得冻结。 所幸他们气势陡然攀升的对视只有短短一瞬,且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发生碰撞摩擦。 但,纵使如此。 “你……” 银发少年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没有那块影响他形象的蛋糕了。 他初时难掩错愕,但在凭直觉觉察到异样之后,便觉激动的分子在血液及全身骨骼中流窜,激起一片战栗。 而他暂时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是本能——落入了全是无聊弱者的大环境,结果忽然之间发现了能够看得上眼的“路人”,所以按捺不住情绪也是非常正常的。 “来对了啊,今天。” 埃利克已经把蛋糕甜点什么的全都忘完了。 少年的金眸极亮,仿若真有耀眼星辰在眼中点缀。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的地面微不可见地呈现出龟裂网纹,可见泄漏且无形的劲道正是随着这一踏传入不知多深的地下。 居然急切到没能控制好力度,对埃利克来说,已经可以算是颇大的失误了。 唔,没关系吧?既然可以理解的话,稍微激动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毕竟—— “来比一场吧!” 被火焰点燃的跃跃欲试的神色,仿佛第一次浮现在这待人冷漠的银发少年脸上。 此番情景,要是被认识埃利克的人们看到,保管他们会大吃一惊,怀疑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人。 他本人甚至都没有分出多余心思留意,自己是一下直接跃过了马路面,站在靠边的护栏上,或许在身形还是虚影时,就发出了如此激昂的声音: “你能做我的对手,我看出来了!我们谁更强,这个还看不出来,但是,比一场之后就知道了。” “喂——”话到一半觉得不妥,埃利克兀自蹙眉,极其少见地觉得这么称呼与自己难分胜负的对手不太好。 他并不吝啬对“对手”的尊重。 “我的名字是埃利克,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全世界最强的男人将因自己华丽一跃而响起的惊呼忽略得干干净净,嘴角扬起的笑毫无过分的得意,唯有发自内心的绝对自信:“在你出现之前,我非常肯定,你现在出现了,我——也还是这么认为!” “…………” 被陌生人径直杀到面前的男人没有说话。 埃利克不着急,也不担心。 此时的他胸中如有烈火燎烧,将之前凝固的冰全都融化掉。 有什么好担心的,根本无需多言,他明白! 这个偶遇的“对手”必然和他有着同样的感触。 无意之间与似是势均力敌的强者相遇,就算不至于立刻惺惺相惜,也会燃起对抗之心! 肯定会,当然会是这个结果。 埃利克无比确定。 原因也不必细说,只要看到这个“对手”与他相似的眼神就可以了。 看吧!相似的碰撞,在瞳孔中燃烧的火光,找到能够一较高下的对手的锋利锐芒,还有那—— “……” “……嗯?” 又不知如何。 难得冰川在高温下消融一次,竟这么快,又重新迎来猝然扑面的寒风,刮来风雪无数。 银发少年原本可堪“热情”的面庞,就这般突兀地重新凝固了起来,表情也转为古怪。 缓缓地,缓缓地。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道僵硬的弧度。 “这是个什么眼神?!” 从激动到冷静再到生气,切换如此迅速,全因埃利克偶然撞见的这个实力暂且不明的路人。 不久前的对视期间,男人的凌厉目光,就像是埃利克晃眼看错了——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此人现在正以没有半点情绪起伏的木然眼神盯着银发少年看。 犹如接天浪潮蔽日高峰的惊人气势消散得宛如风吹羽毛,半点痕迹都没留下。而这品味独特——将土黄色指腹和红色手套混搭得更为扎眼的光头男人,整个人的画风都退化了! 在日光的照射下,他的光头铮亮铮亮,如同一颗光滑圆润的鸡蛋。 ……这样一来。 毫无神采可言的吊眼与之搭配,更为完美。 表情和眼神都木得让人一看就生气的光头披风男:“?” 光头男此番再跟埃利克对视,情形就跟此前大不相同了。 “没事吧小朋友,在说什么奇怪的话,该回家了吧,快走吧快走吧,早点回家。”光头男态度敷衍地说了这几句,就想把埃利克打发走。 “……” 果不其然,埃利克一听,心头原本还在可控范围内的不爽立即升级。 他表情不善道:“只是比试而已,又没打算怎么样,难道你这家伙连比试都不敢接受?” 如果对方真是胆小鬼不想接受,埃利克当然不会勉强,一句话不合,他扭头就会走。 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他对气息的变化尤为敏锐,更别说是在瞬间吸引他注意的对象所呈现的细微转变。 在那一刻,并非只有灵魂被束缚在弱小躯壳中的男人燃起了“战意”,另一个人亦如是。 埃利克仍旧无法说清,驱使自己毫不犹豫迎上的那份冲动究竟由何等情感组成。 只觉沉重,来源深远,更兼笼罩让人双眼分辨不清的迷雾。 用比本能更直白些的话语来大致概括: “他”好像一直期待着一场最纯粹不过的比试。 任何无关的杂质都不被允许加入,“他”期待的,就是一个……对手? 怎么回事。 苍白的电光陡然划破黑暗,将忽然又混乱起来的过去与现在阻隔。 某些破损不堪的画面比电光还要迅速,在微微变色的少年脑中飞掠而过,留下的讯息有,却稀少得可怜。 纵使再是艰难捕获到的残影,跟现实混淆到一块儿去,也会如同坠入清水中的墨汁一般,荡漾出一层层晃动的涟漪。 这刹时的滋味,自是也不会好受。 而现实之中,埃利克却依然没有改变神色,就仿佛无事发生。 他对光头男的态度是气愤又觉得莫名其妙,颇有种本来都在对视中达成了共识、结果下一秒就被认定的对手放鸽子的憋屈感。 “喂,你到底想不想打?” “都说多少次了,小朋友早点回家,开口就是打打杀杀你家人会担心的,好了好了,就算跟着我,我也没有钱给你买蛋糕——” “谁是小朋友啊!不对,谁要你买蛋糕?!” “啊,没有买到打五折的特价牛肉,不过打七折的特价猪肉也不错。” 光头男像是真的生怕这个积极的小朋友是来找他要糖要蛋糕的,提着那袋子特价商品健步如飞。 与他们同在街上的路人只感觉到,呼地一下,一阵疾风便从身旁刮过—— 如此惊人的速度,也就只有埃利克跟得上了。 但是,跟上也改变不了什么。 “……完完全全,把我无视了。” 埃利克捏紧拳头,额角蹦出了代表愤怒的十字。 他也懒得穷追不舍。 最近这些时日没那么积极涌现的烦躁再度涌起,一时无人发现,少年本就炽烈的金眸中,隐约游过了几缕掺杂银线的光芒。 这或许并非好的预兆。 “不想打就算了!”他停下。 光头男察觉到,脚步竟也稍缓。 这时,少年的清冷嗓音从后传来:“我有些事想问你,你——” “让让让让让滚滚滚滚!!!” 不合时宜的喧嚣强行打断了埃利克的话。 英雄世界的这个角落,好巧不巧,又有混乱出现了。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情节。 某个当众抢夺路人财物的海藻怪人怪叫着嚣张逃窜,他肆无忌惮奔往的方向,前面正好有两个不识趣不长眼的“路人”。 于是,怪人张狂大叫:“滚开!前面那两个——” 啊啊,多么不幸! 从他说出接下来的两句话的那一刻起,悲惨的结局就已注定。 “——没头发的秃子!” “秃子”的脚步彻底停滞。 “——丁点大的矮子!” “矮子”的背影在此刻显得格外冷酷。 那怪人兴许还在奇怪,秃子和矮子为什么都没有让步,难道不怕被…… “呃?嗯??……啊???!” 前方,秃子和矮子不约而同转头,往后看来。 背景是地狱的尸山血海,画风顿变。 这两人的怨气已然凝为实质,表情被阴影覆盖,唯有两双眼睛,明晃晃地凸显而出。 ——宛如修罗现世。 “你这混蛋……” “说谁,是秃子/矮子?!!!!!” 第15章 爆炸发生时,谁都没看清楚具体情况。 据当时离事发现场只隔了半条街的群众描述,事发之时,只听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还没回过神,眼前就一片花白。 这片白属于浓浓水雾,等待散开,呈现在人们面前的,就只有—— 满地狼疮,外加硬邦邦倒在地上的枯草怪人了。 事后才赶来的警方调查员们找尽现场残留的线索,最终,竟是得出了一个让他们震惊得难以开口的结论: 枯草怪人,在不久之前还是海藻怪人。 他在逃离作案场地的路上,被不知名的二人联手打倒。将其打败的步骤尤为简洁明了,一人只做了一件事。 首先,有人在瞬间将海藻怪人全身冻结,做成了鲜活灵动的冰雕。 然后,另一个人在几乎同一时间挥拳,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冰雕表面! 最后,将海藻怪人包住的冰层破碎了。 隔这儿老远的路人们听到的正是这接连响起的轰鸣破碎之声。 待冰雕破坏,海藻怪人直挺挺砸落地面,已然全身冻得僵硬,牙齿本能地持续磕磕碰撞,凌乱缠绕像个球似的茂密海藻,也全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热量烧成枯草。 此人还活着,但很是遭罪,在被正式逮捕之前,得先送去医院卧床。 让调查员感到匪夷所思的当然不是这个。 他们不敢相信,完全矛盾的两种反应,居然会集结于一体。 而且…… 推测之中,仅有的一拳,一次冻结,还带来了巨大的连锁反应。 按理来说今天天气不错,气温还算暖和。但此时,这条街的上空还在悠悠飘着飞雪,柏油路面全变成了冰面,走上去就打滑。 冰面之上是一路都能望见的玻璃及金属碎片,来自于临街的无数家店铺、住户的窗。 得有多大的风骤然刮过,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调查员们面面相觑,调来的监控还是花白絮乱的,根本就看不见目击证人所说的出手对象。 “是哪两位路过的职业英雄做的吗?光头和矮个子,符合这个描述的英雄……” 有人迟疑着道。 “也只能是职业英雄才能做到吧。但这种威力,只能让人想到欧尔——” 后面接话的那人说着说着,便缓缓销声。 咽下去的话是,只能让人想到No.1英雄,欧尔迈特。 可这显然不是欧尔迈特做的,外形特征没有一样对得上…… 虽然完全琢磨不出真相,也找不到出手相助的“职业英雄”,但至少结果算是完美,这个案件也就匆匆结案。 因此。 当他人暗暗猜测着是哪两位职业英雄隐秘出马,跑得还这么快的时候,必然想不到,事实跟猜测南辕北辙,当事人也根本不是所谓的职业英雄。 他们只是无辜被牵涉进来的秃子和矮子……咳!不对。 他们只是,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异世界来了的无业流民,外加一个毫无翘课心虚感的伪·学生。 以及,在共同解决某个事件后。 原先看着怎么都凑不到一块儿的这两人,忽然间,真的惺惺相惜了。 “原来是这样啊。抢完特价菜从超市出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剩余的钱,没有身份证明,来了之后只能到处打工——唔,这遭遇,不是跟我非常像嘛。” “啊,一点都没怀疑地相信了?这么说,你也跟我一样吗?” “不知道。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不过,有一种强烈的我也不是这儿的人的直觉!” “哦,这样,你也挺不容易的,明明还是个小……” “不要说出那个词!” 是的,将自己引发的喧闹抛在背后,这二人换了一条街,正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气氛和睦地聊天。 海藻怪人的存在意义,或许就是给他们制造顺利达成共识的契机。 起初只是在发觉配合默契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发力较劲。 既然不想正面对打,那么换种方式,也可以等同于比试了。 埃利克稍微认真起来制造出的冰,绝不是一般人能打碎的,可光头男却一拳击碎。 同样是稍微认真起来挥出的拳,也绝不是一般人能缓冲力度的,可埃利克不仅做到了,瞬间延伸出的寒气,还将挥拳的人的双脚冻在了原地,移动不得。 这场历时只有几秒的“比试”,目前看来的结果是,势均力敌。 不说别的,两人至少都在同一时间心中暗想,这个人,果然不简单。 不过,就这点程度,还不够产生惺惺相惜。 还得加上最至关紧要的因素。 解决完真·不长眼的海藻怪人之后,光头男的表情还是怎么看怎么让人火大,但他却提出,不要继续待在这里,离远点再说。 “刚来的时候,就因为这个被警告了。” 方才告知了埃利克姓名的光头,不,琦玉说:“这里好像不允许没有什么执照的人随便使用力量伤人,路见不平也不行。被抓到就会很麻烦,耽误回家的时间,所以,还是早点走掉比较好。” “这个经验我也有。”埃利克一听,顿时感同身受:“幸好走了,我才不想又被围着问来问去。” “是吧。” “嗯。” 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为何,有很大可能是刹那间降临的默契。 两人的心中,纷纷涌出了一定要问出这个问题的强烈欲望。 “你的身高——” “你的头发——” 疑问撞到一起后,再度沉默。 还好这次沉默的时间比较短暂,很快,从彼此的目光中得出郑重结论的两人,纷纷开口了。 “在还是普通人的时候,我还有一头很茂密的黑发。” 叫做琦玉的男人缓缓述说,语气终于增添了由悲惨经历所带来的沉重:“然而,当我出于做英雄的兴趣,开始锻炼身体……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变强了,但也!付出了代价!” “虽然我死了一次又失忆了,但我非常确定,在死之前,我……” “是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 埃利克被抢了话,但鉴于此刻看琦玉尤为顺眼,他也不生气:“当然……不对,难道我现在就不高大威武了么!” 琦玉默默打量他,想起这个少年之前踩在栏杆上都只能和他平视,到底还算给面子:“啊啊,还可以,挺威武的。” “哼,理所应当。” 埃利克颇显满意地颔首:“就是这样,复活后的我更加强大了,但是!似乎也为此付出了一点点代价——真是可恶!” 果然,说到这里,还是难以接受啊。 “……” “……” “咦?” “嗯?” 相当自然地互相表述完,唏嘘着的两人忽然一愣。 灵光猛然从脑中闪过,此刻带来的,便是—— “原来!你也……” “付出了……” “比生命还要沉重的代价吗!!!”x2 情绪都颇为平淡的最强的男人们之间,相互呼应起了宛如火山爆发的激动。 什么叫做一见如故,心灵之友? 这就是了。 倒是没到相拥而泣的地步,但从此刻起,深厚的认同感已然在两人心中扎根,琦玉的表情都焕然一新了。 “哦哦哦!那你其实不是小朋友嘛。很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哼哈哈!不错,那我也交了你这个朋友吧。” 两个都为强大付出沉痛代价的男人相谈甚欢,不过,也没有再聊多久。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埃利克再嫌麻烦也绝对不会忘,于是,便心情愉快地跟琦玉告别了,约好明天再来找他交流。 算算时间……唔。 那边的小鬼们,应该已经结束演习课放学回家了,不会有精神再来缠着他了吧? 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推开训练场的门。 半边身体被冰包裹的少年面对着他所在的方向,站在训练场的中央。 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可埃利克的双眉微皱,竟敏锐地觉察到,轰焦冻的眼神中,隐有波动。 “怎么了?” 他问,同时莫名有种好似分外不适的感觉。 “白天,我们遭遇了袭击。” “……什么?” “自称敌联盟的团伙袭击了USJ场馆,相泽老师、13号老师、欧尔迈特都受了伤,相泽老师的伤势最重。” 轰焦冻看着他,垂下的双手缓缓握紧了一下。 “学生里,只有绿谷双腿骨折,其他人,没什么大碍。” “…………” 轰焦冻本想继续开口。 可是,在那之前,他微微一愣。 看清了。 银发少年听完他的话,面上显露出的表情,完整地映入他的眼中。 ——相当地难看。 ——尤其,是在听闻有人重伤之后。 第16章 “埃利克!幸好你前天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实在是太危险了。” “对啊,那一大波敌人竟然突破了安保屏障,想要杀掉欧尔迈特,还想把我们也——可恶!” “回去之后我都没睡着觉,想到相泽老师他们,还有绿谷同学……不行,得振作起来。埃利克,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们都没事啦。” “幸好”、“还好”、“太好了”。 居然全是这些词。 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说出埃利克本以为会听到的话语。 就连全班唯一把自己折腾骨折的绿头发小鬼,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表示自己完全没关系,埃利克你没被卷入可怕事件来就好—— 好才怪了! 这群小鬼都是傻子吗? 埃利克不能理解。 只临时休假一天,就再来到学校上课的学生们好像完全没有恐惧之心,纷纷为埃利克感慨完,就被带伤上课的敬业班主任,以及从班主任口中说出的“体育祭”吸走了全部注意。 一年A班的教室就像炸锅了一般热闹非凡。 安静的只有那一个角落。 前面就说了,埃利克完全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他不能理解连小鬼带老师的这些人,为什么全都对最该在意的事情避而不谈。 他也不理解,从前天晚上开始到现在,自己堆积在胸口的火气为什么迟迟未散,反而因为无法发泄,出现越烧越旺的趋势。 这感觉,尤其憋屈。 讲台之上,被绷带几乎绑成木乃伊的相泽老师透过眼前的缝隙,自是看见了脸色沉沉坐在角落的问题学生。 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因为,问题学生大概是第一次没有上课睡觉。 板着脸,那一双金眸本就自带威慑力,更别说此时被情绪点燃,将层层压力施加给被注视的人。 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此时的问题学生,脸上仿佛写满了“你们这些笨蛋实在是太蠢了怎么回事快来问我为什么不爽!”。 结果一点也不意外。 这样的问题学生一点也不吓人,反而让人很想摸……咳,没什么。 相泽老师看是看出来了,不过,他也没说话。 宣布雄英体育祭会提前举办的班会课后,绷带缠身的男人放任学生激动讨论,自己缓步走出教室。 可是,还没走出几步,他就停留在了走廊间,声音沙哑: “下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待在教室,找我做什么?” 有人跟了过来,就站在相泽老师身后。 他不回答老师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反问:“你受的伤都还没好,还跑来上什么课?不怕骨头又碎掉么?” “首先。” 相泽老师转身:“对你的老师,要用敬称。” 埃利克:“啧。” “其次,身为你们这群滑头孩子的班主任,我要做的事情比其他老师多几倍,现在也不是休息的时候。” “切。” “最后。”男人未被遮挡的视线直射过来,竟凌厉如足以破开重重山峦阻碍:“你小子坐立不安了一节课,现在跑过来,是想问我……” “你们真的是傻瓜吗?” 埃利克果真不客气地问了。 他本来就不是能憋住的人,莫名的心绪堆积在胸中,烦得要死,觉都睡不着。 “遇到这种事情,居然就这样揭过了?最该说的话一句没说,还带着傻笑安慰别人。” “开什么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生气。 “应该这么说才对吧,‘都怪你当时不在,所以那几个人才会受伤’。没错,如果我在那里,小鬼和你们,怎么可能被谁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渣滓欺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宇间浮现出阴霾,面上神色发生了细微改变,随郁气一同说出的话还这般激烈。 埃利克就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当时自己走掉了,所以才会发生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生命受到威胁的小鬼们应该会责怪他,埋怨他,而不是: ——埃利克,你没被牵扯进来就好啦! 类似于次的感想把埃利克堵得震惊不已,更觉得没来由地憋闷。 他当然没觉得自己翘课有什么不妥,嗯,就是这样。 被吓到的人、受重伤的人不是他,这些老是在他身边打转、吵吵嚷嚷烦死人的小鬼怎么样,总是用一双死鱼眼瞪着他、让他这样不许那样不行的老师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逻辑尤为通畅,挑不出哪怕一丝错误。 埃利克坚定地这么认为,可是,他却没有发现,所谓“逻辑”与实际行动碰撞出的真正矛盾所在。 相泽老师将少年的神色波荡尽收眼底。 “切,果然是个……” 含糊又极轻的低语未传开就消散在唇边,相泽老师在下一刻微微抬眼。 他言简意赅:“所以呢?” “遭不遭到袭击,有没有人受伤,都和你,埃利克,没有关系。” “……说什——” “你只是一个【学生】。”男人在最后一词上加重语气,“保护学生是老师的责任,也只能算作我的失职。另外,你小看了你的【同学】,他们身上,有你需要去仔细看清的东西。” 不管埃利克现在是什么反应,相泽老师的音量加大了,可谓来自魔鬼班主任的恐怖呵斥:“太嚣张了!你小子!知道现在什么跟你有关系吗?是翘课多节的退学警告!” 埃利克:“还有退学警告?!” 由于实在很震惊,外加魔鬼班主任的气势着实惊人,他没有拍开男人狠狠压下来的手。 于是。 被一巴掌按住脑袋了。 ——破案了! ——某成年人教师不管双手骨折,也要拆掉石膏绷带把手露出来的原因! 埃利克(面部笼上阴影):“……” 而忍了这么久终于得手的相泽老师还在大喝:“不要太得意了!如果发现你还在逃课,外加这次体育祭没有拿到年级第一,我就直接越过校长,把你扔出雄英!” “…………” 好了,魔鬼班主任把该说的威胁都说完了。 做到了无数人想做都不敢做之事,相泽老师的手略微停顿,但其后就仿佛不为所动地收了回来。 居然没气得跳起来? 相泽老师心中暗想。 还好,刚这么想完,正确的反应就出现了。 “……你以为我会被你威胁吗!” 埃·浑身傲骨不受威胁·利克黑着脸,怒视按了他脑袋的大胆凡人。 “第一名?可笑!我难道还需要去争?” 相泽老师微愣。 “就凭你轻视的这句话,本来没打算参加的我,当然要把那没意义的第一拿给你看了。” 银发少年双手环胸,不屑通过鼻间的气声发出。 他转头就走,背影依然那般矮……不,傲然。 仿佛在申明,前路不存在阻碍,他会将任何试图阻挡他前进的障碍物踏碎。 “……果然啊。” 将一切看穿的相泽老师收敛神色,表面在摇头,实际上,嘴角不禁有些翘起。 埃利克答应要去参加体育祭了。 而且,还存在比这个回复还要隐晦的另一个回答。 他不会再逃课了。 这是相泽消太自己的判断,但他认为,没有判断失误的可能性。 原因,就隐藏在少年反问过来的内容里面。 “虽然可能程度不深,但是,这个最大的问题学生,也开始融入进A班了。” 少年会为自己竟然没得到责备感到无比烦躁。 因为,他已经在意起了口中常嫌弃的“小鬼”们。 或许距离本人察觉还有一段时间,而且本人就算发现了,也大概率不会承认。 不过,只差一个觉醒的机会了。 会等多久?是他自己发现,还是由他人提醒呢? 相泽消太暂不打算由自己来揭穿。 但,对于那个大抵会在颇久之后才会得来的结果,他十分期—— “嗯,你其实很关心我们,这一点我已经发现了。” “…………” 当天下午,来到训练场的轰焦冻同学格外耿直的一句话,就破坏了相泽老师的一片苦心。 埃利克刚喝了一口饮料,还没咽下去,堂堂最强之人就差点被他噎死。 “你——咳咳咳,咳咳!我——咳咳咳!” 轰焦冻:“?” 轰焦冻对此颇感诧异。 在他看来,他只是说出了实话,埃利克表现得十分明显,他看在眼中,自然得领悟到。 可是,轰焦冻却没能领悟到,这种真相心里想想可以,一旦说出来,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没·有·关·心·你·们!” “不见得,前天你的表现,已经可以说明……” “轰焦冻。” “嗯?” “看在你帮我做了这么多天作业的份上,今天给你补发一次特别福利。” 从答应用作业交换对决的那一天起,就从没有在对决中提起劲头的银发少年,缓缓地把饮料瓶子放到了一边儿。 他十指交叉,扭了扭,再晃晃头,发出一阵咯嘣咯嘣的声响。 “来吧!我打起百分之零点一精神,给你来一场!毫不留情的特训!” 第17章 “……然后,你就把那个可怜的小朋友揍了一顿?” “说得好像我故意找茬一样,这叫做特训!” “哎,其实本质差不多嘛。你口中的小弟,能够一直坚持受这个苦,还是很不错。” “他只是在跟自己较劲。” 埃利克正和新交的朋友琦玉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起闲聊。 他并不喜欢跟别人说太多自己的事情,所以,这次只是顺口抱怨了一下,没有涉及到更深的事情。 琦玉有可能发现了什么,但从呆滞一般不带情绪起伏的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听得出来,你们关系也挺好的。”他说。 “算了吧。”埃利克却是一口否认,“我和小鬼能有什么话可说,只不过是交换而已,能让我费多少心?” “原来如此哦。” 话到此处,就不再进行下去了。 银发少年坐在这儿,双脚悬空碰不到地面,一双金眸直视前方,却显得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旁边,鸡蛋头的年轻男人也没事可做,目光向下,盯着在脚边打转蚂蚁就不再移。 他们实际上都是不喜欢罗里吧嗦地说话,更习惯了安静的人。 能像这样和平地凑在一起便堪称奇迹,颇长时间都不开口,也纯属正常。 愿意说的,之前就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莫名其妙来到异世界的琦玉跟埃利克提过自己那边世界的一些情况。 他说,自己的世界跟这儿其实很像,那边也有怪人,还有没事找事侵略地球的外星人。 保护民众的英雄少不了,那边的英雄也弄了个组织,组织内部就跟学校似的,需得按名次排序……之类的。 “这么说,你一定就是你们那儿的No.1英雄了。” “不啊。”琦玉居然一本正经地反驳了:“我只是一个兴趣使然的英雄!” 言下之意,兴趣使然的英雄压根没想过要去协会报道。 在通过艰辛锻炼得到强大力量后,琦玉只是日复一日重复着“打工——打工路上遇到怪人——一拳轰死怪人——在被别人发现之前淡定离去——打工完回家”这一循环。 因为被他轻松ko的怪人数不胜数,速度又太快,以至于过去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些怪人都是琦玉解决的。 也因此,他根本没有出名,低调地住在只有他一个人敢住的危险区域,过着每日打打工吃泡面的穷困生活。 最大的兴趣是做英雄,其次,大概就是抢夺超市特价商品了。 埃利克:“……” 不得不说,埃利克被琦玉的描述骇然到了。 他颇为惊讶。 对方的人生境遇,如果是真的…… 做了二十多年普通人的琦玉,通过艰辛地训练,才得以蜕变为实力难以计量的强者。 而他的训练,则是恐怖的——每天100下俯卧撑、100下仰卧起坐、100次深蹲、10公里跑! “一年半,每天都这样坚持,哪怕刮风下雨打雷,也没有一天偷懒!就算是夏天酷热冬天严寒,也没有开过一次空调!看到超市的零食在打五折特价,也因为对身体不好没有买来吃掉!” 回忆起充满苦痛挣扎的往昔,琦玉捏拳:“就是因为咬牙把魔鬼训练坚持了下去,我才秃——不对,变强了!” “…………” “……怎么了?不会吧,难道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啊,不是。” 埃利克回过神,定定地打量着新结识的“朋友”,忽然摇头,笑了。 “你还真是厉害啊。”他感慨。 ——太匪夷所思了。跟琦玉得到的力量相比,他付出的所谓艰辛,根本差之千里,不值一提。 “这可不是毫无基础的平常人能坚持下来的。” ——但是,如果想到,这是一个普通人为了“兴趣”而坚持所做的努力。不,是奇迹才对吧。 “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会和你这么投缘了。只有实力的话,还不足以入我的眼呢。” 到此为止。 埃利克暂时放弃一定要跟琦玉一分高下的念头了。以后会,但不是此时。 “虽然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琦玉微微睁眼,似是没想到埃利克会这么说。 他歪了歪头,忽然也笑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有点点火大啊。” 在这之后,两人才交流了前面的轰少年的话题,再之后,各自发呆,独享公园里静谧的安宁。 “啊,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便利店打工了。” “哦,我也回去了。” 琦玉即使来到异世界,每日日常也跟以前几乎没有区别。 所以,他们非常平淡地分道扬镳,各去做各的事儿。 或许还有个细节可以一提。 临别之前,琦玉也对他说了一些良言。 “埃利克,既然遇到了好人,就别总是闹情绪,和他们好好相处,大哥哥我苦口婆心——” “……结果你还是把我当成和那些小鬼一样的幼稚小鬼吗!” 这算什么良言! 深觉自己又又又被看低了的银发少年气愤不已,当即就甩手离去。 而在回去的路上。 他不否认,琦玉此人的经历,给他带来了颇为奇异的触动。 当然,只是在前面已有众多铺垫的情况下,牵引来一阵情绪起伏的引线而已。 “英雄”。 从以这幅羸弱之姿醒来开始直到现在,这个看似鲜明的词汇便始终萦绕在身边,让他不想熟悉也不得不熟悉。 身处的这个陌生世界,本身就是由英雄、英雄的敌人、憧憬英雄的人们组成的世界。 他一直认为自己与此地格格不入。 这不是他应当停留的地方,他也不应当在任何地方停下脚步,潜意识里便这般认定。 可是。 莫名有一种被“绊住”的感觉。 倒也不是被锁链锁住,缰绳套住,以及诸如此类的让他只是假想便厌恶无比的感受。而是更柔软的,更隐晦的,也更难摆脱的—— “……” “所以说……可恶的家伙们,到底是怎么让我在不知不觉间欠下这么多人情的啊!” 大街上,银发少年突兀发出的震声让周围人纷纷侧目。 而少年显然无暇去管这些疑惑的视线。 微垂下的眼帘下,涂抹着浓浓一层黑影。但他很快抬眼,正西下的夕阳仿佛坠入了位于此处的瞳孔中央。 照常屏蔽掉周围的视线,少年逆流前行,纵使身影总是被行人遮挡,毫不停留的背影也那般引人注目。 埃利克来到了常去的那家快餐店门前。 和往常不同,快餐店的门并未打开,门前只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店面转让”。 这家店已经不会再在这里开了。 老板家里出了事,本来在一个月前就该关门赶回家乡的,但他硬是为了某个理由多坚持了一个月,直到不走不行,才不舍地转让了店铺。 “原本以为你没处可去,不多照看一阵,我总是不放心。现在知道你有那么多好同学,我也就可以安心地回家啦。” 笑着说出这番话,老板利落地给不再孤零零的少年做了最后一个汉堡,连着可乐一起塞给他,这次就没必要再用冰块来换了。 最后的最后。 老板还塞给埃利克一个手机,说是自己多买的,反正没用,就给平时上学应该会派上用场的少年了。 态度坚决,不收不行。 然而。 手机不是老板所说的多买的,而是——那群小鬼,偷偷摸摸凑钱买来,让老板找借口代为转交的。 问他为什么会知道? 当然是听到的啊! 那群小鬼以为隔他二十米远小声嘀嘀咕咕,他就听不到声音了吗! 天真,可笑,也太小看他了! “……” “罢了。” 他瞥了一眼粘上灰的“店面转让”。 “再不行动,就要越欠越多了。” 而他,最讨厌欠人情。 …… 还没到睡觉时间的夜晚,自然是做完作业的少年少女们最亢奋的时候。 一年A班的班级群,群消息刷得飞快,肉眼几乎跟不上更新的节奏。 今晚讨论的主题是,埃利克会不会收下他们买的手机。 买之前就非常地纠结,原因无他。 买得太贵不行,太便宜不行,是他们一起买的痕迹太明显不行,埃利克如果嫌弃不喜欢更不行。 纠结了很久终于豁出去买下来的这款手机,如果最后还是被嫌弃,那就太…… “应该不会被嫌弃吧?毕竟是全班投票出来的选择。” “说不准啊,我们跟小学生还是有代沟的。” “被埃利克看到你就完了哦峰田君!” “哈哈哈哈,不过说起来,埃利克就是老吃垃圾食品,才会长不高啦。” “完了完了,切岛君,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你不能直接说出来啊。”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小声,我也……” “哈哈哈不要担心,埃利克又不在这个——” “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我的小弟了。不捣乱,我就罩着你们。” “……” “……” 一阵迷之沉默。 沉默。 沉默。 直到很久过去,这个顶着“天下第一不允许反驳”ID、没有头像的群成员迟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这时候,终于有人敢开口了: “是……是,埃利克???” “谁干的——是谁突然把埃利克拉进群里的啊!” 轰焦冻:“是我。他之前联系我了,我就把他拉了进来,怎么了吗?” “…………” ——轰…… ——轰君……你真的,没有意识到吗? ——你把我们坑死了吗呜呜呜啊啊! 第18章 被收拾了。 嗯,全部。 所有在聊天群里嘻嘻哈哈说埃利克长不高的小朋友,都没能幸免于难。 “你们都背着我说了什么?呵,我才不关心。” 不用关心。 只要直接动手修理就可以了。 这之中,或许会有被无辜牵扯进来的可怜人士(比如不知多少次躺枪的某绿头发少年),但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原则在这里尤为凸显。 “我……不服……明明那天晚上……女生也说了……” “耳郎……芦户……还有其他人……都笑哈哈地说了禁词……为什么只有我们——我恨!” 看来,还有扭曲的冤魂在地面挣扎,发出不甘的声音呢。 这个问题也不用埃利克来解答。 “尸体”堆里,某位智者探出人群的手指缓慢抽动了几下,便有奄奄一息的回答悠悠飘出: “还能为什么……” “我们和女生……待遇是不可能一样的……埃利克他……重女轻男哇!我要求平权,男女平等唔哇……” “一群笨蛋。” A班霸主无比冷酷地击溃了这次申请平权的抗争。 就像他并不承认自己现在已经算是“跟不在同一世界的小鬼们混在一起”一样。 只是决定收下这群小鬼做小弟,免得他们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随便什么玩意儿弄死而已。 做大哥的和小弟的高度,能在同一水平线上? 无论大哥做什么,小弟都只能跟随其后,能叫做并肩同行? 当然不可能。 所以他并没有打破“绝对不跟小鬼们混”的铿锵誓言。 埃利克也完全没觉得自己又对女生们区别对待。 女生群体一样没有摆脱强势霸主的“磋磨” 她们牺牲了午休时间和放学后的两小时,被埃利克叫到平时和轰一起借用的训练室,进行没有半点放水的魔鬼训练。 “你们都太弱了!” 埃利克说,由于女生们——A班除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弱得十分碍眼,他看着糟心。 “在那什么体育祭开始之前,好歹长进一点。我埃利克的跟随者,哪有你们这样懒散,毫无危机感的。哼,这是诽谤我的惩罚,没有反驳的余地,认命吧!” 他这般强势,出口的话十分不留情,让还是孩子的学生们听着颇有些无地自容。 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知道,埃利克这么说,大概真没有瞧不起他们恶意贬低的意思。 跟不走寻常路线的银发少年相比,同班同学被他修理了不下几十轮,没一次有能够挣扎哪怕一毫米的机会。 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已然到了抬头仰望都望不到的地步。 那还能怎么办? 只能在佩服之余,老老实实接受磋磨了。 最开始几天只有女生们被叫来,跟本就要每日来报道的轰焦冻同学会合。 到后来,男生们觉得奇怪,悄悄“跟踪”过来,撞见了这惊人大秘密,大呼小叫之余,也厚着脸皮跑了过来。 埃利克仿佛没发现人堆里混进了越来越多的男生,也一次都未对这一现象表示反对。 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完全不管有多少人混了进来。没过多久,基本上全班都到齐了。 虽然埃利克一次都没说过,但大家渐渐地,都心知肚明。 名义上的“惩罚”,实际上—— 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特训才对。 少年完全不在乎现在给他们特训,到了体育祭上,彼此都是竞争对手。理由当然很容易理解。 而他的特训方式,说实话,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恰是他的作风。 群体对战。 一方为参与特训的全员,另一方,则只有埃利克自己。 想要进步?说得再多都没用,直接实战就行了——这就是埃利克认为有效的方法。 而这一回,女生们那边也没有漏掉,只不过待遇稍微温和了些。 “好歹让我们松口气,说一说缺点都在哪里啊,埃利克!” “你们傻吗,都这么明显地暴露出来了,还不自己动动脑!” “不行了不行了,还是得靠绿谷——绿谷,这次也麻烦你分析啦。” 由于霸主的行事风格着实够霸道,除了揍人基本什么都不管,绿谷出久脱颖而出,成为了大受欢迎的存在之一。 他的个性虽然时好时坏,好似很不稳定(不知情者视角)。但善于动脑,分析能力相当强,很容易在旁观他人对战时,指出被埃利克逼得手忙脚乱的同学身上还存在的问题。 人气达到顶峰的绿谷出久涨红脸,也被弄得手忙脚乱,受宠若惊:“啊、啊那个,如果能帮上忙的话!” 特训,就这样步入了正轨。 如果能将这一即使精疲力尽、也积极向上的劲头持续到体育祭启动,想来一年A班的精神风貌,都会焕然一新,让众人震惊…… “……今天,爆豪同学还是没有来吗?” 在那一刻到来之前,班长饭田天哉双眉紧皱,眉头还止不住地跳动。 参加特训的依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班”。 爆豪胜己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他一次都没有出现在训练场过。 “爆豪他,自尊心也太强了吧。” 与爆豪胜己比较熟的切岛锐儿郎叹气。 “小胜对埃利克,从一开始的只是不服气,已经变成死也不会认输求和,更别说和我们一起特训了。 绿谷出久了解青梅竹马的性子,自然知道,小胜他绝对不可能舍下面子到这儿来,因为这么做,就等同于认输。 “可是,埃利克并不会在意的吧……” “所以说,是爆豪同学自己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那要怎么办,总不可能继续看着爆豪同学——” “再等等吧。” 有人不确定地说了一句:“说不定,体育祭会是一个很好的冰释前嫌的机会呢?” 嗯…… 有些道理。 ***** 轰焦冻制造出的冰块没能坚持过一秒,就轰然破碎了。 哗啦啦。 形状不一的碎冰在半空飞舞,透明晶体接受灯光的投射,反射出无数带有彩虹色彩的光芒。 其中,少年收缩的瞳孔和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也映照在了晶面上。 “……” “强度,还是不够吗……” 他低语,垂首看向自己沾满冰霜的手掌。 竭尽全力制作出的冰依然像是脆弱的玻璃,被随意一砸就碎,哪怕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轰焦冻心中仍旧浮起一分失落。 低落的情绪还未完全从心头消散,连重新振奋都不让。 “啪!” 轰焦冻的脑袋向下栽了栽,这是被人一巴掌拍的。 “消沉失望也得看打击你的是谁。不对上我的话,你现在——唔,还是很弱,但比之前好多了,骄傲一下也没关系。” 轰焦冻:“原来,我应该骄傲吗……” “当然。” 埃利克只是顺手拍了轰小子一下。 他和二号小弟的单独训练一直没停,只是换了个地方。 二号小弟虽然沉默,偶尔会说话噎死人,但胜在听话又刻苦,埃利克嘴上不说,心里却颇为欣赏这样的人。 ……为什么是二号? 废话太多!他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周末最后一天的特训也结束了。 埃利克表情淡淡,手下却把半蹲着的轰焦冻半白半红的头发搓得乱如鸡窝。 做到了这一步他才算是稍稍满意,也不啰嗦什么,和往常一般潇洒离去。 他也和往常一般,仿若始终没有觉察到,顶着乱发抬起头的轰将目光定定投来,锁定在他背后,目光之中携带着未被冰冻结的火焰。 别人都认为,爆豪胜己是对他最不服气的。 但事实却是,被认为和他关系不错,很早就开始同行的轰焦冻,才是求胜心最为盛烈的那一个。 不断、不断被打败,少年眼中的火依旧燃烧。 同为“冰”的个性,哪怕遭遇无数重挫折,轰焦冻“想要打败这个少年”的念头,并无放弃的打算。 埃利克觉得,这就非常有趣了。 ——我……挑战…… 只是,有一些奇怪的杂音忽然在脑中浮起。 ——打败……等到那时…… 像从亘古以前的时光义无反顾地强挤进来,带来比头疼更棘手的复杂滋味。 ——我…… ——老师! 某个奇怪的声响骤然炸开,埃利克皱眉,却是清醒了过来。 “体育祭,我会和你正式地一决胜负。” “只不是换个场地而已,结果不会有变化。” “我知道。” “哦?” “在证明我想要展示的那个结果之前,埃利克,即使面对你,我也不会退缩。” “很有自信嘛。” 背对轰焦冻的银发少年微微一笑。 “所以,下次我会努力还手了。” “啊?” “埃利克,你不能因为白天相泽老师借有伤在身,摁了你的脑袋,就转过来在我这里撒气。” “你说什——” 轰焦冻对此非常有意见:“除非等价交换,我是不会妥协的。” 埃利克:“……” “…………” “快滚回家吧话多的小鬼!” 轰焦冻从容地“滚”回去了。 滚之前,他尝试着伸手,想要把自己刚刚遭受的那一下摸回来。 “啪!” 爪子还没碰到埃利克头顶翘起来的那根银发,就被毫不留情地拍掉了。 第19章 “雄英体育祭……哦,是这个频道吧。” 大清早,琦玉没有走出他临时租下的出租屋,而是坐在了客厅,打开了租房自带的小得可怜的电视机。 没去打工的原因是,在临出门时,他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埃利克顺口给他提过的“体育祭”开始的日子。 身为需要打工才能维持生计的倒霉男人,琦玉做出这个决定,着实很不容易。 毕竟是跟他同病相怜,相处起来还很投缘的天涯沦落人。 琦玉在自己的世界没有朋友,反倒是流落异世界之后,意外之下遇到了埃利克。 男人们的友谊一旦诞生,便如山峦般厚重。 更何况,琦玉隐约觉得,埃利克跟他很像——不仅仅是遭遇方面。 好了好了,牺牲掉半天的工资,中午就吃泡面,先来看看志同道合的“朋友”的比赛吧。 打开电视。 好像每一个台,都显示着同一个画面,传响着同一个亢奋的声音: “雄英体育祭!” “一年一度开展的英雄幼苗们的你死我活争夺战! “即将——开始!!!” 主持人宣布的话音激起全场观众的热情,欢呼和尖叫声冲破电视屏幕,摧残着电视机前的人们的耳膜。 雄英英雄祭,在当今世界,是地位等同于昔日奥林匹克运动会、甚至关注度还要更胜一筹的超级盛会。 因为参与者是未来的英雄,成就非凡的新星,观众们尤其喜欢欣赏准英雄们的争斗。 另一方面,这也是年轻人们首次在公众面前亮相,无论是展示自己还是争相攀比,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啊。” 实际上对这些并没有多少兴趣的琦玉:“其实就是小朋友打架吧。”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主持人介绍着,今年的体育祭,除了三年级赛场受到关注,一年级赛场也有不小爆点……嗯,肚子有些饿了,现在就去把泡面泡上好了。 走开了一下,等到最强家里蹲捧着泡面回来坐好,再抬头瞅向电视机—— 咦! 占据画面中心的不再是吵死人的主持人,镜头切换,竟是在琦玉泡泡面的期间,落到了即将开始预选赛的一年级赛区。 琦玉一眼就看到了…… 不,不好意思。 他其实多看了两眼三眼四眼,才从人堆里把他的朋友埃利克君找出来。 这是镜头角度和站位的错,埃利克君是最后出来的,受身高限制,一出来就被走在他前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 当然,也没能挡多久。 一年A班的队伍里,直通最前方的道路被大家一个个自发地让了出来。 前不久的USJ袭击事件影响持续发酵,在此事件中对敌却毫发无损的一年A班全员,由此在观众群体中有颇高的关注度。 特意选择观看一年级赛区的观众们所冲的,大部分都是A班,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冲着安德瓦的儿子去的。 然而,某个只有雄英内部和少数外部人士才知道的特殊存在—— 这也是,他的第一次正式对外亮相。 那时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 他们只后知后觉地发现,从休息室来到赛场上的A班学生,怎么忽然就往旁边散开了呢? 远处,将画面转向全国各地的摄像机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边缘似是结起了些许冰晶。 从散开的狭窄通道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场内的喧哗不知为何消失了几瞬,显得尤为突兀。 在场的外班学生——尤其是向来跟A班不对付的B班某些人,本打算在赛前趾高气昂地过来嘲讽几句,此时皆是脸色变幻,像是不小心被卡了喉咙似的发黑。 “那家伙,居然真的来了?!” “这下可好了,A班那群人要得意了……” 而场外的人们听不到这些暗含震惊羡慕嫉妒的声音。 疑似A班毋庸置疑之领袖的人走到最前,刚刚踏入阳光笼罩的范围,就立即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是理所应当。 谁让他,一经出现便能以睥睨众生的威压震慑全场。 银发金眸,冷若寒霜。被这双眼扫过之处,仿若凛冬提前来临。 况且,他还这般——一呼万应。 “要开始了,都好好表现。” “好啊!埃利克!” “唔?” 有点点不爽的语气表露了出来。 纷纷举手热情呼应的A班众人连忙纠正:“错啦错啦,是——埃利克大哥!” 当之无愧的大哥这才稍显满意地颔首:“这就对了,称呼不能错!” 众人又举起了手:“好哦好哦!” 实际上的心声却是——唉唉,大哥就大哥吧,埃利克开心就好! 哦,等下。 还有一个心声遮盖不住,不得不勇敢地、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来: “埃利克大哥——” “太高了,站得太高了!快下来吧,真的!” 观众席及电视机前的观众们:“…………” 他们被震撼到了。 不止是被居然完全没听说过的一年A班霸主的气势震慑到,还掺杂了更多——这个大哥大居然如此袖珍的惊骇! 是的,这位大哥一登场,便是居高临下俯视众人的傲然姿态。 纵使仅是登场的气场就有八米三,但跟由自己硬生生冻起的巨大冰柱相比,踩在上面的银发少年的身影被衬托得尤为娇小。 埃利克不能容忍自己长时间被小鬼们俯视,更何况,这些小鬼还是他的小弟。 这有任何不妥么? 当然没有。 高高屹立的少年神情淡漠,仿佛早已将周围人全都视作空气,银发微扬,傲气便从微眯的金眸中渗漏。 不会放下架子与小鬼们打成一片、但号召力显然极为不凡的威严大哥形象,已然深刻地刻画进所有人的心里了。 这样的存在,想来,绝不会妥协—— “埃利克!!!!!” 评委席上,相泽老师就算还没拆掉绷带,但中气十足的吼声必然不会受到阻碍。 不少人被这声怒吼吓得一个激灵。 作为班主任,即使不喜欢出风头,相泽老师此刻也不得不出马,不然某个问题学生绝对不会听话。 于是,他额角绷着青筋,一把抢走了主持人的麦克风: “预选赛还没开始你就动手破坏比赛场地!赶紧!下来!” “这就叫做破坏么!” 该问题学生毫不客气地反吼了回去,气势没有丝毫减弱。 当众人都以为他根本不可能理人之时。 众目睽睽之下,桀骜不驯的银发少年凶巴巴地来了一句:“烦死人了!” 然后。 然后……他就真的下来了。 虽说是无比不爽地下来的。 扫尾工作也没忘记做,扬手一挥,杵在场地里无比碍事的冰柱悄然间化为无数细碎冰晶,再过瞬间,便如风般飘散而去。 “反正到最后这块地还是要破,早破晚破,有什么区别。” “……” 现场没有窃窃私语了。 琦玉的泡面也一时忘记吃了。 千万甚至更多道视线都集中在了同一点。 同时,天涯海北,无数人的心中,也都浮现出了同一个念头。 ——这个叫做埃利克的少年。 ——也太夸张,还…… “可爱!!啊啊啊啊啊!!!” 起此彼伏响起的尖叫如同滔天巨浪,轻而易举就将不满质疑的声音盖了过去。 如果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尖叫声大部分来自于占据各个年龄阶层的女性。 不用问此刻陷入癫狂的女士们,银发少年的“可爱”之处到底在哪里。 她们会因为激动语无伦次,压根说不上来,只能表示——感觉!就是这个强烈的反差感! 行吧。 有多少人一秒喜欢上这个“酷酷又可爱”的少年,就有多少人被其嚣张的宣言激起逆反心理,觉得这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个年纪的小鬼头,不就是爱吹牛,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年纪嘛。 自觉理性挖掘出真相的观众们默默点头,假装没发现自己心头发酸,自是暗下决心,要亲眼看到这小鬼吃瘪才行。 哼哼,他们就等着看热闹了! 最好有个厉害角色出来,把小鬼摁在地上摩擦摩擦……唔,安德瓦的儿子不就在里面嘛?肯定是个厉害的天才,就决定是他了! 不提有多少好事者摩拳擦掌,等待嚣张小鬼最先在意义非凡的雄英体育祭中翻船,被大家期待万分的安德瓦的儿子打得落花流水。 现实却是,他们没等到想看的热闹。 首先,是比赛开始前的一年级赛区,由入学测试第一名代表全体一年生进行的宣誓仪式。 看清楚了站在午夜女侠身边的第一名长什么样子,至少有几百颗眼珠险些从眼眶瞪出。 埃利克的发言依然充斥着众人看不惯的嚣张: “第一肯定是我,你们就在争夺第二名的前提下加油吧。” 众人:“……” 还未等从“这小子居然是入学测试第一名雄英今年是怎么搞的”的惊愕中回神。 内容为障碍物赛跑的预选赛开始,在规定名额内,跨越场地内设置的种种阻碍赶到终点的学生得到晋级权。 宣布比赛开始的号令声刚一响起。 下一刻。 “…………率先赶到终点的第一名,居然已经产生了!!!” “唔,无聊。” 站在终点线后的埃利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如果用“个性”的概念来描述,那么,他应该还有一个可以空间转移的“个性”。 跨什么跨。 这个第一关,对他来说,比散步还要简单一百倍。 观众们:“…………” 啪! 啊,脸好像有点痛。 ……不行,还不能放弃! 这还只是区区预选赛,后面的正式比赛,一定能让嚣张小鬼翻船! 第20章 期待嚣张小鬼埃利克翻船的观众注定要失望了。 打脸的啪啪声响了一次,紧接着就是第二次第三次…… 就算捂着厚脸皮强行嘴硬也没有用,这小子打脸的步伐根本停不下来。 (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迅速获得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女性芳心的银色小矮子,以绝对碾压全场的实力,将本应该是众星璀璨的体育祭,变成了他一个人大放光芒的独秀。 预选赛后的第二场比赛,是三人组队的骑马赛。 几人为马身,架起的最后一人为马头,全队从预选赛继承来的分数叠加起来就是全队的分数,具体数字会写在头带上,交由“马头”戴在颈部之上。 比赛的规则,便是任由场中的十一二支队伍混战,从别队那里抢来分数头带,排行前四的队伍晋级。 在这里,还有一个特殊的规则。 预选赛的第一名,继承到的分数,是其余四十一人加起来都赶不上的一千万分。也就是说,只要留住这一个一千万,晋级就是绝对跑不掉的事儿。 正常情况下,这一千万是好事也是坏事。光听到这个数字,所有人的眼都要放出绿光了,顶着一千万的第一名,必然会成为赛场中的众矢之的—— 咳。 所以说,是“正常情况”嘛。 制定比赛内容时,校方很想弄出一场又有难度又要刁钻、关键是能把不走寻常路线的那个谁难住的比赛。 “难住埃利克?哈哈哈,不可能的。” 当时欧尔迈特就这样言之凿凿地表态。 “知道他很厉害,但是,如果被所有竞争者同时针对,再厉害也得手忙脚乱一下……” “不可能。别想了,洗洗早点睡吧。” 连理智的相泽老师都这么说! 没办法,摊上这么一个好像不管怎么设置障碍都难不住的刺头第一名,费心思制造困难中的困难,只能是给还在【正常】范围内的学生添乱。 最后还是校长一言敲定,就按照计划进行,第二关依然定成需要团体配合的骑马赛。 代表第一名的千万头带,依照规则,被银发少年埃利克拿到了手中。 那个…… 据在当时留下深深心理阴影的参赛人员A的事后描述: 将头带漫不经心地捏在掌心里,那个天使般的恶魔悠悠地转过了头。 “天使般的恶魔”,是无法违逆内心就是觉得那个谁超级可爱的真实想法、又能深刻体悟到那个谁超级可怕的一年生们,私底下给那个谁取的外号。 总之,他转过头,在用又大又圆仿若猫儿眼的金眸看过来时。 “有趣。” 这时显得一点也不可爱的银发少年笑了。 他明明(自以为)很友善,也没什么特别深意,就是笑了一下而已。 可笑声听到他人耳中,受惊恐万分的心理活动加持,别提有多阴测测。 唰啦啦——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原来是原本站在一起听老师宣布规则的学生们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直将一圈空白留在中间。 “各位,我们一定要加油!不能让埃利克把我们的头带全都抢走啊!” A班的众人率先把头点出了呼呼风声,以此表示自己的决心坚如磐石,绝不会更改态度。 观众们:“等等???你们???” “啧,既然是这家伙就没办法了,不要和他对上!” 外班的聪明人也神色冷峻地发话,舍弃了理论上优先度最高的策略,不带半点犹豫。 观众们:“嗯???” “以防守为主,看到埃利克过来就立即避开,从别的小队那里抢夺头带就行。” 太绝望了。 被部分渴望埃利克被厉害角色KO的部分观众寄予厚望的选手,也就是NO.2英雄安德瓦的儿子轰焦冻,居然也对他选择的队友这般强调。 观众们:“……” ——小伙子,小姑娘,你们是怎么回事?说好的热血沸腾,以下克上呢!?” ——就算对手真的很恐怖,也好歹象征性地挣扎一下啊! 不知情的人们的确无法理解,还觉得今年的雄英一年生也太没出息了,一个个还没开始比赛就干脆利落地放弃争夺。 对手再怎么厉害,再是第一名,也只是个性似乎有些厉害的小不点而已。 厉害,能厉害到让其余四十一个人闻而色变的程度? 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电视机前的琦玉:我信啊。) 当时就在现场的安德瓦一眼看见儿子面不改色回避对手,差点直接气死在观众席上。 倒不是完全没人看不惯埃利克的飞扬跋扈,想要争上一争,但全都在实施之前,被自己的队友理智地扯了回来。 B班的个别人和A班的爆豪胜己就在其中。 不管其他人能不能理解,反正A班的众人心里门清。就是为了获得胜利,才绝对不能主动去抢埃利克的头带。 抢不抢得到——想什么呢,除非埃利克放水如泄洪,那肯定是抢不到的啊! 他们还担心埃利克嫌一千万不够,反过来抢自己小队的头带呢。 “一个个的,像盯洪荒猛兽一样盯着我干嘛?以为我真那么幼稚?” “不不不不,哪有哪有。” 大家再一次齐摇头,明面在否认,实际上心里别提有多肯定了:没错!埃利克你真的有这么幼稚啦! 仿佛看穿了小鬼们的心声,但成熟的男人从不和不成熟的小鬼一般见识。 埃利克只是金眸微闪,从嘴角泄露出了心底的愉快:“我不屑于抢你们的东西。” “那个——” “不过,既然这里是比赛,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哦,这是比sa……嗯??!” 哗然声乍起。 感觉自己的幼小心灵受到欺骗的小鬼们纷纷表示,埃利克真是太——太……呃、呃…… “太英明了!” 埃利克:“哼,那是当然的。” “太睿智太正直了,你一定不打算借这个机会欺压我们,把我们全班当着摄像机和那么多的人的面揍一顿,对不对?” 埃利克不置可否:“你们猜?” 无愧天使般的恶魔之名,银发少年愉悦地宣布: 做好准备吧! 噩梦!将临! 由此一来,呈现在全国各地观众朋友们眼前的,就是混乱、凄惨、可怕程度远胜于预选赛十倍往上的震撼场景。 起初大多人还义愤填膺,觉得这个少年果然只是长得好看,性格一点也不可爱,还是看他吃瘪才能心情舒畅。 但很快,跟随着赛事进程。 “……” “我在做梦吗?” “这真的是一年级赛区?所有人真的被摁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头带真的全部被一队抢走了?” 沉默,震惊,不可思议—— “那个矮矮的第一名,超强的!!!” 埃利克没跟最熟的二号小弟组队。 轰焦冻有自己的想法,埃利克看出这小子的竞争之心,也不介意,随便找了几个人,就干脆利落地拉开了自己大杀四方的序幕。 唔,说成单方面碾压虐杀应该更贴切吧。 戴头带的人选是他,这点毫无悬念。 众人满含惊骇的视角里,骑在座驾肩头的银发少年咧齿,金眸中闪烁着凶兽狩猎时才会浮现的锐芒。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没用个性,也不开口指挥。 手里只捏着一条长长的纸扎子,任由“座驾”没目标到处乱跑。 跑到哪儿,看到哪个组离他最近,少年的双目更亮,那血腥(?)的微笑更显狰狞(咦?)。 啪啪啪! 无一例外,一队队“马”全被纸扎子拍散。 无人看得清少年的动作,只能见到虚影晃过,接着人飞了,头带还被抢走,想跑都跑不掉。 有一点很奇怪。 被他抢走头带的小队,全是A班的。其他班的小队,他仿佛看都没看见。 一开始观众们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但,没过多久,残酷的现实便证明了一切。 A班小队没有头带了。 向万恶的霸主发起叛逆,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想要晋级,想要胜利,就只剩下了唯一的途径。 在霸主手底下幸存的外班众人:“……” 外班众人:“???” 不知何时,攒动的黑影从四方包围而来。 黑影中,红芒闪动,执念凝结。 投射在忽然间察觉到不对的外班众人身上的,便是堪称世间之罪恶的晦暗欲望,宛若一群恶魔来临! 以之前跳得最高的物间同学为首的外班众人:“…………等下,A班的!小看我们吗?我们也是不好惹的!” “……警告你们,不要乱来!” 杀气腾腾的魔鬼们逼近了。 “…………” “救命啊啊啊啊啊——” 第21章 一场血雨腥风席卷而过。 英雄的幼苗们首次呈现在荧幕上的争夺战,终于完美地落下了帷幕,进入最后阶段的比赛的筹备之中。 据当时……算了,不用借旁人之口述说! 在场的和不在场、但盯着电视剧屏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观众们都看清楚了全程。 那简直是一场“屠杀”。 抓起屠刀眼露凶光直冲对手的可怕之人,当然就是A班的年轻俊杰们。 他们大概在某位霸主的压迫下憋狠了,一是为了胜利,二是为了宣泄,各个都提起了十分的精神二十分的力气,犹如脱缰野蛮般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当然了。 在他人眼里,A班的家伙哪里是野马,分明是恶鬼啊! 那短短十多分钟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睛瞪大,下巴脱落,内心受到深深震撼。 晋级到第二轮比赛的外班小队,宛如被暴风雨吞没的浮萍,还瞠目结舌着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啪嗒全飞了,头带自然也没了。 “不可能……” “太快了,是其他人,太弱了……吗?” “娴熟的战斗技巧,融入本能的即时反应——他们才多大?还是刚入学的新生,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水平?!” 惊骇之声骤起,便如起伏的海浪般迅速传荡开。 被稀里哗啦打败的外班众人不明白,A班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此前或多或少都对A班不服,觉得A班的趾高气昂,每天在学校食堂撞见,都能看到那群傻瓜嘻嘻哈哈围在一起,去哪儿都是一长团,简直嚣张得很。 晋级到这里的也有其他班的强者,他们不见得比A班的人弱多少——但是,居然在话都没说出一句的情况下,一脸茫然地被打败了? 围观者那边,观众们除了惊讶就是惊讶,看得没有专业的职业英雄精准。 离得最近的裁判午夜女侠愣了好一阵,脑中才猛然金光乍现,闪出了一张挂着黑眼圈的脸。 所有了解些许内情的英雄也灵光一闪,同时想起了某个低调英雄的面庞。 “相泽老师!” “橡皮头!你也太低调了吧!上次USJ事件你们A班的学生就已经表现甚佳了,没想到这一次更加惊人!我想想,你是不是故意藏着掖着,就等着今天给我们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相泽消太:“……” 用“没有、不是、不知道”来解释,显然毫不管用,除了欧尔迈特和校长,每个人都觉得,是他故意闷声不作响地锻炼学生,硬是锻炼出了这个惊人的效果。 相泽消太的脸裹着绷带,反正别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假装看不见很努力在憋笑的NO.1英雄:“不是我,是——”突兀顿了顿,“反正我什么都没做。” 同事们:“哦,又在谦虚了,真是阴险啊相泽老师!” 相泽消太:“……” “你们班这次大出风头,之后该你请客啦请客!” 相泽消太:“……” 欧尔迈特(忍不住了):“噗——” 不得不为某问题学生背上这口锅、或许还得破费一大笔的阴沉男人撇头,暗含杀机的眼刀甩过去。 欧尔迈特销声,肯定不敢得罪疑似生气的相泽老师了。 不过。 面上的笑意刚刚收敛,干瘪状态的NO.1英雄的目光穿过透明玻璃,落到场地正前树立的巨大荧幕之上,眼底似是掠过了一丝忧色。 A班能有这样强盛的劲头,在这重大盛会上一展风采,当然是好事儿。 他们没有被遮掩,但并不意味着,拥有绝对优势的独立个体不够出彩。 正相反,那名叫做埃利克的少年,实际上是太出彩了。 纵使看见了A班其余人的精彩表现,大为惊讶的观众们也不可能将埃利克遗忘。 他们只会更加惊骇,A班的年轻人们都表现得如此优秀了,最开始啪啪啪把他们全部打飞、跟敲积木一样轻松的银发少年,得有多强? 只看得出实力差距悬殊至极,其他的根本没办法衡量,所以,人们只能在心中加深印象,更加深刻地了解到,埃利克—— 这个少年,以无需置喙之势跃身舞台的中心。 他相当地高调。 欧尔迈特原本以为,高调纯属是少年意气,这个年纪的孩子年轻气盛,加上埃利克也不像是会收敛锋芒,韬光养晦的性格,无意识制造出这样的效果,也很正常。 但观察了这么一阵…… 不知为何,欧尔迈特微微皱眉,忽然不敢完全确定了。 男人有些想要为这个没有依据的想法,向相泽老师求证,他认为对方也应当看出了点什么。 但因为现在这么多人都在,不是能发问的时候,只有暂且忍住了。 ‘埃利克……难道,是故意的?’ 毫无依据的想法便是这个。 少年是个性鲜明、也不会弱于人后不假,可在千万乃至于更多人的目光注视下,毫无掩饰地彰显自己的实力,不多话,不隐晦,不嫌烦…… 重点就是不嫌麻烦这一条! 实训课光站在一边儿打瞌睡都嫌麻烦的人,会突然万分积极起来? 稍微熟悉他一点的人,或许都会得到这样隐约矛盾的感觉。 ——就像刻意为之。 ——他想要通过这不容置喙的行为,向【】,宣示什么? 欧尔迈特微怔。 好似抓住了一分灵光,但又未能抓紧。 他尚且没能探析清楚那一闪而过的灵感,就见第二场比赛正式结束后,大屏幕特意给顺利晋级的队伍来了几个特写镜头。 摄像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下意识便将镜头最先锁定在前半场最为吸睛的少年那里。 恰好。 本来神色轻松,正跟抱自己大腿躺赢的小弟小妹说着什么的银发少年,在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场外摄像机的移动,向这边转首。 跟曾经的某次“窥探”似曾相识,只不过,这一次摄像机没有再被冰冻炸掉。 少年精致的面庞出现在屏幕上,也由电视转播,如网般传遍天南海北各个角落。 埃利克有着绝对一等一的相貌。 如果不是这样,尖叫得激情昂扬的女人们就不会被他的“可爱”折服了。 可此时的他,似乎又和平时的懒散、冷淡、嫌麻烦的状态不一样。 银发似雪,冰覆千里,寒冷的程度全然符合他的“个性”。 但,亦或有人能够发现,比起色泽犹如炽烈太阳的金眸,表面所呈现的寒意只是冰川中的狭窄一角。 少年现实所看的是摄像机所在的方向。 他真正看向的,却是隐藏在屏幕之外的另一拨人。 瞳孔深处碎冰迭起,海面之下深不见底的冰山显现端倪。 这大概是世上最骇人、也最简单明了的警告了。 不懂的人只被短短瞬间出现的眼神所惊,本能地不敢说话,引发了范围甚广的沉寂。 而懂的人—— 必然可以领悟到,这份如遮天黑潮般倾轧下来的杀意。 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现在又躲在哪个角落。 懒得找。 所以,宣示实力,郑重警告,步骤非常正确,找不出问题。 ——离我的小弟们远点儿。 ——再来捣乱,我会好好地收拾你们。 不管惹起他心头恼怒的混球们看没看到,反正全世界最强的男人已经抛下这两句话了。 “……” “唔唔,真帅气啊。” 埼玉刚刚又给自己泡了一碗泡面,吸溜吃完,心头稍稍有些羡慕,只有一点。 据埃利克说,他虽然失了忆,但感觉自己年纪很大了。 老年人一朝缩水成小孩儿,和真·小孩儿们打成一片,连带着心态都年轻了不少。 和自己遭遇相似、其他地方好像也很相似的朋友这么合群,能够得到英雄世界的认可,对比起来相当孤独的埼玉觉得真不错。 就是—— 埼玉再看了一眼房东留下的破旧电视机。 体育祭第二场比赛,剩下的四支队伍全是A班出品。 因为名额有限,A班内部也逼不得已淘汰了人出去,最后留下的,正好是埃利克、轰焦冻、绿谷出久以及爆豪胜己所在的四支小队。 临时的变故,大概就出在爆豪胜己身上。 这少年性子尤其傲,即使知道这段时间班里的人都在跟着银头发小鬼特训,他也死都不肯去。 没去,也就不知道班里其他人在这一期间,到底进步到了什么程度。 通过这次骑马赛,爆豪胜己知道了。 震惊的不止是其他人,他也被惊到。而且,是感觉自己颜面无光、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的震惊。 爆豪胜己几乎没有服过谁。 班里,埃利克这个不变的眼中钉就不说了。有天才之名的轰焦冻是他决定要打败的家伙,臭久突然嚣张了起来,隐隐还要追上他的趋势,也让他感到分外不顺眼。 他以为只有这些人。 然而,在毫无察觉之时——班里的其他人,竟然也像是脱胎换骨般成长飞速! 不愿承认的危机感诞生。 更有爆豪胜己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情绪的恼怒陡然爆发。 站在骑马赛的场地里,金发少年捏紧双拳,指甲刺入掌心,眼神尤为凶狠。 “我要亲手打倒你们这些家伙。” 他也有进步,此时竟然没有大吼大叫。 只是,一层郁色笼罩着脸,赤眸中烈焰燃烧。 “我,才是最强的!!!” 埃利克:“呵。” 他懒得说话。 小鬼就是小鬼。这有一个,另一边还有一个没开口的。 幼稚! 第22章 爆豪胜己极其不愿承认,自己是真的落于人后了。 他并非傲慢到以为自己就是最强的,毕竟职业英雄们那么多,还有他自小就崇拜的欧尔麦特在。 无法接受的是特定的对象。 以前只能被丢到身后的无能臭久,忽然得到了欧尔麦特的青睐,还意外地,在模拟演练中压了他一头。 同在一个班的其他人,除了个别耿耿于怀的存在,别的人少有在意。可就是这些不被他注意的家伙,也和臭久一样,实力忽然间得到大幅的飞跃。 或许都不是“忽然间”发生的事儿。 只是他自己,从来不去关注。 惊讶,愤怒,还有一种屈辱的不敢置信。 “小胜,放学以后,大家都到训练场去集合了,你……” “滚!” “那个啥爆豪,你不要再闹别扭啦,打不过埃利克就打不过嘛,反正我们加起来堆一起都打不过他,心平气和——” “那个混蛋小鬼……跟我提他你想死吗!” 不听劝,不讲道理,反正爆豪胜己拒绝跟看不顺眼的笨蛋们为伍。 他每日气汹汹地提着包跨出校门,每一步都像是自带火花,搭配上吊起后越加凶狠的眼角,活脱脱的一个校霸——外表限定。 看起来爆豪胜己是真的对撇开自己“共同进步”的同班同学不屑一顾。 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是,压在不爽和怒气之下的些微异样,就证明了,爆豪胜己不是不在意,而是相当介意。 埃利克就是他最介意的那个可恶小鬼。 他们最早碰上面,是在淤泥事件的现场。 很不幸,那个被挟持的倒霉少年正是爆豪胜己,而被禁止对外传播的将淤泥清除的神秘人,便是埃利克。 就事实而言,爆豪胜己是被埃利克救下的。 可对于仿佛全身都是由写满高傲的骨头架起的少年来说,被人救——不管是谁——都会让他如鲠在喉,需要缓上一阵才能接受。 以这一点为基础。 被讨厌的家伙救——这就不是缓不缓的问题了。 银发少年埃利克偏偏是个比爆豪胜己还要傲慢的家伙。 他只在入学测试时被黄色炸毛少年张口一句“矮子”气了一下,之后见面无数次,哪怕次次都得到炸毛少年的凶恶挑衅…… 一次都没理。 权当做眼前没有炸毛少年这个人,埃利克无视起人来,便如此泰然自若,半点犹豫担忧都不可能有。 他当然不会有这些毫无意义的情绪了。 爆豪胜己是性子暴躁,动不动就发火,可这不意味着他头脑简单。 只要稍微细细观察下来就知道了。 埃利克,这个家伙…… ——他根本就不可能将人放在心上。 不仅是爆豪胜己,A班的其他人,还是老师,甚至是欧尔迈特……所谓嚣张,全都建立在这一前提之上。 暴躁的少年敏锐地观察到的这一点,其实只是当时的情况。 银发少年眼瞳深处的千里冰川被他发现了,被那道视线所笼罩时,更会有一刹那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由心而生。 爆豪胜己由此而感到万分气恼,绝不承认自己竟然会如此狼狈。 他也就断然判定,对方就是这么一个讨厌的小鬼,才不管后面这小鬼跟班里其他人混到一起后,是否发生了改变。 那些家伙爱混一起,管他什么事! 就像小鬼过家家,纯属浪费时间,哧,真是笑死人了! 中午和下午课后的特训爆豪胜己从来没有去过,不过,课程要求的实战训练所有人都在参加,如果有心去认真观看,他也能看出点什么。 可爆豪胜己依然没有。 他会关注的还是只有少得可怜的那一两个人,其中,最讨厌的埃利克是满心愤懑,不得不关注。 全班一起攻击埃利克——被埃利克打倒——屡战屡败再接再厉,这已经成为了一年A班的日常。 一般这时候爆豪胜己就不会被略过了,因为打倒他们全员,对埃利克来说非常简单,不用特意去看谁是谁。 可是,这也算另一种“忽略”,甚至比平时的视而不见,更加让自尊心过于盛烈的少年难以忍受。 又看到了。 又感受到了。 胳膊被抡起,连带着身体也倒着翻飞起来之时。 后背被践踏,重重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之时。 攻击被打断,行动被看穿,找不到任何破绽,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迎来唯一的狼狈结局——越发意识到这一点之时。 目光从各个角度、在各种情况下扫过那张透着散漫的脸,所得到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必须,要打败这家伙。一直是这副嚣张死人的样子,也够了吧!” “放弃?开什么玩笑!” “不把可恶的小鬼狠狠地砸在地上,难道——要我说!根本看不到跟那小鬼之间的差距有多少,根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只能认输吗?!!” 这是面对班主任隐晦的点醒时,就如炸弹般爆炸的少年毫不犹豫给出的答案。 那时他爆发出的情绪仿佛带着扎人的刺,让班主任一时都无话可说。 被戳中了心头痛处,爆豪胜己火气冲天地走了。 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经把埃利克盯死了,想法不知不觉跑偏,正以义无反顾之势,使劲儿往牛角尖里钻。 这样下去显然不妙。 班里的同学隐隐察觉到了一点儿,但到底不清楚问题有多严重。 班主任相泽消太发现了,但这件事,不能让他来解决。硬要插手,效果也不会有多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才会说—— 体育祭,是最佳的机会。 经过了前面两场比赛,气氛已然燃至顶点,而体育祭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比赛,属于常规的内容,但必然更为激烈残酷。 最后的竞争,是一对一淘汰制的王道对决。 才从骑马赛晋级的学生一个都跑不掉,都要与既是队友又是竞争者的平日同学竭力拼斗,胜利的擂台上只能剩余一人站立。 ……其实最后的最后是谁能站着,大家不用猜都知道。 但,也不意外,有人就是不肯认清现实。 此时,第三场比赛已经开始了。 场外的激烈打斗不停,给参赛人员准备的休息室内,却不见埃利克的身影。 直到爆豪胜己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长长的刺耳声响,银发少年也没有回来。 “啧。” 金发少年的面色隐现晦暗,冷冷地啧了一声,便用力拍门而出。 他不需要去找那个可恶小鬼到底在哪儿。 毕竟,走出狭长且黑暗的通道,来到万众瞩目的比赛场地——眼前大放光明的刹那,他肯定会看到他的对手。 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这一战,右面一方:爆豪胜己。 左面一方的名字,早已在少年踏入场地之前,赫然以显眼字体呈现在了大屏幕上,映入千万人的激动视野。 “值得大家期待的场景出现了!一年生入学测试中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在本次体育祭大展身手的绝对新秀,埃利克VS爆豪胜己!!!” 喧哗欢呼之声仿若雷鸣炸响,却由地面传遍天际。 “我们的爆豪同学已经先一步来到场地中央了,另一边——咦?埃利克同学还没有出现吗?” 埃利克确实还没出现。 不过,这颇为尴尬的场景并未长久持续。 一脸不耐烦的金发少年率先抬头,蠢蠢欲动的战意顺着炽热的视线,不加掩饰地传递过去。 “啰里啰嗦的,想要临阵脱逃吗!小鬼!” “烦死了。” 如果要算,这应当是也就慢了几分钟的银发少年,第二次主动接他的话。 “要把你揍痛,又不能揍得太过。要把你的脑回路揍到拐弯,又不能让你受到打击留下阴影。” 埃利克双手环胸,眉头挑起,论起不耐烦,他比爆炸小子更甚。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是因为他才从真·啰嗦的绷带人班主任那里回来。 “条件限制这么多,要考虑怎么揍才合适……” 他踩着自上方投落在地的光华,一步一步,踏上作为正式场地的平台。 对上爆炸小子的不善目光。 埃利克的嘴角微扯: “你这个给我惹麻烦的臭小鬼,是时候清醒了!” 第23章 比起自找麻烦,将一秒就能结束的战斗硬拖到十分钟以上,埃利克更偏爱毫不拖泥带水地解决问题。 爆豪胜己此人,在他这儿连存在感都不高,就别说什么好感度了。 埃利克确实不喜欢这个暴躁还老是跟人对着干的小鬼。 只不过,既然是小鬼,他的不喜也只停留在干脆忽略这个人的程度上,不在意就行了,并不会跟对方一般见识。 而小鬼心里怎么想,也不在考虑范围内。 既然最后注定要在赛场上遇到,那也很简单,直接—— “来,埃利克,做个交易吧。” “干嘛?” “把爆豪的注意力掰正,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得到。” “和我有什么——” “一年A班是一个整体对吧,你答应过要团结对吧。嗯就是这样,说好了——不要忙着拒绝,私下交易的这边,我用一个星期份的!甜品卷!和你换。” “……” 班主任的用心良苦由此可见。 为了防止班里刺头学生撞上南墙打死不回头,他忍痛大出血,自己掏腰包来跟另一个刺头学生做交易。 “……拒绝,不关我事。” 但似乎动摇了那么一点点。 “两个星期?” “不。” “三个——你以为我还要再加么!没有了,顶多再加一个……” 不为人知的隐晦角落,某个钱包大出血都没皱一下眉的男人全靠挡住脸的绷带,才掩饰住自己说出某句话时心脏抽痛的不舍表情: “以后就不随便摸你的头了。” 隐藏猫控相泽老师的心在滴血。 埃利克:“……” 相泽消太(有点后悔,试图改口):“不,还是换——” 埃利克(迅速):“行吧看在你都这么说了的份上成交不能再改了!” 暂且抛下某位付出惨痛代价的老师不提。 唔——埃利克觉得,这家伙好歹是他名义上的“老师”,将这种事情拜托到他这儿,明显就是对他心服口服、完全相信他的实力的证明。 “哼,挺有眼光的嘛。” 刚好,他对有眼光的人一向很欣赏。 虽然事情着实很麻烦,还浪费时间,但想一想,半秒解决一个人,一分钟内打遍全场的比赛反而无聊,倒不如花些功夫,权当做给自己增添乐趣…… 看什么看?瞅什么瞅? 他做的决定毋庸置疑,跟甜食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没有任何关系! 这场交易注定要隐藏在幕后,而在被万千阳光照亮、被无数视线锁定的场地内。 金发少年和银发少年面对面而立,中间相隔大约数米的距离。 两个少年的气势都很强,但面上神情各异。 爆豪胜己浑身仿佛在燃烧。 他好似无时无刻都处于暴躁之中,可实际上,看起来最不理智的他,在真正战斗之时,却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观众席上,有一簇噪音再给不相识的爆豪加油。 他们是目前还坚定不移想看嚣张的埃利克吃瘪的少数人群,此时与埃利克对上的爆豪胜己,就是他们期望的对象。 “加油!” “加油啊叫爆豪的小朋友!就算大概率你打不过他,也要努力给你的对手点颜色——哎呀,忽然间所有人都在瞪我?!” 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杂音,听着只会上火。 爆豪胜己本不想去留意烦人的蚊子嗡嗡声。 可他停在原地。 睁大眼瞳中收缩的痛瞳孔不时战栗,双臂垂下,僵硬的十指时刻都在抖动,掌心火花迸溅。 一开始他还会因为无法屏蔽的噪声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但后来,噪音连带着裁判宣布“这一轮比赛开始!”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止是双眼,身体所拥有的所有感官,全都集中于一人。 ——要怎么做才能【打败】这个家伙。 思索了无数次的【无解】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前,后,左,右,没有破绽。 ——无论做出什么攻击,都会被化解,可能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憋屈感。 无力感。 在平时训练中无时无刻充斥着的沉闷情绪,果不其然又继承到了这里,并且,更泛滥如翻滚的巨浪,一发不可收拾。 爆豪胜己仍旧固执至极地不肯放弃。 他可是被评价为“全身上下哪怕毛孔都填满自尊心”的男人,思考模式本来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没错。就像曾经绿谷出久尝试劝说他时说的那些话一样。 比他们强的人,有那么的多,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埃利克? 因为埃利克看起来是个小孩子,却有远超他们的实力? 因为埃利克的性格不太好,实在相处不来? 还是因为埃利克与他们离得最近,更容易引发对比—— “……废话。” 爆豪胜己从没去想过什么“原因”。 正如此时,他也什么都不需要再去思考,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让浑身血液和“个性”一起燃烧!升腾!炸裂! 既然没有破绽可寻,那就让攻击如狂风骤雨般爆裂吧! 爆炸产生的轰隆巨响早已覆盖了四周的喧哗,黑烟与灰尘在半空中飘洒,模糊了视野。 “小鬼……在哪里!!!” 金发少年的赤眸时刻在追寻对手的身影。 紧跟而上,一旦抓住机会,就要片刻不缓地发动攻势。 若是换一个人,即使两者之间确有颇大的实力差距,面对此等让人无法喘息的浪潮倾轧,也会感到压力。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然而,爆豪胜己的对手,并不在会感到压力的范畴之内。 被追赶的银发少年的身影,似乎也被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模糊,看不真切。 他不迅速结束战斗,也不跟对手正面抗衡。比起爆炸轰鸣的狂澜,这一边,更像不可轻易捕捉的风。 爆豪胜己的耐心被毫无进展的兜兜转转消磨,掠过烟尘,可以看见他紧咬牙关,眼中烙印起远比燃烧后的灰烬还要深的阴翳。 “在耍我玩是么。” “看到你了……死吧!!!” 比方才更亮的光芒自场地中心绽放开来,的确耀眼,但包含的却是十足的危险。 向前冲刺的步伐,少年面上扭曲神情的转变…… 正在发生的种种变化,都如同步入了电影的慢镜头,全都在放缓速度,直至最后。 不知何时,寒冰从脚下向上攀援,顷刻间让一切凝固。 “你……呃!” 爆豪胜己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向下方倾斜,鞋底径直陷入了本就裂开的脚下石地。 他的身子也就因此栽了一下,险些不稳。 而在神色继续改变,浮现出符合心境的情绪之前。 爆豪胜己:“……!” 他的对手,总算是愿意正面现身了。 可是,银发少年的面庞映入近在此处的赤瞳之中,除却一如既往的冷漠,竟还多了某种——让满心愤怒的金发少年不禁微怔的颜色。 如此嚣张大胆的对手,抬脚踩上他弯曲的膝盖,抬手一拉,他胸前的衣物收紧,竟是被埃利克拽向了自己。 这个姿势错开了他们的高度。 银发少年的视线也就顺畅地俯视了下来。 ……唔。 要对这小子做什么来着?清醒……让他清醒一点认清一下现实,对吧。 麻烦。 更麻烦的是,埃利克想了半天,要怎么既强硬又温和、既能让他接受现实又不能让他心理阴影过重——搞什么呢,想不出来好吗! 收了好处不干事,又不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既然如此……行吧,就这样吧。 从埃利克高傲肃穆的神情,绝对看不出他心里想着的是什么。 总之,他只说了寥寥几句话: “脾气发够了?” “你说——” “一直这样耿耿于怀追着我不放,我是无所谓,反正没功夫理你,被套住的也不是我。” 爆豪胜己眼中,讨人厌的小鬼这么说着,还歪头反问: “看来,你是没有比浪费时间烦我,更重要的事要做了?” “……” “那你这个整天喊着打败谁超越谁的小鬼,也不过如此。” “……” 爆豪胜己的表情不再凝固,彻底大变。 心情极度不爽,被气得怒火中烧。 可是,好像脑海深处闪过一道灵光,一下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许。 瞳孔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盛烈的火光,爆豪胜己张口,似要—— 拥有不按常理出牌的埃利克打了个哈切,懒洋洋:“好了,你可以消失了。” 抬手,屈指一弹。 啪! 摆好姿势蓄势待发的爆豪胜己同学,果真唰地消失了。 他被弹飞了……不、不算特别很远,也就,飞出去了大半个场地那么远? “……” “……” “混·蛋·埃·利·克——!!!!” 埃利克转身就走:“终于结束了。真费事儿,走人。” 他潇洒利落,将爆豪胜己和诡异般的寂静抛在身后。 愣了半晌的裁判老师勉强回神,宣布出胜利者为埃利克时,鸦雀无声后爆发出的满场喧哗,也全被留在了通向休息室的通道之外。 告一段落…… 哦,结束的,只是一个阶段而已。 还有另一个人,或许,麻烦程度不亚于爆炸小子。 “我十分期待,接下来的挑战。” 从他身边走过,将要参加下一轮比试的少年声音平静地开口。 埃利克没有转头,只是在两人错身之际,发出了点轻笑: “唔。” “等你打败了绿谷小鬼,走到我面前,再说这句话也不迟。” 轰焦冻微微停顿,但下一刻,他前进的脚步更显坚定不移。 如果有人就在这里,或许能够发现。 此时此刻在轰焦冻眼中,燃起了与爆豪胜己眸里出现过的相似的火焰。 情况或有不同。 但是,他也焦躁地等候着,向不可战胜的强者,发起挑战。 “哦,再等一下。” 埃利克意外地叫住了他。 轰焦冻驻足,回头—— 第24章 “哒。” 轻响在相合的手掌中间响起。 轰焦冻条件反射抬手接住银发少年扬手丢来的一件东西。 那东西体积很小, 刚好镶嵌进了掌心间的缝隙里。 金属的外壳不知为何格外冰凉, 连有冰的个性的少年初时都有些顶不住。寒气仿佛一下透过皮肤,顺着血管传递到了头顶, 带来一个激灵。 “……咦?” 轰焦冻展开双手, 打量着摊在手掌上的这个小东西, 面露十足的疑惑。 “这是,打火机?” “嗯。” 听到最简单不过的回答, 轰焦冻的表情更古怪了。 所以——为什么是打火机?不对,他好像并不需要用到这个东西,埃利克扔给他一个这个,是什么意思? 目光迟疑着转移, 似是想从引发这一疑问的“罪魁祸首”那儿找寻到答案。 可轰焦冻失败了。 埃利克虽然叫住了他,但却没有转身看他。扔完了打火机,少年摆摆手,悠然地将手插进裤兜里, 只给后方茫然注视过来的轰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 “…………” 停滞在原地的轰焦冻微微抿唇。 他没有再追上去问,而是重新陷入了思索。 握在手里尤其冰冷的打火机, 被轰焦冻拿到了眼前。 他再一次开始认真地打量。 打火机的机身是纯粹的洁白,不带一丝杂色,加上隐隐反光的金属质地, 让人一看, 莫名地会想到铺洒大地的莹莹白雪。 唔…… 也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毕竟埃利克做什么事都随心所欲,找不出规律。 轰焦冻正这么想着。 “——咔!” 一声让人精神一振的脆响。 原来, 沉吟着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用拇指敲开了打火机的盖。 他按下了开关。 在那一瞬间,一簇火苗猝然升腾,在犹有微风穿梭的通道间猛地摇曳了一下,继而平稳,将火光投映到最近的那面墙壁上。 当然,也不可避免的。 真实的火焰,同样照射到了少年自己强行封印的代表“火”的左侧身体。 或许,在不为人所知之时,这点微薄的热量穿透了心中的冰层,映入了他不愿承认的那只冰蓝色的眼瞳。 这时的轰焦冻完全无法理解打火机代表的含义,以及埃利克的用意。 就当做,真的只是对方心血来潮…… 轰焦冻犹豫了一下,将白色打火机暂时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已经耽误了一阵了,不能再耽误下去。属于他的比赛,即将开始。 埃利克对爆豪胜己的比赛结束之后,紧接着的下一场,就是轰焦冻vs绿谷出久。 纵观现在的雄英高中英雄科一年a班,先把bug似的埃利克单独拎出去,剩下的这二十人里,爆豪胜己和轰焦冻应当是风头最胜的两个人。 主要是因为实力出众,此外,还有这两个人实际上都相当好强的原因。 轰焦冻倒是跟爆豪胜己有一些区别。 在意外之下跟班里同学混熟之前,保送进来的天才少年性格孤傲,待人冷淡,与其他人的交流并不算多。 他的心里似是一直存在着压力,迫使他对某些东西极其排斥,又急于想要证明什么,无论是前进的脚步还是时刻的心境,都显得十分沉重。 所以说,突然冒出来的仿佛无敌的埃利克是意外,向埃利克发起挑战、被打败、开始日复一日地挑战他,这一个发展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孤傲的少年在预测不到的意外之中渐渐有所改变,好似与他人的隔阂不再像之前那么深,话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可是,有一点是不会那么轻易改变的。 轰焦冻想要用“冰”,来证明着自己。 他的目标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锁定到了神秘少年埃利克身上,有些本该非常在意的事情分不到那么多精力,但并不意味着就不在意了。 绿谷出久就是轰焦冻注意到的一个特殊人物。 以吊车尾的成绩进入雄英读书的绿谷出久,一开始的确不怎么惹人注意。 后来惹人注意了,却是因为他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个性”,实在是太惊人,太——可怕了,看着就超痛。 但,就是这样“普通”的绿谷同学,却得到了欧尔迈特的关注。而且,虽然从来没有明说过,但轰焦冻看得出来,埃利克也颇为欣赏他。 在从轰焦冻个人的特训发展成的全班集体训练中,给同学们做优缺点分析的重任就被埃利克甩给了绿谷,绿谷得到的一对一指导时间,好像也比其他人长了那么一点—— 轰焦冻并不介意单人特训变集体训练,也不介意绿谷出久占的时间更多。 是的。 他真的不介意。 他只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绿谷出久…… 绿谷他,到底有什么非同一般之处,才得来了埃利克他们的赏识? 少年将这些心思压得十分完美,没有暴露在表面。 哦,可能被密切关注的当事人,绿谷出久本人实际上是有所察觉的。 这也不奇怪。 据叫绿谷君私下可怜兮兮对欧尔迈特的诉苦,他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发现,轰君在各个时间从各个角度默默地盯着他不放,他走到哪儿视线跟到哪儿了,直到带着毛骨悚然遁入厕所,才算是能够松口气。 绿谷出久表示他实在是叫苦不迭,只能一个劲回想自己做了什么让轰君耿耿于怀的事。 是早上从埃利克君的桌子边路过时,不小心发现了埃利克君作业的字迹跟轰君简直一模一样——这件事败露了轰君想要灭口吗? 是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吃午饭,他好像又不小心,把埃利克对面应该是留给轰君的位置占了——当时没说话,只把饭盘搬到了最角落去的轰君事后不开心,想要灭口吗? 还是下午大家热火朝天训练时,他又又又不小心拖了点后腿,让埃利克丢下正在和他交流的轰君,过来给他善后——轰君越来越看他不爽,所以想要杀他灭口吗……?! 啊,不行,已经绕不开“灭口”这两个字了! 事情哪有这么严重。 不过,绿谷出久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也不完全是他自己脑补出的心理作用,轰君的眼神着实暗藏深意。 由此可见,可怜的绿谷少年过了一段很不容易的心惊胆战生活。 如果,让他听到轰焦冻隐藏的心声,绿谷出久就不会这么担心受怕莫名其妙了。 他会恍然大悟: ——不,不不不,我说轰君…… ——那什么,一般情况下你这么说,不是一点也不在意,就是非常在意了啊啊啊! 好了,不管怎么说,轰焦冻与绿谷出久,必然会有这一战。 “埃利克人呢?哎,好奇怪,刚刚还看到他了,没在休息室,也没在台上看轰君和绿谷君的比赛……” “他去别的地方了吧,没事儿,反正到决赛他自己就出来了,我们还是专注看轰他们的吧。” 从比赛中淘汰、没淘汰但暂时还不需要上场的a班众人来到了观众席上,打算认真专注地观看班里同学的竞争。 除了埃利克以外,爆豪同学没有来,完全可以理解,他肯定自己去冷静了。 大家平日都有对战训练,但像体育祭这样正式的对决,还是第一次。 轰焦冻vs绿谷出久。 说实话……嗯,虽然对绿谷同学有些不好意思,但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场比赛,显然轰的赢面更大。 而事实上。 这场对决的最终胜利者,的确是轰焦冻。 可是,取胜的过程…… 只有作为胜利者的轰焦冻自己才知道,他被宁肯受重伤也不肯放弃的绿发少年的话音触动,内心的深重隔膜轰然破碎,封印的火焰由此爆发而出。 “半冰半燃”的个性完全解放。 不知道为什么。 在他听到绿谷出久的那番话,左侧身体被熊熊烈火覆盖之时。 ——咔。 口袋里的打火机似是随着身体的移动晃动了一下。 轰焦冻在恍惚间以为,自己听到了曾在哪里听见过的脆响。 ***** “……” “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不会故意耍赖欠账。你,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综上所述。 相泽消太莫名觉得,自己被埃利克这小子坑了。 和爆豪胜己的比赛刚结束,拿了优胜没等多久,埃利克就施施然跑到班主任这儿来,不由分说拽着他,就把他拽到了——隔壁市。 这小子,真够心急的啊。就像是生怕他赖账装傻似的。 相泽消太当然不是这种不讲诚信的老师。 但是,他对埃利克的积极性颇有疑问。 “唔,这有什么,就过来一趟而已,等会儿就回去了。” 埃利克对此毫不在意。 他把之前没怎么暴露过的空间“个性”用得格外娴熟,来去都是一秒的事儿,从体育祭现场跑到隔壁城市的某条街上来,保证除了他们俩以外没人会发现。 为什么积极? 这还用说么。 平时就算是工作日,也要排至少半个小时队的网红甜品店,大概只有在雄英体育祭的当天,才会冷清得少有人问津。 整天街上都是空空荡荡的,没几个人经过。 还在坚强开店的店主们坐在店铺里,却对自己的生意心不在焉,两只眼直勾勾盯着电视,时不时抬手跺脚一阵欢呼。 雄英体育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了吧。 超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关注度可不是吹的,这一天,全国乃至全世界人民都要守着电视直播看个不停。 客人们都没空来光顾甜品店了,更别说占着位置,跟昨天晚来了一步没能买到限量巧克力慕斯蛋糕的全世界最强的男人争抢——咳,多话! 总之,埃利克急匆匆过来,直接就能往柜台前一站。 他终于可以放心地慢慢选择了。 草莓味道的已经吃腻了,还有点酸,首先排除。 芒果的?可以尝试一下。 旁边的这种呢?看不出来什么味道,啧,居然做成了个猪头形状……不对,是熊吗?幼稚小鬼才喜欢,排除。 挑剔之极地纠结了一圈。 埃利克紧皱的眉宇终于舒展了些许。 他做出了决定: “这个,这个,再加上这个——” 顿了顿。 “……唔,算了,每一种甜品都给我拿两个!” 相泽消太:“???” “咦、嗯嗯?哦好的,客人稍等一下,我给您装上。” 沉迷电视直播的店员小姐如梦初醒,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电视机屏幕扯开,站起来给顾客装甜品。 只不过,店员小姐显然还没能将思绪从少年们的精彩比赛中抽回,手上着蛋糕,心还飘忽着,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柜台前的两人是谁。 绑着绷带的男人看清楚每种甜品的价格了。 他僵硬地取出了钱包,但拿着钱包的那只手,似乎在抖抖抖—— 要说辨识度,点单的少年其实要比男人高出不少。不仅是因为他在体育祭大出了风头,他还是这家店的常客,店员小姐早就认识他了。 可鉴于玻璃柜比少年还要高一截,店员小姐心不在焉,这才没有探头往底下看。 每一种甜点都要两个,几个盒子还装不下。 店员小姐刚装了一半,就停下来,准备再拿两个盒子过来。 可正当她转身之时,从没有关掉的电视里爆发出的巨大声响,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店员小姐:“!” “啊!!!绿谷少年和轰少年!谁赢了?啊啊啊!!!” 一时情不自禁,店员小姐忘了自己的顾客,噌地跑到电视机前,捧着脸尖叫。 她刚巧错过了关键的直播,那两个少年的比赛已经告一段落了。 “啊,轰赢了,但是绿谷少年好像受伤了……怎么回事,看着好严重,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捏紧了围裙,店员小姐心都提起来了,为远在雄英的绿谷少年忧心不已。 “放心吧,校方会把保证学生的安全。啧,又在冒失了,真是让人头疼的学生啊。” “这样吗……咦?哎?哎哎?” 听到忽然插进来的声音,店员小姐回头,愣了半晌,才维持着捧脸的姿势,后知后觉地把在体育祭直播里出现过几面的职业英雄认了出来。 “是您——橡皮头先生,您不是应该?!”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意外,是自作孽。” 悔不当初的成年人说。 店员小姐继续发愣。 也就是这时候,不知从哪儿降下来了一道惊雷,让店员小姐冷不防被劈一下,脑筋转了过来。 “难道……” 她两眼亮晶晶:“埃利克君,你也来了吗!” “嗯。” “哎呀,哎呀哎呀!” 店员小姐激动极了。 她对常客少年的印象本来就好,这下知道了对方居然这么能干,一腔喜爱之情更是膨胀炸开,往没装进去的一半蛋糕里放的巧克力都快塞不下了。 不止如此。 店员小姐还在激动之下给他们买的甜点全打了五折,宁肯亏本不做生意,也要让喜欢的“小朋友”高兴。 见证了这一巨大转变的相泽消太先是震惊,随后松了口气:“……你小子,厉害!” 埃利克用鼻音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个字:“哼。” 他对于这次的收获非常满意。 由于心情愉悦,埃利克也就不在意店员小姐一口一个“小朋友”,还欢喜地让他给自己签名了。 潇洒的签名就签在了甜品店的玻璃柜台最前方。 店主小姐决定,等会儿就对这块儿珍贵区域做保护措施,要把这个签名一直保存下来才行。 “太棒啦,埃利克小朋友。姐姐相信,你一定会成为欧尔迈特那样的英雄的,加油哦!以后来我这里买甜品,姐姐都给你打五折~” 还有一句在他看来没什么意义的鼓励,全然没有最后那句“五折”有用。 成为欧尔迈特那样的英雄? 埃利克到雄英也有这么长时间了,但还没考虑过“成为英雄”相关的话题。他自是觉得,自己也没有这个兴趣。 面对店员小姐的真诚话语,他也就啧了一声,权当做没听见。 相泽消太将问题学生面上闪过的不耐看在眼中,眉头微不可见地挑了一挑。 不过,这里显然不是适合进行师生沟通的好场所。 街道的另一边有人走过来了,似是也要来甜品店买东西。 店员小姐把蛋糕装好,递给了他们。埃利克却是相当理直气壮地把这几个袋子交给了他的老师,让相泽消太先拎着。 “理由?” 老师额角的青筋蹦啊蹦。 “你也够迟钝的!”做学生的一句话就噎了过来:“我要上台比赛的,难不成还得把蛋糕提着?” ——是么 ——这家伙跑这么老远买蛋糕,原来,还没有忘记自己等会儿还要比赛啊。 看在他居然还没忘掉正事儿的份上……不对,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 那么,换一个理由。爆豪的问题确实不好解决,不过,之前看了他俩的那一场比赛,好像爆豪被敲得有些醒悟了。 看在得寸进尺的臭小子有功劳在身的份上,相泽消太决定暂且忍一忍。 话说到这儿,被忽略了一会儿的电视剧屏幕上,已经显现出刚刚那一战的胜利者轰焦冻同学的高清正面脸了。 少年的脸上,看不见对胜利的喜悦,反而显出了一丝恍惚。 “这之后……哦,这么快就是决赛了?轮到我和那小子了是么?” 埃利克看不见电视里轰的表情——好了,不要问他为什么看不见柜台后面的电视机,听话——但猜也猜得出来。 相泽消太:“……结果你就是才发现的吗!” 埃利克(继续理直气壮):“前面那些小鬼一秒解决一个,完全不花时间,我怎么可能记得自己打到哪里了!” 不愧是埃利克式借口,非常强词夺理,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行吧行吧,这有什么关系,又没耽误,现在回去不就赶上了。”银发少年大概是有点困,打哈欠的同时,左手抬了抬。 他抓住了相泽消太的胳膊,随意一扯。 下一刻,仿佛有飓风从甜品店门前刮过。 店员小姐被吹得不禁闭眼,等到风停,她睁开眼一看,柜台前失去了那两人的身影。而后来的新顾客,慢了几步才匆匆走过来。 “那、那个,小姐?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唰——地一下,从你门口消失了?!” “哎?啊!是的!他们回去比赛啦!雄英体育祭,最后的决赛呢!这位先生,要不要一起看呀?” 店员小姐出奇地热情,竟然直接把柜台旁的小门打开,招呼这位顾客进来。 顾客:“???” 客人觉得店主小姐是不是热情过头了,实在是莫名其妙。 但,雄英体育祭——这个名称自带强烈吸引力,让因为嘴馋得不行才坚强着出门一趟的顾客的心怦然一动。 心动了,身体也就情不自禁地行动了起来。 顾客身形敏捷地挤了进来,端着小板凳坐下,和店员小姐,以及全国各地的众人一起,期待起了十几分钟后就要开始的决赛。 不管观众们怎么心急难耐,这场比赛结束后,晋级的选手必须得休息一阵,才能有力气参加最终的决战。 他们等啊等,等得心头的爪子都要抓挠着探出喉咙口。 作为裁判的午夜女侠,总算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正中,拿起话筒,大声道:“本次体育祭,一年级赛区的最终决赛,就要开始了哦!” “让我们看看,争夺冠军的两位选手,分别是——” “轰焦冻!” 现场响起欢呼声。 “以及,埃利克!” “哇噢噢噢噢噢!!!” 还是欢呼声。 但比前一波激昂亢奋了不知多少倍。 人山人海中,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叫着让轰焦冻收拾掉嚣张小鬼埃利克的突兀之声没传多远,就被来自四方的死亡射线笼罩,不得不销声匿迹。 和之前的某个场景有些相似。 轰焦冻先到场了,而作为他的决战对手的埃利克,不知怎么还没有现身。 “埃利克,不会又嫌麻烦,在关键时刻跑掉了吧……” “不、不可能吧?” 纷纷来到观众席观战的a班众人小声嘀咕,想说都这个节骨眼了,埃利克不可能任性跑掉——但又莫名地,不敢说得太死? 不知情的孩子们忧心忡忡,却不知道,他们担心的对象不仅不需要他们担心,还……相当地没良心! 埃利克之所以晚来,是因为他毫无心理负担地丢下他们跑出去买了蛋糕,还临时吃了一个,理由是“揍人都把我揍饿了,吃点东西怎么了?”。 在除了一脸无语的相泽消太以外,无人发现的角落里。 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用纸巾擦擦嘴角。 “快去吧你!” 只有天知道,相泽消太经历了这一系列事件,有多想一巴掌摁在这个小鬼头顶——可他不能,非常可惜。 只能说上一句公道话:“按照你的速度,和轰的决赛也只是一小会儿的事情,至于么。” “本来是这样没错。”埃利克说着,嘴角微勾:“我改变主意了,待会儿——嗯,慢慢来,不需要着急。” 他这么微微一笑,还是跟以前一样,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温暖和善,反而会觉得冷风嗖嗖,不自禁地对某位轰少年心生怜悯。 “难得心情好,我会好好教育轰小子的,放心吧。” “……根本放不下心,埃利克,你不要太过火了啊。” 埃利克仿若未闻地扭头,听见权当做没听见:“不跟你啰嗦了。我走了!” 相泽消太:“喂!!!” 没有救了。 可能说的不止是埃利克这个任性的小鬼,还得加上,字面意义上会被欺压得很惨的轰焦冻同学。 …… 而轰焦冻本人,还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会是如何。 他对“失败”倒是有所觉悟,已经得到了多次,所以,那并不是无法接受的结果。 等待的期间,少年垂首而立,略带半层阴影的面上看似平静,可心中却是暗潮涌动。 投落到这里,注视着他的视线不知有多少。 可轰焦冻清楚,这之中,就有属于他名义上的“父亲”的那一道。 安德瓦将他参加的比赛全都看在眼中。就在方才,与绿谷出久的比赛结束后,父子二人还在通道间爆发了一次并不愉快的冲撞。 轰焦冻与安德瓦的父子关系究竟有多糟糕,从这儿就能初窥端倪了。 作为个性婚姻的产物,深受父亲压迫的少年尤其厌恶自己继承下来的“火”,厌恶到一刻都不想使用的地步。 在与绿谷出久的战斗中,他却仿若心神被剧烈震荡一般,时隔多年再度解开了对另一般个性的束缚。 安德瓦很高兴,以为他终于想通了。 轰焦冻拒绝与这个可以称作英雄、却不能称作父亲的男人交谈。 他或许是动摇了。不,是想通了一点——但常年郁结而起的心结,没有那么快就能解开。 “比起这些……” 少年低语着,终究摇摇头,重整起思绪。 “这就是,最能证明‘那件事’的时刻了。” “真是个固执的小鬼啊。” 听到了等待已久的熟悉嗓音,轰焦冻的双眼正视过去,果不其然,捕获到了那道银色的身影。 “第一次挑战我,你就打着自己的主意。之后过去了这么久,还是不打算死心。” 出现在比赛场地中的银发少年抱着手,挑眉道:“你想干什么,不关我事,我就懒得问了。只问你一句,小子,你确定,是认真地想要挑战我?” 也就是埃利克,说着与自己当下的形象并不相符的老气横秋的话,才能够显得没有太多的违和感—— “我确定。” 轰焦冻回答得并无犹豫,他的眼神也是坚定不移…… 等等,好像还是移了一移? “埃利克。” “说。” “……我自己觉得,在这里说,可能——” 轰焦冻十分谨慎地迟疑了。 他隐隐觉得这番对话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就发生过。尤其,是接下来的这句: 明显没想得起来的埃利克总是没什么耐心,当即不耐烦:“有什么说不得的!不要浪费时间,有话就说!” 轰焦冻:“……” 轰焦冻:“好吧。” 稍稍整理了言辞,在万众瞩目、还有现场直播时刻关注的场地内,神色冷峻严肃的轰焦冻开口了。 “你嘴角的巧克力酱。” 不知为何,全场倏然寂静。 埃利克原本还很随意的神情,就在此刻立时换了个颜色。 “你说,什么???” 而轰焦冻不愧是那个临危不惧的耿直少年。 他既然开了口,就要坚持把话说完: “巧克力酱没擦干净。” 耿直少年还探了探自己的裤兜,试图给对手找一张纸巾:“我应该有纸……哦,抱歉,只有你给我的打火机。” 埃利克:“…………” 四周一片不正常的诡异安静,仿佛呼吸声都停了。 不是因为没良心的观众们不想笑——而是因为,太、太太太冷了!怎么回事,现场温度一下骤降了至少二十度! 大家冻得打哆嗦,身体都僵了。 而观众席底下。 与轰焦冻对峙着的埃利克:“…………呵、呵呵。” 他居然……没有暴怒! “这是不小心沾上的灰。” 银发少年平静地把据说是“灰”的深色污渍抹掉了。 “是巧克力吧?” “是灰。” “感觉不太像,我还闻到了一点味……” “闭嘴!!!” “……” 仿若无事的虚假氛围被勇敢的轰少年打破。 借这个契机,温度恢复正常,待在现场的众人也跟着解冻。 “噗、噗嗤——噗噗噗!”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努力憋笑。 不能跟不在现场的人们那样畅快地捶地大笑真遗憾,但所谓危机感,是隐藏在每个人类灵魂深处的本能。 他们深知,至少在这时候,不能张扬地大笑出声。否则,下面的矮子少年必定会恼羞成怒,指不定会把他们全都冻成冰雕…… 唔哇!真遗憾!不然的话,埃利克少年恼怒跳脚的样子,想想都觉得可爱呢! 然而。 还是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了,并且离得还挺近:“噗嗤——哈哈哈!” 埃利克(表情阴沉地看过去):“……” 裁判兼老师的午夜女侠捂住嘴,很不好意思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啊,刚刚喉咙有点痒,大概是感冒了……咳咳!可以开始了吧?两位选手,准备好了吗?” 还用问么? 根本不用准备。 如果说,一开始埃利克还没提起精神。 那么现在。 他!精!神!十!足! 原定的两分精力,径直提升到五分。 轰焦冻刚说完:“嗯,我随时都可以……” “不要耽误了,现在就开始吧!” 此话,自然来自正在微(冷)笑着掰指头的埃利克。 不得不说,所有看清少年此刻神情的人,都会冷不防一怔。 跟此前的任何时候都不同。 从体育祭开始,到现在,埃利克表现得都非常轻松。虽然有过出手,但都不能看出真正出力的痕迹。 也就是说,他始终都没认过真。 可现在,情形好似有所不同。 轰焦冻是唯一一个,最能直观感受到巨大压力的人。 因为,他是承受压力的对象,是被那双金眸牢牢注视的中心。 银发少年只是随意地向他这边走来。 该怎样形容此时的感觉? 身体僵直,少年无法移动,瞳孔收缩,视野里只能看见一片冰海。 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后退一步——而后方,就像下方就是万丈深渊的悬崖边缘,再往后,便是峰峦崩塌,山河破碎。 所幸。 埃利克只是分出了这一丝杀气,吓一吓轰小子而已。 “现在还确定么?确定,那等会儿就没平时那样简单了。” 他问。 说实话,这么一弄,显得太大题小做了,就像他要故意欺负小鬼似的。 可是,轰焦冻并无意见。 少年仍旧坚持,即使弄不清埃利克的用意,要面对的困境比此前想象的可能还要困难百倍,他也不会退缩。 “确——定!” “行。”埃利克说,“那就这么来吧。” 他们之间的气氛又发生了巨大转变,着实凝重,让围观者的心都莫名提起。 观众们情不自禁把几分钟前的巧克力事件遗忘了,现下最关心的,当然是即将开始的,埃利克与轰焦冻的—— “加油!!!” “轰君!!!加油啊!!!” “作为我们a班的最帅酷哥!轰君你就算逃不出埃利克大哥的魔爪,也要代表我们,多撑几个来回!” 碍事儿的噪音横插进来。 原来是一年a班的小鬼们,拉着由八百万同学临时制造的横幅,呼啦啦占据了观众席前排。 拉横幅的主意是此时已经躺进医务室的绿谷同学之前想的。就算是为了纪念绿谷同学,假装他没有确认,大家也要把横幅拉出来,给轰君加油打气! 是的。 他们是给轰焦冻加油。 至于“埃利克大哥”……魔鬼一样的大哥一拳一个小朋友,把他们揍得可痛了,根本不需要加油嘛! 因此对比起来,轰君就像是在魔鬼脚前坚强摇曳的小草,别提有多可怜。 “带着我们班、乃至于全年级的希望,轰君冲呀——” 忽然被冷落的埃利克:“???” “呵,以为我需要你们加油吗?不需要!以为我会介意吗?吵死了小鬼们!” “等我收拾了轰小子,你们……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埃利克:你们完了!!!! 第25章 埃利克坚决不承认自己心里不平衡, 丢下这句狠话, 待会儿就要找无辜的小朋友们撒气。 虽说这么一搞,绝大多数人都将巧克力事件抛在了脑后, 是个好的结果。 但, 不管怎么说。 被猪队友们——当然还有自己——拽进深坑里的轰君, 注定会成为最惨的受害者。 雄英体育祭进行到了最后的关键之时,得到的关注度自然达到了落幕前的巅峰。 想也知道, 明日……不,就在决赛结束之后,体育祭中涌现的年轻俊杰们都会成为火爆话题,登上报纸、网站、电视节目以及各种传播媒介。 因为埃利克, 一年级赛区的受关注程度,已经将其他两个赛区死死压下了。 埃利克与“安德瓦的儿子”的决赛,无疑是最为火热没有之一的爆点。 决赛还没开始,安德瓦已经得到了无数或好奇或探寻的目光瞩目, 好似大家都很期待他这个no.2英雄表一表态。 表态……表什么? 表他看出来儿子不是奇怪少年埃利克的对手,对于这个足以让no.2英雄颜面尽失的结果, 有什么额外看法么! 安德瓦的面色一阵变化,果真是火气上涌,受不了这个气, 甩手便转身而去。 他没心情在观众席待下去了, 对轰焦冻这个儿子也生起了颇重的意见。 可是,又因为埃利克,这个名字在入学前就传到他耳里的奇怪少年, 安德瓦极其在意。所以,他不能怒气冲冲地一走了之,还是要把比赛看下去。 安德瓦径直去了校方给他安排的带有转播设备的休息室。 而在no.2英雄心情复杂的同时,雄英校长与任职教师所在的单独房间里,校长刚接完一个带着质问语气的电话。 “不是说定了要将那少年隐藏起来么?你们雄英想干什么,居然让危险人物当众暴露,还把实力展现出来?不可理喻!” “啊,‘危险’的评判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过了这么久,我们雄英方面确定,埃利克并不具备需要警惕的危险性……” 大致内容就是这样。 总之,那边颇为气急败坏,并声称会派遣专员来调查这件事情,到时候不排除有采取强硬手段的可能性…… “唉,真是的。” 然而校长比他们还迅速地挂了电话,完全不给对方再继续恐吓的时间。 “校长,那边的意思是?” 欧尔迈特竖着耳朵努力在听,从只字片语都能听出情况不妙,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不止是他,同在这里的其他老师都面色严肃,摆明了对特意打电话过来质问的某些人极有意见。 “他们把雄英当成什么了!随随便便都能来干涉?” “埃利克那孩子自从来了我们学校,就——咳,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至少我们都知道,他绝不是需要被‘监管’的对象。” 在埃利克全然不知的地方,或多或少都被他的翘课/睡觉/暴力等等行为气过的老师们义愤填膺,各自发表了支持他的想法。 这就对了。 相泽消太推开门,遇上的刚好就是这么一个紧张的节点。 了解完情况后,某些话,让他这个一年a班的班主任来说,显然最为合适: “来到雄英之后,遵守规则、完成责任、逐渐成长起来,都是这群青涩的小孩儿要做的事情。” 那么,相对的——也是平日都隐藏在这句话后,不会直接说出来的后语。 似乎比突然离开前憔悴了些的男人缓缓开口,勾勒着血丝的双眼睁开,直视前方:“其他的,则是我们这些成年人要做的事情。校长,您的意思,应该就是这个吧。” “当然啦。” 向来以可爱外表深得学生喜爱的校长微笑:“激励学生不懈进取是必要的,但竭尽全力保护这些尚未成熟的幼苗,也是我与诸位坚持至今的宗旨。” “只要是雄英的学生,一视同仁,不能因为个别人情况特殊,或许强到不需要实质上的保护,就违背这个原则。”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出了矮小的校长话音中的郑重。 是的,欧尔迈特尤其能够理解。 他将埃利克带到雄英,所期待的最好结果,也就是这个。 一个人的“强大”,要怎样来权衡? 用数值?用一招能够打倒多少对手?还是,用他拯救了多少人? 任何能够具体概括出的结果,在欧尔迈特看来,都欠妥。 光看表面,埃利克至今没有展示过全力,无法判定出他到底有多强,只要知道,他的确有着连no.1英雄都看不穿的力量就行了。 可是,似乎还不够。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为想要守护的存在豁出性命,凭借这一点,就不能说他不够“强大”。 有多少人本来没有力量,之所以“强大”,都是倚靠着心中不亚于英雄的勇气,憧憬,羁绊,亦或者爱。 最开始的埃利克之所以被判定为“危险”,便是因为,他并没有这些东西,让人无法揣测他的想法,他会做什么。 他冰冷而空洞,从那双骇人的金眸中看不出实在的事物,仿若至始至终高高在上的某种存在,从所在之处俯视人间时的眼神。 而欧尔迈特却发现了,少年似是并非没有,而是失去了。 他自己也试图在寻找。 ——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是我的,我都要找回来再说。 雄英高中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绝妙的作用。 培养英雄的学校接纳了少年,少年由此得到了一道会为他阻挡外界风浪的屏障。 活泼如朝阳的年轻人们接纳了少年,与这些孩子待在一起,少年可能还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但新的羁绊,显然已经不可置疑地缔结了。 咳咳。 这些都不是当事人恶狠狠拒绝就能拒绝得了的啊。 哦,当事人可能现在都没发现,自己才是栽进坑里拔不出腿的那一个。他正对拉着横幅歪来倒去大笑的年轻人们怒目相视呢。 临近场地的观众席正前,除了重伤进医务室的绿谷出久和不放心跟过去的御茶子,一年a班全员聚齐,连爆豪胜己都不知何时站在了远离他们的一边。 “看到孩子们这么团结,我就不由得欣慰起来了。”校长笑呵呵:“不过,态度转变最大的,还是相泽老——” 相泽消太:“咳咳咳!” “没有!”某班主任强行嘴硬,却没把拎来的老大一包蛋糕藏住:“啧,就算是现在,我也烦死那小子了,隔两天就给我惹一次事。” “哎呀哎呀,相泽老师又开始了,哈哈哈。” 略过教师团体这边的欢声笑语,视角总算该转到主角们这里来了。 ——决赛。 ——正式开始。 只要对上埃利克,得到的感受都是一样的。 轰焦冻面临的窘境跟之前的爆豪胜己完全相似。 无论做什么攻击都起不到效果,不管如何都寻找不到破绽。 可是,他跟不管不顾干脆狂轰滥炸的爆豪不同。 少年知道,那个男人一定在看,并且,一定在斥责他为什么还不使用燃烧的个性。 对,在那个男人心中,“冰”只是他为了获得超越欧尔迈特的完美产物,而附加的能力。 他在意的只是这个个性。 他从未将强迫得来的妻子,轰焦冻的母亲放在心里。 所以。 轰焦冻想要证明的……或者,说成如鲠在喉,已成执念的也好! 他想向安德瓦证明,就算只是“冰”,也有绝对强大、可以震撼世人的力量! “咔啦啦——” 自少年掌下,如瀑布落入平地溅开的巨大冰花向前扩展,势如破竹,直铺向那个神色淡淡的对手。 而在冰花将要覆盖下来之前。 银发少年神色未显一分改变,只是挥手。 更大的一层冰浪冲刷而来。 轰焦冻的冰轻而易举就被这波浪潮击溃,碎片被淹没。 顷刻间,脚下所踩的地面全部覆盖起了银白冰面。这场冲撞的余波淹没了整个椭圆形场地,甚至冲荡到了围墙之上,形成一条条足有近十米高的凝固弯曲的冰浪。 晶莹剔透,又凶险无比。 “………………” 看见了。 不止是安德瓦。 所有人都目睹了顷刻间发生的这一切! 此刻爆发出的喧哗声前所未有,几乎要将天空穿破。轰焦冻的目的,或许达到…… “咔擦。” 一人踏上了本应站不住脚的冰面,没有滑倒,反而踩出了片片花一般的裂纹。 仿佛直觉,轰焦冻刹那抬首。 他意识到埃利克过来了,第一反应便是,对方在制造出如此震撼场景之后,便会像往常那样,轻轻一下,就判定他的惨败。 这就是,意料之中的…… “喂,你小子在愣什么?” “……?!” 轰焦冻飞起来了。 是被人抓起胳膊,扔了出去,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砸在冰上。 “既然是挑战,就给我认真点儿。” 还在缓步走来的银发少年说着,做出了一个让轰焦冻惊讶的手势。 “起来,继续。” 他勾手,金眸明亮如炬,那是寒冰中唯一燃起的光芒。 第26章 ……要站起来吗? 应该吧。对, 不能再这样发呆了。 被冻结的冰面散发着彻骨寒意, 又格外地滑,但是, 轰焦冻还是艰难地站起。 直到愣怔着直视到银发少年的双眼, 他似乎才恍然, 自己一心全都是执念,以至于忽略掉了最重要的部分。 “挑战还没有开始呢, 摆出这么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给谁看。” 埃利克可能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他一开口便毫不客气,更像是完全不会顾及别人的想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无欲无求……我觉得,我的脸上应该不是这样的表……” 轰焦冻顿了一阵, 居然又反驳了埃利克大哥的发言。 “哦?” “啊,是这样没错,现在开始我会注意的。” “这还差不多。” 终于没有被耿直小弟一句话噎死——不对,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埃利克还算是满意。 他才不管轰小子满脑子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既然是认真的挑战, 那就该心无旁骛。 “刚才是你的先手,我反击。” “嗯?” 轰焦冻刚一愣, 就听少年道:“很好。有来有回,现在总该轮到我先来了吧。” 第二轮,由埃利克先一步拉起的战斗—— 如果这不是允许尽情使用个性的雄英体育祭的决赛现场, 而是外面随便哪场拳击赛, 可能大家还更能接受一些。 “他们在干什么?” “等等,不是应该像刚才那样,唰唰啦啦——轰隆隆地, 激烈地比拼吗?他们俩,怎么……” 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无数议论声。 想看火花迸溅的激烈比试的人,注定要失望了。 他们期待从体育祭之初就表现异常突出的埃利克大显身手,带来更大的惊喜。当然,对安德瓦的儿子也有一分期待。 再加上,这两个少年的个性都是冰,不就更值得期待了吗? 可事实却是,热火朝天视觉效果惊人的打斗,不存在的,还没埃利克对爆豪胜己那场来得“好看”。 除了最开始弄出了一地外加跨越场地的冰,那两个少年的正式对决…… 竟然,是以近身搏斗的方式! “哎呀,怎么回事?” 甜品店的店员小姐和不知不觉跟着专注起来的顾客一起惊呼,想不通那孩子的用意。 “埃利克不会还是嫌麻烦……不对,真要是嫌麻烦,他就不会花这么多时间了。” 观众席上,为轰君加油打气的a班众人也很是诧异。 也许,只有某间坐在窄小出租屋里的最强男人(之一)摸了摸下巴,发出了好似心领神会的声音:“唔唔,原来是这样啊。” “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都要反着来看。真是个别扭的男人啊,埃利克。” …… “别扭的男人”并不知晓这些来自暗处的声音。 当然了,就算他听到了,也照常不会搭理。 他把轰焦冻扔出去了一次,紧接着就是两次,三次,暂时不见上限的截止。 “太弱了。” 这样的话他也说了不止一次两次。 但在这里,所指的却是轰这个小弟堪称糟糕的近战水平。 轰焦冻习以为常的战斗方式,是用冰来攻击,亦或是组成护盾来防御。 他的体术倒也没埃利克说的那么差到看不下去,但说实话,要提有多好,那肯定是假的。 平日并没有特意锻炼这一方面,毕竟,按照正常的思路,轰焦冻有这么强大的个性,更适合远程攻击,那当然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 但,短板就是短板。 “呃——唔呃!” 咚地一声重响。 少年的闷哼声也随即响起。 又是一轮单方面的碾压结束了。 或许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场决赛的过程,看起来不仅不精彩,反而难免心头沉闷。 原因无他。 结果已经没有悬念了,可放弃个性比拼,像傻了似的选择赤手空拳对抗的轰焦冻,在一次次被撂倒、爬起、再次进攻的循环过后,如今已是伤痕累累。 被评为a班最帅酷哥的少年,此时的形象和“酷”稍有偏离。 露出的手腕手掌都被冰渣磨出了细伤,他大口喘气,汗水仿若止不住地从额角滑下,滴落在面前的冰面上。 少年相当地疲倦,也相当地狼狈。 按照他这样的情况,反正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早些认输。这么强撑下去,遭罪的只是自己。 更何况,在无数双瞪大了的眼睛底下,被一个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小的少年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般人若是心态不行,怕是根本支撑不住。 “轰君……不要这么拼啊。埃利克也是,为什么不停手呢?” a班人群中,也出现了这样的声音。 不是他们不相信埃利克,而是实在有些担心轰。决赛的发展,跟事先预想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众说纷纭。 而爆豪胜己虽然在这儿,却出乎意料地一直保持沉默。 和其他人一样,还没到决赛就落败的金发少年自打默不作声过来之后,就时时关注着场内的变化。 神情阴沉,自带了万千杀气,这么一来,谁都知道不能在这时候触爆豪同学的眉头。 他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没翻到场地里找埃利克算账就很好了,能到这儿来站着,就显得相当不可思议。 然而。 爆豪胜己没有别人想的那么意难平。 如今的他望见埃利克小鬼那张写满嚣张的脸,还是极不顺眼没错。但,相当奇怪,他好似没有之前那种气到头上,根本压不住火的冲动了。 说一个会让他冷哼,但一时无法反驳的事实。 在别人都说轰焦冻是不是太傻了的时候,只有爆豪胜己,明白那家伙的想法。 他甚至能够切身体会。 面对像高峰一般不可攀援的对手,不敢落败的人,就越想要挑战攀登。 轰焦冻和爆豪胜己在这一点上,是完全相同的。 “一群白痴。” 少年果真冷哼了,却不知“白痴”说的是哪些。 再望向场地中央,还在将比赛时间拉长的那两人,只能旁观的爆豪胜己不爽地啧了一声,又不知怎么咬起了牙。 ——这算挑战么?开玩笑,根本不痛不痒,有这么打的?! ——可恶……真是碍眼!!! 是的。 只要仔细观察,脑子稍稍一转就能明白了。 这压根就不是某个小鬼玩闹似的故意折腾人。 是有刻意的成分在里面,但目的却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 “还没放弃吗?也不错,那就接着来。” 这么说着的时候,不知被扔飞了多少次的少年刚刚再度冲来。 “嗬——!!!” 伴随着带有疲惫、但依然气势十足的挥拳和大喊,劲风扑面而来,直奔银发少年神色不变的面上去。 或许被撼动的只有几许没有依托的银发。 埃利克抓住了这只纯属送上门来的胳膊,反手一折,就将少年要比他高上一截的身体甩到了半空之中。 如果轰焦冻无法做出及时的反应,下场就会跟此前完全相同,下一刻便仰躺在地上,隔一会儿才能爬起。 只是,这无数回合的惨痛经历并不是白受的,要是再没长进,轰焦冻也太愚钝了。 他的长进就体现在电光火石间的刹那转变。 这一次,埃利克没有轻轻松松地把对手扔飞。 在半空中时,少年不知用什么方法稳住了平衡,紧接着将腿横扫过来,用上十足的力气,想要借此破开对手疑似没有防备的背心,将站立着的埃利克也带着倒地…… “呵,天真。” 没有防备,不等于就是破绽。 过程中稍微出了一点波折,但最终结果还是不变,轰焦冻又又又输了,被毫无同学情谊的埃利克大哥抡飞。 埃利克拍拍手,去掉可能不存在的灰。 不存在与决赛场地内的任何事物,都不会影响他的想法和心情。所以,银发少年在喧哗声中镇定平静,只问:“还想继续么?” “……咳。” 从被打斗波及的一地冰屑中撑起身体坐起来,轰焦冻低咳了一声,定定地抬眼看来,异色的瞳孔中,不知何时闪烁起了曾经并不明显的色彩。 这道颜色并非没有存在过,只是此前,被别的多余的灰暗颜色喧宾夺主,这才不被他人、亦或是自己熟知。 “继续。”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站起身的次数,没有再记的必要了。 因为这个少年已经用眼神表明,无论多少次,只要还有力气行动,他都会竭尽全力,绝不会放弃。 这也就是原本还热闹非凡的现场,忽然间又安静了下来的原因。 质疑着埃利克的用意和轰焦冻是不是傻了的人们,事到如今,也是时候明白过来,借着决赛之名进行的这场进展极慢的“挑战”,究竟算是个什么意思。 要是真的还没明白,那至少也该看出来了,出现在轰焦冻身上的最显而易见的变化。 是气势。 是决心。 亦或是更深层次的某些东西。 起初到底是混入了无关杂绪的心绪,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磨练中凝结,变得纯粹无比。 最终剩下的,就只有这一个信念: ——这是一座距离我最近,让我情不自禁憧憬,又让我无比想要翻越的山峦。 ——我,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除了不有余力地挑战他,我还能如何分心,去关注别的全都显得不重要了的事情? 第27章 少年起身之时, 溅落在破损衣领里的冰屑跟着哗哗落地。 仿若星辰光点的碎屑落下, 敲击出的清脆声响虽然很轻,但尤为空灵, 又像是重重敲进了某些人的心里。 “总算是正常了。”埃利克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意义不明。 他对二号小弟仿若觉醒的面貌依旧是熟视无睹, 态度一如既往地平淡。 “来吧。” “好。” 接下来的情景,也都大相径庭。 “还继续么?” “继续。” “站不站得起来, 继续么?” “继……续!” 屏息的死寂持续了很久。 明明只是【非个性】的简陋对决,一方还没有获胜的可能,先前觉得无聊的人们忽然有种无法再目睹下去的感觉。 想要轰少年少摔几下,让拖得够久了的决赛早点结束。偏偏又平添不舍, 想要继续看下去,看那两个少年到底能坚持多久。 轰焦冻不是单纯地被欺压,他从一开始根本靠近不了银发少年身边,到如今已经来到其背后, 交上几次手才被制住,进步可谓是相当之大。 埃利克是放水了。 不, 应该说,本来就不可能认真!认真了还得了? 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指导战。 虽然他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摆着颇为倨傲的架子, 给人一种就是故意欺负小朋友的错觉—— 可到如今,谁也说不出“埃利克很过分”这样的话了。 再没有比他,对待被执念带偏的少年更认真的态度。 他在不急不缓地矫正少年的动作, 虽说用的是并不温柔的方式,但效果,可见一斑。 “他到底想干什么?” 有人不解。 “那可是竞争对手啊,还是决赛的期间,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么?” 有人错愕。 “……埃·利·克。” 作为那个“对手”的父亲,安德瓦的面色阴晴不定,注视着显示屏里似乎与不久之前有所改变的儿子,竟莫名感到了几分事态脱离掌控的不安。 “还有焦冻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像什么样子!” 可即使是愤怒的安德瓦,也无法越过裁判,越过还未停手的两个少年,强行结束比赛。 围观群众的心理历程着实充满了跌宕起伏,最终化为了满满的困惑不解。 他们揣测着不走寻常路线的少年究竟怎么想的,免不了越揣测越复杂,距离真相差了天远。 要问理由? 没有任何他人擅自揣摩的这样那样的深层原因,真相非常简单,无外乎,就是那三个字: “我·乐·意。” ***** 埃利克的心里,其实难得有一分高兴。 他确定了,自己应该是有一个“徒弟”的。 作用跟小弟差不多,但定位要明确些,同样的,麻烦程度也要上调不少。 时隔多久终于回收的这点印象,是在与要强少年们的“对决”中零零散散浮现的。 之所以是“们”,盖因有一部分是重叠着爆炸小子的脸一同闪现,让当时的他稍稍愣了一会儿神。 当然了。 不喜欢的感觉阴魂不散,埃利克觉得忽略这么一点线索也无关紧要,还是像往常一样忽略掉比较好。 所以,更多关注的,也就是后面那一部分。 埃利克似乎从坚韧不拔的赤白少年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少年的身影。 那道影子自是模模糊糊,不比雾气来得清晰。 实际上现实与虚幻都不能完全重叠得上,切实存在的少年向他扑来,动作却要比虚影更慢、更柔,本觉有那副架势的气场,反而被压了下去。 那是一头幼豹,纵使爪牙尚未锋利,却有捕食远比自己强大的猎物的放肆雄心。 轰焦冻的身形不知何时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朦胧虚影勇猛,大胆,顽固,一次接一次发动着最猛烈的攻击。 “他”也不出所料,对只是徒有勇气和执着的小鬼冷漠相待,扑上来一次,就扔出去一次,毫不留情。 而对方就像不知疼痛,更不知气馁一般,把最开始趾高气昂的臭脾气勉强一收,便认定了绝对要打败“他”,挑战再不停歇。 麻烦。 烦死了。 很想把小鬼扔到烦不到“他”的千里之外。 唔…… 之后呢?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零碎片段偏就停在了这里。 可埃利克却能从此刻心中的不平涟漪知晓,那之后,亦或是——之前,必然有着“他”尤其在意的人或事。 因为,以时间为线索,遗失的所有记忆,都在同一条线上。想起了其中一截,便不可避免地牵连起了别的一些。 还是恍惚,还是破碎。就如和碎片一同在眼前飘过的花瓣。 “他”抬起的指尖触碰到了一点犹带湿润的柔软,还未用力,纯白的花瓣就从指下滑走,颠簸到身侧的另一边。 在看清身侧之人的面容之前,肆意摇曳的一抹绿色率先映入了视野。 是谁的绿色长发被风荡起,遮挡了他似乎在开合的口。 看不清。闪烁得太快。 待“他”——也是他,在短暂的意识世界里匆忙转头,所见的又换了情景。 先前出现过的少年的虚影又来了。 面容不清的少年在冲身前的男人微笑。 他的手里握着一捧花束,也就向前递来,递给了—— “……” “…………嗯。” 下意识地抬手,却是撞破了虚影。 埃利克自然没有碰到不存在于现实的花,但他碰到了还鲜活着的存在。 “可以结束了。” 他的右手搭住了少年被汗水湿透的脖颈,刚好借着这个动作,在其颈边轻拍了两下。 “想把自己累死么?” “我……” 轰焦冻不能眨眼,因为大颗大颗的汗珠随时都会趁他一时松懈,将整个视野变得朦胧一片。 他紧绷到如今,体力和精神力都已到达极限,全凭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毅力,还能勉强蹲坐不倒。 “好了,可以了。” 这…… 难道,是脱力晕眩前的幻听? 印象里,埃利克的声线,好似从来没有这么柔和过。 轰焦冻一时无法确定。 但他……好像真的听到了: “你通过我的试炼了。” “意思就是——我认可你了。怎么,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吗?” 轰焦冻:“…………” 的确说不出话……不过,不是因为高兴……可能,是有一点不可言说的喜悦? 不,等一下。 精疲力尽到极限的少年,在此时此刻,意识竟前所未有地清醒。 灵光闪现,再加上,有一样物品从他的口袋里抖落,轻快地砸落在脚边。 “……打火机?” “什么?” “你给我……的,打火机。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在说什么呢,听不懂。”埃利克道。 “那个打火机啊,哦,不知道怎么来的,反正刚好被我捡到,因为没什么用处还占地方,就随手丢给了你。没错,就是这么简单。嗯?难道你想反驳我?” “不……” 好像没法反驳,前因后果都很清晰。 轰焦冻想。 他就当真的是这样吧。 “现在,你可以认输了。” “好。比赛的结果……是我输了。” “那你可以——” “但是,我……” ——被点燃、被催动、被浇灌燃油的熊熊之火不灭。 轰焦冻又又又……总之倒下了。 没受什么伤,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他倒没有凄惨地趴在冷冰冰还没解冻的冰面上。埃利克好心地他抗——好吧,捞了起来。 “第一,我的了。” 面向黑压压的人群。 在几乎要将耳鼓穿破的巨大尖叫声的淹没下。 银发少年面色淡淡,嘴角隐现弧度。他只说了两句话,帅气值却直冲天际。 第一句,就是前面那句冠军宣言了。 至于第二句,唔,也够简洁明了的,很有他向来的风格。 “冠军又不是你们,吵死了!” 这句话针对的是把横幅一扔,连蹦带跳窜下来围住他的小鬼们,尤其是女生。 小姑娘们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各个热泪盈眶。 “呜呜呜!埃利克对不起,我们一开始还误会你……你真好!” “我忽然好羡慕轰君啊!不行,我也想听到那句话啊,从埃利克嘴里说出来的,认可我!赞赏我!还有喜欢我什么的!” “嗯嗯嗯,我也——” 埃利克:“……我什么时候说过最后那半句话了?!” 没错了,这就是麻烦的女人。 会用眼泪作为武器,擅自添油加醋,还会逼迫他妥协,让他不得不忍受头发被摸的耻辱—— “烦死了,小鬼们!拿了东西就给我走开!” a班众人大吃一惊。 他们,居然收到了埃利克(用相泽老师的钱)买的蛋糕! 数量是算好了,买了二十二个,算上相泽老师,二十一人每人一个,和埃利克不对付的爆豪同学也没漏——然而,多出的那个消失了,埃利克并不承认是他自己吃的。 大家使劲点头:“好的好的,一定是相泽老师背着我们偷吃的!” 埃利克双手环胸,勉强给面子地应了一声:“哼。” 相泽消太:“……” 相泽老师的牙莫名有些痒,很想收拾几个得意忘形的小屁孩。 ……算了! 他不跟未成年人计较。 就这样,不提事后社会各界出现的轩然大波。 体育祭正式结束,埃利克作为第一名,登上了最高的领奖台。 咳。 那什么,颁奖的时候,第二名轰焦冻同学和第三名爆豪胜己同学,好像都没站在台子上。 谁叫他们站上去,就算领奖台设计成这样,二三名的奖台比第一名的矮上一截,但,加上自己的身高—— 还是要比站得最高的冠军高上那么一点呢? 埃利克:“呵呵,区区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世界就是这样残酷。” 所以。 他冷酷地把技不如人的二三名赶走,独自霸占了领奖台。 孤高冷峻,傲视群雄! 作者有话要说:情报解锁: 姓名:埃利克(真名:???) 年龄:??? 实力上限不明 疑似生前是国王 有迷之女下属出境 收过死缠烂打的徒弟 …… 其他情报后续解锁【已经知道了的宝宝不要剧透!!不要剧透!!!】 体育祭这章就结束啦。后面写点欢乐日常,然后就是英雄杀手和不远处的afo了呢。魔鬼们!!只要我码字速度够快,加更就追不上我,你们死心吧!(捶胸) 第28章 埃利克出名了。 这就是雄英体育祭的恐怖影响力, 当然, 也有他自己打破规则、打造出前所未有超强记录的原因。 想像以前那样,不以为然地在街上游荡, 显然是不可能的。 往街上一站, 不用多等, 下一刻,本还漠不关心走着路的行人们看到他, 便会争先恐后地围来一层二层再加几层,密不透风。 “埃利克!我看了你的比赛,小小年纪能这么厉害真了不起!” “埃利克埃利克,能给我的女儿签个名吗?哎呀, 她和你差不多大……唔嗯嗯,就小了那么一点点吧。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你,我女儿就变成你的粉丝啦。” “啊,真人比电视上看到的还要可爱——哇呀呀!瞪我了!可爱!!!!!” 这还是向少年袭来的翻天巨浪中的冰山一角。 来了一波接着又一波, 根本没完没了。 只遭受了一次这样的待遇,埃利克就受不了了。他本来就喜欢安静, 现在,安静离他而去,估计还是一去不回。 “啊啊, 我们也想这么受欢迎啊。” 居然还有不识趣的小鬼在烦躁不已的大哥耳边念念叨叨。 “啊啊, 不知道电视上我出现的镜头有多少……不行哇啊啊啊!一看才发现,最出彩的居然是我被埃利克一脚踹下台子的画面!!!我爸妈都笑我了!” “真巧啊,我们也差不多是这样呢……好悲伤, 好难过……” “我的心都碎了……” 埃利克(额角蹦出井字):“……” 然而,小鬼到底是不懂事儿的小鬼,哪怕个别聪明人在拼命眨眼暗杀他们闭嘴,他们也看不到,意识不到。 “哎哎,话说,你们觉得……有生之年内我们能把埃利克踹下台报仇雪恨吗?”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峰田某小小声。 “噗——哈哈哈,峰田你醒醒。都是有生之年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上鸣某某也小小声:“不过,那啥……万一呢?我就想一想,万一,真的有个‘万一’?” 哦,现在知道压低音量嘀咕了。 只可惜。 “把我踹下台?” 沉浸在幻想中不禁傻笑的某些人忽然浑身一颤,冷冰冰的哆嗦从后背直打到头顶发旋。 真正的“魔鬼”总是会悄无声息地到来,出现在无辜之人的身后,将噩梦与绝望铺设。 “人家埃利克早就在这里了。峰田君和上鸣君,你们可真是——” 蛙吹同学都听不下去了。 “嚯哈哈!自作自受!” 耳郎幸灾乐祸地加上。 埃利克冷笑:“大白天就开始做梦。去,清醒清醒。” 于是,在这风和日丽,充满欢声笑语的午后。 某某同学和某某同学被冰锥串了一串,钉在离地十米远的墙上,在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寒风中萧瑟摇曳。 这两位的前车之鉴,犹如最响亮透彻的警钟,敲在了不少心还在飞扬的小弟耳边,让他们不禁精神一振。 不能多话,不能质疑“埃利克大哥”的威严,更不能在背后继续议论,埃利克是为了让所有人忘掉他吃了巧克力蛋糕还打死不承认的事情,故意转移视…… “哦对不起我们什么都没说!!!” “我已经听到了。” 大哥的耳朵就是有这么灵敏,隔了二十米都听得见轻言轻语。 “死吧。” 大哥也就是如此冷酷无情。 之前在体育祭现场,便说了让这群胆大包天的小鬼等着被收拾。他埃利克,说话算话! 这一天,终将称为一年a班众人永生难忘的一日。 多年之后,已经成为鼎鼎有名的职业英雄的他们被问及求学生涯中难忘的经历,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天。 但若是再被追问具体内容……嗯,他们肯定含含糊糊,不会多说的。 因为太凄惨太丢脸了好吗! 唉。 ……哦,对了,还有件让大家都有点惊讶的事。 体育祭以前,看到埃利克就会克制不住脾气暴跳如雷的爆豪同学。 居然,冷静了? 其实态度还是不怎么好,但与从前比较,其后变化完全能够凸显。 爆豪胜己还是讨厌埃利克这个嚣张的矮子。 但,在被揍了一顿后,因为意识到这个“敌人”无法战胜、从而释怀不得的躁乱心境,或多或少沉静了下来。 他似乎因此意识到了自己被情绪操控,不仅逃避了现实,还显得——非常失败。 比起被人打倒,这是爆豪胜己更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也就转变了一点心态。 也就是,从“我不可能打不过这混蛋小鬼!所以我要炸飞他!”,变成了“我现在还打不过这混蛋嚣张矮子小鬼,但我迟早有一天会把他炸飞!”。 ……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的区别?说到底都是要炸飞。 总、总之,两大巨头没有之前那么剑拔弩张(其实只是爆豪同学单方面受挫后对着空气发火),班里团结有爱,其乐融融,大家还是很高兴的! “——为表庆祝等下训练结束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吧!怕被路人们包围的话,我们可以去……对了,你们谁家里比较大啊?” 被收拾时还奄奄一息的幽灵们一秒复活。 经过一番积极讨论,赛后欢庆仪式的地点就确定在了八百万同学的家,富家千金的住所地盘绝对够大,能塞下全班二十多个人。 埃利克:“什么时候答应你们要去玩了???” 小鬼们胆子忽然大了,竟然敢略过他的意见,自己做决定。 埃利克有些生气——啧。 他懒得跟小鬼一般见识了。 “现在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比以前轻松得多。” “是么。” 从身旁传来的嗓音,似是要比从前更加坚定。 埃利克对这一结果并不意外,如果做了点醒,轰小子还不能想通,那他是绝不会多此一举收下这个弟子的。 哪怕他让他想起了一点过去,也不会得到这份多少人想都没处想的优待。 “虽说是这样没错,但是,作为我的弟子,想放松还太早了。我的要求可是比之前严格得多哦。” 无比自然进入老师身份的埃利克从容道。 他以为,做弟子的这个楞头傻小子就算不表现得尤其激动,也该表示一番要好好干的雄心壮志。 可现实与想象正相反。 轰焦冻愣了。 这小子,居然愣住了! “弟子?谁?” 埃利克:“……” 轰焦冻:“……” 反应了好一会儿,天才少年方才惊觉,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劲。 通过试炼,得到认可的意思,难道—— “……说的是我吗?!” 他大为震惊。 “哦,我怎么可能收下你这种看着聪明的傻子徒弟,想多了,根本不可能。” 轰焦冻将信将疑:“可是,我觉得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可能我没有理解……” 他是真没理解。 正常人听说自己得到了强者的认可,肯定都会以为那就是夸奖的意思,而不会绕着弯深入挖掘表面之下的潜台词。 更不会想到,这是“我看你小子还算顺眼所以把你从小弟晋升成徒弟”的意思——是吧,正常人都这样吧? 轰焦冻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思路应该没有问题。 那,有问题的,肯定就是…… ——就算问题真的出在大哥身上,也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埃利克,如……” “你叫我什么?” “呃。” “呆头小子,真是气死我了!” 离埃利克被自己一时激动收下的徒弟气死,大概就差了几句话。 另一边。 人群中,伤势痊愈了的绿谷出久正和关系越来越好的同学们讨论着待会儿的活动,忽然间,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某个十分在意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开口:“那个,小胜,等下和我们……” 下午的加训小胜都来了,加训后的集体活动,小胜应该也不会再拒—— 爆豪胜己凶恶如常:“滚!” 绿谷出久:“……” 少年的心有点小受伤。 好吧,再看又一个角落。 班主任相泽消太过来了一趟。 学生们自发组织的课后训练不是秘密,校长老师全都知道,也出于信任没有干涉。所以,这是相泽消太第一次这个时间过来。 他只是随意过来看一眼而已。 “相泽老师~相泽老师!咳咳咳,我们要是经常举行集体活动,有没有什么学校特别赞助的班级资金……” 相泽消太(警觉地摸向钱包):“没有。” “真的没有吗?老师~老师你之前不是挺大方的嘛~” “都说没有也不可能有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这师生情谊深厚,其乐融融的画面,多么温暖人心,感人肺腑啊! 一年a班的内部看似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可实质上,从少年少女们欢喜昂然的面庞就看得出来,曾经只是散沙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凝实。 让游离散漫的沙变得如此时这般高度团结,其中心,就是那一个让他人的目光不得不汇集其身的“少年”。 他太耀眼了。 也太刺眼了。 ——所以。 ——必将引来不堪承受阳光直射的晦暗阴影,被它们挣扎反扑。 第29章 “说起家……我总觉得我们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咦, 这么一说, 我忽然也……” 不知是谁先提起了这个话题。 沉默,思考, 互相对视, 眼神交流。 经过了这么一番深思过后。 终于醒悟了! “啊!埃利克!” 聒噪的小鬼们忽然齐声叫道, 语气中带着不敢承受这一现实的崩溃:“你现在,不会还在天台上住着吧??!” 不能怪他们居然忘了这事儿。 他们最开始就是被埃利克居然生活中如此水深火热之中震撼到, 才达成团结一致的目标,想办法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他。 埃利克的住处问题,在一开始就被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少年自尊心地提出了。 可问题并未得到解决。 a班霸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任何让他到自家暂住的委婉提议,连考虑都不带考虑的, 劝说一律屏蔽。 不要妄想破坏我安静独处的快乐!——是的,埃利克真的是这么说的。 他连学校的员工宿舍都不住,欧尔麦特最先也想留他,他也一口回绝。油盐不进, 分外难缠,小弟们就更没戏了。 所以说, 自觉负责起这件事的班长饭田君一度很头痛。 他们本盘算着要再接再厉,但没想到usj爆发,课后特训猝不及防加入了每日日程, 不仅忙得晕头转向, 还累得想要赶紧回家闷头就睡。 特训完又是体育祭,紧张氛围油然而生,再混乱一阵—— ……啊。 就把拖了太久的埃利克住处问题忘了呢。 “哇哇哇忘得一干二净实在是对不起!!!!!” 又是齐声鬼哭狼嚎, 就差一个个悲戚难忍地抱头痛哭了。 埃利克被这群好像天塌了地陷了似的小鬼吵得眉头一阵跳。 他爱住哪儿住哪儿,小鬼们不关心一下自己差得让人看不下去的战斗力,全盯着他干嘛? 被戳到痛处的傻孩子们:“…………” “这,这个。”欲言又止,实则心虚,“我们很关心你的身心健康嘛!” “就算你们的身心全都不健康了,我也会好好的。” 埃利克不以为然这就是大哥的自信。 不过,再这么扯下去,着实很惹人烦。看小鬼们自以为隐晦的眼神就知道了,不达目的,他们绝不会甘心。 为了自己的清净,埃利克总算给出了一个回答:“别瞎操心了,我现在住在我朋友家里。” 众人(恍然):“哦,原来如此啊!不是天台了,住在朋友家……” “……” “咦???!朋友?!” 埃利克大怒:“这是什么反应啊!我有朋友让你们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不、不不不没有那个意思但我们就是觉得???” ——好像谁都不喜欢、对着轰君也一点也不亲热友善的埃利克,居然背着我们有【好朋友】了! ——可以手拉手蹦蹦跳跳、嘻嘻哈哈笑容满面的好!朋!友! 这一下,天仿佛真的塌下来了。 虽然平时都不怎么受埃利克待见,但心里坚信埃利克只是口嫌体正直的a班小孩儿们莫名有种心碎的悲痛感。 他们失宠了。 失宠了。 唔……不行。 想想就,痛……彻心扉…… “咚咚,咚。” 一大片面色扭曲的小鬼倒下了,夸张得好似心脏病发作。 埃利克:“……???” 也不用一脚一个把他们踢起来。 心狠手辣的恶魔只给旁边的弟子甩了一个不带感情的示意眼神。 轰焦冻懂了。 于是,在装模作样耍诨试图激起大哥心头柔软(?)的脑抽人士,忽然之间全部“嗷!”地拔地而起,一蹦就蹿上了天。 他们前一秒还趴着的这片地,竟在瞬间铺上了结结实实的厚冰。 凉气顺着接触冰面的皮肤不留情地渗透进来,一下就把整个身子冻得僵硬。 “轰——轰轰轰轰轰君!你你你你——啊呀好冷冷冷!” “你你你你学坏了!不不不不再是我们的小伙伴了!” 一群人冷得龇牙咧嘴,在原地缩着脑袋直蹦,试图通过运动来取暖。 “好像是稍微过头了一点……” 轰焦冻思量着,在不冻住人的情况下将地面封锁,果然还有些勉强,自己对冰系个性的掌控能力还得加强。 他对被冻得发抖的同学们颇感抱歉,所以,也想要挽回挽回,证明他还是很想做他们的小伙伴的:“我再给你们暖和一下?” 轰! 这次是烈火燃起的巨大声响。 轰焦冻的左手被火焰缠绕,橙色火光尤其夺目,更将温暖附加到被光芒照射到的地方。 众人愣了愣,继而一窝蜂涌上前来。 “哇,这是——” “轰君,你终于……啊不,我的意思是,你……?” “为了成为憧憬的英雄,我会将自己拥有的力量全部利用起来。” 少年一本正经地说着,却不掩嘴角的淡淡笑意。 冰的强大已经被证明了,执念不需要再深深挂怀。所以,也是为了更快追上某位“老师”的脚步…… 唔,老师? 叫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老师,感觉要有些怪怪的。 但,又莫名地高兴。这就说明,多出了这么一个实力与身体成反比的老师,应该是值得期待的好事吧。 他在心里这般想。 “——哼!不过如此!” “啊?等下,等下小胜你等……唔噗!” 轰隆隆! 这回不是人被冻得跳上天,而是被炸上天了。 爆豪同学刚有一点点参与集体活动的迹象,虚假的友好画面就凄惨地轰然破碎。 不知道爆豪同学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好意思融入集体又自尊心爆炸不肯被忽视,从而恼羞成怒。 总之,场面又变得混乱一片。 “……” “都蠢得没救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埃利克只能这样评价。 他也不去阻止,无视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混乱情景,扭头对木头木脑的弟子道:“待会儿跟我回去一趟。” 轰焦冻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直接答应了:“好。” 埃利克对弟子总算不抬杠堵人的反应颇为满意。 虽说住在哪里他都无所谓,但有机会遇上志同道合的好友,都没处可去的两人搭个伙,也不是不可以。 今天刚好说起了这个事儿埃利克便想着,可以带弟子过去认个门了。 “时间也差不多,我那个朋友应该快要下班……” “嗯?朋友!埃利克……埃利克大哥的朋友!”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举手!” 埃利克的面前,顿时围拢了一群好奇亢奋闲得发慌的小鬼头。 正儿八经的徒弟被一下挤到了最后边儿去,顶着一张看不出心情的冰块脸,唯有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边。 埃利克:“……又想被揍了?” 关键时刻,班里总结出顺毛经验的聪明人挺身而出,巧舌如簧:“不想不想,就是想看大哥你的朋友是何方高人。一定也非常厉害不同凡响吧!” 这把两人一起夸了的巧妙发言,让埃利克舒展了眉头,似是比较受用。 “我那个朋友,嗯,的确是能和我平起平坐的男人。” “这样啊,那他也一定非常帅气了!当然,在我们心里,肯定是你最帅气啦。” 埃利克(非常受用,但表情还是要冷傲):“唔。” 危机解除。 “随便你们,爱去就去吧。” 甚至还完美地达成了目的。 众人欢呼:“耶!!!” 课后特训今日提前结束,一年a班的学生们浩浩荡荡走在街上,顿时因为路人的关注。 经过体育祭的全国转播,他们不能说全部都给人带去极深印象,但脸肯定是熟的。 要和热情的路人们打招呼,反复回答“埃利克小朋友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呀?”的问题,移动速度只能减缓,真是不容易。 埃利克确实没跟他们一起。 他嫌烦,出了校门就瞬间消失,只丢下了一个地址,让他们自己找来。 被众人簇拥的轰焦冻的手里,就拽着这张纸片。 “街角转弯处,xx便利店……是这里吗?” 地址所写的地方位置有点偏僻,东拐西拐了半晌,好在终于找到了。 面前所见,确实是一家便利店。 但是…… 大家都不敢确定。 他们来的时间刚好,便利店的店员正在交接。 兼职结束,前一个店员下班了。 便利店的玻璃门向两旁撤开,一个男人提着塑料袋,抬脚跨出了门。 一抬首。 他就看到了堵在门前不挪步的小孩儿们。 “你们有事吗?” 看着人畜无害的光头叔叔睁着不带神采的吊眼问。 众人:“咦?呃,没……事?” 怎么回事。 眼皮突然狂跳,奇怪的预感来袭,鞋底却仿佛黏在了地上,让他们想走都无法—— “他们来了?” 出现了,多么熟悉的嗓音。 最可怕的是,有人格外自然地接了:“啊对,来了。但是,为什么要傻站在原地?” 接话之人当然是那位人畜无害的光头叔叔。 紧接着,便利店的门再度打开,银发金眼的少年走了出来。 “嗯?” 不知为何,一眼扫见的一张张傻脸,让他挑了挑眉。 “你们在想什么呢?” 大哥发问了:“虽然不知道——算了,懒得问,还是先把你们冻成冰雕摆上一排吧。” 如此杀伐果断,竟仅凭借直觉,就要将还没把心声写在脸上的无辜孩子尽数处决! “没什么呀,埃利克,这些小朋友挺可爱的,你要对他们好点儿。” 众人:“?!” 正待目瞪口呆之时,光头叔叔就像没有头发的天使,及时阻止了大哥的暴行。 埃利克:“啧,哪里可爱了。行,看在你的面子上,算了。” 光头叔叔:“不过,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哎,他们都要去我们住的屋子玩么?唔,伙食……看来不能……” 话音未落,a班的小朋友真的深深被这位叔叔的善良温柔感动到了,他们争先恐后:“没关系!我们冒昧来拜访,怎么好意思让主人家这么费心啦。不吃饭不吃饭,嗯,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光头叔叔点头,看起来很不好意思:“那怎么好……” “没关系没关系。” “哦,那好吧。” 经过了这一番对话,光头叔叔和单纯的孩子们都很欣慰,大概只有埃利克瞥了自己的好友一眼,看透了这个男人心中真正所想: ——啊,不用花钱请这么一群小鬼吃饭真是太好了!我们可是很穷的好吗。 但他并没有揭穿他。 直接介绍:“埼玉,我的好友,和我差不多强的男人。当然了,我是最强的,这点毋庸置疑。” “还好吧,也就一般般的样子,毕竟我不像埃利克,已经有满大街的粉丝了。” 光……啊不,埼玉先生也回道。 “粉丝拿来有用吗?”埃利克对见到自己就只会尖叫的“粉丝”颇为不喜,一听就皱起了眉:“还是像埼玉你这样低调地做英雄,大隐于市最好。” “不不不,你这样更好。” “没觉得,你这样挺好。” “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啦,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安慰什么?明知你是一个值得敬重的男人,我就不会用安慰来轻视你!” 全世界最强的两个男人停在便利店门口,开始了互相夸赞模式,偏偏都还夸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找不出半点勉强来。 插不进话的a班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不明觉厉,又莫名感觉,这两个人不愧是好朋友,竟给人一种极为相似的…… 咦,可是为什么。 这样的两个人,看上去没有像的地方呀? 毕竟,一个是(便利店兼职打工的)成年人,一个是(脾气古怪还格外挑剔的)矮小少年。 恕他们年少无知,只能暗地里奇怪,语言却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 这边儿不知情的少年少女都暗暗嘀咕完了,那边儿郑重互吹的两人还没能分出个高下。 实在有人看不下去了。 绿谷出久被身后不知是谁推了一把,一时没站稳,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地打断他们:“那个,不好意思,我好像听到了……琦玉先生,能冒昧地问一下,你的英雄名吗?” 不止是代表大家来问,绿谷出久自己也无比好奇,不问,今晚回去铁定睡不着觉。 从小憧憬成为英雄的少年,有一个专门记录英雄及其个性的本子,对在现下社会大活跃的英雄都颇为了解。可他对光头的、穿黄色作战服的英雄,居然完全没有印象。 如果对方真的是和埃利克差不多强的英雄,那肯定不应该啊?至少也…… 然而,琦玉:“啊?我不是职业英雄。” “……咦?!” “我只是兴趣使然的英雄啦。” 只是把“英雄”作为爱好的男人语气平铺直叙,殊不知自己这番话,给以“职业英雄”作为一生奋斗目标的年轻人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一定要有‘英雄’这个身份,才能做英雄吗?” 场面一时安静了起来。 年轻人们被明明没有多余含义的反问卡住了。 他们大抵是可以回答说“是”的。 因为国家的法律,学校的教育,都明确规定着,如果没有得到许可证明,绝不能对他人使用自己的个性。 有这一层束缚,不能随意使用个性就什么都做不了,根本不可能拯救需要帮助的人,只有拿到英雄执照…… 不对,说到这里,为什么又会生出“既然如此,英雄到底代表着什么?”这种混乱的疑惑呢? 他们还是太缺乏经验了,也没到能够深刻思考这类问题的时候,被一下打懵纯属正常。 到底说来,还是埼玉此人的想法,本身就与这个英雄社会的价值观并不相符,更不能笼统地拿到一起来比较。 最后,一行人没有达成“去埃利克和他朋友家参观”的目的,在便利店里沉思着沉思者,就步伐飘忽地各自回家了。 回去之后,可能还要再翻来覆去地琢磨一阵子,再不禁一想,埃里克的朋友埼玉先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高人…… 然而。 小鬼们飘忽而去后,他们以为的“高人”:“哈哈哈,太轻松了,这不就走了嘛,我还以为今晚的计划要被破坏了。” 埼玉唰地举起手里一直提着的饲料袋,吆喝出声:“我买了两打啤酒!埃利克,不醉不休!” “很好!” 埃利克应得相当豪爽:“烦人的小鬼都消失了,走!” 都是豪爽的男人(?),既然凑到了一起,那必然要用酒来联络感情了。 虽然啤酒的味道不怎么好,但埃利克可以勉为其难将就,与认可的好友畅饮一夜,亦是逸事一场。 只不过,在用油炸食物就着啤酒喝的畅快过程中。 “哎,我突然想起了,埃利克你之前不是说,今天还要带你徒弟过来吗?” “徒弟?什么徒弟?……哦,想起了,我好像是有个徒弟。算了算了,不用管他了,等以后再说。” 就这样,全世界最强二人组愉快地度过了搭伙住在一起的第一个晚。 埼玉从隔壁市千里迢迢过来,跟埃利克搭伙,并非只是一时兴起。 虽然他自己口头上说的就是这个理由,反正他是无业游民,在哪儿都只能打工,还不如过来和没住处的朋友搭伙,大家凑合着一起住。 “毕竟,我好歹还能租到房子,你比我混得还惨呢。” “都说了只是因为我不在意这些外物而已!” 埃利克先反驳,可其后,倒是难得没有像拒绝其他人那样一口拒绝埼玉的建议。 两个男人(?)住在一起,起初是有些别扭,但,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热热闹闹喝上一晚酒不能解决的。 他们从斜阳落山开始,一边闲聊,一边喝酒,直到沉入远方高楼背后的太阳再度跃入空中,方才罢休。 这是埃利克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开始,第一次喝酒。 此前那根本是糊弄人的果啤根本不算酒。 在很久以前,埃利克便有种预感,提前知晓了自己的酒量必然不错。 他似是根本喝不醉,两打都没能止住的啤酒喝完,自称曾是社会人士不可能不会喝酒的埼玉先倒下了,天色敞亮的此时,还醉醺醺地抱着椅子腿不撒手,而外表只是少年的埃利克还好好的。 面不红心不跳,呼吸顺畅,双眼清明。 “可怕……酒鬼……” 抱着椅子腿的醉鬼迷迷糊糊地嘟囔。 “是你太弱了。” 听到这醉言的酒鬼给出了犀利的批语。 这个埼玉,明明是和他不相上下的强者,喝起酒来却一点也不强,还是和他一起喝过酒的人里,醉得最快的…… 可他都和什么人喝过酒? 想不起来。 毕竟,这只是一晃而过根本抓不住的浅薄印象。 朝阳之光穿过敞开的窗,悄然照射到还是狭窄了些的屋内,刚好,就在盘膝坐在地上的少年身侧落足。 他的银发还没到照耀到,半睁的眼没入进了房间小半的昏暗里,却有金芒缓缓倾泻。 静坐了不知多久,唯有倾斜的光柱随时间流逝偏移。 “那些孩子,你觉得如何?” 埃利克忽然开口。 原是没有可询问对象的静谧,为等多久,从旁悠悠响起的含糊声音,便将清晨的清净打破。 “不错啊……都挺有精神,嗯,一点也不像你之前说的,嗝,会气死人的样子嘛。” “他们都还差得远呢。” 埃利克顿了一小会儿,似是隐晦地轻笑了一下。 不是不以为然的笑,倒像是掺杂了一丝更为隐晦的满意,亦或是自得也说不定。 他从不轻易表达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某些夸赞的话更要极为好运才能听到一句。看似随意就能找到惹他生气的点,有时候又觉得他的确很像个孩子。 可是,在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真有一个不知历经多少沧桑的长辈在这里,目睹了那些年轻人的成长,平时严厉,只有在背后才会显出一丝柔和。 这就是名为埃利克的“少年”身上所存在的矛盾。 “所以,你要是有空,就帮我个忙吧。” “唔。” 埼玉慢吞吞地翻了个身,精神打起来了一点儿。 主要是,埃利克居然说出了要他帮忙的话。 就算两人还没认识多久,琦玉也有所领悟,这个身形变得矮小的男人本质高傲之极,还讨厌欠人人情,能让他主动提出需要人帮忙的事儿,肯定不简单。 这么想着,琦玉不得不郑重起来: “你说?” “帮我盯着这里。”埃利克说:“我发现了,有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混账,想要找我还不成气候的小弟麻烦。” “是么……不过,你自己来,不是更方便?” “我有事,要出一趟门。” 第30章 周末过后的星期一, 埃利克没有来学校。 相泽老师说, 埃利克请了一天的假,去处理私人事务了, 待在学校的小孩子们别想那么多, 自己好好学习。 他没说是什么私人事务——埃利克原来也有私人事务?——由此引来了众人的好奇揣测。 问轰……算了, 轰君也不知道。 “既然不是逃课,专门跟相泽老师请了假的话, 应该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吧,我们也应该……不用担心?” “倒也并不担心就是了,以我们和埃利克的差距,反过来还差不多。就是, 突然好无聊好寂寞啊。” “唉。” 埃利克一共请了三天的假。 a班霸主三天不在学校,对深被霸主压迫的底层人民来说,本来是件好事儿。至少,他们能少挨三天的揍了。 但也是真的特别寂寞。 人类的秉性便是如此。每日被揍成了习惯, 之后一日不见银发少年那张看谁都仿佛透着嫌弃的脸,就没来由地觉得心生落寞。 “要连着三天看不到埃利克, 好难过,从家里带过来的手工饼干还没给他呢。” 女生们普遍比男生更加忧伤。 原来如此。 大家这才深刻认识到,在如细水流长的这些日子里, 一年a班的感情已然如此深厚, 紧密相连,片刻难解—— “哦呼!可以放学就冲回家玩游戏噜!” “哎呀呀累死了累死了,下午逛逛街再慢悠悠地回去吧, 小梅雨,要不要一起去?” 结果唰啦啦地全解散了呢。 三天,三天的幸福时光! 确定这三天埃利克大哥真的不会突然回来之后,久经压迫的人民站了起来,撸起袖子,放飞心灵,正准备天有多高飞多高—— “叮咚。” 轰焦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在场所有人的手机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声响。 ——不……不好! 不详预感犹如闪电飞驰过脑海,让众人神色一凛。 犹犹豫豫着。 还是轰焦冻第一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刚才提醒的新群消息。 【天下第一可爱不允许反驳】:“下午的特训都别忘了。换场地,埼玉来代替我训练你们。” 众人:“…………” 埃利克居然还没有发现他的群id被悄悄地——等下,原来还是逃不掉吗!!! 哀戚之色弥漫开来,阴云依旧笼罩着一年a班。 不、不过,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埃利克的朋友,那位埼玉先生,看着就很善良温和好说话呀——肯定比埃利克温柔!” “……是的呢!” 希望之火重新燃起,愚蠢且天真的小鬼们眼中,再度浮现出了神采奕奕。 “啧,有什么可期待的,那个光头也不见得有多厉害。” “爆豪同学,你——” 爆豪胜己瞪眼:“啥!” “原来那天,你也跟过去看了!” 不然怎么会知道埃利克的朋友是个光头! “没去!滚!!!” 暂且不提这边正火热的爆炸现场。 霸主就算不在学校也挂记着他们的训练,为此,众人心领了他的关切,自是乖乖地听话,去找埼玉先生集合报道了。 据说和埃利克差不多强——但到底有多强谁也不知道——的男人为友所托,提前从便利店下班。 他穿着品味依旧一言难尽的运动服,站在公园门口,跟学生们打了一声招呼。 “哟。” 嗯嗯,是挺亲切温和的,尤其是剥壳鸡蛋一样的脑袋。 “咳,唔,呃——不知道该做什么啊,埃利克太会为难人了。要不然,你们就按照我以前的训练方式来吧。” “好呀。” “嗯,那就这样。” 低调得完全不像强者的埼玉先生说:“先做100次俯卧撑。” 哦哦,上来就这么激烈吗? “然后是,100个次仰卧起坐,100次深蹲……” 还、还好?拼死挣扎一下应该可以…… 埼玉:“最后,就从这里开始,长跑10千米……没错,我就是这样变强的,也就是付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所以,你们也要加油!” 众人:“嗯???” 那个微不足道的代价……是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会不约而同地头顶发凉?仿若柔弱的发丝即将随风而逝? 不敢置信。 无法接受。 痛不欲生。 “我们错了,埃利克!你才是最温柔的!求求你快点回来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天际,萦绕不绝。 然而。 声音却传不到埃利克耳里。 他现在还在这座城市的范围里,但所到之处,却相当隐秘。 曾经这里是主城区最边缘的待拆迁的旧房区域,居民早早迁走,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危房一直闲置在这儿没有拆除,平时也不会有人靠近。 但,这是“曾经”。 大约数月之前,危房建筑以不可言说的原因坍塌,残垣变成了一片浩瀚冰海。 也就是因为这里是无人区,惊天动静才没有引起外界的波荡。可现在来看,当时留下的痕迹还未完全消除,冰霜数月未化,走在地面,都能感到脚底发寒。 “你对这个地方还有印象吗?” 与他同行的人问到。 “没有。” 埃利克回答得干脆利落。 他抬脚,踩碎了零散在路面之上的一块冰晶。 这里的环境,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熟悉感。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什么都无所谓的陌生。 虽然,把破旧街区化成雪原,的确是他干的没错。 “我没有无意识状态的记忆,你们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肯定是没戏的。。” “咳、咳咳……嗯,我知道你当时的状况。” 瘪气状态的欧尔麦特一边咳嗽,一边道:“今天,我是代表学校和你一起过来,主要是与负责这个案件的调查小组接洽,协助他们做最后的调查……” “当然,这只是官方的说辞。” 欧尔麦特放小了音量,很隐蔽地说道:“我们是来找线索的,看看你到了现场能不能恢复记忆。咳咳,埃利克,不用担心,别的东西你都可以不用管……咳。” “不知道你从哪儿看出我在担心的。” 埃利克轻啧。 他对瘪巴巴从头到尾都把他当小鬼的态度一直相当不满,这话明显就是下意识地在哄。 在a班的真小鬼们都认清了他成熟本质的现在,就只有欧尔麦特,还有时不时会打电话过来的前快餐店老板——这两个人! 还是用着大人关心小孩儿的方式来俯视他。 如果不是他姑且记得,自己还欠着这两个人的人情,忍了这么久,早就该发火—— “哈哈,埃利克本来就是孩子啊。” 埃利克:“……” 欧尔麦特忽然感到,本就够冷了的现场再度降温,刚好有寒风吹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no.1英雄受过重伤,不仅力量衰退得极其严重,就连平时状态下的身体也比健康的普通人还不如。 来之前,大抵是没想到封锁区域隔了几个月温度还没回升,虚弱的男人准备不足,被冻得十分凄惨。 欧尔麦特感到有些尴尬。 前面说了,他今天是作为雄英的代表专门前来的,一是对学生负责,二则是为了进一步雄英的态度。 保护好每一个学生,是教师的职责。 欧尔麦特其实并不是很擅长做老师,但校长所说的原则,他熟记于心,自己也早已理解。 他是第一波发现神秘少年埃利克的围观之人的其中一个,而且,还是第一个上前与埃利克有所沟通的人,一同来此,自是无可厚非 盯着埃利克的相关部门实际上是要求单独派人接送,不用多余的人随行。 不可能,这当然不能允许,谁知道那些人想偷偷摸摸干点什么。 然而,挺起胸膛以保护者的姿态来到这里,还没派上用场,就丢脸地—— “咳咳咳、咳咳!不用管……咳!” “谁要管你啊!” 埃利克极不耐烦。 就瘪巴巴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被未散的寒气冻出病来了,到时候说不得还要怪他! “挡路了。” 听到这个冷淡的声音,欧尔迈特下意识地侧身想让。 银发少年不客气地抢占了率先直往前方的这条路,可是,径直从欧尔迈特身边走过时,他的手似是不经意地拍到了男人光由骨头撑起的背上。 欧尔迈特微怔。 随后,似曾相识的温暖感受竟浮现而出。 钻入骨髓,扎得人疼痛难忍的冷气消失了。 浑身像是陡然变得轻盈,盖因湿冷的寒意脱离,枯涸的身体内部仿若点起了柴火,温暖了原被黑暗占据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场变化还未结束。 欧尔迈特抬头,凝视着那个少年的背影,眼角余光仍未忽视,出现在四方广阔空间里的幡然变故。 “……咦?!” “等等,脚下为什么陷了下去——怎么回事?” “冰……忽然全部融化了!” 时间尤为短暂,仅仅是迈出几步的期间。 此前覆盖了整片起伏不平的大地,占据几乎整个视野的茫茫冰海,就在某一个瞬间尽数消融。 并且,略过了“融”的漫长过程。 行事强硬的银发少年并不回头,只是扬手打了个响指,尽显爽利。 晶莹冰晶悄然破碎,裂开的点点碎片短暂停滞,仿若铺散在半空之中的星辰余芒,悠悠晃晃,汇聚成了夜空中的璀璨银河。 而刹那后星辰化雨,坠落于冰冷的土地里。 最后才被他踏在脚下。 第31章 这一变化发生得太快了, 范围还意想不到地广泛, 包括欧尔迈特在内,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今天, 还在忙于清理残冰的工作人员低头, 看着已然没有雪色的原地, 顿时愕然一片。 欧尔迈特的反应要比他们好上一点。 但即使如此,他也冷不防地:“……哦哟!” 一行人刚从被严密封锁的研究所原址出来, 就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反应了许久才说出话来。 那时,这些人看向正朝他们迎面走来的少年时,眼神便明显不对了起来。 不止亮, 还掺杂了更多的情绪波动,恨不得将这个不知道有多少秘密的少年一把扯过来,从内到外探究个彻底。 “这就是埃——” 话音冷不防卡住了。 并非因为其他。 银发少年面若冰霜,背景虽是坚冰化为飞雪、再如春雨落幕, 可他不允许无关旁人落入的金色眼瞳,却比未化之前的冰海更冷, 竟带有压迫得人不敢轻易喘息的威慑。 目光所扫之处,位于那个方位的人脑中发白,待到反应过来时, 自己已然不知不觉地挪到了一边儿去。 没有人挡路。 银发少年自是脚步不停, 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他把想耽搁他时间的人类全都视作了空气,本身也不可能有耐心停下听这些不明所以的人废话。 ——太……嚣张了! 但又是埃利克干得出来的事情。 “喂等等,你——” “咳, 你们好,我是雄英高中的老师……” 欧尔迈特跟上来了,连忙把话题接了过来。 出现这种情况,还处于可以预料到的范围之中,就是要应付一群人,让欧尔迈特稍感费力。 不过,他也不会因此责怪埃利克就是了。 “他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进去!我们设置了警报系统,如果不解开,就算是职业英雄,也不能轻松通——” 哐当!!! 话音未落,震得人脑袋发晕的巨响传荡开来,来源处是据说设置了层层障碍的研究所遗址的内部。 没错,想要通过目前已成重点隔绝区域的研究所,是极其艰难的。 但—— 听这动静就知道。 埃利克压根没管那么多。 他走进去,不管是什么,只要是阻拦到自己的玩意儿,无一例外全都用暴力轰过去。 所过之处只见惨遭破坏的遗骸,一层又一层的特殊材质金属门中,赫然出现了能够供人通过的大洞。 尖锐的警报声响个不停,研究所门外的红灯疯狂闪烁,若不是知晓闯入者是谁,免不了兵荒马乱乍起。 驻扎在此的调查员和相关部门工作人员:“……” 欧尔迈特:“……” 这、这个。 大家都比较尴尬了。 哑然稍许时间,欧尔迈特勉强开口:“怎么回事呢?埃利克那孩子,平时都不会这么激动的……” 今天的少年,似乎的确表现出了些许异样。 只有埃利克自己知道,曾经只在苏醒之初出现过的“急躁”,再度在心间充斥。 外部只清理掉了大半的残冰,前·研究所的内部,其实还有更多一时没能清理的冰块。 并非不想早些处理掉,挖掘出被埋没冻结的有价值线索,而是——不能。 那么现在,埃利克直接帮后来之人省去了这个烦恼。 ——我对这个地方没印象。 没错,之前他是这么说的。 可等到真正靠近,无形的吸引力毫无征兆地出现,便让本来漫不经心的少年金眸微闪,其后毫不犹豫地深入探寻。 埃利克无暇顾及除了“寻找”以外的其他事。 他最开始略过包括研究所外加无关人士在内的所有背景板,径直来到刚刚解冻、化为了一地寒潭的地下室最深处。 “不对。” 在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埃利克自语道。 “应该就在这个位置,但是,为什么——哦。”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雷厉风行的举动再度出现,埃利克不假思索地抬手,本就不平稳的地面瞬间下陷,竟显露出了一个此前就在的偌大坑洞来。 水声哗哗,冰融化的积水尽数往空洞中倾泻。 埃利克也纵身跃下。 待到慢了半拍的众人匆匆赶来,点亮灯火,原地只有积水还在往内哗啦浇灌的深坑。 这个坑洞不知在地底镶嵌了多久。 仅凭肉眼,显然无法判断出其具体深度,但能够追寻到的浓稠阴暗,足以给人以望而生畏之感。 “他、他跳进去了?” 追来的人们错愕不已。 “快!赶紧叫救援队过来!” “仪器呢?探测器——” 现场还是变得兵荒马乱,而跟来的欧尔迈特哑然了片刻,却不知为何摇头。 他是最不担心埃利克的安全的人。 但,他却应是这里最担心埃利克自己的人。 少年的表现已然显示出了情况有变,也许,他们此行的目的顺利达到,埃利克真的借此想起了什么…… 可找回记忆,对少年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欧尔迈特的心底竟有这么一丝不安存在。 眼看着那边闹翻天之后,作势要下到洞底找人——是不是真的单纯为了找人,而非还存着别的计算,这点只能见仁见智。 “哗啦啦!” 来时飞速,之后再在众目睽睽之下现身,少年的速度依旧这么迅捷。 埃利克已经回来了。 他大抵在水底下浸了一阵,全身上下湿透。 落足在坑洞边缘,再向前迈步时,水滴结成的珠链从凝成几束的银色发梢直往下落,让皱巴巴的黑衣只能紧贴在身上。 脸上自然全都是未干的水渍。然而,当他抬眼看向前方——当然是唯一认识的人所在的方向——最不容忍忽视的炽金般的眸子,却丝毫未被水迹模糊。 “有收获吗?” 得到这份殊荣的男人正好无比紧张地询问。 “嗯。” 埃利克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心情是失落还是激动。 “啊。” 欧尔迈特的心一松,表情也舒缓了下来。 这个以消瘦形态出现总会被侧目忽视的男人笑了,毫无追问的意思,只道:“有收获,没有白来一趟就好。” “换身衣服,剩下的回去再说吧。” 同样的,他也没有半点要在这里多留,或者与本就意图不纯的主事人多言的意思,这就要带人离开。 想也知道,对方大费周章,可不单单是见一面就能满足的。 “埃利克,你以前真的在这里……生活过?” 一个并不重要的路人硬是插话进来,看似关切,实则循循善诱,试图将真实的目的隐藏: “是这样吗?我们深感……你在雄英得不到好的保障……我们可以……” 这人说了很多,却不知话音传到面色淡漠的少年耳中,只剩下断断续续。 欧尔迈特原来想要打断,生怕好不容易融入了学校生活的埃利克被忽悠,真要自愿跟着这群人离开。 不过,事实证明,他操心过度了。 埃利克倒是有耐心地听到了最后,跟此前的反应大不相同。 虽说到最后,少年轻扫了一眼面前把话说得百花缭乱的男人,嘲讽之色闪过,留下了堪堪停在忍耐极限上的似笑非笑。 终于,他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对啊,就在这里。” “哦!原来真是——” 人总是会下意识选择听见自己想听的话,也就不会发现,少年慵懒的回复只有半截。 埃利克从没有正面承认过,他是被前研究所作为试验品囚禁起来的孤儿。 他只是在这个地方待过。 不是什么孤儿,也没沦落成试验品。 “我们保证,会给你最好的待遇,埃利克,你完全不用再为生活发愁,你想要的,无论是吃食还是住宿,还是别的方面,都可以为你……” “聒噪。” “满足……什、呃??” 可能这人以为自己耳朵听岔,却不想,丢下了冰冷的两个字,埃利克就再无搭理他的想法。 “愣着干什么,回去了啊。” “……嗯?!” 欧尔迈特还真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 虽然这么说很为自己这边落气势,但男人情不自禁地认真听完了对方给埃利克开出的诱惑条件。 不得不承认,无限量的甜食供应、免费提供的单人公寓住宿、不被学校管制想做什么都可以的绝对自由——此类种种,简直是对埃利克专用的莫大诱惑。 欧尔迈特都觉得,如果他是埃利克,指不定撑不了多久,就果断抛弃雄英……不对,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危机感飙升至红线之上。 no.1英雄几乎可以笃定,如果出来一趟就把新鲜出炉的一年生首席弄丢,看着首席被无穷无尽小山似的蛋糕诱拐走。 先不提他有没有勇气回去。 气到爆炸的相泽老师会把他干掉的。 绝对! 不能让这个恐怖的假想成真。 为此,一定要阻止—— “……” 欧尔迈特大惊失色:“什么?居然没被拐走?!!” 感情他直接默认埃利克必然抵御不住诱惑了。 埃利克嘴角微抽:“……” “愚蠢!” 本质都不知道多少岁的少年大怒:“我是会被这点幼稚的玩意儿动摇的人么!” “啊不是不是,是我的错!埃利克少年!好样的!!!” “滚!” 怒斥完。 他们便旁若无人地走了。只留下远处依稀传来的声响:“不是说这个小鬼就喜欢这些么?这是怎么回事!” 果真是愚蠢之极。 最强之人早已看穿了这些家伙的意图,连兜圈子周旋都没兴趣,更别说,要在被彻底看低的前提下,在乎区区口舌之欲。 “咳咳,回去之后,我也给你买零食……” “无聊。” 欧尔迈特(试探):“蛋、蛋糕?” “幼稚。” “……” “零食蛋糕和汉堡一起买?嗯,没错,绝对没有看低你的意思,就当做是我刚才口误的歉……” “啧,还算懂规矩。看在你这么殷勤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欧尔迈特嘴上没说话,心里却不禁想着:这就对了嘛。 埃利克这孩子,果然还是老样子。 在回学校的路上。 欧尔迈特想起之前没机会拓展开来的“收获”问题,终是因为好奇,尝试着问了出来。 他以为,埃利克即使态度有所松动,也不会轻易将心中所得说与他听。 可没想到的是。 “没别的,只是找到了一样东西。” 更为意外,竟不是满不在乎的口吻。 银发少年微顿了片刻,提起不知何时藏在引领下的链子,让坠在链条上的一物显现在外。 “喏,你看吧。” 他将它轻握在手中,随即放开。 仿若天空与大海在指间相融,晕染出最澄澈无暇的色彩。 湛蓝透彻的宝石出现在此,带着生命的沉重,无法估量其价值。 似乎,等待已久。 “我弄丢的,现在找回来了——嗯,应该是我的。就是有那么种强烈的感觉,那肯定是我的没错。” “好了。” 找回重要失物的埃利克格外高兴。 他只给欧尔迈特炫耀似的看了一眼项链,随后将它塞了回去,眉宇间神采飞扬:“‘我’的品味,还是挺不错的嘛。” ——要等到很久之后才能幡然醒悟了。 这件失物,并不属于他。 他所失去的,永远,都比找回的更多。 第32章 埃利克回去之后, 见到的居然不是活蹦乱跳精神四射的小鬼们。 不, 还是那一拨人,问题只在于, 他们完全跟“精神”沾不上边儿。 “呃……啊……哦……” 发出着仿若失魂的哀鸣, 只剩空荡荡的躯壳在埃利克的眼前游荡…… 等等! “你们傻了吗?在干什么??” 一连串的砰砰骤然响起, 埃利克眉头微跳,毫不留情地下手, 把飘出去的魂魄挨个敲回到他们的壳子里。 “……啊!啊啊啊痛!” 被敲的小鬼们反应慢了好几拍,但好在算是顺利回过了神,开始捂住额头喊痛。 埃利克:“……” 他又问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精神萎靡。 手脚发软。 更让人无法不在意的是,眼睛都还明晃晃地黑了一圈—— “难道, 我没在的时候,你们这些没用的笨蛋,又被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揍了?!”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埃利克就觉得很有道理, 继而觉得一定是这样。 虽说潜意识隐隐觉得,有他的好友, 那个男人在,这群小鬼不可能出事。 可埃利克起先完全没有多想,表情顿变, 就以雷霆之势抓过离得最近的一个小鬼:“真是服了, 被欺负了不知道第一时间告状么!” 除却恨铁不成钢,少年的气势惊人,前后转变巨大, 让大家不由得愣住。 他们还在怔怔地说:“埃、埃利克?” “什么时候?在哪里?算了,等你们告诉我,别说算账了,能不能找到人都是问题。” 面对这些个只会摆着呆脸傻望着他的笨蛋小鬼头,埃利克别提有多生气。 他深觉小弟压根派不上用场,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这时候只得自己出马。 但,关键是。 一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小弟被外人欺负,这口气,做大哥的不可能忍得下去。 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a班众人:“……不、不是被揍了,也没被谁欺负,就是……” 孩子们忽然之间热泪盈眶,仿若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 他们这是喜极而泣。 “你终于回来了……” “我们的埃利克大哥呜哇哇!!!” 埃利克:“?!” 纵使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面对无数小鬼双眼含泪、似悲似喜,从各个方位朝他飞奔而来的情景,也会禁不住错愕,一头雾水。 他下意识地把先前抓过来问话的峰田实扔了出去。 因为这家伙居然也一把鼻涕一把泪,试图抱住他的脖子往他身上凑。 一团葡萄非常委屈地飞了出去,但却有更多的小鬼杀来,直扑的目标,无一例外全是站在最中心的银发少年。 埃利克:“……搞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被重重包围了。 不!这看似严密的包围圈,对埃利克来说就跟稀稀拉拉的破网无异。 本来可以不屑一顾地脱离不算困境的困境,可他不明所以地愣了两秒,若是这时闪开,未免显得像是被吓到逃窜。 吓? 逃窜? 呵,这种词汇,怎么可能用在他埃利克身上! 所以,不管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异状的出现,强者的尊严让少年目光微凛,脚步站得极稳,傲然挺立的身姿绝不会偏移。 他的嘴角冷笑浮起:“胆敢向我发起攻势,那就做好挨揍的觉悟吧!” 螳臂当车的下场,唯有变成被凛冽寒风尽数清扫的落叶。 训练场的石质地面倏然之间变了颜色,足够当做镜子的一片洁白铺设在了某些人的脚下,让他们猝不及防一个滑溜—— “哇呀啊啊!” “等等等……唔!” 多动听的响声,从四面八方奔跑过来、试图熊抱住埃利克大哥的小鬼刹不住车,一个接着一个惨叫着从少年身边飞速呲溜滑过。 然后,与正好从另一个方向滑来的倒霉同伙迎面撞了个正着。 砰咚,砰咚砰咚! 脸上多出了一大块包,性别统一为男的勇士们不甘地倒下了,来不及说出“大哥……你……又区别待遇……”的愤慨遗言。 是的没错,瞬间出现的冰路只出现在了男生们脚下,与女生们的行进路线分庭抗礼,冰与实地的交界,宛如永远不可跨越的那一条线。 女生们只被惊吓了一小下。 但,鉴于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她们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区别——在心里对勇士们默哀致敬完毕。 “埃~利~克~!” “埃——利——克!” 在埃利克眼中,象征着麻烦、麻烦、以及麻烦的小丫头们,像是早知道他不会拿她们怎样似的,步伐压根不停。 她们的一腔热情,都要迫不及待地向最信任的少年倾述。 为此,不仅不能停,还真要舍去所有顾虑,毅然决然地一扑到底! 迫于自尊心绝不可能躲的最强之人:“……” 他已经看出来了。 就是把这些小丫头惯的,她们才会越发嚣张起来,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必须打压,不能让她们继续无法无天。 “想摔到地上去,你们就尽管上来!” 埃利克打定了主意,这次绝不会再纵容快要翻到天上去的小丫头们,决心冷酷且坚固。 就算她们真的一个个扑过来,如果没人挡住,就会结结实实地砸到地上,他也—— “…………” “我再说一遍,下不为例。都听到了没有!喂,谁让你扯我头发的?谁又让你抬起爪子抱的?” 心志远比钢铁还要坚毅的最强之人,到底是屈…… 哼,这是他心胸宽广,不与不懂事的丫头计较这么多。说了下不为例,就不会再有下次。 也正因为如此。 没掺和此次溜冰事件的轰焦冻越过一地残骸,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自己一脸无奈且不耐的老师。 银发少年还是抱手环胸的老姿势,往那儿一站,便有傲然霸气倾露而出。 可他身边,还围着那么一群极度削弱他气势的“障碍”。 女生们跪坐在一边儿,就比如,叶隐透从后面把少年抱住,八百万百从前面环住了少年的一只胳膊,闭着眼睛噌噌,脸上写满了心愿得偿的幸福,更不要说,还有摸他头发、试图摸他脸颊的…… “呜呜呜!看到你才感觉我们终于活过来了!” “这几天我们过的是多么残酷的日子,我头发都掉啦,全身酸痛,腿和胳膊快要全部变成肌肉……啊啊,呜呜呜!” 在种种哭述声中,被严密包围、还身带负重的银发少年抬起眼,无视自己被破坏掉冷酷无情的形象,面无表情地发问:“说吧,怎么回事?” 在这个时候,话少徒弟的靠谱之处总算是凸显了出来。 轰焦冻用了一句话总结了老师不在这几天,发生在一年a班全员身上的大事件: “代替你训练我们的埼玉先生,要求比较严格。” “嗯,那是必须的。然后呢?” “然后……” 他们全班就过上了天天下蹲、仰卧起坐、长跑10千米的“幸福”生活。 埼玉的训练方式,跟埃利克完全不一样。 他不会像埃利克这样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在让青涩的少年少女在实践(被揍)中找到进步的方向。 埼玉先生,直接把他当初变强的训练方案拿了出来,让脸上写满懵逼的年轻人们照搬着做。 下蹲俯卧撑这类训练就不说了,重点是那个跑步10千米,别提一般的人,就连个性最擅长跑步的饭田天哉都受不了。 他们不能使用个性。 以半座城市作为场地,跑步全靠腿,一步接一步硬来,没有半分偷懒的可能性存在。 也不是没有人生出异议,因为,他们的个性决定了他们并非一定要靠强健身体才能作战,体力虽然重要,但也不至于这般拼命。 可提议的话刚到嘴边,就在茫然中咽回去了。 打一开始就觉得不像“英雄”,更像平凡无奇的普通人的埼玉先生,跟着他们一起在锻炼。 从便利店下班,男人换了一身运动服,就带着雄英高中的新鲜血液、未来的英雄新星们在街头奔跑。 他可以在跑步的路上顺手捡起别人弄丢的钱包,绕着弯交给警察。 还能边跑边拦下好似越过几条街就能碰到一个的小偷,顺带再跟吓哭小朋友的拦路恶犬对峙,更加凶狠地将它赶走…… a班众人在跟着他跑得死去活来的路上,见证了无数次这类事件的发生。 好像,都是些鸡毛蒜皮、忙碌的职业英雄们基本上不会太过关注的小事。 他们发现,自称“兴趣使然的英雄”的埼玉先生,不是大众普遍认知的职业英雄,行事风格,也跟大众最为推崇的英勇行径有颇大差别。 可埼玉先生的实力,的确又不逊色于真正的英雄——埃利克没有骗他们,又一个打破大家认知的bug般的男人出现了。 其实并没有具体证明。 因为,深藏不露的光头男人从未在他们面前动过手,偶遇的小偷小贼解决起来又太轻松。 男人低调得无比完美,提个装菜的塑料袋,就能轻易混入普通人群,还没有上过电视的学生们扎眼。 但,在开始长跑的第二天下午,爆豪胜己就向临时训练他们的埼玉先生发出了质疑。 这也是不怎么意外的结果。 爆豪同学就是这个性格。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名光头大叔想要对他们指指点点,爆豪胜己没有像最开始对埃利克那样暴躁,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光说没用,他只要求男人证明自己有对他们指手画脚的实力,就这么简单。 其他人虽然觉得刚撑过一天,第二天一来就这么不捧场,有点不大好。 但心里,或多或少有着和爆豪同学差不多的想法。 他们十分好奇,能被埃利克称为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男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他的个性又会是什么。 二十道殷切视线,全都齐聚在某个男人身上。 埼玉:“?” “哦,这样啊。也就是说,当临时教练之前,还要让你们服气。埃利克那家伙,真是丢了个相当麻烦的事情给我……” 嫌麻烦的埼玉叹了口气,把挠头的手放了下来。 要他证明自己能够胜任……唔,那就证明吧。 他也不学自己的好友,上来先把所有人全都打趴下,而是选择了一个稍微委婉……不,也相当简单粗暴的方式。 “轰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宛如山崩地裂,骤然刮起的疾风将空地四周的树木吹得歪来倒去,落下满地狼藉。 树都是如此,更别说人。 差点被疾风吹飞的二十人想尽办法稳住身体,最后勉强稳下来,待到风停,只能顶着乱成鸡窝的头发,呆滞地抬头。 还好这里是公园角落的空地,除了他们,没有多余的人在这里凑热闹。 风传到远处,势头被缓了大半,也就成了稍微大些的烈风,只让远处悠然闲逛的人们觉得奇怪,心想这风来得真是突然。 唯有就在现场,只隔了几米距离的a班众人知道,方才那一刹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硬要说的话……其实,埼玉先生也没做什么特别恐怖的事。 他只是,稍稍地——挥了一下拳? 没有针对的对象,甚至还偏离了一点方向。 可在某一刻,在场所有人的眼前,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巨大陨石即将撞击向自己的可怖幻觉。 这样的描述,丝毫不显夸张,甚至实际感受更难以言喻。 埼玉平时的表情跟陷入呆傻状态的上鸣极为相似,人畜无害的感觉也就是因此而起。 但他在某一刻似是变了神色,连带着眼神也变得凌厉如刀芒。 只是随意一挥掀起的拳风,就让目瞪口呆的少年少女们僵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如大冬天被寒冷彻骨的冰水从头淋下,满身汗水不止是紧张还是冷汗。 陨石撞击,火山喷发,大地碎裂……总之,各种幻觉都因人而异地在脑海中战栗浮现。 虽然这么说,十分丢脸,而且,似乎太逊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也没到“丢脸”的地步。 那一刹那,每一人都产生了“不敢反抗,被击中的话,毫无疑问绝对会变成灰烬”的绝望念头。 年轻人们和唰啦啦落了满地的断枝碎叶一同无声沉寂,呼吸声都快要消失。 不过,打破沉寂的反而是埼玉本人。 “唔,这样就可以了吧。” 深藏不露的最强的男人(之一)一秒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切换尤为自如。 当着众人的面,他自言自语:“埃利克说,肯定有人不服,稍微吓一吓就行了。是这样?就当做是这样了哦!” 众人:“…………” 第33章 被吓到了。 真的, 他们被深深地惊吓到了。 跟面对无论如何都打败不了的a班霸主时的情形有些许相似……不, 不一样。 埼玉先生和埃利克都没有认真。 可前者为了给他们一个“证明”,十分认真地, 从深不见底且浩瀚无边的海水中倾倒了极小一丝痕迹。 毫无防备的年轻人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同时被碾压得彻彻底底, 只能凭直觉感知到天差地别的距离,完全生不出探究大海究竟有多幽深的想法。 后者则没有这么做过, 任由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们闹腾他,听着小鬼嚣张说着要把他踩在脚下的话,也从未真的生过气。 或许直到此刻,a班众人才算是借埼玉这一次打击, 真正地认识到,埃利克究竟有多纵容他们。 “虽说埃利克嘴上嫌弃你们太弱,哦,心里大概也真的嫌弃, 但是,嗯——就是那个意思啦, 我刚刚什么都没提。” 埼玉说。 经过了这么一遭,全员不再有异议,闭上嘴跟着绝对的强者艰苦地挥洒起了汗水。 细数下来。 第一天, 没有人完成由埼玉考虑后砍了一半的训练任务, 全军覆没。 第二天,终于有人拼了大半条命挣扎着勉强达标了。 人选不用多想,必然是死也不乐意落于人后的爆豪胜己, 以及好胜之心并不逊色前者的轰焦冻。 除bug第一名之外,a班排名前列的两个厉害角色憋着一口气,并排闷头前行,最后也是并着排一头栽到地上去,谁也没能抢到前面落到后面。 第三天,不分胜负冲在前面的还是那两个人,但在稍后一点的地方,却额外加了一个绿谷出久。 为了走进雄英的校园,绿谷出久也经历过与这相差无几的魔鬼训练。适应了节奏之后,这个毅力同样惊人的少年便顺利地凸显而出。 有了这三人带头,尤其是看到了绿谷同学的坚毅,其他跟不上节奏的人也咬紧牙关,豁出去似的撒腿狂奔。 整体氛围由此焕然一新,即使埃利克不在,a班的凝聚力也空前爆发。 这里面当然也有到最后都没能坚持跑完的人,埼玉每天都跟在最后,随便一捡,就能捡到一堆灵魂飘出身体的“尸体”。 举着夹着拖着一串小朋友,被小朋友们埋了的男人露不出头,行走在路上都像是在飘,这引人注目的靓丽风景着实让路人震惊,差点因此弄出了街头灵异逸闻…… 再加上,不止是无辜路人,闷头挥洒汗水的年轻人们没过多久,就猝不及防地迎来了更大的惊吓。 起因是终于有人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埼玉先生在最开始说过的某句话。 “那个那个,琦玉先生,你之前提到的,靠锻炼变强付出的代价……能问一问,是什么吗?” 可想而知,在问出这句话之前,天真无邪还未触碰到成年人世界的孩子们,丝毫没有想过,自己即将一脚踏入怎般残酷的“地狱”。 但他们就是问了。 地狱之门轰然打开,带来了堪比埃利克的“个性”般冻人的彻骨冰雪。 “哦,你们想知道么?” 埼玉先生大抵觉得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看着他们……的头顶,爽快告知。 不等天真孩子想明白为什么视线要落在自己头顶。 “也没什么,就是在变强之前。” 在孩子们瞪大眼睛地注视下,埼玉先生幽幽说道:“我的头发,还挺茂密的。” ——我的头发,还挺茂密…… ——头发,还挺茂密…… ——头发,茂密…… ——头…… 有幸听到这句肺腑之言的所有人,都傻了。 先是傻,然后是僵,最后,是从脚底打到头顶的寒颤,外加头发一阵发亮——不不不对,发凉! 摸着自己美丽的心爱秀发,想到它们有可能离自己而去,肌肉都可以忍,却忍不了头发掉光光的女生们先哭了。 除掉本来就没有头发的特例人员,男生们呆了好长一阵,才齐刷刷地捂住脑袋,面色忽闪忽变。 就算是轰君这样的全班公认的最帅酷哥,没有了头发,也总是缺了点什么,仿佛失去了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最惨的大概就是峰田君了。 个性与头发紧密相连的他,当场眼球上翻,备受打击地晕厥。 别的腥风血雨就不多说了,只要知道,埃利克不在的这短短几天,他的小弟们承受了多么大的心理压力。 听完这一切的埃利克:“……” “……一群笨蛋。” 除了这个,他什么都不想说。 “你们以为,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靠跑步秃头变强吗!也太高估自己了!” “呜!这算是安慰吗可我们好像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呢!只有再摸摸埃利克大哥才能高兴起来……啊呀!” 手下一空,埃利克大哥终究冷酷地脱离了由麻烦的女人们组成的包围圈。 而他站在了日常占据的训练场最高位,金眸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都别给我胡思乱想了!与其担心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哼,还是先担心担心弱成这样的你们怎么在外面实习吧。” 众人:“……实习?” “实习……哦,实习!啊,啊啊啊!要开始找工作室实习了啊!” 最应该紧张忧虑的事情,居然被他们不约而同地忙忘了。 体育祭过后,职场实习便强势地接踵而来。 职场实习,相当于在英雄的幼苗们正式迈入社会之前,先行体验到的实践演习。 此前提到的体育祭的重要性中,就包含了这一条。 职业英雄们也会关注在体育祭中大放光彩的潜力股,并在之后邀请看中的雄英学生来到自己的工作室,实习考察一段时间。 这对经验水平各方面都还未成熟的学生们是一场考验,同时,也是绝佳的机会。 学生提前两三年提交申请,进入职业英雄的工作室,若能得到认可,日后从雄英毕业,就能直接加入实习时期所待的工作室。 对于会直接影响未来的职场实习,a班众人也应当无比重视。 然而。 在提交申请前。 相泽老师给他们宣布了每人得到的工作室邀请的数量。 结果—— 行吧,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啊。 百分之九十的邀请都集中在埃利克一人身上,数量甚至远超往届体育祭第一名的受邀请数,令人骇目。 剩下的几个百分比,轰焦冻和爆豪胜己匀了大部分,剩下的,才是稀稀拉拉的其他人。 “……好惨。” “……但是,依然要坚强地活下去呢,大家。” 他们都嫉妒不起来。 埃利克不愧是“大哥”,实力在那里,总该心服口服。 哦,对了。 在为工作室焦虑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正因为是职场实习,初出茅庐的菜鸟新生们,也要认真地给自己取个游戏名才行。不出意外,以后他们的正式英雄名也就是这个了。 只不过,班里人的英雄名基本上都在一节课的时间内搞定,唯有一个人,迟迟没有想好。 那个人也就是埃利克。 他的时间拖得有些久,中间还因故请假,距离提前工作室申请的截止时间就差一点了。 大家这几日没见得到他,也就没机会问,他想了什么英雄名,又打算去哪个工作室。 “埃——” “不关你们事。” “哎?我还没问呢,好冷漠啊!” 埃利克照样不理会任何抗议。 主要原因是不想理,次要原因,则是: 他还没想好。 而且…… ——英雄? 他莫名地犹豫了。竟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要走上这条所谓“英雄”的路。 思来想去,着实烦闷,难得的好心情都被驱散。 故此,今天下午集体训练早早结束。 埃利克消失得最快,没人能及时察觉。 把烦人的小弟们潇洒一丢,他回了和好友一同暂居的出租屋。 “取名字?唔,确实是挺纠结的。我个人觉得,应该符合自己的特征。” 埼玉和他一起思索。 大概是顺口——嗯,应该不是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顺出来了:“符合特征,唔,我想想……可能就是银色矮子侠,长发飘飘小英雄之类的……” 埼玉(忽然察觉):“呃。” 埃利克:“……” 埼玉:“……” “……” “对不起,埃利克,我绝对没有对你有这么柔顺亮眼的头发耿耿于怀!” “哦,是吗,好友,我相信你。”埃利克顶着十字这么说:“那你要取什么名字,秃头披风侠吗!” 埼玉:“……” 战力位于人类巅峰的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 好了,确定了,他们的友谊在此刻(临时)转换成了塑料情。 “没什么可说的了,埼玉!” “是男人就用拳头说话吧,埃利克!” 他们杀气腾腾,二者只能活一的生死决斗,由此拉开序幕! ——轰咚。 ——轰咚轰咚! 住在某出租公寓楼一楼,正好位于某号房间下方的路人a,今天也依然抱着枕头,不明所以地瑟瑟发抖。 “打雷了?地震了?为什么我的地板在咔咔地颤,我的天花板也在轰轰地震?忽然好冷,啊、啊、啊——阿嚏!” 事实却是,并没有打雷,也并没有地震。 只是世界最强二人组住在他楼上,正在咬牙切齿,青筋爆出,用掰手腕来一决胜负。 谁输,谁承认自己是内心嫉妒的秃子/恼羞成怒的矮子。 这就是——赌上尊严与名誉、绝不可落败的命运之战! …… 所以,最后。 到底是谁胜谁负?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谁赢了? 第34章 埃利克的英雄名, 最后还是赶在截止日期前想出来。 他依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要去做所谓的“英雄”。 这个名词, 在当前所在的世界,是毋庸置疑的闪耀明星。 人人都憧憬英雄, 因为英雄拥有常人难以追赶的强大力量, 他们维护社会的秩序, 守护人们的安全,值得作为守护者深受尊敬。 环境就是这样, 他从苏醒过来的一开始就有所了解了,现在不过是进一步加深。 只要留在这个地方,就绕不开“英雄”。 不说他身边的人,他认识的朋友, 全都是英雄和想做英雄的人。 走进雄英高中这扇大门之前,就应有所觉悟。 这一选择背后代表的,不仅仅是要他遵守学校的规则,收敛自己的脾气, 自然,还有更为重要的潜藏含义。 ——是否要完完全全地融入进去。 埃利克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对无处不在的“英雄”有种微妙的熟悉之感, 可偏偏又抹不掉似从灵魂深处浮起的冰冷排斥。 熟悉,但不亲近。 像是曾经距离自己相当地近,但与他无关, 他没来由地突生不喜。 “我猜, 你是不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啊。” 许是发现了什么,埼玉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结束了一团混乱的掰手腕大战,埼玉和埃利克的友谊又回来了。他们俩盘腿面对面坐着, 沉思也在一块儿。 “因为受的刺激太大,所以才会失忆,这个剧情应该还是挺合理的?” 合理是合理。可说完,就被径直否决。 “不可能。” 埃利克毫不犹豫。 他是失忆了没错,但直觉还在,因为区区刺激就失忆——也太丢人了! 另有原因这是肯定的,有些许即使没了记忆仍然尤为在意的过往,应当也不意外。 “那是为什么呢?” “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埃利克对于找回自己丢掉的东西,目前看来没有最开始那么迫切急躁,但也并非没有继续寻找的想法。 “你以前一定是个大人物。” 线索只有这么一点儿,埼玉干脆开始自己猜测。 “嗯,肯定的。” 埃利克想起了在梦里模糊听见的那个称呼。 “有相当多的人崇拜你,你还有不少朋友。” “唔。” 埃利克也没有忘记,他的梦境中也曾出现过自己被虚晃的影子热情包围的画面,人来人往,只能看清他们双目明亮,眼中所含的正是憧憬。 热闹的氛围,纵使蒙上了梦的朦胧,也能深切地体会到。 他以为自己从来都不是喜欢喧闹和繁杂的人。 可意外地,梦中情景让他感到从未体会过的慰藉,梦醒再回想,竟也会如此动容。 “这是当然的,朋友有没有先不论,我肯定有相当多的追随者。” 埃利克想用不以为然的语气开口。只是,倨傲的感觉有了,却没压得过话里的满意。 “哎,真羡慕啊。” 看到银发少年不禁一笑的表情,埼玉沉吟了片刻,倒是完全不嫉妒,反倒跟着觉得有些高兴。 于是,他也多打起了几分精神,拂开在大战中惨遭摧残的桌子碎片,积极地揣测起来。 埼玉(认真):“你受到影响变成这个样子之前,一定非常帅气了。啊,想象了一下,银发金眼,用着这么与众不同的设定,也太作弊了吧!” 埃利克(从一般满意升级成非常满意,但他不会承认):“哼,嗯,也就是那样吧。” 说到这里,想起好友对他拥有自己却不曾有的飘逸银发似是颇为介怀,此时已经不生气了的埃利克心怀宽阔,不忘出言安慰:“黑色的头发也不错,不要告诉我,你要放弃!” “埃利克……!” 男人们的友谊,就是这般纯粹。 仿若心中淌过了热烈,埼玉被成功地鼓舞到了。 是了,埃利克都能坚信自己一定能长高,压根不想身高无法恢复的可能性,他又有什么理由轻而放弃呢? 重燃希望之火的男人闭目仰头,长声嗟叹:“像埃利克你这样强大还心胸宽阔的男人,跟我果然不太一样。估计在你们那儿,不止是大人物,必须是做了一番大事业,豪迈的英雄人物才行!” “又来了,虽然我认可你的评价,但是,英雄——” ——与你这个真正的英雄更贴切吧,实际上,根本没有人…… 埃利克本来是想这么说。 可后续已显而易见,他的话音猝然顿住,面上也闪过了一瞬的凝滞。 “根本”之后,是什么? 心血来潮的闲聊,意想不到地成为了再度勾起许久没有波纹的记忆的引线。 不止是简单地让平静死水波荡开来,水花崩裂,破碎的水滴看似轻柔地坠落,却激起了万千跌宕。 ——根本,没有人…… 在这一刻,银发少年的瞳孔颜色比往常更浅。 ——是什么声音。是谁。都在说什么? 他的思绪尽数坠入由无数碎片组成的昏暗里,一时无法脱出。 吵闹。 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是要在脑中炸开般的嘈杂之声! 埃利克在其实只有短短几瞬的恍惚中听见了这片喧哗。 没有人影攒动,目光所及看不见任何还能活动的影子,那这些夹杂哀鸣、仿若仇恨之实质所化的声音又从何而来? ……是吗。 很快,就意识到了。 不知何时置身于此——哦,应该说,“他”本就在这里。 眼前所见的是由层层尸骸铺就的不归之路。 残骸无法开口,唯有伸展出残破的躯干,试图阻拦前路。鲜血流淌,淹没了曾经不算道路的旷野,不甘却畏怯的怨灵便在血海的边缘怒吼…… 可却阻拦不了。 银发金眸的男人浑身沐血,毫无在意地将满地尸骸踩在脚下。 吵闹。 甚至更吵了! 无法捕获踪迹的嘈杂撞破了由时间和空间构成的障碍,那本应绝无可能被打破。 兴许是因为,对【某一个人】的恐惧……也只有恐惧!直至千年后的如今亦无法消散,仍在徘徊叫喊。 透过闪烁既碎的零散片段。 埃利克看见了,置身于不知多久远的岁月的“自己”。 那个男人正在微笑。 是的,从看不见光亮的起点走来,来到更像是末路的地方,“他”尚且能够笑得出来。 跟最早出现在梦中的某个场景无比相似。 血污浊了本该宛若寒玉的银发,更污浊了同样过于白皙不见血色的面庞。 还残留在血肉中的断剑残矢被毫不在意地扯出,随手扔进血泊。他踏过血海,亡灵因他的出现而销声匿迹,脚旁骷髅的骨爪瑟缩着伸出,却根本触碰不到他变成赤色的披风一角。 多么冷漠地视人若尘埃。 多么高傲地将众生践踏。 时间太短了,埃利克得不到完整的信息。 可他却能与记忆中的“他”产生一瞬的关联,从而隐约意识到,那时的“他”想要干什么。 “他”的喜悦并不作假。 那条路,并非没有尽头。相反,终结之处就在咫尺可望的前方。 ——哧啦! 以重叠成一句的怨恨诅咒为背景。 男人带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轻松,走上了他的将会受到无穷无尽诋毁唾弃的晦暗王座。 而那声音。 那句包含了某个名字的诅咒。 好像,也就是…… “魔,王……” “——埃利克?” 埼玉显然不会想到,他看着好友没来由地突然不说话,疑惑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便刚好凑齐了最为关键的话语。 然后他就更加摸不着头脑地发现了,好友埃利克君的脸色顿时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神似被人硬塞了大口最讨厌的苦味食物。 埼玉:“……” 糟糕了。 他不擅长缓和莫名就尴尬起来了的气氛啊。 但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无奈之下,埼玉只能干巴巴地道:“你突然间怎么了,被噎到了?要喝水吗?” 好吧,果不其然。 这句话一出,他就收到了好友看傻子似的目光。 “我被你噎到了。” “……哦,这样,那,抱歉?” “啧,没事。” 银发少年这个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看他还未完全恢复过来的脸色,埼玉心里有数,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啊,饿了,待会儿晚饭吃什么?” 这个转移话题实在太生硬,自然让埃利克更显无奈的目光扫来。 他现在的情绪确实不太好,虽未到糟糕的地步,但一拥到胸口的憋闷之感尚未沉淀,堵在心头,难免会造成压抑。 而他并不想让这等令人烦躁的情绪,宣泄到朋友身上。 所以,稍稍闭眼,再抬起眼帘时,少年对外泄露的晦暗尽数收敛,语气更显平淡: “出去吃吧,我请客。” 琦玉惊讶:“你有钱?” “当然——是我刚拿到的奖……报酬!” 琦玉:“哦?哦。” 好像没什么问题。 那么,就不需要担心了。 “走!!!” 两个虽然最强但也穷困潦倒的男人,兴致高涨地出门乐呵了。 似乎忘记了什么…… 哦。 没有忘。 麻烦死了的英雄名,埃利克在第二天就告诉了负责这件事的老师。 午夜老师听完,愣了好一阵,才问他:“你确定要用这个名字?” “确定。” “可是,唔,先不说别的,你选择的英雄名有些不太好的寓意,是不是不适合……” “我也想知道。” “——‘魔王’,这个名字。 银发少年打断她,神色晦暗不明:“到底适不适合我。” 第35章 “埃利克大哥, 你的英雄名真酷炫啊!” “哼, 你们还算有眼光。” “酷毙了!我也想要这种一听就很霸气的英雄名!” “哦,那你就想想吧。” “好帅, 超酷!所以, 那个什么, 埃利克大哥,你……我……” “没戏的。” 不等欲盖弥彰的小鬼们说完, 大清早就被一连串吹捧之词淹没的埃利克冷冷一笑,原来早已看穿他们的虚假之心。 “我去哪个工作室?也想跟着去?干什么,平时盯着你们这些又笨又弱的小鬼就已经够累了,实习还想继续气死我吗!” 都块滚, 滚得远远的,至少实习期间不要来烦他——这是埃利克的强硬申明,半点可回旋的余地都不给。 他的态度尤其坚定,就连女生们找他可怜兮兮地请求, 也丝毫没有能够松口的迹象。 完了。 a班绝对的霸主,带给他们寒风瑟瑟、夏日炎炎、无穷压力与欢乐的埃利克大哥, 竟然又要离他们而去! 实在是太悲伤,太痛苦了。 想到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亲爱的大哥,无法瞻仰他可爱啊不严厉的英姿, 接受他的指导, 深深敬仰他的a班孩子们,都要情不自禁地笑出—— ……咳。 哭出声了! 咳咳。 当然啦,大家也就是刚开始高兴了那么一下下, 实际上,心里还是尤其不舍的。 他们已经习惯在埃利克的压迫之下,什么复杂的东西都不用想,只要埋头咬牙刻苦训练的学习生活了。 可是,午后的集体训练看来要搁置下去,每个人都要从凝聚的整体中单独拆开,前往必须让自己独立去面对的修炼场。 埃利克或许就是为了这个,才坚决不允许一波人像以前那样,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 即使注定翱翔天际的鹰隼,在还是雏鹰之时,也要坠落悬崖,历经蜕变才能顺利地展开翅膀。 这群小孩儿是他的小弟没错,但也不可能永远受他庇护。跟着职业英雄实习,对他们来说好处很多,该去就去,没什么可说的。 好在,孩子们经过了一系列事情,都成熟了很多,也很容易就能想到埃利克的打算。 这也就是,大家只是嘴上开玩笑似的嚷嚷得大声,实际上都下定决心,要借这次的珍贵机会好好地磨炼自己,好歹让自己再强一点儿,被埃利克嫌弃的程度也少那么一点儿。 要求真的不高。 主要是,占据了主导地位的对象强到超标,为了自己的尊严和积极性,根本没法用来对比。这么一来,能让他感到稍稍满意,都算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除此之外,让a班众人心理平衡的原因还有一个。 “哈哈,想到轰君和我们一样,都被埃利克丢到边上去不管了,我的心里就宽慰多了啊。” “没错没错!是埃利克徒弟的轰都没能跟着去,嗯,大家都被一视同仁地抛弃了,都是难兄难弟,一起加油吧!” 满心欣慰的天真之人围拢上来,带着都是天涯沦落人的安然心态,纷纷安慰起了“被老师残忍抛弃”的轰焦冻同学。 在一片恳切的安慰声中。 不知为何,被大家一致安抚的轰焦冻同学顶着一张茫然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我和埃利克,去的是同一家工作室啊。” “没关系没关系,就算平时没在一起,我们还能在网上……嗯?嗯??轰君,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和埃利克在一家工作室实习。” 轰焦冻从实道来。 场景突然死寂,众人的表情变化一番,最终停滞在了某个尤其难以形容的神色上。全班最帅酷哥顿了顿,也没有发觉自己做了如何残酷之事。 “……” 尴尬持续了一阵。 “……你们去的哪里?轰君,你肯定去的是安德瓦的工作室吧,那么这样的话,埃利克他——” “不。”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轰焦冻并没有多少反应,平静得就像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与他无关,心无波动。 于情于理,他似乎都该去安德瓦的工作室。对方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no.2英雄。 如果没有埃利克这个意外人物的插手,轰焦冻经过一番挣扎后,或许也能够想通,将个人感情抛在一边,选择借助安德瓦的力量让自己变得强大。 然而,意外就是这样出现了—— “我们去的是,一个没听说过名字的英雄的事务所。” “啊?” “埃利克先接到的邀请,然后叫上了我,我们就一起报名了。” “……呃?” “对了。” 轰焦冻临时想起一件事,觉得没什么关系,便也说了出来:“绿谷也是跟我们在这家事务所实习。” 众人:“…………” 众人:“?????” “绿谷——出久君——怎么会?连你也?背叛我们悄悄跟过去了??!” 方才便有种不祥预感降临的绿谷出久(惊):“!” 轰君你为什么突然——不行,现在完全不是呼叫轰君的时候。 向来低调,以为自己不会被注意到的绿谷少年晚了一步,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来不及了。 跑不掉的少年已经被义愤填膺的班里同学团团围住,手足无措,慌中掉色。 没办法。 谁让他们对着轰君那张写满了“有哪里不对吗?”的脸,根本围不上去。 对不起,只能牺牲绿谷君,让他来承受来自被大哥抛弃的小弟们的哀怨了! “绿谷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啊啊啊啊啊!” “作弊!狡猾!绿谷君你也学坏啦!到底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说吧说吧来来来悄悄告诉我,那个不知名英雄是谁?” 绿谷出久:“我……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呀!” 他的内心好崩溃。 邀请埃利克的工作室数都数不过来,谁都没想到,他会忽略掉有名的工作室事务所,专门挑了最不引人瞩目的一个。 而那一个事务所,刚好是唯一对绿谷出久发出邀请的事务所,事务所的英雄,名叫格兰特里诺。 绿谷出久还是十分钟前,才得知有两个同学要跟自己去同一家事务所。 在此之前,他从欧尔迈特口中听说了格兰特里诺的事情,得知那是一位传说中的英雄,还是欧尔迈特曾经的班主任。 欧尔迈特的话让绿谷出久在激动之余,不由得对传说中的英雄心生向往。 也正因如此,激动的少年才没有及时发现,欧尔迈特多次张口欲言、最后都闭上了嘴的挣扎表现。 算了,到时候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先给绿谷少年留一个惊喜吧——no.1英雄心里大抵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实却是,“惊”以翻了十倍的量劈头砸来,“喜”能有多少,就只有可怜的少年自己才能深切体会了。 “我——是无辜的……!” 只说完了这一句话,绿谷少年就壮烈了。 心理极度不平衡的群众们将他埋没。 “……” “…………哼!!!” 这边儿闹得正欢,依然不怎么合群的角落里,有人用鼻子发出了这一声暴躁的冷哼。 如果说已经被同学们抓住机会揉搓成圈圈眼的绿谷少年是可怜,那么,爆豪胜己就是憋屈,自己给自己弄出来的憋屈。 百分之九十的邀请都集中在了埃利克一人身上,爆豪胜己和轰焦冻各占了剩下的百分之三。 虽说比例听着少得可怜,可摊在实际上极其庞大的总数里,邀请数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埃利克没有强势地用自己的存在感屏蔽他人,而是刻意留给了小弟们表现的空间,所以,也有不少职业英雄注意到了表现突出的少年。 爆豪胜己选择了no.4英雄潮爆牛王的事务所,在不少人眼里,这已然是着实不错的去处了,可他本人却并不满意。 在这个班上,爆豪胜己在意三个人。 一个是绿谷出久。 曾经只能被他远远丢在身后的废物跟屁虫,忽然间追赶上来,还有要超越他的迹象。不过,这个家伙的程度最浅。 一个是轰焦冻。 这是个绝对的天才,在战斗中展露出的天赋,让原本自信满满的爆豪胜己有了危机感,并且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这么让人气恼的事实。 轮到最后一个最毋庸置疑的角色了。 埃利克。 将爆豪胜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全都击碎得一干二净的小鬼。 少年在不得不进行反省之后,勉强接受了这一事实,可心里显然还要继续耿耿于怀下去,直到某一天攒足劲,一鼓作气将傲慢小鬼超越——大概这一生中是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了。 总而言之,既然是去职业英雄的工作室实习,爆豪胜己也会关注那几个人都去了哪里。 轰焦冻会去安德瓦的事务所,绿谷出久他先干脆地略过,埃利克要去哪里,爆豪胜己嘴上不屑不去问,实则非常想要知道。 埃利克是欧尔迈特都尤其关注的混蛋小鬼。 如果欧尔迈特有工作室,小鬼肯定会去欧尔迈特那里。没有别的原因,就因为,那是no.1英雄欧尔迈—— “什么?名字都没听说过的英雄?埃利克轰焦冻还有绿谷出久,他们三个,还全都去了?” 爆豪胜己:“???” “……开什么玩笑啊这三个混蛋!!!” 炸了,忽然之间又被(单方面)忽视抛弃的爆豪少年当场爆炸,气得几乎要跳起来。 “冷静!冷静啊爆豪!其实说起来,他们去哪里实习,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啦——哎哟!” 切岛锐儿郎差点拉不住莫名生气的爆豪,也想不通爆豪为什么气成了这样。 他只能天然地努力揣测,试图解开对方的心结:“啊,那什么,爆豪,你还在羡慕午夜老师否决你的‘爆杀王’,却让埃利克把英雄名取成‘魔王’吗?” “……有什么好羡慕的!小屁孩用这么个名字,幼稚死了!” “唔,果然很羡慕啊。” “没有!” “没关系,我们都很羡慕,你不用不好意思承认啦!” “魔王”,多么酷炫帅气的名称。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都是千万男人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憧憬。 既高贵又冷酷,既残忍又强大——能够完美地激起每个中二年级男性的暴虐(?)渴望。 只可惜,少有人能够名正言顺地拥有这个称呼。而埃利克,就是“魔王”的不二人选。 从女生们的尖叫声中就能体会得到。 气质和性格与“魔王”全然相合的埃利克,又一次大受欢迎。 原因是什么,大家应该都知道,外表体型和英雄名完全反着来所以极其有反差感什么的…… 啊说多了。 总之,大家(男性)都很羡慕就是了。如此想来,爆豪应该也—— 爆豪胜己:“……” “滚!!!” 这边也闹起来了。 如此喧哗之景,不是只发生了一次两次,所有人都该早就习以为常。 埃利克自然不会掺和进去。 借用徒弟和无辜少年脱身之后,早就烦了的他单独来到了一边,将魔王的孤高贯彻到底。 哦,顺带接了个电话。 全班的人都知道他的手机号,因为卡和手机都是他们准备的。但为了不让他起疑——笨蛋,早就知道了好么——他们就当做不知道,不问也不打。 所以,能用这个方式找到他,还敢用长辈语气跟他絮絮叨叨快一个小时的人,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快餐店老板搬到了其他城市居住,还没忘记似乎无家可归的少年。 许是想起此前埃利克随口说起要去实习,老板今天又打来了一个电话,就是来关心他这个事儿。 埃利克没觉得那有多大不了,他选择了一个特别的工作室,也是有自己的私心,跟老板以为的“辛苦”完全沾不上边。 可本该不耐烦的他,却是皱着眉,默默地听了这么一小时的废话。偶尔说上几个字,就能让老板高兴。 “我实在是闲不下来,回来之后,又在这儿开了一家店,还是做的快餐生意。唉,总觉得不是你做的冰块,化得都要快一些啊。” “把我的冰拿来当冰块用,还敢拿来比较的人,你胆子也太大了。” 埃利克不爽。 “哈哈哈,这不是在夸你嘛,实用,实用就很好。”老板赶紧笑,乐呵呵地忽略了这个少年的冰还真不是一般的冰,碎成小方块放进饮料杯子里,实在很奢侈。 又聊了一阵,在埃利克看来闲得无聊又啰嗦的男人终于意犹未尽地打算停止关怀了。 说到最后,老板道:“之前忘记告诉你了,我老家就在保须市,离得也不算远。埃利克,有空再带着朋友过来玩啊,汉堡炸鸡可乐管够!” “再说吧。” 埃利克挂了电话。 他看似敷衍,实际上却没把那个顺耳一听的地址抛在脑后,算是姑且记下了。 不过。 保须市…… 站在高处的少年偏首,看向偏离闹作一团的人群,除自己以外唯一落单的那道背影。 是饭田天哉。 对维护秩序调解矛盾最为积极的班长,不知为何今日尤为地沉默。 埃利克歪头,看了底下那个就差明说心事重重的少年几眼,就觉得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但是。 ——啪。 ——啪。 饭田天哉的后脑勺被不知道是小石子还是什么的东西,连砸了两下。 第一下时,沉入自己世界的班长尚无察觉。 第二下时,饭田天哉抬起了头,稍稍扯回了点思绪。 ——啪!啪啪! 第三下。 第四下,第五下…… 饭田天哉:“…………” 在挨了第七下的时候。 “……谁啊?!” 再是悲伤、再是阴郁心事重重,遇到这种事情都不能忍。 饭田天哉大为恼火,还以为是哪个同学在这个节骨眼还要故意捉弄他,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倏然扭头:“我没有心情和——” “……” 愤怒的话音在半途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了脖子。 饭田天哉当然没被人用物理手段强行止声。 他是自己卡住了。 敲击他无数次的作案工具落了一地,此时还残留在现场。 饭田天哉瞪着眼睛,大张着嘴,看着这七颗圆润晶莹宛若珍珠的冰珠子,压根说不出话。 注意到这边异样的其他人看了过来,也发现了那几颗冰珠子。 并且,还能从现场及当事人,精准无比地推测出案件的前因后果外加过程。 这。 这,这,不就是埃—— 噤声! 电光火石想到真相的所有人都卡壳了,万万不能吐露出字音。 埃利克坦然地站在他自己做的高耸冰柱上,抱胸而立。 察觉到从下方投来的诡异视线。 银发少年挑起了一边的眉,俯视他们:“怎么?” 众人:“……” 先看埃利克,然后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看半晌。 最后,他们的头缓慢转动,转向了虽然站在人群边缘、但并未走开的某位同学。 突然备受瞩目的轰焦冻:“?” 所有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与一头雾水的轰同学对望,并且眼皮狂眨,尽自己所能拼命暗示。 暗示到眼皮快抽筋的时候。 轰…… 轰同学,好像终于懂了。 身为在场唯二个性是冰的人之一。 轰焦冻摇了摇头,似是无声叹息。 随后,做好了觉悟。 他缓缓抬手,伸展出的食指,指向了面无表情的自己。 “抱歉。” 他对表情古怪的饭田天哉说:“一不小心,手滑。” ——是了,他承认了!接过了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名。 ——摊上这么一个老师的轰焦冻同学,如此可怜,如此……可敬! 饭田天哉:“……没、没关系。” 轰焦冻:“下次,我会尽量瞄准一点的。” “哦,加油……” 明明心知肚明谁才是“凶手”,可他们还要艰难地表演,让凶手心安理得地遥望远处的风景。 没有办法。 谁让未来的英雄们现在只是魔王的区区小弟。 埃利克…… 不,世上最冷酷的魔王殿下,玩得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出久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大雾】 第36章 绿谷出久以为, 他会在豪华的事务所里, 见到熟悉的那两个人。 他是这么想的。 格兰特里诺是教导过欧尔麦特的传说中的英雄,拥有的事务所一定格外豪华, 派头跟一般的不能比。 然后, 他又想。 埃利克和轰君和他在同一家事务所实习, 待会儿就又能见到了。 虽然因为这个事儿,他稀里糊涂就被羡慕嫉妒恨的同学们搓了一顿, 但,心底里是真的高兴。 “能有熟悉的人陪着,感觉果然很不一样啊。一点也不会紧张了,这一次的实习, 我的动力满满!” 正这么说着。 带着朝阳般温暖积极的微笑,在这方面堪称天真无邪的绿谷少年满怀期待,来到了地址上所写的地点。 那一刻,少年还不知道。 他的实习生活, 将会被人的想象力难以完全涵盖的艰辛、苦痛、汗泪血水所“充实”。 带给他这些巨大磨难的人,并不仅仅是说隐居就真的隐居在破旧小房里的老爷爷格兰特里诺。 在绿谷出久历经艰难险阻, 终于能让格兰特里诺不再装傻之后。 浑身酸痛倒在地上的他,颤巍巍地问出了自己的困惑:“请……问,埃利克……他们, 还没……来吗?” 那时的绿谷出久真的以为, 答案至多只有两个:已经来过了,以及,还没来但是等会再来。 可他顽强地等了一天。 没有人。 来到格兰特里诺的不起眼事务所的人, 只有孤零零的他一个。 “埃?什么埃?哦,你说那个小子啊。” 格兰特里诺假装老年痴呆记性不好,冥思苦想半晌,才给望眼欲穿的傻小子回话:“他和他徒弟都不来。” 绿谷出久:“……??!” “为、为什么?!” 颤抖着发出的声音尤为可怜,传递了少年不敢置信的内心。 可是,纵使如此。 格兰特里诺:“还问为什么?” 老爷子猛地睁眼,爆发出的气势足以将本就瘪巴巴的绿谷出久吓到打颤,想来,就算是欧尔迈特在这里,也会立即条件反射地发起抖来。 “连俊典都说了不一定是对手的小子,你觉得他还有跟着我实习的必要么!” “啊……啊啊?” “你有那小子的水平么!” “咦、咦咦?哦,呃,我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你有那小子带着的冰火小子那样厉害的老师么!” “呃呃?俊典是谁?那小子的冰火小子的老师……等等?” 绿谷出久花了一阵功夫,才勉强把思路从正确的地方绕出来。 他大致明白格兰特里诺的意思了。 他还完全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回答“有!”。 所以,绿谷出久只能说:“没……” “那不就行了!” 格兰特里诺一个飞脚把刚刚爬起来的绿谷出久踹出了门,同时,还伴着一声显然意见颇深的斥责: “就是因为俊典那家伙根本不靠谱,才会让我这把老骨头出来替他教育弟子!” 只能站在楼梯口看着门“啪!”地甩在脸前,绿谷出久欲哭无泪:“……” 他似乎明白了。 欧尔迈特为什么会对这位传说中的英雄又敬又畏,为什么只郑重地让他保重,自己坚决不亲自过来拜访昔日老师…… 绿谷出久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前路如此坎坷曲折,而他无可奈何,只能咬紧牙关,坚韧不拔地行走下去。 确实。绿谷出久想着,他和埃利克情况不同,是要付出更多倍的努力才能跟上他的脚步,本来就不应该怀有太多杂绪。 要努力,不停地努力,才能距离自己的愿望更近。 给自己打完了气,名为希望和决心的能力重新滋生出来,成为了流淌并温暖全身的温泉之水。 “……呼。” 虽然经过了这一天,少年已疲惫不堪,但经由这一刻的沉淀,他的双目坚定。 捏了捏拳头,绿谷出久告诉自己要加油,之后便重新振奋起了精神。 在实习的期间,他是不打算回家的。 他收拾了行李,就住在了事务所里。格兰特里诺把他丢出来,是指使他出门跑腿买东西。 没有可挣扎的余地。 绿谷出久认命地迈开了脚步,打算去最近的超市看一看,先把东西买齐…… “就是这里吧。” “唔,地址上是这么写的。不错了不错了,毕竟租金很便宜呀。 “我没有意见,住在哪里都没问题。” 绿谷出久:“嗯嗯嗯嗯……” 他在左转,还往前迈出了两步,只在心里迷糊地想着,这几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像是在哪里听过——不对,应该是天天都在什么地方听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啊。 不就是埃利克,轰君,还有相处过几天的琦玉先生,他们三个人的声音吗? “哟,对面的不是你们同学吗?” “绿谷——嗯?” 还真是他们的声音。 “我是不是因为太想在这里看到他们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么多幻听?” “那小子,傻了?” “啊,最熟悉的语气,果然是埃利克啊。他和轰君现在还好吗?一定,一定坐在一起,愉快地吃着晚饭吧……” 绿谷出久浑浑噩噩,竟是坚决不相信传入耳中的声响并非幻听。 他一边碎碎念叨,一边晃着头向前走——直到肩膀被人从后面稳稳地扣住,不得不停下脚步,从而清醒地面对现实。 不是幻听。 也不是想象。 出现在绿谷出久视野范围内的那三个极有辨识度的人,就是他想的那三人没错! 被轰君不轻不重力道适中地拍了两下,面露呆愣的少年才像是冷不防回神,激烈的表情变幻,就是从此刻开始。 “真、真的是——” “这副见鬼了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做大哥的对小弟这眼珠都要脱眶、下巴都要掉下来的丢人表现相当不满。 有什么好震惊的? 他们难道就不能出现在这里么! “不不不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绿谷出久慌张地摆手反驳,他现在脑子很乱,“没有明白,就是,我有些——你们不是,不会来格兰特里诺老师的事务所吗?” “不止是你们,埼玉先生,也过来了?!” 是的。 埃利克和轰焦冻出现在这儿,还算是可以理解。 但埼玉与职场实习沾不上半点边,他会一同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只会与某一个人有关系。 再看他们此时的架势…… “我?哦,我是被拉过来帮忙的。” 提着大包小包的埼玉说。 “正如你所见,”除了排他肩膀的那只手,左手推着巨大行李箱的轰焦冻也说,“我们要到这里特训,埼玉先生帮忙租下的独立公寓就是这一栋。” 绿谷出久下意识:“不,完全看不出来好吗,轰君你们简直就像是来旅游的——什么?就是这里?!” 格兰特里诺老师的事务所,就隐藏在这片普遍陈旧的住宅区里。 而他事务所的正对面,也就是四人此时所在的位置,便是轰焦冻口中,他们三人租下准备短住一阵的公寓楼。 “……” 是巧合吗? 绿谷出久不会自作多情,但联想到某些很容易想到的事情,还是难免的。 一时之间,少年的眼神略显古怪,看向银发少年等人时,某种似是浮起了些许异样光彩。 他张口:“我——” “你去哪里?” ……然后就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呢。 绿谷出久(气馁):“我要去超市……” “哦,那你和轰小子一起去吧,多买点菜。顺带问一句,你会做饭么?” “什么什么?轰君和我一起?” 埃利克的几句话让绿谷出久更加糊涂,口中下意识地一接:“对不起我不会做饭,我只会用微波炉热饭……” “啧,你们俩都没用了。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超市啊!” “……哎???” 就这样。 绿谷出久稀里糊涂地去了超市,但跟原本目的不同,和他一起的还有疑似被嫌弃赶走的酷哥。 他们两人买了一大堆东西,全都是可以新鲜下锅的食材,其中又以肉食居多。 亲眼看着轰君眼睛不眨掏出自己的卡,刷卡付费,绿谷出久心中的震惊不减,甚至还觉得发展变得越加迷幻了起来。 “轰君,到底要做什么……” 他试图在回去的路上小声询问。 少言寡语的轰焦冻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却侧首注视向他,神情郑重:“我只知道,这是让我们的身心都变得强大的必要途径。” “是,这样吗!” 轰焦冻的平静和毫不动摇的心,都在极大程度上感染到了原本还很不确定的绿谷出久。 因此,少年也不再胡思乱想了。 “好的!虽然不知道来源始末,但我相信埃利克!” 那个少年值得他信任。 而他也相信,自己来到这里,绝不会辜负欧尔迈特的期望,一定能够—— “……” “……” 他们,才出去了多久来着? 从出租屋升级成独栋公寓的临时住所,大门没有关上,就是为迟来的少年们留的。 而当绿谷出久和轰焦冻带着期待之心,推开那扇代表光明的门。 眼前光芒大放,耀眼无比! “太慢了!把东西放下,绿谷小子,再到对面拿三个碗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坐到里面来的格兰特里诺下达了指示。 好巧。 “轰,你出去买一箱酒——哦,买不到是吗。那就随便买点饮料回来凑合算了,随便买,凭你的直觉去选择买什么饮料,知道了吗?” 和格兰特里诺坐在一起的埃利克也理直气壮地指示了起来。 这一老一小的身影,竟在这一刹那出现了重合…… 不! 绿谷出久,轰焦冻,这两个有为青年,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生出了相当不妙的预感。 ——情况不太对劲。 他们警觉地心说。 ——不行,要糟。 作者有话要说:出出和轰轰:不行,我们觉得不太妙 第37章 埃利克会去格兰特里诺老爷子的事务所, 还是因为欧尔麦特的建议。 现实对那些真的需要实习锻炼的孩子们来说, 的确是有些残酷的。可是,埃利克就是跟他们不一样, 不能拿到一块儿提。 他没有跟着谁学习的必要。 在“变强”这一领域, 也没有谁能教他什么。更何况, 就算无法具体概括出他究竟有多强,已然站在顶点——他自己深有所知, 并且无需质疑。 总结一下就是。 埃利克到底有多强,他自己也不知道。但知道的是,自己是最强的,而且, 目前看来,只有埼玉能与他一战。 哦,他还知道,自己在因为某件事死去之前, 虽然也很强,但还没有强到现在这个地步。 死了一次, 再莫名其妙复活,实力直接较曾经翻了无上限的数倍。 不要问原因。 这恰好位于埃利克缺少的那大块记忆区域之中,大概要等恢复记忆之后, 才能够得知缘由。 “唔, 其实按照规律的话,还是有再继续变强的可能性吧?” “……什么规律,再死一次吗!” 先不说埃利克乐不乐意的问题。 再死一次, 这已经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了。 前面已经说过,此时的他究竟有多强,自己都无法感知完全,因为实在没有让他充分通过实践来确定上限的场地和机会。 如果非要让这一可能性成真。 那就只能有一种情况。 如果某一天,他和能与他正面抗衡的好友埼玉,出于某种原因,一定要来一场抛下一切顾虑、使出全力不留余地的死斗。 那么,就只会有两种结果出现。 一种是,他们两个真的分出了胜负,两者中死了一个。 另一种结果惨烈无比,当然是他们同归于尽,同时带上被惊世之战连累的这颗星球,大家一起完蛋。 “……” “这个可能也描述得太可怕了,打不起来的打不起来的,停停停。” 埼玉被这充满血腥绝望的猜想吓到了,晃晃头,直接否决略过。 想都不用想了,他和埃利克得是为了什么事,才会打成那副样子啊。 唔。 至少得是他悄悄吃光了埃利克的蛋糕,倒掉了他最喜欢的垃圾食品,还当着他的面说他是长不高的矮子——这个自找死路,想想就觉得世界末日到来的程度才行! “我倒是很想和你打一场啊。” 埃利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他遇到埼玉的第一反应,就是发出挑战。 虽说目前来看其实看不怎么出来,但,埃利克这个男人的骨子里,流淌的就是争强好战的热血。 男人最开始的模样跟如今的冷淡颇有差距,幸好本质如此,再变也变不到组成他这个人根本的因素。 就像地底的熔岩被表面的雪山压覆,平时不屑于响动。直到偶遇能够激起兴趣的对手,平静如若凝固的炽热熔浆才会陡然沸腾,爆发而出。 当然了。 能挑起他兴趣的对手兼朋友,目前还是只遇到了埼玉一个。 他们就算想比试,也得顾及一下除自己以外的脆弱存在。 稍稍活动一下骨头都能带来堪比自然灾害的震荡,想认真一点儿——别想了,根本没戏。 “算了吧,本来就没有一定要打一架的必要。” 埼玉说。 他们刚跨了城市买完蛋糕回来,此时一边闲聊,一边坐在租的房子楼顶吃完。 店员小姐在埃利克的蛋糕上面果不其然多放了两颗草莓,这待遇,让埼玉很是眼热。 同样是为了变强付出惨烈代价的人,怎么埃利克就是往令人羡慕的方向—— 算了算了,不说了。 蛋糕只是随便吃吃,两个男人坐在正常人绝不会翻上来的地方,重点是凑在一起喝酒。 在埼玉把一瓶啤酒慢吞吞喝到一半的时候,埃利克已经仰头喝光了整一瓶。 跟往常一样,脸不红心不跳,神色清冷,酒量大得可怕。 “瘪……欧尔迈特给我推荐了一个地方。” 总之,扯了这么老远,话题终于又回到了起初的实习地点上面来。 “是他以前的老师,这次特意复出,是为了帮他调、教弟子,哦,就是那个叫绿谷出久的小鬼。” 埃利克跟埼玉简单说了说,只道欧尔迈特介绍的那个工作室,一共就只有那个老师一个人,而且,主要针对的只有绿谷出久。 如果他去那里,那老师从欧尔迈特这里得知了一点内情,不会闲着没事管着他,还不必忍受去别的工作室便一定会遇到的各种麻烦。 一句话。 这就是个幌子。 有绝对自由的前提在,最适合他的“实习”地点,应当再也找不出除这以外的第二个了。 “那不是很好吗,还犹豫什么?”埼玉很不解。 “不是犹豫。” 埃利克自语:“是预感。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不对,看起来很轻松没错,但我去这一趟,可能越是轻松自由,越是得遇上什么麻烦事儿……” 埼玉跟着他沉思,然后说:“不应该是,无论你去不去,或者去哪里,都得遇到不少麻烦事情吗?” 埃利克的手一抖,把送到嘴边的酒倒掉了。 他跟维持着一如既往呆板表情的好友对视。 沉默,思索,回想。 “……好像还真是这样???” “是吧。” 埼玉不知何时把真相看穿了。 反正走到哪里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倒不如找个能稍微清闲点的地方,再找点能有意思的事去做。 可问题是,埃利克能找什么事做呢? 平时不去上学,他就跟朋友过着死宅家里蹲式的生活,出门就是便利店和快餐店,毫无“年轻人”该有的激情。 实习期间显然跟这差不多,不过,如果真把这么长的时间虚度过去,又难免觉得—— “哦,想到了。” “嗯?” “我不是有个弟子么。刚好趁这个机会,给他来一场正式的特训算了。” 原来,埃利克想起了他还有一个被遗忘的弟子——实际上并没有遗忘啦。 在几乎所有人眼里,轰焦冻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少年才十几岁,在个性上展现的天赋便已相当不俗,是寻常人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的程度。 可在埃利克看来,抛开天赋不论,心血来潮收下的弟子现在这点水平,实在不太行。 他对晚辈的要求一向很高,一年a班那群小鬼全都包含在此类。 而对名义上的弟子轰焦冻,要求还要再高一截,高得都有些许不近人情。 在此之前,埃利克没找到机会好好地教育那个小子。 如今,合适的机会看来终于出现了。 “好!徒弟的实力差成这样,说出去也是丢的我的脸。不错,计划什么的都不重要,就这样先决定了!” 埼玉:“欸?埃利克,你不打算先问问你徒弟……” 埃利克完全没听到他的话,直接带着满意之色板上钉钉:“非常完美,这么一弄,我那些日子总算是有点事情可做啦。” ——等一下,在做决定之前,你都不问问你徒弟的意见吗? 不必这样质疑了。 因为埃利克显然觉得不需要去征求徒弟的意见。 “犹豫”“纠结”这类词,果真极少会出现在他身上。在自己满意的情况下,其他人的意见大有被径直略过的可能性——这也就是埃利克的缺点了。 但奇怪的是,只针对身边熟悉的人,他这般雷厉风行,还深有霸道不讲道理的架势,却基本上没人对他有意见。 埼玉话说到一半,酒也只喝了半途,就见迅速拍板有了决议的朋友一下站起来,瞧着是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他也不觉得无聊了,这就要兴致冲冲地过去,找到徒弟知会一声—— 是的,虽说决定他自己先斩后奏了,但起码的知情权,还是要尊重一下当事人的。 “唰——” 卷着枯叶的风飒飒从身边冲过,落到背后,掀起了一身凉意。 埼玉再一看,旁边的人已经消失了。 “酒喝完了!等会儿回。”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空瓶脆生落地的声响。 人虽然在瞬间去了千米之外的地方,可丢下的这个瓶子难得地没有咕噜噜滚到屋檐下去,而是稳稳地停在了屋顶。 “……” “好吧。” 男人们的聚会告一段落,埼玉收拾好空瓶,也站起了身。 他被冷风吹着,想到接下来开始,埃利克大概得有很多天不会回来…… 哎,要重新老老实实去便利店打工了。 跟朋友混在一起之后,本来过着积极打工与做英雄两不误的男人开始不务正业,都快忘记了以前独自一人生活时是什么感觉。 不过,从稍有了点起伏的生活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埼玉觉得,他完全能够适应。 他也没去过多关注,自己心中其实存在着那么些许“不适应”——这个事实。 “埃利克大概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先下去休息吧。” 这么自语着,埼玉提着装了垃圾的袋子,正踩着楼顶的砖瓦,欲要跳到隔着十几层楼的地面去。 然而。 他刚抬步。 “唰——” 似曾相识……嗯?就在前一分钟出现过的爽利风声,怎么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回来了。” 来和回加起来只用了一分钟的埃利克说。 回来的还不止是他。 埼玉微微睁眼,跟面上犹带恍惚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埼玉:“……” 轰焦冻:“……” 什么叫真正的“雷厉风行”。 这就是了。 轰焦冻是被直接闯入房间的老师单手提走的。 彼时他正在纠结,为自己要去哪个职业英雄的工作室实习。 由于潜意识里没有想到埃利克连实习都要带着他,也没想到老师会不打招呼径直上门,少年在一眼看见窗上多了一个银晃晃的影子时,心中别提有多震惊。 而银发少年扣着窗沿,金眸闪烁,唇边浮起足以让他人目光凝聚的浅淡笑意。 他只问了几句话: “申请表写了么?” “还没有想好去哪里,没写。” “很好,不用撕掉再来过了。身上有钱吗?” “有,虽然不多。” “可以,开始收拾行李——算了,不用收了,磨磨蹭蹭的,麻烦。” 就这样。 轰焦冻在毫不知事由的情况下,被银发少年提到了这里来。 他的衣服还是睡衣,脚上还踩着拖鞋。被冷风吹着,表情都快有凝固的趋势。 对此,埃利克的解释是:“反正都要跟着我混,早一天晚一天有区别么!” 银发少年做着代表性的抱胸姿势,更显理直气壮。 “……强词夺理啊!” ——明显是担心这孩子被他亲爹截胡,自己这个当老师的插不进去,显得很没面子吧。 埼玉又一不小心看穿了真相。 “把人家的儿子还回去啊你!” “什么叫‘还回去’,我抢谁儿子了!……等下?你误会了吧,你以为我干什么了?!” “不你不要说了,埃利克,小心你徒弟看你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影响你的高大形象,咳。” “搞什么呢!”埃利克自是恼怒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辩驳:“少来,我怎么可能干出抢别人儿子的事——” “……” “啊,卡住了。别说了埃利克,我懂的,你徒弟也懂的。” 埃利克:“…………” “懒得跟你们解释!!!” 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恍然外加理解的表情,埃利克相当憋屈,磨了磨牙,再猛地捏拳! 他总觉得,自己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可是,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卡那么一下? 这种感觉,就跟每次回想起一点记忆碎片时的滋味相差无几。 格外地古怪,又传递着难以言喻的沉闷,便像是从心底深处试探出来,一下扣住了他的脖颈。 难道,这就是,心xu…… …… 怎么可能??! 埃利克不相信。 他心虚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提拎自己的徒弟而已,有哪里不对么! 没有! 抢人家儿子,更是子虚乌有,他从来都—— …… 为什么…… 又!卡!住!了! 把轰小子重新又丢回家的埃利克转过背,面色忽明忽暗,变得极快。 “总不会,我以前真的抢过别人的儿子吧?” 自语道这里,少年的脸色又黑了一瞬,显然绝不肯承认这种黑历史。 不管了。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略过。 忽视。 必然要当做今日无事发生。 而等到埃利克让轰焦冻跟着自己提交了格兰特里诺的申请,实习就要开始的那一天。 大早上起来,想着自己不用多准备一个人的早饭,可以晚点再去上班的埼玉睡眼朦胧走到客厅,便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客厅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朋友,任何时候都银闪闪……哦不,精神抖擞的埃利克。 还有一个,是他朋友的徒弟,表情照样稀少,但不知为何推着一个巨大行李箱的轰焦冻少年。 他们的反应好奇怪。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你的东西收好了吗?” 埼玉:“……欸?” “行吧,我看出来了。不仅没收,衣服没换,脸也没洗……太堕落了,埼玉!你这个样子,还像是能与我并肩作战的男人吗!” 埼玉:“啥?” 他惊了。 这蓄势待发,就等一人的作势。 难不成,等的……是他? “废话。”埃利克又展现了他的蛮横(划掉)预先做了决定也不跟人说明的霸道一面。 “打什么工,跟我们一起去特训。”他还反过来问:“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没意思吧,那就走呗。” 埼玉:“……” 一时间说不出话的异样感受,也被他体会到了。 或许埼玉自己也有所察觉,变强的后遗症并不只是最浅显的外表变化,在情绪上,反而更加明显。 他的情感丧失得有些严重,抵达如今这一程度,任何敌人都能一拳解决,已然没有什么事情能轻易勾动他的情绪起伏了。 埃利克应当也有这样的情况。不过,现下看来,是要比他程度轻些。 说了这么多。 真正想提及的重点,唯有那一个: 此时此刻。 埼玉难有波澜的情绪,竟出乎意料地起伏了,还是接连跳动的那种震荡。 “我也要去么?” 虽然,男人的表情还是迷茫的,常被朋友戏称,跟班里那个黄头发小鬼被电傻时的脸一模一样。 “去呗。”埃利克理所应当地道:“先找找房子,能不能租到一整栋大的。最好离事务所近点儿,唔,还得清净。” “租房子啊,可以是可以,但问题是,我们没多少钱吧。” “有啊。” 埃利克昂首示意。 轰焦冻便低调地道:“我的零花钱存了很多年,没怎么用过。” 埃利克点点头,面露满意:“嗯,非常好!先充公,老师我不会亏待你的!” 轰焦冻:“没事,随便用吧。” “不可能白拿你钱的,唔,就当做学费吧。小子,接下来的升级版特训,要做好吃尽苦头的准备哦。” “嗯……从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我就有觉悟了!” 这边奇怪的师徒二人组聊得正欢,埼玉在原地顿了顿,便倒回了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在这过程中,他似乎小小地笑了一下——也许又没有?总之,没有别的人看见,也无从证明。 之后,行动效率都不低的三人,就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租房、整理、入住、偶遇对面事务所的老英雄、一拍即合凑一块儿吃饭等等事项。 ——实习第一天就被使唤出去跑腿的少年们啊,你们的预感是正确的。 这场实习之路,注定不会轻松。 超市内的打折区域,只是艰苦道路的开端。 实习的第二日。 中午十二点二十三分四十八秒,格兰特里诺的事务所门前,埃利克租下的公寓楼门口。 两个少年不期而至。 一人带着气喘吁吁跑了来源才抢到的刚出炉的稠鱼烧,两块。 一人找了许久的路,才买到位于八条街外的快餐店的汉堡套餐,三份。 “中午好……轰君……” “中午好。” 同病相怜……啊不,志同道合的少年们打完了招呼,用平静掩饰了心中的激昂。 他们转身,背对背。 各回各的地方,各找各的魔鬼老师。 第38章 “今天我参加了实战!虽然只是小打小闹地抓了抓小偷, 但是很激动啊, 感觉离职业英雄的世界近了不少呢。” “哎,听上去不错啊, 不过我这里也不差哦。我虽然没参与实战, 但被安排了侦查任务, 给警方帮上了忙,哎呀好开心!” “哼哼, 该轮到我说了。告诉你们,我今天——” 一年a班的班级群,到了夜幕降临之时也未随之清净,反而又掀开了欢快讨论的热潮。 大家忙碌了一整天, 现在就算还没能躺到床上,也丝毫不觉得累。 职场实习这个话题,点燃了众人的蓬勃热情。每个人说起自己一整日的经历时,都显得相当十分积极。从他们这打不消的精神来看, 累是累,收获却是不小。 群聊消息一鼓作气根本翻不完, 不断有新的雀跃字节跃入眼中,述说着欣喜激动。 然而。 就在如此热闹的氛围之中,却有个别人——迟迟没有说话。 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算了。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 其他不知情的同学理解不到他们不想说话的缘由, 非要兴致高涨地来上一句:“啊,轰,绿谷, 怎么一直都不说话?你们那边应该比我们的活动更精彩吧?” “对啊,轰君,绿谷君,快说一说你们每天都做了什么呀!埃利克和你们待在一起,一定带你们去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吧,好好奇!” 绿谷出久:“……” 轰焦冻:“……” 不好意思,现在装作不在/没有看到这些消息来得及吗? 好像不行。 这个话题刚一出现,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猛地拽了过来。 对于埃利克大哥抛下他们单独领着绿谷和酷哥去实习,a班其他人心里还是耿耿于怀着的。 不让他们去,他们借当事人之口感受感受总行了吧! 有这股不达目的(听到转述)不罢休的劲儿顶上,那两个“幸运儿”就算躲过了今天,之后也迟早要被追问到底。 所以…… “……我们过得很充实,真的,非常充实。” “恩恩,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 “因为我们好像什么值得说的事情都没干。” “……啥??!” 丢下这么几句让人听不懂——或许还带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黯然神伤——的话,处于漩涡中心的当事人们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任由被挑起兴趣的同学们怎么咋呼催促,绿谷出久和轰焦冻都没有再出过声。 不是他们冷淡,才脱离了集体出去几天,就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而是事实…… 真的,就像所说的那样,没什么可!说!的! 说出去大概也没有几个人信: 被认为和埃利克大哥一块儿实习就能大有作为的二人,实际上天天做的,是放在普通人群体里,都会显得无比普通的琐事! 能够想象吗? 在其他同学都跟着负责指导自己的老师挥洒汗水,享受青春的大好时光里,绿谷出久不仅要接受格兰特里诺的魔鬼训练,还要被老人家提出的各种棘手要求刁难,整日焦头烂额到处打转。 而他还不是最惨的。 被公认的全班最帅酷哥轰焦冻同学,才是最惨没有之一。他的遭遇,足以让见者心寒闻着落泪。 证词是最先开始心惊胆颤的绿谷某某说的。 他打着哆嗦表示,跟马力全开的埃利克相比,格兰特里诺老师根本算不上魔鬼,那个,才是—— “看什么看?我埃利克又不是魔鬼。” 仿佛看穿了绿发少年战栗的心声,比魔鬼还要魔鬼的银发少年将视线横来,一眼就能将胆大的绿谷少年直视到冷不丁发抖。 他否认了少年潜藏在心的指控,毫不犹豫。 但是。 埃利克随后又笑了一笑。 这抹笑意不是嘲讽,也并无冷意,不过是——对既定事实的怡然肯定。不但不一直为耻,反而自信得透彻。 是了,身为魔王降世的银发少年金眸闪动,笑得“血腥”无比: “没错,我是‘魔王’才对!你们几个,有意见?大可以说出来。” 说完,揍一顿再说。至于听不听,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绿谷出久:“…………报告埃利克大哥!我没、没有意见!!!” 只是过来串门的小鬼头像是被炸窝的兔子,惊慌失措地跑得飞快,以至于来不及丢给轰君一道同情的目光。 这些日子,绿谷出久和同病相怜的轰焦冻结下了远比此前更加深刻的友谊。 也因此认识到,轰君其实并非大家所想的高冷,有的时候,他真的……很呆。 在老师的压迫之下,呆呆的轰君,仿佛比绿谷出久还要没有出头之日。 没办法。 谁让轰焦冻摊上的老师,是个比格兰特里诺挑剔一百倍的“魔王”呢。 哦,稍作一下纠正。 魔王埃利克大部分情况下是很好养的,从他能够在天台上一坐一个月就看得出来。 挑剔,只局限于个别的方面。而其中,“吃”,便首当其冲。 他从未在别人面前承认过自己对某些事物有着严重嗜好,可大家都不傻,只不过顾忌着埃利克的面子,才装作没发现不知道。 甜食——主要是蛋糕。然后,油炸食物,必须搭配冰镇过后的碳酸饮料…… 蔬菜水果等健康的食物不在少年的菜单之内,所有在背后说过“就是因为挑食所以埃利克才长不啊噗!”的大胆小鬼全都被一击秒杀,成为了被大哥踩在脚下的尸体。 和他住在一起的埼玉是唯一能正常说出劝告的人。 可是,鉴于男人自己就是常年以泡面和打折商品为主要食物,压根没资格说别人——他还是不要开口了吧。 只凭轰焦冻一人,自然是不可能改变已成定局的现状的。 所以,被老师比想象还要不健康的生活状态震撼了一下,轰焦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差使了出去,开启了几乎从早到晚都停歇不下来的实习生涯。 他要去给老师和老师的朋友买早餐、买必然是垃圾食品的午餐、再亲手准备晚餐。 直接买的那些就不说了,也就是要跑多久腿的区别。关键是最后,【亲手】准备晚餐的那一条。 在此之前,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轰焦冻大概一次都没摸过。 老师和老师的朋友都不太会做饭——哦,埼玉先生好歹会简单地煮煮泡面,弄点简单的小菜喂饱自己。 埃利克老师,就属于叉着手什么都不做,更擅长指挥外加为难别人的那种人了。 轰焦冻被赶鸭子上架,挽起袖子做饭,还不是照着菜谱挥舞锅铲的那种形式。 他们,回归了原始。 锅还是那口铁锅,可埃利克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套接不上天然气或是煤气的炤台。 没有火源。 “就是这样,你自己生火。” 以为自己听错了要求的轰焦冻:“……一边生火,一边做饭?!” “没错。就这一点难度,难道你还做不到?” 轰焦冻:“……” 既然埃利克都这么说了,那他就算的确十分为难,也不会说出“自己做不到”的回答。 哪有人一边用自己的个性制造烧饭的火焰,一边笨手笨脚炒菜的……更何况,少年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没把锅炸掉都算幸运。 换个人来受这刁难,肯定要么掀桌子不干,要么根本折腾不出来。 而轰焦冻不愧是轰焦冻。 天才少年只琢磨了一天,在实践中烧糊了两口锅,浪费了三袋食材,就还算顺利地掌握了诀窍,将自己的火控制精妙到可以忽大忽小,速度也能够及时调整。 可是,作为代价。 他烧出来的饭……是真的难吃! 第一天,面对摆在面前的几团焦炭和满路羞愧的徒弟,埃利克二话不说,让埼玉点了外卖。 第二天,焦炭被勉强看得出形状颜色的物体取代,进步颇大。 他们还是点的外卖,不过,轰焦冻做出来的饭菜也没有浪费,埃利克皱着眉,没让其余两人以身试毒,一点一点咽下去了。 第三天,饭菜的外观进一步改善,已然达到了看得过去的正常水准。 点外卖的习惯依然没变,埃利克没有给出理由,自顾自地吃完,便像往常一般,没事人似的提出了挑剔之言。 但,在事先怀着怀疑和好奇,悄悄尝了一小片品相颇好的菜叶子后。 很不幸地。 “呜——” “噗!呕——” 埼玉和轰焦冻本人,都因为这杀伤力极大的菜品受到重创,在埃利克看不见的地方捂住嘴,脸色发青。 当然了,晚餐只是磨练的一部分内容。 埃利克没有忘记自己弟子的第二种个性,他也想好了要怎么锻炼他,甚至,连地点都找好了。 “哦?你徒弟?埃利克真厉害,都收徒弟了啊——咦咦?这不是上次在电视上看见的……安德瓦的儿子!你们不是同学吗?” 把快餐店开到保须市的老板又咋呼了起来。 得知详情后,他深深为埃利克这么能干感到欣慰自豪,也没觉得埃利克收徒有什么问题。 轰焦冻开始在这家快餐店打工。 由于只是提供冰块而已,应该还算不上工作,老板避开了雇佣童工的危机。 制作冰块,听起来似是跟生火没什么区别,仿佛都很轻松。 可是,那是在不附加埃利克给他的额外要求的前提下。 冰块的形状必须是完美的正方体,且大小固定,不仅小,还要一丝一毫差距都不能有。 仅仅肉眼上所见的“没有差距”,不用想都知道,绝对不符合埃利克的要求。 少年只要扫一眼就知道,成百上千的冰块中有多少没能达标,是宽了几毫米,是高不够直,还是干脆歪了一点。 这是比单纯的“制造”,要困难千倍的工序。 轰焦冻大抵明白了过来,埃利克对他的特训,全都是针对他在细节方面的掌控。 他的个性生来就格外强大,习惯了尽可能强地释放,一下子要转换方式,往细小之处专研,难免极不适应。 毕竟,越是需要精妙操控,实践起来就越是困难。 轰焦冻目前还做不到。 可他沉淀下来,将不知何时再度冒进起来的心情放缓,不断细思,做到这一点是迟早的事。 堆砌成高高一叠的冰块仿若雪山,在室内暖色灯光下反射着莹白无暇的光线,少去了那几分冰冻的冷清。 “唔——所以这么多冰块,我得用到何年何月啊。” 老板的感慨化为了背景,和进来看到这一奇景的顾客们发出的惊叹声融为一体。 埼玉也在这家店里打工。 有了近乎标志性的冰块山每日压阵,快餐店的生意猝然间火爆了起来。老板招人帮忙,埼玉便顺势留下,反正他到哪儿都是打工。 老板大概不会知晓。 他让全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给自己做过饮料用的冰块,还让全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二)帮自己打工,在这儿炸过鸡腿,端过盘子,擦过桌子,忙碌之时甚至一人顶了两人用。 如此精彩的人生经历堪称传奇,够他吹上一辈子了。 幸好老板不知道。 正因如此,他才能继续毫无心理负担地招呼刚进门的最强之人,然后让在洗盘子的另一个最强之人赶紧收拾一下,盘子不用洗了,准备下班。 埃利克才不会跟命苦的打工仔们一起浪费时间。 那两人上班期间,他会失去踪影。 但到下班时间,快餐店的门又会准时被人推开,银发少年出现在那里,对他们不冷不热地点一下头,权当做回应招呼。 “嘿,马上要打烊下班啦,埼玉,焦冻,埃利克,明天见哟。” 老板对谁都要笑呵呵。 “哎,好的,明天我们再过来。” “好嘞,今天辛苦你了,小伙子。” “再见,木村先生。” “嗯,也辛苦了,焦冻!真是个好孩子啊,和埃利克一样。” 话音方落。 “说谁是孩子!我和这个愚蠢弟子有半点相似之处么?” 在审视弟子今日的冰块山的少年立马接道,语气尽显不满。 老板照样用爽朗笑声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随意说上几句话,便目送那三人走到一起,再一同离去。 他踱步到了门口,探头往快要到尽头的街道那一边望。 光头男人和发色相异的少年走在边上,银发少年走在中间、更前一点的地位,口中似是在数落弟子还不成熟的表现。 异发少年认真听着,另一侧的光头男人偶尔悠悠插上一句,像是在说:“有些羡慕了,奇怪,我忽然也想收个弟子了。” “不想被气死还是别收了吧。” “唔?我看埃利克你不仅没被气死,精神还挺好的啊。” “滚滚滚!” …… 远去的话音不再借风飘来,靠着门,老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咬住烟头,再拿出打火机点火之时,还止不住在笑。 “真好啊。” 声音有些含糊的老板说。 “就像一家子兄弟。嗯……家人。” 他在门口抽完了烟,扬手丢掉了快烧到手的烟蒂,背过身,独自进了变得冷清的店里。 ——如果这样的热闹和亲近,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因为留在老家的亲人逝世,才会回到保须市再也不走的老板,或许在心里这样想着。 可是,突如其来的噩耗,总是热衷于打破仿佛梦境的欢闹。 “啪——” 在某一日。 一直放在快餐店门口的打折广告牌,忽然在电光急速闪烁过后,轰然炸裂,冒出刺鼻的黑烟。 狭长的武.士刀穿过了它,复又被人猛然抽回。 第39章 大火在保须市内弥漫开之时, 埃利克三人刚好不在。 他们没去快餐店, 原因是埃利克极为难得的吃腻了汉堡,想要换个口味——不, 是因为给轰焦冻的特训进一步升级了。 他拎着弟子, 带着朋友, 去了相当遥远之地。 具体的训练内容就不多提了,只要知道, 轰焦冻人生第一次踏上了南极的永冻冰川,踩上了活火山口颜色发黑的边缘,还在猛兽出没的大草原上吃了一顿烧烤就行了。 这之中省略了惊险到会吓死人的种种细节,让轰焦冻被不断刷新三观, 对埃利克老师“究竟有多任性”顿时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我说,轰小子,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的接受能力怎么还是没提升呢?” 最不能用常理判断的怪人, 还反过来理直气壮地嫌弃还算正常人的弟子迟钝。 轰焦冻:“……抱歉,我, 太弱了。” 这个事实爽快地承认起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毕竟,跟此时和他待在一起的这两个人相比, 轰焦冻觉得, 自己真是不值一提。 他没法用冰把整座活火山的岩浆冻结,也没法随便一拳就将成百上千头发疯的野牛尽数轰飞。顽强地坐在这里,大概只能生生火, 烤烤肉…… 轰焦冻心说,他没有在接连的沉重打击下呆滞到自尊心破碎,连带着世界观也碎上一地,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你可以的,不要灰心啊。” 也不是正常人的另一个怪人还算贴心地安慰少年。 “努把力终有一天可以超越你老师这种话,我就不说了。嗯,焦冻,你可以努力超越其他人,加油。” 轰焦冻没有再被打击,相反,他深受鼓舞:“好!” “虽然你老师脾气不好还爱反着说话,但是,你一定要包容他。” “嗯,我知道了。” “他暴力,经常揍你不手软,还喜欢把你指使得团团转,这些也都是他关心你的证明。” “是……我明白的,埼玉先生。” “那就好。真是个好徒弟啊,忽然开始羡慕某某某……” 某某某:“……” “你们都当我不存在吗!还有,什么叫暴力脾气不好还爱反着说话?喂,给我说清楚?埼玉!” 等到“某某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脾气就是不好,大半天便已一晃而过了。 是时候回去了,这个时间,刚好能赶上晚饭。 埃利克本来没打算额外绕路去一趟保须市。 算算时间,老板差不多也该下班了。他的店开得随意,不管生意好不好,六点准时关店锁门,每天都不例外,想来今日也是如此。 离了日本半个地球的特训场地是接不到手机信号的,因此,直等到他们回来,轰焦冻带在身上的手机,才冷不防剧烈震动起来。 不要问为什么震的只是轰焦冻的手机。 埃利克基本上没有手机这种东西可能随时会用到的概念,今天出门的时候压根就没带。 此时的震动来得突然,又仿佛传递着某种不安的讯息。 “……” 轰焦冻在看到这个来电显示的名字之时,便有不妙预感充斥于心。 他立即接听。 果不其然,从话筒中传出的杂音刺耳至极,仿佛陡然穿破耳膜,将大脑一齐贯穿。 向来冷静的少年面色禁不住变了,但却没有来得及说话。 不用他来浪费时间转述什么。 埃利克和埼玉都听见了从话筒中漏出的——明显是剧烈爆炸的声响。 轰然爆发的声浪纵使没有直接传到耳中,亦激起了心中波荡。 绿谷出久在那边用急促语气说着什么,可声音完全被巨响覆盖,遗漏出的些许字音更是断断续续,拼凑不出完整话语。 然而。 还是不需要。 风声骤起,似要比远方的轰鸣来得还要激昂凌厉,刮得人浑身生疼。 “呼——” 不给半点迟疑的时间,先前还在回程路上的三人瞬间消失不见。 埃利克自己都说不清到底算不算“个性”的能力发动,速度便是如此迅捷。 被身旁的少年猛地一拉,接着脑袋一沉一晕,轰焦冻再落地之时,虽然只过去了一瞬,思绪却仍旧有些紧跟不上。 他迟了那么一小会儿,待到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相当出乎意料——也相当糟糕的环境之中。 爆炸。 火光。 坍塌的建筑。 四散奔逃、尖叫着的人群。 绝望的气息如此轻易便打破了往日和平的屏障,来势汹汹地向四周蔓延,几乎顷刻便覆盖了一切。 变化得太快,与之前深深镌刻下来的印象全然不符,难免会给人在迷茫之余再添上一分愕然。 不过,经受了这段时间的磨练,轰焦冻的反应还算是极快的。 即使震惊,他也没有长久地呆愣下去,迅速地找回了面临危急情况应有的状态:“爆炸的来源……是那边!” “不对,这些骚乱又是怎么回事?敌人不止一个,在这附近——是,它们?!” 晃动的视线略过了仿若遮蔽天空的硝烟,站在洒落碎石残垣的街道中央,他们的身影被衬得颇为渺小。 轰焦冻发出了止不住的错愕之声,实在是难以置信自己眼前所见。 他看到了,之前在usj事件中便出现过的恐怖敌人。 身形庞大、外表丑陋,同时有仿若脑髓的东西裸露在外的怪人,在usj事件中与欧尔迈特有过激烈地对峙。 虽然在最后,怪人被欧尔迈特打倒制服,可作为就近看到那一幕的旁观者,有着可与no.1英雄纠缠不休的可怕力量的“怪物”,给他留下了着实深刻的印象。 与那日所见完全相同的敌人,在保须市内出现了。 并且,出现的还不只是“一只”。 有无数只——至少目前,数量根本无法统计——力量可怖的怪物落入市区,四处破坏,引发了巨大的危机! 他们的面前,恰好便是怪物摧毁街道,并将目标锁定在了惊恐逃跑的民众的现场。 “嗷嗷嗷嗷嗷!!!” 轰咚! 恰在这时,形貌丑陋的怪物攀爬在留下大块缺口的楼房上,忽然挣开了下方之人试图阻拦他而投掷上来的枷锁。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嚎叫,大地为之一震。 这种名为“脑无”的怪物脑中并无思考能力,其目的却相当明确。 甩开了围拢上来的职业英雄,脑无呆板的眼珠缓缓转动,让还来得及跑出太远的民众映入了它的视野之中。 摧毁,破坏,杀戮,都还远远没得到满足。 “哐!” 停在路边的电线杆被脑无挥起的手臂一拍,竟是将整根电线杆轰然拍飞了出去! 电线杆的上端还牵连着电线,此时便随之被扯断,夹杂着烟尘的上空骇人电光闪烁。 而带着电与火花飞出去的杆柱,仿若几瞬就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将沉重的阴影笼罩在仍在奔逃尚不知情的人们身后。 “糟糕!” 被甩开的职业英雄只有寥寥几人,还根本不是脑无的对手。 眼见惨剧即将发生,艰难从地上撑起的他们不禁脸色大变,在悔恨与自责之下惊呼出声。 “来不及了,可恶——” “砰轰!!!” 较之前更让人头皮发麻的巨响传荡开来,溅起的烟尘与破碎的石渣将四周环境彻底覆盖。 还能继续逃跑的活着的人们双腿发软,噗通跌倒在地,身体颤抖着,都不敢回头,去看那生命瞬间消逝的残酷景象。 沉重的电线杆的确落下了吧…… 只听声音,是这样没错。 可—— 等等。 那是,什么? “…………我、我,我还活着?” 前一刻被阴影笼罩的那人,不敢置信地从遍地碎块中抬起了头。 异变就发生在几乎谁都无法完整捕获的一瞬之中。 电线杆是破碎了。 但并非因与地面碰撞而碎。 到底是谁……速度如此之惊人? 他来到即将遇难者背后,抬起的膝盖先一步与带有层层压力的重物发生了碰撞。 然后,更为脆弱之物四分五裂,碎片如飞羽般散开。 可众人所听到的轰然巨响,并非来自于此,还在仿若分不出差别的转瞬过后。 抬起的腿落下。 他的人,却已然出现在数米之外。 脑无的头颅被他踩在脚下。继而,连带着整个粗苯的身体,被他硬生生地踩进了路面之下。 不止那一个落足点,周围原本还算平整的路面顿时塌陷,蛛网般的裂纹连绵至整条街道。 而最中心。 被那一个人用蛮力踏出的凹陷足有数米之深。 直到灰尘刚巧被刮来的疾风吹散,凹陷边缘颤颤巍巍悬立的残存路面不堪重负,也跟着哗啦坠落。 现场的人们这才得以看见,将包括几名职业英雄在内的众人逼入困境的脑无践踏的人——那个只给后方之人留下背影的少年,究竟是谁。 他们,都知道他! “……埃利克?是那个埃利克吗?” “在雄英体育祭上,拿到了第一名的那个传奇新生!他、他怎么会?比职业英雄们,还要强吗?!” 只有一个说得上完全冷静的声音,从后方缓缓传来: “这里的规定,不是不能随意使用个性么?埃利克,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 前方的矮小身影微有动作,少年开口,犹如寒潮,清扫去了所有嘈杂。 还是有零碎的尘埃夹杂在风里,落在少年如雪般白皙、又近乎苍白的面颊上。 他的身形,他的银发,乃至于脸庞,都是趋于黑与白两种极端的颜色。 倒是仍有鲜亮的。 这和极度单调的色彩,又形成了能让他人为之一怔的巨大对比。 那双不被任何灰尘烟雾所蒙的金眸,便是不落的赤阳。 太阳风暴在金到灿烂的眸底酝酿,无人敢于此刻的他对视。 也幸好,他的面前,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可以放心让风暴席卷的“渣滓”。 埃利克相当生气。 “个性?” 他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随后,淬冰的嗓音高傲:“我用了‘个性’么?没有吧。” “对付这种玩意儿……” “光是忍住厌恶下脚,就已经足够了!” 第40章 他的确没有使用“个性”。 最为大众所知的“冰”, 并没有作为惩戒降临。 但, 仅是那一踩,一踏。 让多名职业英雄一起上阵都奈何不了的脑无被一击秒杀, 如此夸张, 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这是少年看似纤细的肉体,能够爆发出的磅礴威力。 ——他的个性, 究竟是什么?不对,这到底…… 这个疑惑不知同时出现在多少人脑海之中,原因很容易想到。 在人们的普遍认知中,生来具有的能力就是个性, 一人大部分只有一种个性,当然,也有人身怀两种,但那属于少数的特殊情况。 那么, 回到这里。 少年所展现出的多种能力,又好像完全打破了这个固定的认知, 还将破裂的碎片扔在地上碾压而过。 埃利克的“个性”是冰吗?可又有他在体育祭中实战过的瞬移。 如今忽然间再多了一个,还是无法判定的,力量方面的“个性”?亦或者, 还有目前尚未挖掘到的更多的能力, 亦或者—— “……不会吧?” 从不自禁张口的人们的喃喃自语声中,可以感受到这些人心中的震惊着实难以平息。 他们能够隐约猜测到,现下少年所展露出的惊人实力, 都只是他明面显露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冰山主体。 但他们却猜测不到。 事实上,无论是冰还是瞬移,都不是他们所认为的“个性”。 两者确有相似之处,具体差在哪里,三言两语说不清,只需知晓并不能同概而论就行。 埃利克不会被任何条条框框束缚,他本身就已跃出了规则的范围,只可让他人在远处艳羡。 也幸好此时被震慑到的众人都无从知晓这一点。 正因如此,最大的盲点被暂时忽略,一时间谁都没有想到——虽说使用的是蛮力,好像没有违背禁止在外随意使用“个性”的规则。 可放在这个武力值爆表的少年身上,用或不用,性质完全相同,根本就没有区别! 鉴于此时还没人反应过来(有人反应过来了,但也不会傻到在这时候多话),埃利克可以顺利地收脚。 然后下一秒,失去行动能力的脑无被他从坑底踹起,变作飘忽虚影从半空划过,复又变作闷锤一般,砸到了更远处的着火街区中心,大地再度巨震。 原来,在视野触及不到的那边,又有一只脑无出现。 只不过,还未闹出翻天阵仗,从天而降的同伴就砸中了它,两块肉山重叠成了可笑的形状。 “你去那边,另一边我去,顺便带上你徒弟。” “嗯,走了。” 对话声响起,却简略迅捷得不给予旁观者反应的空暇。 突然出现,又突然出手救了在场之人一命的银发少年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大概是和他一同来此的同伴。 “别愣着了,所有人,赶紧去避难!” 有一名职业英雄理智回复,当机立断。 此时的处境容不得多想,也顾不上自己等人是将重任直接托付给了只见了一面的少年,任由他代替他们去做他们做不到的事情,转而立即开始组织群众撤离。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在这过程之中,想起了兴许重要的事情。 “——嗯?等等,和雄英的埃利克一起来的人都是谁?有人看到了吗? 没有。 居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先前是有声音出现过,说要和此刻不见踪影的少年分头行动,还要带上少年的徒弟。 仿佛被混乱遮掩了其存在,然而,还记得男人平静声线的那些人回想起来,仍能确定,那一定是一位格外强大的英雄。 各自带伤的职业英雄们继续投身于对群众的避难指挥中,只在心怀疑惑的间隙中,不免分出一丝神,想着: 话语所传递的安全感不会骗人,莫名而生的“不会有事了”的庆幸与放松,更不会有假。 就是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 ***** “——英雄。” “真是个可笑的称呼。” 阴影从角落延伸出来,似是形成了一条缓慢流淌、近乎凝固的暗流,正环绕着他,让古怪的低语从阴影的深处传出。 “你应该明白的,埃利克。” “不管是这个看似光明的表面世界,还是与你接触的看似光明的人,事,物。他们都不可与你为伍,因为,你应当属于‘我们’这一边。” 银发少年的脚步始终未停。 他的面庞如被寒冰封锁,犹带温度的双眼却舍去了暖意,只能让夹雪风暴变得更为刺骨。 他一路清扫过来,收拾掉了十数只脑无,果真如冬日寒潮般凌厉无情。 不是没人发现他。 相反,太多人看到了他的身影,也将他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举目睹得清晰。 这下就算事后想要遮掩,也掩饰不过去了。 而埃利克并没有在意这些的兴致。 他没功夫去想,更不会提前考虑自己如此高调,会带来多少麻烦,后果又会如何。 那都是不重要的废话。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皆有一种熟悉之感。 但这份熟悉算不得好,还有将他本就焦躁起来的情绪往黝黑深处拖的迹象。 就仿佛回到了最初苏醒的时刻。 爆炸,混乱,生命受到威胁的人群。置身于嘈杂环境中,银发的少年也如此时这般孤执前行。 风声,喧闹,带着哭腔刺耳的尖叫。他仿若未闻,亦不受任何阻碍。 ——但,那时候,他的意识并未清明。 如今的他,却十分清楚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看看这个无聊的世界。” 耳边的那道声音仍在循循善诱。 “人类拥有了力量,就开始自诩为‘英雄’,做着自以为是,徒有表面的行径,还硬要用自己制定的所谓规则,来哄骗对英雄盲目信任的人,来限制所有应该自由的人。” “就比如你,埃利克。明明有着如此美妙的力量,却不能尽情地释放,还要忍受监视,怀疑,排斥。” “英雄的世界,不是你应该身处的地方。” 从阴影里探出的声音重复着: “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人。我看得出来,我十分确定。” “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去忍受呢?你瞧,不被束缚的感受就是这么轻松。只是放出了脑无,社会就变得不堪一击,再加入一些力量——比如你,虚伪的世界就能彻底崩溃,变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所以。” 这道烦人、尤其令人烦躁的声音还在说:“加入我们吧,埃利克。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抛下那些枷锁——” 咚。 话音就在此刻戛然而止。 原因是,埃利克终于驻足了。 他从撞见第一只脑无的地方,丝毫不停歇地来到某家快餐店所在的位置,加上目不斜视清理掉沿途脑无的时间,也只花了短短三十秒。 而就是这三十秒,埃利克把阴魂不散的背景音全程听了过来,也难为对方的语速够快。 他本来可以更快的。 只需一瞬,就能抵达他想去往之处。 “你被我们说动了。” 他的强烈自信,被总是在他放松警惕时突然冒出的意外重重踹了一脚。 “你在考虑我们的提议,因为我们揭开了你真正的渴望。” 他的神色在一点一点变得更为冷凝。 “你需要同伴,为反抗英雄社会而聚集起来的我们,敌联盟,就是你最佳的选择。” 嗯。 没错。 他停下了,没有再往前进。 仿若他真的被说动,句句言辞都深击内心——声音的来源者就是这么认为。 黑暗的势力开始不老实地攒动,更开始得意。 他们的确觉得,自己成功了。成功地将这个本就有着黑暗影子的少年拉到了自己的阵地。 理由格外地充分。 闹出这堪称盛典的开幕之后,着重参与进来的少年不会被轻易略过。 同时,最重要的是:正如所说那般,埃利克,确实是他们的“同伴”,这是同类之间一眼便能分辨的“默契”。 这个少年是不被束缚关押的凶兽,他的危险毋庸置疑。 勉强一头雄狮与软弱的绵羊待在一起,压制它的本性,并不能让凶兽被懦弱同化,只会让它随时间流逝越发狂暴,难以再忍受。 从发现的那一天,便等待着,筹备着。 耐心地等到了今天。 终于,等到了凶兽无法再忍受之时! “来吧!这就是最佳的时机!埃利克,我们很需要你,让这场还只是警告的宣战,变得更盛大几分——” “只是没空搭理你而已,你这家伙,反而得寸进尺起来了啊。” “……什?!” 不对,情况怎么忽然间与预想出现了差异? 隐藏在黑影里的人莫名心头一慌,竟察觉到本以为紧扣在手中的牵绳,出乎意料地脱离了掌控—— 这就对了。 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也不想想,在他们妄图想要使用上“掌控”一词的那一刻,希望便注定落空。 “居然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这么多废话。” “等一下!埃利克,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你将自己称为‘魔王’,就说明你已经认识到了你的本质,你做不了英雄,和我们敌联盟——” “废话又多说了一句啊。” 谁给他们的资格? 谁给他们的勇气? 竟然敢以和他很熟,对他十分了解的语气来置喙! 银发少年是停下了,仿佛不打算继续迈步,放弃了他本来想去营救的还算看重的人。 可,事实却是——他不需要再往前走。 阴影里隐约透出的眼睛此刻才察觉到了面前堪为奇迹之景。 “什么时候……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做的!” “哈哈。” 随手一挥,将还在眼前晃悠的脑无摔到百米开外。 埃利克微微仰首,由数重高耸冰块深深扎入地面组成的冰墙,耸立在他身前。 早在他动身来到这里之前,相隔那般遥远的距离,他便已然靠直觉和记忆,将瞬间凝起的碎冰扔了过来,把快餐店的四周围住,从而形成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别想打碎的屏障。 “不错,手还没有太生,只歪了一点儿而已。” 冰的表面比雪要朦胧,但又晶莹无暇。 近处的冰面映照出少年嘴角微勾的面容。他的笑容自然映得清楚,只要一看,就能明白。 银发金眸的少年在微笑,笑意没有半分映入眸中。 冰面倒映出的男人也是银发金眼,滚烫之血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面颊,浸湿了眼睑,又被不受污浊的不灭金色融化。 他咧开嘴角,笑得肆意狷狂。何为“魔王”,这个神色,就可做出最恰当的解答。 为什么要拖延这么久? 哦,还有,为什么要忍着这些烦人的噪音,任由渣滓们大胆地对他妄加揣测? “揪住了。” 忍耐抵达了限度,终于可以如他们所愿,毫不客气地将怒火释放出来。 “以为躲在影子里不冒头,只传出个声音,我就抓不到你们么?” 听到这句话,黑影深处,远在另一个地方的某些人忽然全身僵硬,感到一股寒意贯穿全身,将身体所有机能尽数冻结。 无法动弹。 不止是因为物理上的寒冷,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如身落深海、被黑暗碾压的恐惧—— 操控黑影的那人不能张口说出提醒的话,在此时,无论是谁都做不出反抗的动作。 第一个被收拾的也不是他。 而是坐在这昏暗房间的最里处,看起来便是头领的少年。 一只手,猛地穿破了作为传送通道连接两方的黑影。那边的银发之人,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胳膊穿了过来。 他抓住了头领的衣领,再一用力。 敌联盟的现任头领死柄木吊,就这样,被比他还要像反派的少年一把拖到了他所在的那边。 “被老子抓到,你就完了!!!” “……” “怎么是个小鬼?” 第41章 埃利克没想到自己抓来的是一个小鬼。 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他对女人和小鬼一直都很宽容, 就像天生对这两类人群有着更多耐心。 不过,也要分情况。 给他捣乱的坏小鬼不在包容的范围之内。 正因如此, 埃利克只在开始愣了一下, 其后眼中的波澜尽散, 重归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死寂。 “没人教你就算要找死,也得找对人么?小鬼。” 本就不怎么好的耐心, 再加上其实很容易猜到的逆鳞,全被手里这个混账小鬼踩了个正着。 不仅踩上了几脚,还不知者无畏地用鞋底碾了一碾。 还是那句话——谁给的他的胆子? “——呃!唔、呃、呃!” 来不及反应就被抓了过来,还被紧紧扣住脖子的敌联盟头领发出了濒临窒息的声音。 死柄木弔只能倒在地上。 银发少年没有分出目光看他, 仿若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可所加附过来的压力却是实实在在。 被视若空气的滋味带来了极重的羞辱,让精神混乱的少年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面目狰狞。 以为必然成功的计划, 竟然还未开始就彻底宣告失败。 是哪里出了问题? 死柄木弔想不通。 他的计划或许还不完美,存在些许不成熟之处。 但, 之所以如此坦然地实施,并坚信绝不会失手,主要原因, 还是敌联盟一方自觉找到了埃利克的“真实”。 他们调查过埃利克, 这是当然的。 早在体育祭之前,还潜藏在暗处的敌联盟就察觉到了银发少年的存在,其契机, 便是被刻意隐瞒下具体细节的淤泥事件。 抛去实力不提,名为埃利克的少年所表现出的种种特质,都显示了,他就是最适合走入黑暗、对这个虚伪社会发起最重打击的人选。 理由已经述说过了,这里不再做重复的阐述。 敌联盟对埃利克的调查颇为深入,查到的内容越多,也就越坚定他们要将其作为刀刃,拉入联盟的决心。 所以,是为什么。 身为同样收到了英雄社会的压力的人,为什么,他会—— “……” 死柄木弔在徒劳的挣扎过程中,忽然想起来了。 这个计划在实施之前,有人阻止过他。那个人,正是他的老师。 本来,死柄木弔不应当忽略自己最尊敬的老师的意见,只因此次的情况十分特殊,才让还很不成熟的他忍不住冲动了起来。 “那个少年很有天赋,是的,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少年出现——不要在意,弔,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但埃利克,你一定要收为己用。” 老师的喜悦不似作假,更是此前从未显露过的激动。 死柄木弔将这些细节全部记在了心里,又不禁咬紧牙关,把拳头握得咯嘣脆响。 他的心理早就扭曲崩坏了,一想到老师对不是自己的别人如此欣赏,愤怒和恐慌就充斥了胸腔,几乎破开血肉冲出。 “老师!我不能容忍这个家伙——” “你又无法保持冷静了。作为敌联盟的首领,未来将给世界带去巨大惊喜的男人,你还要继续磨炼才行。” “我……” 虽然得到了老师的安慰和指引,死柄木弔依然无法心安。 他努力遵循教诲,压下内心的焦躁烦闷,做起了敌联盟下一步活动的筹划,还要借此机会,拉拢老师所欣赏的埃利克。 可是,终究没能完全忍住。 死柄木弔对埃利克相当不喜,以至于心中急躁。 他过快地推动了这次机会,第一次没有听从老师“现在还不是时候,先不要和埃利克正面接触”的劝告。 冒进和嫉妒,也就直接导致了此时的失败…… 不。 即使没有前面这些个人的因素,做再多充分的准备,所得到的结果,也不会与此时有任何区别! “啪!” 埃利克的脚下又踩住了从隐蔽黑影里探出的人类的手掌。 惨叫从那边响起,被固定住的手掌骨骼接连发出脆响,仿若指骨被直接踩断。 他仍旧没有低头去看,目光从不知聚焦在哪里的远处收回,一抹异光似从金眸中一闪而逝。 “老师?哦,你还有个老师。” 听到了死柄木弔断断续续喊出的字音,埃利克的神色不变,口中却慢慢道:“看来,你的老师没把最重要的东西教给你。” 他好歹在开口之时,把手松开,没有真的残酷至极地让反派小鬼咽气。 可这也不是就要放过这群混蛋的意思。 小鬼就地一扔,刚好落进了被他踩住手掌的那块黑影里,顿时就没入了进去,显然穿过黑影,到达了另一处空间。 毫不犹豫地,埃利克也主动踏了进来,跟着去往了另一边。 确认完快餐店没有受到波及,有了那层屏障做壁垒,他可以放心地过去收拾一而再再而三找事的混蛋们。 ——敌联盟的表演秀还没来得及渲染出华丽色彩,在据点里惊慌失措的他们,就倒了大霉。 先是被人远距离冻成了冰雕,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死柄木弔被那个恐怖的家伙一把拖走。 然后。 他们的头,死柄木就回来了。 像粉面团儿似的被人扔了回来。 最后。 那个人,竟然也跟了过来! 没有半分进入反派军团大本营的“危机感”,亦或是,他来到了敌方巢穴、至少应当表现得紧张一些的自觉。 他把这儿当成了比自家还要任来任去的随意场所。 不管此刻尚未对外露面的反派们都有什么不同凡响的个性,长得是高是矮是圆是方,水平又有多强——反正都不是他的对手。 敌人的自尊心,可以如秋风扫落叶般地无情碾压。 一个死柄木弔倒下了。 “啪!” “砰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伴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痛呼声。 死柄木弔的同伴们未能幸免,也跟着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了地下酒吧的地板上。 吧台后的酒架被飞起的人体砸中,架子上价格不菲的酒瓶立时出现了破口,小块的玻璃碎片哗然掉落,瓶中的酒液从裂口漏出。 携带醇厚香气的透明液体洒落在地,可没想到的是,在地面溅起的却是凝固的冰之结晶,宛若绽开的冰花。 嗅到在空气中瞬间弥漫的酒香时,银发少年正拧着一个活该倒霉蛋的胳膊,思考着是要把他抡到墙上镶着,还是干脆把他的胳膊拆掉。 后一种选择会搞出一片血腥,很脏,还是算了。 虽然他极度烦躁不耐的心中,颇有几分就这样做的想法存在。 未经允许不得伤害他人,不得擅自使用能力——这些大抵算是规则的麻烦东西,到了这之后才想起。 埃利克或许直到此刻才彻底确认,对于杀戮,他果真没有半点心理纠结,所产生的,反而是“杀掉触怒他的家伙并非错误的行为”这等看似就是错误的念头。 不识趣的存在刚好就那么不幸,激起了少年心中压抑着的阴翳。 没真的动手,只是因为他最后忍住了,也不想这么做了而已。 此时还能呼吸的人们应该感谢他们的据点,设置成了有酒的背景。 酒的香味轻柔地盖过了空气中的浑浊,让面色清冷、唯有炽金双眸亮得惊人的少年稍稍回神。 “……” 埃利克的鼻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他大概只思考了0.1秒的时间,就把敌人连胳膊带人甩到了墙上,用冰锥钉成刺猬。 当然,这里钉的并不是有酒架的那一面墙。 借着暗沉的似是还沾上了些许污渍的灯光,银发少年越过吧台,以某个人的“尸体”作为踏板,仰头,目光在琳琅满目的酒瓶之间扫视,还真的被他确定了目标。 是瓶身出现了破口,但又在里面的酒液尽数浪费掉之前被冻住的那一瓶酒。 埃利克伸手,把它取了下来,随手还拿过了尚且幸存的玻璃酒杯。 他把酒瓶从出现缺口的那一圈敲碎,让液体从不平整的破口处倾倒进完好的玻璃杯里,醇香立时满溢,在鼻端温柔萦绕。 “……唔,还不错。” 以遍地狼藉作为背景,少年的面孔被阴影覆盖大半,只能依稀窥见,他半眯起眼,先前曾出现过的冷厉暂时褪去,瞧着颇为怡然满意。 他把自己的情绪调整了过来,也就不再管激起了自己愤怒的那一群人。 “……” “不是应该,杀掉我们吗?” 在这里,还有人能够不合时宜地开口。 说话的是这里唯一的女性,看外表,就是个和绿谷出久等人差不多大的少女。 从埃利克出现开始,她看到他,没有抵抗,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试图挣扎,因此,得到的待遇相较于他人,是要好上一些。 此刻只是双手双脚被冰锁住,狼狈地在地上,不能移动而已。 而这个还算幸运的少女,居然非要挑在这个时候,仿若不知死活地开口: “为什么要停下呢?那么真实的杀意——对呢,不是错觉,我真的感受到了,冷到以为我就要这样死掉了。” “呐,埃利克。” 少女面上的表情更是不显任何畏惧,只有单纯的好奇:“你为什么不动手呢?我知道哦,你,明明不会介意的呀。” 不会介意是否要沾上鲜血。 不会介意是否要杀掉真正激怒了自己的敌人。 在白日之下,被周围无害甚至幼稚的环境遮掩住的他的本质,也无所谓会不会在此刻暴露出来。 埃利克自是不屑于回答敌人的问题。 他自顾自地喝了一点这里还算合口味的酒,一直等到有巨大的警铃声穿破建筑物的屏障,传到最里面来。 直至此时,方才把手中还有酒液残留的杯子抛到身后,让玻璃与冰花一同破碎。 虽然到最后都没能解气,但此行,还是有不少收获的。 敌联盟的老巢被发现,警方将这群危险人物一网打尽,目前已关押进警局,准备接下来的审讯。 报案人并未见踪影。 或者说,对方其实根本没有直接报案。是有职业英雄注意到某栋楼房上空出现了奇怪的硝烟,还听到了剧烈的轰鸣声,方才赶到这里,从而发现了倒了一地的犯人。 根据留在现场的笔迹凌乱的字条,上面写着,这群人就是制造了保须市大混乱的元凶,警方这才惊觉真相。 然而,事后的审讯并不顺利。 不仅是敌联盟全体都拒不配合警方的问询,作为头领的不知名少年反应癫狂,丝毫不把警方放在眼中,就好像认为,他们就算这次被捕,也不会有事似的。 更奇怪的是。 对于那位将他们打倒,再间接报案的无名英雄,这群人居然也是一字不提。 唯有关押最严密的囚室内,传出的夹杂狂笑的大喊,流露出了些许让听者不自禁毛骨悚然的浅薄讯息: “不甘心……不甘心,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但是,老师,真的被你说对了!” “那个家伙,至少现在还不能掌控……他和我们是‘同类’,这一点不会有错,不会错!” “只是需要耐心。” “要等他,自己‘觉醒’。呵……呵哈哈哈哈!” ——砰。 阀门关闭,将不明所以的笑声隔绝。 …… ——嘣,嘣。 将手的五指收紧,做出握拳的姿势之时,指节间就发出了如此清脆的声响。 路边,银发少年微微垂眸,注视着自己正缓慢重复着握拳动作的右手。 手指攥紧,伸展开来,再继续收起。 映入眼中的手掌与少年的形态相符,骨节纤细,比成人应有的手掌小了不止一圈。 他的肤色还是那么白,掌心中的掌纹都近乎不清,更没有带有鲜活气息的血色,从每一个细节都显得冰冷。 唯有一点不变。 那就是这看似纤弱的手中,蕴含着难以想象有多恐怖的毁灭力量。 “啧。” 情绪不明的气声从口中发出之后,埃利克便收回了目光,把手揣进了衣兜里。 他直视前方,步子同时迈起。 不使用能力直接回到保须市,是存着一些放松的心思。但无可否认,埃利克的心情,并没有表面所显出的那般平静。 实际很不想承认,可逃避反而是他不可能接受的软弱行为。 所以,那就爽快点承认吧。 如今已经忘得差不多的混账们啰嗦过的话,其中的确有那么一两句,莫名突兀地冲撞到了埃利克的胸口,让那儿至今还在不适作痛。 他是被提醒了。 不管是逃避还是忽略都不可行,毕竟,迟早都会面对这个问题。 ——他必须从时而恢复上些许破碎片段的记忆里,审视曾经的‘自己’。 “埃利克”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此前得回的线索太少,他也从未深思过这些。 “埃利克”的真名可能根本就不是这个,不,应该说,肯定不是这个。 “他”似乎做过国王,还被无数人称作魔王,先前浮现而出的某些记忆片段显示的尸山血海,也印证了“魔王”的所作所为。 ——就是这只手,夺去了数不胜数之人的性命吗? 在冷漠审视的过程中,他这般想,心中也果不其然没有半分震撼或是惊骇的波动。 更倾向于,“哦,一点也不意外啊”这样的冷静。 邪恶、残忍、臭名昭著……等等词语都能跟“魔王”这个名头,再叠在加一起,一股脑地落到此时尚未恢复记忆的埃利克身上。 埃利克又想了想。 好像顶着这些标签,他个人也没有什么不爽或是抗拒。 但。 就是有些奇怪。 他莫名地觉得如鲠在喉,仿佛这些“事实”之中,还掺杂了他潜意识里绝不想默认的恶心的东西。 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关系。 目前所得到的片段全都把他往恶人的方向推,仿佛慢了一步,就要引发不愿看到的后果,故此异常地迫不及待。 可是,事与愿违。 他偏偏在无所谓地接受之前,又忽然不想承认得这么干脆。 找不到证明“清白”的证据。 因为,“埃利克”的手上确实有抹不掉的血腥。 记忆的短暂片段在他扫荡酒吧之时,又冷不防地冒出了一点儿。 这次似是与“死”有关的画面,一如往常般没有前因后果,消逝破碎得亦然极快。 大致可以分为几个部分。 最先出现的那一部分,还是浮出了好几次的那熟悉的一幕。浑身沐血的男人身处于战场之中,脚下所踏的便是敌人的尸骸。 纵使有千军万马,普通人的力量在他面前都如螳臂当车,除了送死,便没有其他的结局。 随后,只是一恍神,被黑色披风包裹住的男人便踩着干燥的黄沙而来,银发和大半张面庞都被黑影覆盖。 男人那时所在之处更暗,似乎是一处狭窄的密道——或者说,是隐藏在地底的墓道? 被脏乱白布缠绕的干尸就丢弃在墓道的角落,而男人一脚踩住正尖叫着什么字眼的某个人类的头颅。 盖住银发的兜帽掉了下来,他的金目布满肆掠的风暴,憎恶已然点燃了瞳孔中的怒火。 于是,那个人类的末路也就到来了。 可以确定,将此人如蝼蚁般杀死之时,男人绝无半点怜悯和犹豫。 再之后…… 还有类似于此的杀戮画面,但都闪烁飞快,来不及探寻原因。 太奇怪了。 奇怪——这个念头,也就是此刻从埃利克脑海中浮现。 前面都是血色与由死亡带出的灰暗色泽,可到了最后的最后,记忆片段的落幕之时。 背景还是灰暗,但,不再追寻此前的规律。 最后一幕的情景,显得分外宁静平和。 没错,正是“宁静”。 死者就躺在男人身前的床上,扣住他银发的手刚好从发丝间滑下,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从记忆中男人的视角,看不清这名逝去之人的面容,就连当时应该和他们待在一起,房间中第三人的身影,也只能勉强看到对方同样被灰暗照拂的衣摆。 奇怪。 太奇怪了。 这一系列的片段难道来源于完全不同,相隔还尤其远的时间? 在血色泛滥最广的画面中,对于死亡,男人是全然冷漠的,只夹带了极少一丝仿若即将得到解脱的欢畅。 一点一点推进,埃利克隐约能意识到,这个就是他的过去的男人,情绪一直在改变。 从冷漠,到愤怒,再到最后的…… 悲伤! 再多的愤怒憎恨厌恶,都比不上那时所感受到的悲痛欲绝。 只有以最平静的方式死去的这个人离开他时,他会悲痛到心脏如被割裂。 明白了。 男人不知跨越了多久的时光,他与“死亡”始终密切相连。 他不是“好人”。 那么,他就是绝对的“恶人”? “……” 埃利克也不知道。 但他有明确的体悟了。 还真的是那种感觉:现下做知晓的所有内容,包括“他”自己,都要让他承认某个“真相”。 真的,没有反驳的理由啊。 那么,他—— “承认个屁!” 银发少年的神色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代替原本的些微茫然,变为不止是冷嘲的坚定。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炽热,恶狠狠的声音,就是对那个位于过去的“自己”的警告:“我是个什么人,只能由现在的我来决定!” 埃利克,不愧是个傲慢到连“自己”都不会服气的人啊。 哪怕所有人——包括过去的“他”,都告诉他,你跟所谓的“英雄”不是一路人,该去做自己该做之事。 听了就听了,他压根不会信。 因为他就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出不讲道理就滥杀无辜,还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的事情来。 想把他拉到只能跟愚蠢小鬼摧毁社会的档次来? “要笑死人了!” 嗤笑完,埃利克把心中残留的疑虑尽数挥去。 他本就不适合想这想那,徒生麻烦来膈应自己。此时,只需要顺应内心,“做自己想做之事”。 于是。 裹着店里仅有的两床被子瑟瑟发抖的老板,在变成人形冰棍之前,终于看到外面的“冰箱”解冻了。 老板:“啊、啊、啊——阿嚏!!!” 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老板抬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少年,并没有埋怨,也只是故作无事地爽朗一笑: “来啦。” “看看你,我还没出事呢,怎么就先哭上了?” “谁哭了?” 埃利克诧异,下意识抬手,却出乎意料地摸到了自己眼角下的湿润。 哦。 是那时候。 因那个不知面容、更不知身份的人的死去而涌现的悲痛,同样感染到了现实中的他。 想到了。 可他顿了顿,又想,懒得解释那么多。 “门口的广告牌坏了,有人找过你么?” “是我以前认识的朋友……算了,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 老板哆嗦哆嗦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要牛奶吗?” “不。” “要喝点粥吗?” “没兴趣。” “嗯……那,吃点炸鸡?” “吃。” “好嘞!” 炸鸡火热出锅,老板把盘子放在桌上,又拉来了两根椅子。 “开始讲故事了啊。哦,不对,外面好像出了大事,埃利克,你不过去看看?” “不用。” 埃利克吃了一口炸鸡,整个人仿佛都增添了一点懒洋洋,眼皮都不抬: “有埼玉在,那边的事情,全都交给他了。” 第42章 在好友直捣敌营去解决骚乱根本的同一时间, 埼玉提着速度太慢的轰焦冻, 瞬间赶到了引发这场灾难的又一大罪魁祸首面前。 那时绿谷出久的消息刚刚发到聊天群中不到几秒,其他的人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到了到了,应该没来晚吧?哦,一共只有一个人吗, 从数量上看,这次是我输了呢。” “……” “……” 初时的死寂过后。 “埼、埼玉先生?还有——轰君!来得一点也不晚!!!” 绿谷出久震惊又不掩欣喜的喊声响起,立时在这处狭窄的巷道中回荡。 “与其说是晚,还不如说,意想不到的快啊!” “那就好。” 把轰焦冻稳稳地放下来, 埼玉表情不变地说。 这条小巷的地处位置颇为偏僻, 又偏离了损害最严重的区域中心, 如果不是有具体的定位, 即使是他, 也不会立即找到。 只一眼就打量清楚了。 目前的状况是, 他和轰焦冻要营救的对象只有三人: 此时还有行动能力、可受到的惊吓显然不小的绿谷出久。 倒在稍远处的血泊中, 丧失了行动能力的饭田天哉。 以及另一边, 似是刚被打倒,跟着失去了战斗力的职业英雄。 这样一来,他们面对的敌人, 也就更为清晰地凸显了出来。 墙边,踩踏着从角落延伸过来的黑影。 用绷带缠住脸,做武士打扮的男人就站在那里。 从绷带缝隙里露出的面庞格外丑陋狰狞,男人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瞬时出现在巷道口的埼玉, 表情似有刹那的改变。 ——又来了一个玷污英雄之名的废物吗?还带着一个小鬼,哈哈! 四处屠戮英雄的“英雄杀手”斯坦因,起初许是想要说出这句话。 可在张开口之前,这句条件反射的话语,就被男人自己硬生生卡了回去。 “……” 埼玉:“?” “……” 埼玉:“等下,是哪里有问题吗?为什么这个敌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敌人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埼玉颇为不解。 他的确是按照最王道的英雄剧本赶到了现场,打断了危机。 虽说兴趣使然的英雄并不怎么在乎自己是否能够受到欢迎,登场姿态究竟帅不帅气……可敌人这么不配合,他还是会觉得很奇怪呀! “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咦,为什么要这样狠狠地瞪我?” 他旁边的轰焦冻:“……呃。” 可能这么说不太好。 但,事实就是,当埼玉先生出现之时,小巷中原本还肃穆紧张的气氛,全都被残忍地打破了。 此时此刻,被敌人逼至绝境的少年们和英雄,再加上英雄杀手本人,都或是直视或是挣扎着撑起身,神色各异地望过来。 绿谷出久和饭田天哉的神色是庆幸的。 他们清楚埼玉先生是跟埃利克同等级别的强者,对此时的他们来说,就是最大的救星。 可奈何,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这一点。 那个以为救援到了的职业英雄满怀期待地抬头,看到背光赫然而立的男人,心情便如坐上急速上下起伏的过山车,顿时悲惨地从激动跌入了绝望的谷底。 他欲哭无泪,喊出的话音充满了气馁:“他是英雄杀手斯坦因!不要愣着了,快跑!赶紧离开!让安德瓦过来啊!” 埼玉呆住,指着自己的鼻子:“要我先去叫别的人过来吗?” 职业英雄:“快啊啊啊!!!” “哎?等等?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吧……”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 “先是自以为是的小鬼,现在又跑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不知道为什么,满脸凶狠的男人也发起了怒,冲着明明是来救人的埼玉怒吼:“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就老老实实在安全的地方待着,不要随便过来凑热闹!” 埼玉:“……” 莫名其妙被吼了一脸的真·人类最强:“???” 等下。 等等等等! 埼玉需要沉吟几秒钟,来反应一下自己此时面临的窘境。 “他们这么凶干嘛?” 他问此刻也一脸被噎住表情的孩子们。 很不幸地被问住了的三个孩子:“……” “这个……那个……呃,埼玉先生……” ——糟糕。 孩子们的心中都闪过了这两个代表情况不妙的字。 在本该严肃起来的事件之中搞出了这个乌龙,谁都没可能想到。 然而,没有办法。 孩子们愣了愣,大概猜得出来原因,可要他们直言说出来,又难免显得……太打击人了! “难道是,很不相信我?” “呃……” “觉得我,很不像个可靠的英雄吗?” ——说到重点了。 ——没错……就是这个! 也不用难为少年们忍受内心煎熬,艰难地说出真相。 英雄杀手斯坦因,已然自己将真相揭穿: “英雄?你?” 依然原因不明。 以狩猎英雄为目标的杀手,竟表现得像是被埼玉完全激怒了一般,反应比方才还要激烈。 “简直在说笑话!英雄,怎么可能是你这个样子!你这家伙,也在玷污英雄之名么!” 埼玉:“什么叫英雄不可能是我这个样子,我怎么了?我不就是——” 突兀地卡了一下。 唔。 秃头披风侠(划掉)兴趣使然的英雄停下来,又细想了一下,这才发现,他此时的形象…… 确实不太像常人印象里的英雄? 至少,世人眼里的英雄,不会因为嫌烤肉的油渍会弄脏衣服,就怕麻烦地不穿战斗服,直接穿着肥大汗衫阔腿裤上阵。 而且,世人眼里的英雄,也不会—— “顶着这么一张白痴至极的傻瓜脸的家伙,怎么可能是英雄!” 埼玉:“……” 绿谷出久等人:“……” 埼玉:“…………” 埼玉先生还在迷之沉默。 而感受到空气中无形的威压,作为知情者的少年们都情不自禁地一齐打了个寒颤。 “冷静埼玉先生!您的表情没有问题!真的没有问题!我们一致觉得非常和善,每次看到上鸣同学就想起了您,真的非常亲切——” “啊啊啊不好了哦不,埼玉先生不要听斯坦因胡说,至少我们a班全员都知道,你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没错,你是我们尊敬的英雄,一定不要因为别人不知情的发言影响心情!” 一下之间,场景热闹了起来。 别说之前受了多重的伤,心理阴影有多深,站着的小鬼和趴着的小鬼纷纷情绪激昂了起来,仿佛此时豁出一切安抚“白痴傻瓜脸”的男人才是当务之急。 这份焦急,大概让沦为背景板的英雄杀手和职业英雄都愣住了。 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也不知道,此刻兀自陷入沉默的男人,究竟,有多恐怖! “——都别说了。” “埼玉先生……!” “不要担心,我没有生气。真的,即使第一次被人这么说,我也一点都没有生气。” 实际上,已经超——不高兴的男人缓缓地说着。 “表情有那么重要么?真的很白痴么?没有吧。果然头发没有了的男人,就这么容易受到冷眼歧视吗。啊,太悲惨了,我也无可奈何啊。” “这,真的不要……” “没关系。” 埼玉又道。 这次他抬起了头,也用着被称作毫无神采聚焦的眼神看向了正前方。 “毕竟是我自己选择来这里帮忙的,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在意。” 其实,就破坏程度和优先度而言,比起这里,外面那四散分布的脑无们显然要高上一些。 可埼玉还是毫不犹豫地找到了这里来。 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他在分开的那一刹那,已经和埃利克达成了协议。 “那边”交给埃利克,而“这边”,他来处理就好了。 埼玉相信,有埃利克去了那个方向,混乱很快就会平息,不会再让危险蔓延。 同样的,换而言之,埃利克也一定相信着埼玉,可以代替他解决掉这边的麻烦,把陷入困境的小孩子们安全地带出来。 这个默契不必明确地说出来,自己心中便能掌握。 所以。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男人们的惺惺相惜遭到破灭,那也太丢脸了。 即使只为了这个,埼玉也会略过一切不必要的影响因素。 “所以说,就是你吧。叫做什么……英雄杀手?哦,就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名字。” “好了,行了,你也够了吧。随便杀人就算了,连孩子都不放过,太逊了,我会阻止你。” “什么?!” 斯坦因闻言,觉得这个诡异的秃子男莫名其妙之余,被激起了更多的火气。 “快滚!” 抬脚踢开了试图抱住他的腿,阻止他前进的英雄,斯坦因的眼神更显狠厉。 他嘶吼:“去找真正的职业英雄过来!不管是安德瓦,还是别的什么人,看看他们会不会来拯救你们!” 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未开始对突然出现的光头男人做出攻击的动作,也并无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意思。 这么一看,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杀人无数的残暴之人,会放过主动挑衅的光头男。 其实答案很简单,只要了解到英雄杀手斯坦因至始至终未变的理念,就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 他认为埼玉不是“英雄”,因为在对方身上,看不到任何符合英雄特征的表现,也看不到对方的实力。 看着朴实无华,堪称弱小的埼玉在斯坦因眼里,还不如旁边雄英高中出身的少年更值得判决。 “英雄”,才是斯坦因执着的对象。 而这个男人的目的,又并不只是单纯的“猎杀英雄”。 他的理想,或者说是夙愿,说出来可能会让无数人发笑,亦会让无数人浑身巨震,不寒而栗。 斯坦因,他真正想做的,是—— …… “通过杀死不符合自己标准的英雄,引起社会动荡,从而对整个英雄世界进行肃清及警示。” “啥?” “听着很长一大段,很拗口对吧?是这样,我第一次从血染口中听到这段话的时候,反应和现在的你也是差不多的。” “血染?谁啊。哦,你说的是,那个被称作英雄杀手的家伙?” 快餐店暂时不会有别的客人上门。 远离了喧嚣和慌乱,老板今日歇业一天,带着七分惆怅和三分惋惜,跟埃利克说起了他的那个“朋友”的往事。 老板的朋友真名为赤黑血染,现在有个比他的真名更响亮的外号,也就是近期占据了各地新闻的“英雄杀手斯坦因”。 “英雄杀手”,顾名思义,自然就是专门针对职业英雄的杀手了。 斯坦因杀死了十七个职业英雄,除此之外,重伤者二十余人,其中因伤无法再继续英雄活动的人数占据绝对比例。 社会的确因他而生起恐慌,连职业英雄都无法保证安全,更别说普通的民众了——起初,所有人都这么想。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发生了改变。 斯坦因针对的只是职业英雄这一团体,不会对普通人下手。 之后揭露出,斯坦因之所以做出如此的行径,竟是为了让英雄回归本质。 他看不惯如今将英雄职业化的现象,掺杂了诸多不纯因素,而非像欧尔迈特那样,单纯地为帮助他人而行动。 那样的英雄是斯坦因——也是赤黑血染根本无法接受的。 赤黑血染曾经是雄英的学生,但他很快就离开了学校,试图用宣传、演讲的方式改变众人的观念。 结果无需多言,当然是失败,并没有人把他的话听进去。 赤黑血染深受打击,在长久的沉寂后,终于意识到,温和的方式根本无法达成他的目的。 于是,英雄杀手斯坦因诞生了。 他化身为胸怀裁判之刃的武士,携带着他的寄望和愤怒,在漆黑暗影中行动。 一旦被选做判决对象的英雄不符合他对英雄的标准,英雄杀手便会冷酷地将之摧毁,手段残忍果决,尽显其疯狂。 “后面的这部分,都是媒体报道上找得到的内容。” 老板看着银发少年吃完了东西,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但很快又将这一点点笑意淡了下去。 他嗟叹:“只有前一部分,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才知道得这么清楚。” 老板在赤黑血染还没有变成英雄杀手的时候,就跟他认识了。 他们是小学同学,也是初中同学,直到高中才因为学校不同分道扬镳。 那时以为只是不再同校,老板显然不会提前预料到,他和赤黑血染的友情不仅没能长久保留下去,还因为对方走至绝路后的偏执激进,彻底破碎,不可回转。 “当初的血染,就像你们这些雄英的孩子一样。” “热情,善良,勇敢,憧憬着成为欧尔麦特那样的英雄。说来也很普通,把欧尔麦特视作偶像的年轻人,哪怕现在,也是数不胜数的。” 可像赤黑血染这样走上极端的,却只有一个。 “几乎人人都能成为英雄,导致‘英雄’变成了职业,而非纯粹的牺牲奉献……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纯粹’。” “离开雄英之前,血染来找过我。” 老板自说自话着,不知不觉投入进复杂的情绪,以至于忘了去关注,作为听者的少年有没有在听。 好在,埃利克虽然显得懒散,仿佛对别的事情毫不关心,可老板的话,他喝着饮料,用手托着头,全都认真听在耳里。 老板告诉他,这些年来,自己和赤黑血染一共就见了两次面。 最近的一次就是今天,而上一次,也就是赤黑血染离开雄英后的那一天。 怀揣不合实际期望的青年处处受挫,只有在昔日好友面前,才能畅快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老板很清楚赤黑血染的本心,但对于友人的执念,他却持着并不完全赞同的态度。 “为了警醒世人,所以要杀死不合格的英雄?我明白他的想法,但,实在不能理解——” “就算确实起到了效果,可这种事情,血染他做得太过……”老板偏头,目光终于在少年冷淡的面上聚焦,却是苦笑:“他做错了,我也错了。” 从听闻英雄杀手犯下种种案件的那一刻起,老板一直在自责。 亲人去世是驱使他回到老家的原因之一,说不清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为他听说了血染——不,英雄杀手的事情,内心难安。 “你以为自己回来就能说服他么?” “那当然不是,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老板摇头:“他听不进我的话,我这样的没有个性的普通人,也阻止不了什么。” 然而,他明知道如此,却还是回来了。 明知道自己回到老家,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更不一定会遇到多年不见的昔日故友,即使见到了,对方指不定会一刀杀了他,避免行踪泄漏…… 所为的,不知是寻求自己心安,还是别的更深的缘由。 “不会的,这次不就见上一面了吗?哈哈哈。” “真蠢。” 埃利克轻啧,说的是老板,又像是连带着英雄杀手一起。 主角天真又偏执、结局肉眼可见不会落得好下场的这个故事,似是没能在埃利克心底留下痕迹。 接下来,他只听见了老板仿若对唯一的听众,又仿佛针对自己的诘问:“埃利克,你觉得,我们的世界,对于英雄的标准,真的太低了吗?”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被称之为‘英雄’?” “——如果是不是英雄,要靠花里胡哨的战斗服,或者写在脸上的两个大字才能够区分,那还叫什么英雄!” 长巷中,垃圾桶被轰然掀开,倒飞出视野看不清的距离之外,让巨大的哐啷声震耳发聩。 英雄杀手斯坦因的表情凝固,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先前他认为这个可笑的光头男人只是普通人的判断,实乃大错特错。 只不是突然间发出的大喝,就让男人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眼神也在同一时间变得如刀锋般凌厉。 埼玉有点生气了。 是的,只是有一点儿。但生气的情况在他身上出现,已算是相当少见,值得引人重视。 他显然无法理解斯坦因的脑回路。 虽然,就实际情况而言,他就是斯坦因最为推崇的那一种“英雄”。 埼玉所在的世界,跟这个英雄世界有不少相似。 虽说不是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能当英雄,但那边能力者不少,也有英雄组织这种东西。 人们对拥有强大实力的保护者相当崇拜,这之中,自是少不了斯坦因恨之入骨的“腐败”因素。 有英雄这一层身份,走到哪里都会享受到便利,普通人的崇拜只是附加产品。 埼玉是世界最强的男人,只是,他却没有参加任何英雄组织,甚至混迹在社会底层,丝毫不出名。 他不羡慕别的英雄地位如何高,如何受欢迎。 他不在乎金钱名声亦或是地位。 因为,潜意识里就坦然默认了,英雄活动只是他个人的兴趣爱好,而非责任和工作。 “我管不了别人是怎样的,反正,这就是我自己的做法。” “你们所提到的欧尔迈特,就是最信任、有什么事都最先顶上、乐于奉献自己的第一英雄吧。” 在挥起拳头,一拳把呆滞的英雄杀手砸飞之前,一扫路人气质的男人缓声道。 “这样的英雄,不是谁都能当的。会很累,承受压力,还要担心什么时候会疲惫倒下。要所有人都抱着这种觉悟,什么都不索求,去做平常人根本做不到的事,怎么可能?” 安静。 “……” “累……吗?” 所有人都愣了。 “我就做不到,嗯,大概。” 兴趣是动力的本源。 而此时,他之所以来到这里,带着些许愤怒,气势汹汹地挥拳,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 不甘心!!! 凭什么埃利克一登场一露面,随便秒杀一个敌人撒点冰花,就得到了惊呼一片,外加无数崇拜目光,而他除了“白痴表情”,就是“一点也不像英雄的路人光头男”?! 既是好友又是互不服气的对手的出现,激起了一拳超人胸中名为好胜心的火苗。 埼玉心里不平衡了。 他想着,变秃不能像隔壁变矮的那么可爱真是对不起呀! 不服气。 很不服气。 满心怨气急需发泄! …… 于是。 “…………” 斯坦因眼睁睁地看到,男人的拳头在他眼前放大,放大,放大—— “不可能!”三个字还未出口。 他这个人就和先前的垃圾桶一样倒飞了出去。 砸穿了八栋墙,十扇窗,二十二根木架,破坏公共设施若干。 埼玉(心满意足):“呼。” 他收起拳头,看向下巴还好没砸到地上去的围观众人,两眼满是期待:“解决了哦。” 孩子们:“……” “……好!” “帅气!我们该用手机录录像,回去拿给大家看的,好可惜!” “太棒了!埼玉先生真是了不起!帅到炸裂啊!” 在一片浮夸之声中,兴趣使然的英雄挥手表示自己还好还好也不是很帅,内心格外喜滋滋。 “哈哈也就一般——咳,话说,和埃利克比起来呢?” “…………” 权衡利弊。 最后,还是由绿谷出久谨慎地小声说道:“我们觉得,埼玉先生你,更帅气呢!” 远处的埃利克忽然打了个莫名其妙的喷嚏。 “什么?我居然还会感冒?!” 第43章 敌联盟全体成员被逮捕的同一天, 英雄杀手斯坦因也被逮捕归案。 不过, 跟前者相比,他先进的地方是医院。 英雄杀手擅长暗杀,正面对抗能力的确算不上强。但是,当事后才赶到的警方从现场的瓦砾碎片中把斯坦因挖出来的时候, 人人都惊呆了。 斯坦因还活着,这点毋庸置疑。 虽然看上去,他是砸穿了无数重围墙、破坏层层公物过后才堪堪落地,人类的肉体经受这番惊人的撞击,就算没当场毙命, 也得全身字面意义上的散架。 但结果, 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惨烈——或者应该说, 斯坦因意想不到地没受太惨重的伤。 在飞出去的那一刹那, 他应当立刻就晕过去了。 将坚固墙壁轰出对穿的, 实际上并不是斯坦因本人的后背, 而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迷之气流。 根据现场的残迹, 完全可以得出这个惊人的结论。 斯坦因也没有受到最直接的轰击, 他只是在一开始的气流冲击中,就失去了意识。到了医院检查,除了些皮外伤外, 并无什么大碍。 至于斯坦因醒后,双眼呆滞,疑似遭受了颇重心理冲击的后遗症——那个另说,警方暂时还没调查出真相来。 说起来, 这次遭受英雄杀手袭击的共有三人。 一人为营救最先的人质失败的职业英雄,另外两人则都是雄英高中的学生,只有半大点儿的少年。 初时,警方听闻是学生先遭到的斯坦因的袭击,还跟斯坦因发生了冲突,都不禁吓出了冷汗。 这不仅是违反了不得擅自使用个性的规则,还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必须得严厉地教育。 先抛开教育的环节。 警方重点想要询问的是,一拳——根据调查,斯坦因真的是被一拳的拳风砸飞的——将英雄杀手打倒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如果是职业英雄,肯定会留在现场配合后续的调查,不会半点讯息都不留下,就自己消失掉。 可是,如果对方不是职业英雄,又会是什么人呢? 警方迫切想要知晓来由始末,故此希望雄英高中的少年们能够给出关键性的线索。 “很普通,很寻常,就像只是刚好路过那条小巷一样。” “我们不认识,但看上去,是一个兴趣使然的英雄呢。” ——结果得到的都是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少年们咬死了话,不管怎么问都表示自己没看在那位英雄身上看出什么明显的特征。 原因什么都有,光线太暗,心情太紧张,事件解决得太快没反应过来等等。总而言之,就是不肯配合。 他们摆明了有事情瞒着没说,毕竟还年轻,不擅长撒谎,破绽一抓就能抓到一大把。 但知情者不说,警方也不能逼着他们问,只能转移目标。 然而没想到,怪事就这样出现了。 当时就在现场,理应看到了事件全过程的英雄接受完救治,面对警方问询时,居然一脸的茫然。 “我记得斯坦因,还有那几个孩子……咦,当时还有别的人在吗?” 英雄抱住脑袋使劲儿回想,想破了头都没能想起来,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词语零星地蹦出来:“好亮……不对,好光……嗯?奇怪……”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好亮”又“好光”,更不要说别人了。 线索到此为止已经断了两条,还没清醒的斯坦因暂时无法提供线索,警方被逼无奈,随后又提取了斜对着那条暗巷入口的监控视频。 提取监控本来应该是放在最开始的步骤,但此次面临的困境特殊,就特殊在了这里。 在事发时间段内,监控视频莫名地变得断断续续,画面更是模糊不清,没有半点能派上用场。 警方不死心,再把视频拆成一帧一帧地翻开,结果都是一样的。 真是奇了怪了。 难道跟那个不知名的英雄拥有的个性有关? 不管此时如何猜测,想探求的真相都只能暂且搁置,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调查方还没有把此次监控视频神秘消失事件,跟许久前发生在另一座城市的街头抢劫案联系到一起。 这两次事件的共同点,都是事发现场的监控录像不约而同,全都消失了最关键的那一部分。 只要把共通之处串联到一起,很容易就会觉察出些许异样。 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时间回到还未到那般遥远时间的现在。 饭田天哉受了伤,便提前结束了职场实习,在医院里躺上了几天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才从可怕敌人的威胁下逃脱的伤员,是该得到犹如阳光普照大地般的温暖关怀。 啊,温暖大概只能存在于梦中了。 事实与梦想截然相反。 可怜又不幸的饭田君先跟着他的难兄难弟绿谷君一起,遭受了警察叔叔附带学校领导的严肃批评,虽说只是吓他们,最后并没受到责难,但心理压力是有了。 关键是,这还没完。 饭田君和绿谷君尚未等来同学们的亲切关怀,头顶就先一步被铁拳镇压,眼前蹦出无数金星,险些一下被捶到床底下去。 “哎哟!” “啊呀!痛痛痛!” “还知道喊痛?跟敌人一对一单挑的时候不是很勇敢么。怕什么怕,躲什么躲,坐着的给我坐直,站着的给我老实站住!” 无论是威慑还是地位都至高无上、不可动摇的绝对霸主,终于身披寒霜而来。 他不由分说,先把不听话的三个小鬼锤上一通,让他们长长记性—— “……咦、咦?轰君为什么跟着我们一起被锤了?” “呃,我也不知道。” 被锤的轰焦冻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好好地站在一边,怎么就招惹老师了。 而且,他还不知道埃利克是怎么捶到他的头的。难道是,跳—— “哼!” 大哥的不屑冷哼击碎了无知少年们的遐想,让他们深刻意识到,大哥是不可能做出跳起来敲人脑袋这种没面子的事情的。 一定,另有途径! ——这还算识趣。 埃利克怎么可能猜不出小鬼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见他们神色姑且变了一变,显露出肃然起敬,也就懒得再跟他们一般见识。 “你们以为自己现在比之以前大有长进,就可以得意忘形了吗!尤其是你,方框眼镜仔,想要报仇也得认清楚自己的水平。” “还有你,绿油油小子,是谁给你的勇气冲上去单挑的?要是没发出那条消息,你们还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他抱着手,将两个小弟训得抬不起头,只能垂首,面露羞愧地接受打击。 不能表现出有半点不服气的样子,因为一旦显露分毫,下场必然不会美妙…… 嗯? 等等? 被训斥的当事人冷不防反应过来,他们从埃利克大哥嘴里,听到了明确的对自己的代称。 埃利克有一个绝对说不上好的习惯。 他对人几乎不会直呼其名(那是埼玉才能享受到的待遇),能得到个态度不算恶劣的“你”“那个谁”便该高兴。 被热情的女孩子们包围,烦到不行的时候,他也只是凶巴巴地呵斥一声“无聊的女人们!”。受到偏爱的女性都是如此,更别说地位自动降一档的男生们了。 曾几何时,埃利克大哥的小弟们聚集在一起,还托腮畅想过,他们什么时候能得到大哥的正式认可,好歹在大哥嘴里能有个名字…… 等等等等。 现在,梦想成真了? 尚且来不及绿谷出久两人欣喜若狂,一泼冷水就哗然落下,淋了他们一头。 泼这冷水的,恰好还是他们信任的伙伴,方才没有被念到名字的轰君! “方框眼镜仔?绿油油小子?哦,我明白了,说的是饭——啊!” 轰焦冻代表恍然的话音未落,额头就被人以完全捕获不到动作的速度猛然敲击。 不该说的话自动消失。 轰君捂住自己仿佛在冒烟的额头,陷入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的沉思。 然而,除了耿直了些,差点径直揭露老师是个超级取名废的真相以外,他其实没有错。 蛮不讲理的老师以此次的敲击,将先前只是条件反射把还算老实的徒弟连带小鬼一起锤了的失误尽数带过。 至于他之所以不爱叫人名字,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心里给小鬼们取外号…… 哼,无可奉告。 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道歉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先说说吧。” 话题就这样强行生硬地扯了回来。 埃利克没有左右打量,只抬脚一跨,就坐上了病床边最高的那张椅子。 他把小鬼们此刻心中的波澜起伏抛去不管,直接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见到了那个英雄杀手,都有什么收获?” “收获……” 饭田天哉先卡了壳。 听到那四个字,少年放在病床上的手便下意识收紧,五指深陷进了柔软的床垫里,神情也染上了暂时无法消散的阴翳。 “认识到了我和斯坦因之间巨大的差距,还有,意气用事,将同伴连累的——” “咚!” 他又被敲了。 “没让你说这个!” “……等等,那要说什么?” 大哥的心意总是如此难以揣摩。 饭田天哉实在揣摩不出来,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观察敏锐的绿谷出久。 绿谷出久暗道不好,别的没观察出来,他只隐约觉得自己要有不测,情急之下,再将被求助后继续求助的目光投向睿智可靠的轰焦冻。 而可靠的轰君实在很懵,用冷静的眼神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不出意料地全军覆没过后。 “笨得我都快没话说了。” 照例对他们表示了一番嫌弃,埃利克才直言道:“跟险些威胁到性命的敌人对上这一遭,你们就没点心得体悟?我不想听那些责怪自己这没做好哪有问题的话,就说,你们觉得,你们明白了点什么?” 因为他们的缺点实在有太多,说起来简直麻烦,所以干脆径直略过了“失”,进入“得”的主题……吗? 很有埃利克的风格。 少年们反应过来之后,也就陷入了沉寂。 这个问题主要是针对饭田天哉和绿谷出久的,轰焦冻只在那儿待了很短的时间,还指不定有没有体悟这种东西。 病房内安静了一会儿,他们思考的时间是一些长,但埃利克也不着急。 他跟自己傻愣愣的徒弟板着脸把时间对视了过去,紧接着,就听到了两道几乎同时响起的声音: “英雄杀手——” “欧尔迈特——” 截然不同的两个名字先撞车了。 提英雄杀手的是饭田天哉,而绿谷出久却将no.1英雄的名字脱口而出。两人撞到一起的时候不禁愣神,继而显露出了些许尴尬。 “你先来。” 埃利克先点了一个人。 “……嗯。” 饭田天哉先呼了一口气。 虽然此时问他的是埃利克,而非之前已经见过好几次的警察和老师们,可他此刻的紧张程度,明显要胜过前面几倍。 平时大家都在一起说说笑笑,埃利克的态度仿佛跟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可情况到底不一样。 少年的视线看似平静,但金色的瞳孔中隐约映照出被注视之人的面孔,顿时让人觉得分外严肃。 他们不会惧怕他,不过,会深深感到自己面对的不是同学,而是一个比他们确实要成熟、年长很多很多的长辈。 另一方面,纵使十分严厉,却也会将安稳人心的沉稳带来。 这个感觉……说不出到底是不是错觉。 “斯坦因毁掉了包括我兄长在内的许多英雄的人生,他的罪恶不可能洗刷!我对他的憎恨不会改变,但是,冷静下来,我又不能不承认……那家伙的说法,有一部分似乎是正确的。” “英雄,到底是为什么而存在,抱着成为英雄的信念走到这一步的我们,又算是什么……” 饭田天哉还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欧尔迈特——不好意思,我想到了埼玉先生那时候说的……” 而绿谷出久比班长还要显得纠结。 “像欧尔迈特那样的英雄,不是谁都能做的了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成为欧尔迈特,实力是至关重要的,可我觉得不止是这个意思。我应该有意识到,没错,因为欧尔迈特他是我们的精神支柱,他太辛苦了,我们根本……” 语无伦次。 绿谷出久大概极力想表达出完整的含义,但他自己都没想清楚,还有尚未察觉到的恐惧影响,让脑子混乱得一团糟。 饭田天哉和绿谷出久纠结的看起来是两个人背后代表的两件事,可追究其根本,其实本质相差无几,都与“英雄”这一存在——亦或是“职业”,紧密相连。 病房中又安静了下来,在两个少年思索的时候,其他两人也不去打断他们。 埃利克只是听着而已。 他本来就不打算对他们的“收获”做什么点评,那不是他的任务,换个人来评价,比他开口更合适。 只不过,当轰焦冻隔了半晌后张口,说出一段话的时候,埃利克才时隔许久做出了回应。 “我个人觉得,埼玉先生和欧尔迈特很像。” 轰焦冻如此笃定地说。 如果这话被其他人听到,发现他居然把一个毫无名气的“路人”跟欧尔迈特相提并论,一定会觉得他疯了。 仿若被点醒,纷纷点头的另外俩小鬼,估计也跟着疯了。 “我们或许不能理解欧尔迈特,但埼玉先生肯定可以。因为,他和欧尔迈特一样,都是——” 为成为“英雄”而生的英雄。 “所以,这样的人,一般只会有两种结果。” “咦?埃利克?” 埃利克在这时插口,语气尽显冷淡:“一种是累死,另一种,是被气死。这么惊讶地看着我干什么?我有说错么,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这话说得太犀利了,让少年们瞠目了半晌,一时不敢去分,累死的和气死的指的都是谁—— “然、然后呢?” “没了,你们对自己做了什么,心里都有数吧。” 埃利克凌厉的目光竟又扫了过来,让以绿谷出久为首的小鬼们心头猛地一跳,隐约还有冷汗渗出。 ——不好! ——不会吧,难道埃利克他,发现了…… ——埼玉先生因为太高兴所以说漏嘴出卖了我们?! 三个小鬼全部闭嘴,眼神漂移。 埃利克:“唔?” 小鬼们忍不住真的开始冒冷汗。 埃利克眼神更凛:“哦?” 到了这一步,小鬼们表现得如此明显,要是还没发现他们心头有鬼,埃利克就傻透了。 “呵,再接着装。胆子真有够大的。” 他其实事先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要借这个势,假装自己什么都知道,用冷眼和冷笑压迫起了可怜少年: “本来还打算给你们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结果你们自己不想要,那就没办法了。” 每说一个字,就让被不祥预感笼罩头顶的少年们的神色变上一变。 温度骤降。 魔王的眼神仿佛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漩涡,要将只是为了生存而做出痛苦抉择的他们吞没! 在埃利克说到下一段话的那一刻:“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埼玉——” “不管绿谷君的事!他只是为了我们,才勉强自己……” “放心吧,绿谷,既然你为我们做出了牺牲,现在我们也要一起承担责任。” “呜——呜呜呜!饭田君,轰君,你们——” 忽然见证了少年们不抛弃不放弃的真挚友谊的埃利克:“???” 拿了反派剧本这一点姑且放到一边,反正他一直扮演的就是这种角色。 重点是。 实际他只是试探着提了好友之名,引发的波澜极大,完全出乎了意料! 这边,友情在瞬间升华至又一高度,那三个小鬼摆出了毅然决然,坦荡面对一切艰难险阻的勇士做派: “埼玉先生比埃利克你更帅,这句话的确是我们在怎么选都是自找死路的情况下,挣扎着说出来的!” 埃利克:“……???” “对不起,因为确实太难判断了!” “就外表而言,两个选择对象都和帅不太贴……” “哇呀轰君你在说什么啊哈哈哈哈轰君刚刚什么都没说!” “……” “埃利克,你务必要相信,如果你某一天要和埼玉先生做一场比拼,我们a班全体人员,都站在你这边——” 埃利克:“…………” 就是这么突然。 埃利克大哥的冰块脸尽数崩裂。 他想起了很多。 比如那一天晚上,把轰焦冻拎回来的琦玉好友出奇地高兴,还时不时用“啊我真开心啊但埃利克在我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会让他伤心”的眼神瞅他。 问他怎么了,不说,然后继续用奇怪的眼神瞅过来,自顾自地喜滋滋…… 原来。 “是·因·为·你·们·三·个·小·鬼·啊!!!” 砰! 大地都为此刻落在某三位无辜少年头顶的暴力拳头为之一震,地动山摇。 啪! 这也是谁的手掌重重按到某个碰不得的大人物头上发出的声响。 “埃——利——克!” 头发和绷带一起飞舞,面部表情全被黑影覆盖,愤怒状态的魔鬼班主任·相泽老师出现了! 果真是他能动得了手,一巴掌压住了银发少年脑袋上翘起的那根头顶毛,还咬牙切齿地把手掌旋转。 “你小子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一个人修理掉了三分之二数量的脑无,把安德瓦的风头全部抢完了!” 埃利克的眼下也多出了一层阴影:“啧。” 他自是早知道相泽消太——还有另一个人在门外等了半天,把他们的话全都听进了耳里。 这时候压着不爽,任由相泽老师搓乱他最柔顺的银发,估计就有知道自己给不少人添了麻烦,偏又落不下面子,只能黑着脸不说话的原因在里面。 相泽消太也就达成了(物理上)将最强的男人教训到无话可说的恐怖成就。 “臭小子,等会儿听完了教育就给我藏好了,不要被外面那群媒体找到!” “那群只有弱得我都看不上眼的家伙,怎么可能把我找到!” “是啊,我也比你弱,但我现在还是把你抓到了!” “……切。” 风水轮流转,称王称霸的埃利克大哥才锤完小弟,就被占了理的班主任反过来压制,唯有在心头憋屈。 里面很吵。 病房的门阻不断声音,因此,在门后停了不知多久的男人,忽视不了任何语句。 欧尔迈特是跟着相泽消太一起来的。 他本来就没打算进去,只是想再等一会儿,直接跟绿谷出久换个地方说话。却没想到,会恰好听到那样的…… “……” ——话说起来,真的是‘恰好’吗? 男人垂下的干枯手指微微抽动,以为自己脸上扯出的会是一个干涩的苦笑,可事实上,却没有那么难看。 “忘了告诉你们了,我还是不打算做什么‘英雄’。” 埃利克仿佛没有发现门外之人,他只是自顾自地,说出自己已然确认的决定。 “条条框框的,还有那么多麻烦事,根本不适合我。” “不过。” 少年却微微一笑。 “在兴趣没有消失的期限内,我兴许可以试试——多管点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解锁的情报 姓名:埃利克(???) 年龄:??? 似乎做过国王,有个迷之女下属,收过徒弟,活过相当相当久的时间,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人 【取名字的水平相当相当相当烂——烂到惨不忍睹】 第44章 “……不管了。” “谁爱管闲事谁去管, 我!不!管!了!” 似乎, 距离某位大哥说出“偶尔可以多管闲事”的日子,也就过了两天这样子。 大哥反悔了。 不仅脸和态度都变得飞快,还一口咬死,麻烦有多远离他多远, 他绝对不会—— “放!手!” “不要嘛~不松嘛!” “这个恶心的语气——不行,太恶心了!快点!松开你们的爪子!真以为我不会连你们一起揍吗!” “啊呀呀呀我们真的没有阴谋也没有准备陷阱啦!相信我们!真的真的真的~” “废话少说,我要回去了!” “呜哇哇糟糕啦拉不住啦——” 从以上的混乱场景可知,某大哥……好吧,埃利克, 又陷入了名为麻烦实为大概率不能摆脱的困境之中。 他在地面缓慢、极为缓慢地移动。 并非突来了闲情, 要故意这样以比乌龟快不了的速度前行。而是因为, 他的身上挂了一团又一团的负重, 硬是拖着他, 不让他走。 银发少年的胳膊上腿上背上脖子旁边……等等地方, 都长了一个两个三个小姑娘。 哦, 错了。 应该说是“黏”。 也就实习的这一阵子没见, 一年a班重新聚齐,每个人都有多少长进暂时看不出来,反倒是脸皮厚度的增长看得一清二楚。 不具备撒娇功能、也没那么受待见的男生们在这之前已经阵亡了。 往后看, “尸体”就左一具右一具地铺了满地。 而每次都能幸免于难的女生们作为最后的希望,也是最中坚的抵抗势力,至此还在不死心地挣扎。 埃利克大哥的反应太大啦! 他们真没想做什么呀。 目的和出发点都无比纯洁,绝对没有掺杂私心, 就是,就是,来之前没有统一好扣紧,异口同声说出来的理由…… 稍微,稍微有一点点多……而已啦! 一开始只是说,他们有这么久没有见到亲爱的埃利克大哥,想念之余又跃跃欲试,想要找一个空闲时间,让大哥一一见证他们的实习成果。 这个理由听着还像一回事,埃利克大哥见到这群整日嘻嘻哈哈的小鬼难得如此积极,以为这就是他们的长进之一。 于是,只惊讶了一下,大哥便给面子地欣然前往。 来了训练场。 筹备阴谋的小鬼们还没挺过几分钟,就暴露出了明显马脚。 “咳咳,各位,趁现在人都到齐了,我插播一下,这里有一个提议。” “我们要不要先搞个活动啊庆祝一下什么的——嗯?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呃,这个,很多嘛,那什么,只要人来了就……” 人来了就好了。 训不训练、展不展示、挨不挨打,这些全都不重要! 大哥的四肢(连带着金贵的头发)都抱紧了,死都不放开。 “不管怎么样这次你要带着我们一起冒险才可以呀呜哇啊埃利克!我们!也想去南极!也想爬火山!也想在大草原上跟狮子搏斗!” 埃利克:“……” 他反应过来了。 听着随即一拥而上,充满对轰某某同学发自内心的羡慕嫉妒之情的鬼哭狼嚎,埃利克这才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a班这些小鬼。 什么都不要说了。 没有一拳把没出息的小鬼们轰上天,只是就算是他这个大哥给他们最后的关怀。 “大哥留步!” 好像不被揍便不死心,小鬼们为了心里那点不平衡,简直像是豁出去了。 那根本统一不起来的乱七八糟理由,就这样接踵而来: “我们不是为了凑热闹玩耍,嗯,是想要尝试另一种形式的特训!就算不爬火山,我觉得大草原还是可以去的!” “对的对的,说得太好了上鸣君。埃利克呀,你一定要相信我们哦,好久没见到你,我们太想你了~” “其实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没错今天是相泽老师生日呢,我们就去一个风景优美的好地方给他庆祝生日吧大家!埃利克,就当我们,再多管一次闲事——” ——什么胡说八道逻辑不通的借口都冒出来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埃利克的眉头跳了又跳,终究是忍不了。 “多管一点闲事”的话,也不知道是那三个里面的哪个小子传出去的,竟然被胆大包天的小鬼们加以曲解,企图翻到天上去。 他先给包括徒弟在内的三人记上了一笔,然后,捏拳揍人一气呵成,就待冷哼一声,飘然而去…… 要是真能飘然而去就好了。 埃利克浑身挂满了那几个性格最活泼的女生,身边还被别的女孩子围着。 他能拖住千斤的巨石,背上更沉的负重也不在话下,但很不幸,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拿粘人还会撒娇的女孩子——这种生物没办法。 “就答应我们这一次嘛~~~~~” “靠!受不了了,你们都给我记住!!!” 人快被女孩子们埋了的银发少年脸上写满不爽,放出的狠话也大放寒气。 “这是因为还算有件正事儿,我才勉为其难答应,不是被你们的软磨硬泡折磨得屈服的!知道了吗” 众人(惊):“什么?我们有把正事扯进来吗为什么完全没印——” “哦哦哦相泽老师生日快乐!万岁!万岁~!” 不管理由到底有多敷衍不合逻辑,这不重要,只要高傲绝不接受威胁的埃利克能维持住面子,找到台阶下就行了 。 “太好啦!” 先前还在地上躺尸的小鬼全都一跃而起,汇入欢喜的人流,一起蹦哒欢呼,仿佛幸福从天而降。 埃利克:“啧。” 爆豪胜己:“啧!” “……” “……” 拒绝和这群笨蛋闹腾的金发少年显得格格不入,正巧,不耐烦的声音还和大哥的啧声重叠到了一起。 爆豪胜己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哦不,不要产生歧义——他其实一直都在。 只是,脾气爆还性子傲的爆豪同学,即使勉强认清了自己不是埃利克对手(大概有生之年都打不过他)的事实,回到了a班的集体,也打死不跟某些人套近乎。 实习一开始,a班全部拆开,只有绿谷出久、轰焦冻还有埃利克三个人在一个地方实习。 爆豪胜己一点也不羡慕。 ……怎么可能羡慕啊混蛋! 只是因为那三个人刚好就是爆豪胜己最耿耿于怀的三人组,眼见他们凑一堆去了,少年莫名有种要被不爽噎死的诡异感觉,别提有多烦躁。 更令人烦躁的是,凑一堆就算了。 那三个人,关系居然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好了? 班里的其他人,还一副羡慕得要死,要拖所有人下水,大家都得黏黏糊糊天下第一好的模样??? 爆豪胜己无法再忽视下去。 因为他忽然间发现,自己没发表意见,就被这些白痴同学自顾自地代表了??! 这是万万不能忍的。 金发少年将目光气势汹汹地横来,似要郑重申明,他对这种无聊的活动毫无兴趣,不要把他—— “……” 很好。 埃利克这个臭小鬼压根都没看他一眼。 虽然被忽视的次数不算少也该习惯了但就是忍不了怒气,爆豪胜己的眼神连带着表情一起倏然大变,青筋挂在额角,捏起拳头,眼看着就要爆发! “爆炸小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力气这么大,怎么没见你花在训练上。” “什——” 就像即将爆炸的气球冷不防被冻住,爆豪胜己大概不可能想到,埃利克会破天荒地、私底下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虽然,还是眼睛完全没看过来的冷淡态度。 “要是能把关注别人的心思全都花在自己训练上面,你现在也不会弱成这样,指不定还被多少人超越了。” “你说什么!!!” “唔,好吵,噪音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埃利克这么快又不搭理爆豪胜己了。 这番话顺利地让金发少年面色变幻半晌,挑起了少年的好胜心,也转移了少年的注意,让他——接着炸得更为激烈。 “可恶!居然又小看我……看什么看!等着,我要把你们全部炸飞!” 气炸的少年冲只是路过的同学咆哮,已然攒足了火,要用现实来证明他的进步。 无辜躺枪的切岛同学:“啊?” 愣了愣,他不气反笑,拍手叫道:“爆豪提议我们弄一场比赛,我觉得可以啊!” “什么什么?哦,我也觉得可以,刚好大家都实习完了回来,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习成果怎么可以呢?” “顿时更加名正言顺不用担心埃利克反悔啦——” 比刚才更吵,也更咋呼了。 在他们从激动中冷却下来之前,反正注定要被打扰清净,至少这时候,埃利克想离小鬼们远点。 他站在了已经成为训练场内标志性建筑的冰柱上,只让淡漠的目光落在下方还在热闹非凡讨论着什么的人群之中。 小鬼们在搞什么,埃利克是知道的。 保须市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影响极大。 只是冒险跟英雄杀手对上的两个少年(其实是三个,轰焦冻被埼玉拎走了)都受到了关注,更别说风头更大,被无数人看见出手打败脑无的埃利克。 有多少人惊叹他的实力,就有多少人换一个角度,抓着他居然肆无忌惮地使用“个性”这一点不放,给雄英方面带来了颇大的压力。 埃利克踩在了刀尖浪头上,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揪住把柄死死不放的有心人推落。 ——哈哈,推落什么的……好像不可能? 这只是a班其他人在各自的实习地点看到新闻,被众多对他们的埃利克大哥和学校不利的消息吓得不轻时,忍不住产生的想法。 他们很担心埃利克真的如某些报道上呼吁的那样,从雄英退学。 即使心里更明白,就算退学了,埃利克还是埃利克,是不可能被人欺负的,他们也还是担心得觉都快睡不着。 回到学校,再见到一如既往嚣张,想狠狠揉乱他头发的——啊不,是备受尊敬的埃利克大哥,少年少女们的心稍定,但依然没法彻底安然。 什么老师生日,久别重逢,交流感情,死皮赖脸还要加上撒娇求情,全都是借口没错啦。 他们真正想做的,只是借这个方式,传递心中一致的信念: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相信你,支持你。 “……所以才说,都是些幼稚的小鬼啊。” 鬼主意已经明晃晃写在脸上了,还拐弯抹角,鬼鬼祟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真有够天真的。 埃利克总是把自己与小鬼们划清界限,因为他自觉是个死了又活不知道多大年纪的成熟男人,有些事情,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至于跟小鬼计较。 就比如爆豪胜己。 在发现这小子不是真的蠢,还有救之后,他也就不和叫过自己【】,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般见识了。 被小鬼们倒过来瞎操心,也算在了不阻止,也不点破的默认范围内。 只不过。 “呵,以为这就胜利了么?高兴得太早了。” 冷不防间,讨论得正激烈的a班小朋友忽然一顿,齐刷刷地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们好像,听到了,来自地狱的……魔王的冷笑! “既然你们这么想欢聚一堂,感受集体的温暖。” 魔王说:“行,那就是集体旅游的第一站,下去吧!” 眼前画面切换,天旋地转。 砰砰砰! 他们被魔王瞬移提拎走,然后,一人一脚踹进了远方大陆的广阔大草原。 “哞——” 再然后。 被发了疯的野牛群追得上蹿下跳,哇哇叫着一路狂奔。 第45章 “轰君。” “嗯。” “我们不知道的那些日子, 你就过着这种惊险恐怖、茹毛饮血、感天动地、以下省略一百个形容词的生活吗?” “呃, 后面的形容有点太夸张了,但大致上,应该差不多?” “……” 如此轻描淡写的话从轰君的口中说出来,看似简单, 却让听者为之一震,不由得肃然起敬。 a班的小朋友们,直到现在还在除自己以外没有人迹的大草原漂泊。 此次行动被某位不容抗拒的霸主轻易定义为“集体活动”,而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野外求生。 他们在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 被一脚踹到野牛群跟前, 接下来的长达一小时时间内, 都在拼了命地哼哧哼哧逃跑。 面对发狂的野牛, 哪怕是职业英雄在这里,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要毫不犹豫转身逃跑的, 更别说还没跨进英雄门槛的少年少女。 把他们踹到“危险”前面的罪魁祸首大魔王, 在这一个小时里, 压根就没有露面。 可怜的孩子们只能自食其力,互相帮助这样挣扎着逃跑。 在这荒无人烟只有狮子老虎的地方,也没人管他们有没有滥用个性了, 各自想法设法让自己跑快点才是正途。 个性恰好在这里十分适用的班长大人,毫无疑问是逃跑路上最辛苦的。 “救命啊饭田君!” “救……我……啊不行了我扑!” 伴随着这些要死不活、仿佛离断气只差半口气的哀嚎。 “等、等一下你们——唔啊!等等等等,听声音你们不是还很精神的吗?!” 跑得慢体力还不够的某些人哭着喊着扒拉上来了。 责任感极强的饭田天哉做不出把同学丢下来被野牛蹄子踩脸的事情,所以, 他就只豁出去,一拖三、一拖四五六的带着体力不行的弱者飞驰。 其他人不好意思麻烦看起来真的快要跑断气的饭田君,自己努力就自己努力吧。 有轰君和爆豪同学这两个人你争我抢般冲在最前,都快赶上挂着负重的饭田君了,其他人也深受鼓舞—— 慢了就会被野牛蹄子踩踏,不管怎么样都得被逼得潜力爆发呀! 跑得快的带着跑不快的,跑得动的拖着跑不动的。 就这样互相帮助着狂奔数里,这场与野牛群的博弈,终于以a班全员义无反顾跳进河里为结局,落下惨烈的帷幕。 这条蜿蜒流淌的长河将草原横切成两大块,还未到雨季,河水不算汹涌,但水却是颇深,至少有能将他们没顶的好几米。 野牛群就是因为忌惮水深,才在河边堪堪停下,牛蹄在岸边暴躁地扒拉,鼻子喘着粗气,一副誓不罢休的恐怖架势。 水里泡着的a班众人:“……” “好险、好险,差点以为我真的要被踩成浆糊了……” “是啊!!!还好绿谷刚才拽了我一把,还有,那个谁——” 在河里飘啊飘,大家彼此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不把发生在刹那之间的某个细节说到明面上来。 他们的确是很努力地在逃跑了,可是,鉴于水平层次不齐,难免会有体力不支者掉队的情况。 别的同伴自顾不暇之时,没法及时地注意到掉队的人的情况。 那时候,一不留神,眼看着落到最后的人就要被最近的牛角一下戳到后背。 可能当事人都没能在那一刻及时发觉,生命之危距离自己只有几毫米。 是之后才后知后觉听到了唰啦的清脆声响。 大家齐刷刷跳进了河里,回头再看岸上,方才见到岸边领头的野牛首领模样有些不对。 牛头上那盘巨角,不知何时被齐齐切断了一小截,恰好少掉的就是牛角最锋利的那部分。 这是谁在暗处出了手,答案不言而喻。 埃利克虽然没有人出现,但不用想也知道,他一直盯着他们,不可能真让小鬼被牛角戳了个对穿。 “啊……虽说心里清楚肯定不会有事,但一紧张起来,就把重要的事情全忘了呢。” “跟平时的模拟练习不太一样,就好像,忘记了已经习惯了的安全感?” 八百万百迟疑着说。 这句话,引起了广泛的共鸣。 一年a班自入学以来,就经历了好几场不在教学范围内的意外事件,心理素质都要比同龄人高出不少。 本来因祸得福,这也算是好事。 可问题在于,他们有埃利克这个bug一般的“大哥”。 受a班一霸的摧残久了,也跟埃利克一起待久了,在实战水平突飞猛进的同时,年轻人们的心境难免发生悄无声息的变化。 因为埃利克很强,是他们无法跨越追赶的强大。所以,有他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担心。 之前就是这样。不在保须市的人通过群消息知道了饭田天哉等人的遭遇,最先担心的却不是饭田君绿谷君他们,而是有可能会被开除的埃利克。 他们已经下意识地认定了,既然埃利克在那里,饭田君他们就不可能出事。 这是依赖吗? 不完全是。 信任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比重,对一年a班的孩子们来说,埃利克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们心里最相信的人。 跟外界之人对欧尔迈特的信任十分相似,但又由于埃利克离他们很近,每天都能见到,每天都可以围在他身旁玩玩闹闹,这种信任感更为柔和温暖,跟从小就崇拜的no.1英雄自带的距离感不一样。 这种情况不可避免。 毕竟,埃利克就是这样,即使什么都不表露,都会让周围之人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 这么一想,处世不深、还在成长中的孩子们就更无法抵御“强者”的吸引了。 如果埃利克一直在,他们将心安维持下去,也不无不可。 但,问题就在于—— 经过包括usj事件、保须市骚乱在内的等等意外,埃利克在小鬼们尚未发觉之时,就已抢先反应过来,他不能放任这一趋势再进一步扩展。 小鬼们自己把机会送上门,要受他的磋磨……哦,历练,他也就不客气地接收,妥善利用了。 “通过了第一道关卡了吗?哼,这才刚刚开始。” 埃利克的嗓音从视线范围之外的地方悠悠传来,让a班众人的心顿时又停跳了半拍。 “能不能在草原里活下去,就看你们自己了。事先声明,不到真要全军覆没的时刻,我是不会过来救你们小命的哦。” “……” “欸???!!” 天气还算暖和。 河里却冷冰冰。 好冷,冷到了少年和少女的心底里。 可心凉凉也没有办法,想了想,在确定埃利克这次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之后,他们还是拖着疲惫还湿哒哒的身体,缓慢渡到了远离野牛群的河对岸。 在大城市里长大的英雄幼苗被不负责任的大哥抛下,只能坚强地挺起胸膛,独自直面惨淡人生。 还好,经验虽然没有,但也是可以摸索的。 因为才从河里出来,一行二十人分工行动。先就地捡来一大堆干草,让轰焦冻就地生起篝火。 把衣服和身体烤干之后,女孩子们就留在篝火边,等男生们结伴到附近找来能够填饱肚子的食材,再齐心协力尝试收拾—— “……” “不、不行的吧?!” 完了。 到底是女孩子,面对被提着耳朵拎到面前的肥硕野兔子,实在是下不了手! “那个,八百万同学……” “嗯……我知道的……” 关键时刻,还是只能八百万百顶上,用她约等于全能的个性创造出可以吃的食物,让大家不至于这么快就丢脸地因为吃不上饭而接受救援。 然而,埃利克的预告非常正确。 这才是试炼的开始,还有更苦更沉的苦难跟在后面,就等着打天真的花骨朵们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拉通看下来,a班众人在野外就待了两天。 来之前,尚且不知道自己会迎来何等命运的他们事先给家里打过招呼,以为就是出门郊游,第二天就回来,开开心心地轻装上阵即可。 家里人不知道真相,可能还真的以为他们此时在市内很近的地方愉快玩耍,也出奇巧地没打电话来询问。 但!是! 对于切身实地与危险搏击的当事人来说,这一天半的时间,简直慢得读秒如年。 在这过程中,发生太多的事了。 他们要在野外露营,如果没有近乎万能的八百万百,可能半天都活不下去。 而八百万同学到底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万能”。 即使有知识储备量惊人的她在,某些时候,危险总是来得悄无声息,无法防备。 一会儿是女生们的帐篷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尖叫——不是峰田同学偷偷溜进去了,而是她们在帐篷的角落发现了一只生龙活虎的蝎子。 一会儿是大半夜的中途,负责守夜的爆豪胜己坚决不肯跟绿谷出久交班,两人在争执的时候,冷不防发现了草丛中被黑暗覆盖难以察觉的阴影。 “轰隆!!” “砰!!!” 爆炸之声在夜间响起,比白日更加震耳欲聋。 大晚上,无一例外全被吵醒,爬起来和狼群搏斗的少年少女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到了天色大亮之后,还要跟不知怎么找上门来的狮子单挑。 累。 由于意识到在这里,绝大多数时间都只能靠自己,a班众人的精神时刻紧绷中,一刻都不敢松懈。 按理来说,也不是不可以松懈,只要表现出支撑不下去的模样,埃利克肯定就会出现了。 但,就当他们要面子,在某些时候,该强硬的就不能轻易服输吧。 这群孩子的想法又发生了微不可见、但效果显著的转变,深觉只是这种程度而已,还可以坚持,怎么说都该证明一下这些时日的“长进”,不能让埃利克失望啊。 理由便是以上这些。 两天还没完全过完,一天半先折腾下来,到了临近黄昏之时,所有人都累到可以一头栽倒在地,睡着就起不来了。 前面对轰焦冻的询问,就是在这个时候发出的。 轰君跟埃利克来过草原一次,大家早知道了。之前觉得羡慕,而现在嘛…… 内心之中,只有满满的对轰君竟然这都能挺住的崇敬之情! “也不能这么说。” 轰焦冻把一块柴木丢进熊熊燃烧的火焰里,神色专注道:“上次过来,我基本上什么都没做。埃利克没有离开,还有埼玉先生,那次他也在。昨天把我们追得跳河的野牛群,他一拳就解决了。” 篝火仍在眼前生起,橙红色的火光跃动得挺高,在围坐了一圈的每个人的脸上摇曳。 “埼玉先生也去了?哦,对啊,这样的话没错了。你们那天在一起,所以才会一起遇到斯坦因。” “所以……” 当时不在场的同学恍然了一下,从英雄杀手联想到就发生在一周前的某个大事件。 悄悄打量了一下饭田君的表情,确认他没有太大反应之后,才有人压低声音问:“新闻上说的,打败斯坦因,救下你们的那个不知名英雄,果然就是埼玉先生没错吧?” 这本来是早该问的,可考虑到饭田天哉的心情,大家纵使好奇得不行,也竭力闭上嘴回避。 饭田天哉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一次,他缓了过来,不会因为憎恨对象的名字出现就情绪大幅波动。 对警方不方便说实话,面对一个班的同伴们,就不需要避讳了——就算不承认,大家也完全猜得出来。 “嗯,是他。” “哇哦哦!我就知道!也太酷了吧,好想知道细节!” “就是啊饭田君绿谷君还有轰君,现在大家都在这儿,能不能跟我们悄悄地、悄悄地透露一点点……” 动起来浑身酸痛疲惫不堪,可“八卦”一出现,人人都手不酸腿不痛,精神陡然振奋了。 他们本来还是不应该问的,就怕触到班长心头的痛处。 可是,对隐藏真相和埼玉先生的强烈好奇占据了主导,冲动便克制不住地油然而生。 风从旷野的一方刮来,让本来正高涨的篝火剧烈地晃了一下,迸溅出好几许亮眼火星。 幸好,a班全员的关系已经很好了,那些事情,也算不得必须要遮遮掩掩的秘密。 在饭田天哉本人不介意多说的情况下,绿谷出久和轰焦冻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叙述的任务由绿谷出久接过。 一下子被另外十九双眼睛牢牢锁定,绿谷少年表示自己压力好大,差点紧张到说不出话了—— 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那天的事情其实没有多少可说的,顶多填补一点对外省略的细节。 比如轰焦冻和埼玉的到来,又比如,埼玉先生那惊天动地的一拳,再比如…… “我还是很在意,埼玉先生对我们说的那句话。” 绿谷出久直至此时都还没有释怀。 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困惑说给了大家听,或许是潜意识里想要这个机会,让同伴们与他一起思考。 “成为欧尔迈特那样的英雄,难道不是好事吗?在来到雄英之前,我就有着这个向往,和许多人一样,崇拜他,把他视作偶像……” “这么一说,其实,我之前好像都没有仔细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成为英雄这个问题。因为英雄很帅,英雄可以受欢迎——这些理由都太浅显了。” 果不其然,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等一下,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埼玉先生的意思,是不赞同我们想要成为英雄的想法吗?” 有人刚困惑地问完,就听到紧接着传出的反驳: “你是笨蛋吗!他的意思,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 “……咦?爆豪你?” 暴躁的爆豪同学一时没忍住,所以一张口就后悔了。 他此时的心情颇为跌宕,没有耐心给笨蛋做详细的解释,以至于僵硬的表情十分恐怖。 好在有人救场——不,其实只是刚好顺理成章地开口。 “埼玉先生不是那个意思,而且,埃利克已经告诉我们,埼玉先生之所以会那么说的理由了。” 轰焦冻的话音带来了短暂的沉寂,继而,所有人都面露惊讶地看了过来。 “只有累死和气死这两种结局,说得是很直白,但我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样的描述,似乎并没有错。”他慢慢解释。 “是我们把英雄这份工作——这个身份,想得太简单了。” 打一个最浅显易懂的比方就行了。 有两个强大到无人能追赶的英雄,出身背景、性格如何等等因素都不加以考虑,就看他们习以为常的环境。 一个英雄得到了与他实力完全相配的名气。 他帮助了无数的人,挽救了无数条生命,人人都尊敬崇拜他,他毫无疑问地成为了英雄的代名词。人们从来没想过,他也有失败、不敌于对手的可能性。 另一个英雄意外地籍籍无名,虽然他也帮助了无数的人,但因为低调,没人注意到他所做的贡献。 他默默无闻地做着兴趣使然的英雄,不被外界关注。可有的时候,身为“英雄”的事实暴露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他就会受到质疑。 人们压根不相信他,更不相信那些本该值得尊敬的英雄行为是他做的。 第一个英雄把对抗敌人的压力、被保护者的期待全都背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身影必须永远高大强壮,作为震慑和理想而存在。 所以,会感到深深疲惫,即使自己身受重伤,羸弱不堪,也不敢让自己卸下重担。 第二个英雄会让知道内情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忿,因为他受到了怀疑,受到了质问,亦被污蔑,所得到的跟他所付出的全然不成正比。 人都有七情六欲,被所有人误解的滋味很不好受,哪怕性子再淡泊,遇到这种事情,也难免会感到心冷。 明明都是真正的英雄,这两人的遭遇看似截然不同,可实质上,都反映出了同一个问题。 在这个几乎人人都有个性,因此几乎人人都能成为英雄的社会,矛盾始终存在。 制度有尚未完善之处,在远离光鲜的地方,英雄也是肉体凡胎的人类,他们的困扰,面临的坎坷,同样需要自己去艰难跨越。 以及。 实力是强是弱,并不是权衡一个人能否胜任英雄一职的决定性标准。 成为英雄,并没有幼苗们所想的那么简单。 ‘欧尔迈特受了重伤,我明明知道。但是,我为什么会忽略他的心情呢?除了相信他,把所有侥幸都寄托在他身上以外,明明,还有别的可以做的事情。’ 绿谷出久想。 ‘不能因为安德瓦作为父亲、丈夫的失职,就不去承认他作为英雄的那一面……嗯,我已经知道了。’ 轰焦冻想。 与此同时,同在此处的其他人也在默默想着。内心深处的某颗结晶经受了撞击,隐有破口发芽的冲动。 变得暗沉的篝火仍在摇曳,木头在燃烧中碳化,发出的噼啪声响在此时最为响亮。 “回去之后……我想抱抱埼玉先生,抱抱欧尔迈特。” “嗯?咦?还能这样的吗!” “忽然出现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哎。” “埼玉先生应该不会拒绝吧,不跟着他一起跑步的时候,他人那么好说话,就是欧尔迈特……不行!不能因为他是no.1英雄就退缩!必须!抱!我还想给相泽老师一个拥抱!学校的老师,见一个抱一个!” “抱!!!a班的大家一起!!!” “太恶心了,谁要和你们搞这种事情啊!” ——放心,发表以上言论的人只是嘴上一说而已。 刚沉寂了一点点的气氛,猝然间重新火热了起来,喧哗程度还翻了个倍。 一行人更不觉得累了,开始激烈讨论回去之后,要怎么给敬爱的英雄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行,要不然先就地练习一下,假装抱住了—— “……” “真腻歪。” 刚好被切岛锐儿郎抱住的某位大哥说,嫌弃之意已然溢于言表:“恶心得受不了,赶紧放开!” “哇啊啊太可怕啦!但是我不想放!” 切岛没有被吓住,反正他胳膊够硬,被锤几下也不痛。 在大草原上挣扎了一圈,他更不怕“死”了,不仅不撒手,还大声嚷嚷:“埃利克,受你照顾这么久,我们也想给你一个拥抱,就当做感谢哇!” “什么感谢?” 埃利克刚皱眉,说了几个字:“少来这一套,离我远……” “感谢!感谢的拥抱呢!哇塞,太棒啦!” “搓搓手,切岛你快让开啦,给我腾个地方——哎哟!谁在后面踹我?” “既然如此,那我也跟着大家一起……” 刷拉一下。 埃利克就被包围了。 埃利克:“???” 无论是立即瞬移脱身,还是照例用冰冷的话语恐吓,在这时都派不上用场。 经历了野外艰苦求生的小鬼们,胆子又膨胀了一大圈,竟还加强了对寒气的免疫能力。 他们一拥而来,将生死置于度外,义无反顾,要给最亲爱的埃利克大哥一个热情、友善、代表感谢的拥抱—— …… 到底抱没抱到,过程被黑幕干脆利落地省略掉,结果未知。 总之,那一天傍晚,a班小鬼们是带着一身泥巴回家的。 活似从沼泽地里滚了几圈才爬起来,手脚、脸、衣服浑然于一色,只勉强看得出来两只欲哭无泪的眼睛。 埃利克好歹算是照顾他们,没再把他们踹进冷冰冰的河水里,而是换了温暖一点儿的地。 隔日的星期一。 对自班小鬼头们的冒险经历一无所知的相泽消太,莫名其妙地收到了a班全员挂名送给他的礼物。 ——两截光滑油亮的大牛角。 随牛角附带的便利贴上写着,这是他们从遥远大草原带回来的特产,送给相泽老师,生日快乐! 下面还有个ps: 【放学以后我们再来找你,等我们哦相泽老师!】 相泽消太:“……” 不知道小鬼们在搞什么。 而且。 “我的生日根本不是今天!” 就在男人把完全没用还占地方的牛角举起来又放下去,似乎想要研究出个名堂出来的时候。 他办公室的大门轰然打开。 先还在嘴里念叨的小鬼们就跟蚱蜢似的窜了进来,仿佛有了实战后的深厚经验,不由分说,一气呵成—— 相泽消太:“你们——噗!” 从没跟学生这么近距离接触的相泽消太老师,扑街…… 哦不,是被不肖学生们一个叠一个抱成了球,差点被勒到窒息。 这么一对比。 前十分钟被“袭击”的欧尔迈特不愧是欧尔迈特,表现得比相泽老师坦然多了。 ——嗯,没错。 ——虽然他只是表面坦然,心里差点被感动得当场落泪瘪气。 ***** “为了让他们成长,你也太辛苦了吧。” “啧,还好。” “不给孩子们说说,你突然这么严厉狠心的具体原因?” “没什么好说的,你当做不知道就行了,埼玉。” “好吧。” 归根究底,此次事件的出现,与埃利克突然的醒悟极有关联。 他只是意识到了。 “那些孩子,不会遇到比作为训练对象的我们更强的对手。” “所以……” “哼,没什么。” 第46章 当相泽老师对着众人宣布, 校方为了加强对他们的针对性训练, 决定在下周举办一次校外合宿训练的时候。 事先猜测的“哇!!!”的惊呼并没有出现。 不仅如此,甚至连像样点、能让相泽老师心里勉强舒服点的惊喜都没装出来。 教室内反应平平。 小鬼头们敷衍地应着好啊是吗知道啦,连掌都不知道鼓上一下。 唯一的波动,是出现在“校外”——重点是相泽消太为提起他们的兴趣, 特意额外补充的“户外”“野外”等字眼冒出之时。 “噫呃!”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冷不防哆嗦了一下,歪歪扭扭的坐姿顿时坐直。 相泽消太:“……你们在干什么?很冷吗?” 哆嗦完的众人似乎想开口说出实言,可忽然想起比河水还要冷的某位大哥就在教室的最后面坐着,该说的话音顿时滑走,变为了毅然坚定:“不冷!不冷!我们只是条件反射抖了抖, 没事!” 相泽消太一看小鬼们这欲言又止、眼神还止不住往后面某个角落瞟的模样, 心里就猜出了个大概。 虽然他不至于神通广大到精准地猜测到事情的来由始末, 但将“罪魁祸首”锁定, 还是没问题的。 “……总之, 合宿的事情定下来了, 你们先回去征求家长的同意。” 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相泽消太只有假装自己没发现, 例行公事把该说的嘱咐说完。 他的学生表现得还是兴趣缺缺。 有堪称噩梦一般的“野外旅行”,被公认为最受高中生喜爱的合宿,对他们已然不起效果。 不过, 好歹是学校的要求,去还是要去的。 教室里稍稍热闹了一些,但学生们左顾右盼,说着的却是: “啊, 合宿,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能休息一下,放松一下了啊?” “跟咳咳咳的课后特训比起来,我觉得合宿一定会轻松得让我想要哭出来——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小声,小声……” “真好……我现在就可以哭出来……” 相泽消太:“……” 班主任老师此刻的沉默并不奇怪。 他不知道该说这群小鬼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把雄英的合宿训练想得太简单了——亦或者是,那个谁私自给小鬼们搞的特训,恐怖到让合宿都能被看作“放松途径”的地步了? “安静。” 让他们再吵了一阵,相泽消太扫视全员,幽幽地抛出了一个真的能让所有人刹那间鸦雀无声的消息: “再申明一点,合宿不是所有人都能去的。” “嗯?” “期中考试及不了格的家伙,在其他人的合宿期间,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学校补课!” “…………” “啥???!!” 天塌了。 地陷了。 终于如愿以偿激起全班震荡的班主任,在台上露出了颇为满意的冷酷笑容。 有没有合宿,其实都还好,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有关系的是——班里二十一个人,二十个人都去了,只剩下考试不及格被迫补考的自己孤苦伶仃留守学校! “不!不要哇相泽老师!” 文化课成绩在及格线边缘徘徊/压根没过及格线的差生团体站起来,率先发出惨痛不已的悲呼。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该好好学习的就好好学习,不要妄想投机取巧!”相泽老师丝毫不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一言便奠定了注定布满壮烈之士鲜血的结局。 “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鬼哭狼嚎响了一阵。 “嗯?等一下?” 差生团队中,有一个机智的小朋友恍然觉醒,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里迸发出希冀之光,一下就燃起了期盼的火焰: “上次模拟测试的排名,我没记错的话……” “——埃利克大哥!!!” 这带着热情与期盼的话音划破天际,都有挂科风险的小鬼们眼中含泪,全都找到了指引他们前进方向的大哥,他们最尊敬的指明星。 如果不是现在还在课堂上,这些尚未死心的家伙都要一秒扑向大哥,得寸进尺地抱住大哥哭了。 “不愧是我们的大哥,你也是没有及格的我们的同伴呢!” “怎么办,埃利克大哥?要怎么扛过名为学习的地狱,你一声令下,我们都听你的!” 叽叽喳喳,喳喳哇哇,言语激昂亢奋。 差生团体就差明着昂首挺胸起来。 他们现在一点也不心里发虚,面对优等生们的古怪目光,依然丝毫不显畏缩。 有主心骨的感觉就是棒。 优等生们成绩好又能怎么样,人家埃利克大哥跟他们是一路人么?不是! 之前似乎一直没有提过。 进入雄英这么久,包括入学考试、体育祭在内的实战类型测试,埃利克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名,没人能动摇他的宝座。 可是,在并不属于实战范畴的文化课考试…… 埃利克基本上就是倒数第一。 这前后差距实在太大,实在让人不知道该叹惋还是该震惊。 据说,当老师们批改到埃利克交上来的试卷时,不管是严厉的老师,还是温和的老师,所有人都齐齐陷入了沉默。 埃利克这小子,如果不是故意的,就是真的不是读书看书的料——这是相泽老师在经过长久的深呼吸过后,方才平稳下情绪,缓缓得出的结论。 行吧。 埃利克是真的不适合做与“看书学习”有关的任何事情。 他平时在学校,得是给足了老师面子,才勉强打起精神,不在文化课一开始就歪头秒睡。 他的作业全都是丢给他徒弟轰焦冻做的。 几门课目的考试,除了英语,就没有一张试卷写足了五十个字。 “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字堆在一起,就非常想要睡觉”,还真的不是在骗人。 而最奇怪的一点就在于此。 之所以要将英语排除掉,便是因为,埃利克的英文水平相当之高。 就这一门考试他能潇潇洒洒一举高分,只是会掺杂一些不属于现代语法的古语单词。 其实不只限于“英文”,埃利克像是天生就会无数种外语。 自打某一次,班里的无聊人士拿着一本介绍外国文化的杂志,讨论着作为配图的某块壁画上歪歪扭扭的图形文字是什么意思,结果被路过的埃利克瞟了一眼,顺口说出了完整流畅的含义—— 被惊吓到的同学们:“不、不明觉厉。” 而埃利克对此却是毫无自觉,就像那些繁复多样的语言全都积累在他的脑中,早已沉淀成了本能,随取随用。这给本就十分神秘的埃利克大哥,又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 一不小心扯太远了,赶紧再扯回来。 总而言之。 有文化成绩基本上倒数第一的埃利克在,成绩还显得稍微好上那么一丢丢的他们,果然不需要担心呢! 埃利克必然会带领他们,度过这场难关—— “唔?” 忽然成为视线中心的银发少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副姿态看在他的崇拜者的眼里,就是胸有成竹,心中早有定论。 然而,实际上。 单手托着头,大半身子沐浴在阳光里的埃利克才打了一会儿瞌睡,就很是不满地被叽里咕噜的小鬼吵醒了。 “合宿?成绩?及不及格?” 醒来之后,他的反应还极其让人出乎意料。 差生团体(私下选举出)的“领头人”慢吞吞地打了个哈切,懒散之余,更透出好几分不屑。 他竟然说:“不关我的事。反正我又不去。” “……” “…………” “什么???!!” 被抛弃的噩耗来得太快,将前一秒还以为自己等人能找到心灵支柱的差生团体目瞪口呆。 “还以为我跟你们开玩笑呢。”埃利克说:“跟你们一起去合宿,没有半点好处不说,纯属浪费我的时间。” “但、但是,大家都在一起,更有乐趣嘛——” “你们能滚得远远的,别来打扰我的安宁,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乐趣了。” 好……决绝! 心情变化无常的埃利克大哥,竟又出奇地冷酷了起来。 半点犹豫没有,他直接决定不去参加合宿,也不顾小鬼们的求情。 相泽老师居然也没反对,听了埃利克的意见,当场就表示他是不用强行要求的特例,不想去不去就行了。 先把小鬼们失望的嚎叫压一压。 让他们失望得更彻底的事情,还在后面。 上午班主任才宣布了合宿的事情,下午放学,埃利克就紧接着宣布,课后的特训暂时告一段落。 “腾点时间给你们准备考试,该认真复习的,该考前挣扎的,都给我努力去!不要考完试再趴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怎么能这样啊啊啊!” 以特训小队的解散作为标志,一年a班的危机意识再度猝不及防地出现。 埃利克不跟他们去合宿,难过悲伤也没有办法,只能认了。 虽然埃利克不跟他们去合宿,但这大哥霸道得很! 他可以考试不及格,顺理成章不去合宿,可他的小弟不行。 如果小弟们没出息到拼了小命都不能考试及格,那他必然会施展强硬手段,让不及格的笨蛋知道大哥之所以是大哥,就是因为大哥的拳头非常硬。 前有相泽老师的威胁,后有埃利克大哥的暴力恐吓。 不及格小分队的成员哭了,哭得很是伤心。 另一边,不受暴力威胁的优等生团队看到发生在眼前的此等惨状,自是于心不忍。 “不然,放学后,成绩比较好的同学和有困难的同学几个人组一队,找个地方做突击辅导吧。” 八百万百提议。 她是学霸级别的人物,从那浩瀚无边的知识量就能知晓了。 班里文化成绩和个性一样位于前列的学生有不少,便例如八百万百和轰焦冻。绿谷出久虽然入学测试时是作为倒数第一进来的,但他的文化课一直有在温习,算不上最好,但也一点不差。 哦,对了,还有爆豪——嗯???好像脸上写着不爱学习四个大字的爆豪胜己同学,文化成绩也这么好的吗?! 爆豪胜己大怒:“居然用这么震惊的语气!想死吗!!!” 咳,综上所述……面对突然而至的学习风暴,一年a班再度达成了全员团结,互帮互助的成就。 没有了放学后的开小灶特训,他们照样很忙碌。 对于某些人来说,被一头摁进学习的海洋里,还要挣扎着不被溺死,这可是比被埃利克大哥当沙包揍飞还要疲惫痛苦的事情啊…… 不过,这也算好事。 至少在忙碌之下,a班众人不会分出多余的心神多想,课后特训是不是就此停止后就再也不会重启了,自然也不会关注到,埃利克用正当理由把他们甩开后,都在做什么。 ——埃利克看起来一切正常。 把要老老实实学习的小鬼爽快一丢,他浑身轻松,好像十分顺利地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生活状态。 没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骚扰他。 银发少年不爱待在学校,放学之后,消失得最快的就是他。如果他自己不说,别人根本捕获不到他的踪迹。 这里的“别人”,除了和他非常熟了的雄英众人,还包括了更为广泛的新闻媒体、社会人士。 保须市的那一大事件,将自雄英体育祭掀起的关于神秘少年的风浪进一步推得更为高涨,几乎到了社会为之震荡的地步。 电视新闻,杂志访谈,报纸消息……人们能想到的所有渠道,都脱离不了“埃利克”这个名字。 作为普通人的民众没想到雄英一年生的首席这么厉害,对比起来,连安德瓦都不是对手,哗然之余,对少年埃利克顿时极为关注。 当然了,普通人的关注点不会有多复杂,他们就是在讨论,埃利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欧尔迈特。 “看他的动作!如果不是把这段视频放慢了百倍速,我都看不清他是怎么把脑无踩进地底里的。真的只有一脚——哇,太帅了吧!”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看到他,我仿佛看到了小小的欧尔迈特……哎哎,他会成为第二个欧尔迈特吧?安心感十足!” 而媒体的关注点,则是在普通民众的基础上更深了一层。 这一行业的嗅觉极为敏锐,他们为少年宛若惊雷般破空出世感到震惊之余,精神很快就振奋了起来。 媒体人最需要的就是新闻,会引发大爆炸的新闻,能够吸引观众读者眼球的大新闻!人们想知道什么,媒体就要争先恐后地去挖掘什么。 消息传出的第一天,雄英高中的大门就被蜂拥而至的记者拥堵了。 记者找不到埃利克本人,既然如此,跑不掉挪不动的雄英就是其次的最佳选择。 数不胜数的问题压向了雄英高中的校长老师乃至于无辜的路过学生,上到埃利克的出身背景成长过程在学校的经历,下到埃利克的性格爱好人际关系,无一遗漏。 埃利克的私人资料,神通广大的媒体工作者竟然一点都没查到。 “请问!埃利克同学的家庭背景校方方便透露吗?我们是xx电视台,想邀请埃利克同学的家长给我们传授经验,关于怎么将埃利克同学培养出来——” “等一下相泽老师!请问贵方校长为什么要回避埃利克同学的身世问题?难道是因为,他的出身情况复杂,有一个令人悲伤同情凄凉的身世?” 乱七八糟,越猜越乱,越乱越过分。 据校长事后表示,他引以为傲备受学生喜爱的光滑皮毛,都要被那些疯狂的记者扯秃了。 媒体就是这样,一旦发觉了可深入挖掘的机会,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不是他们实在找不到埃利克本人,他们都为埃利克安排好了几百次采访报道、电视节目乃至于综艺节目。 另一方面,除了记者以外,雄英受到的压力还来源于英雄协会和某些政府机关。 埃利克在公共场合中使用了“个性”,确实违背了规定。 可情况又很特殊,如果不是因为有他在,民众的伤亡显然会更加惨烈,造成的损失也会扩大不知多少倍。 雄英方面自是不会眼看着自己的学生被硬要讲死理的人折腾,经过了好几番身心俱疲的商讨,方才将这件事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这次事件,埃利克不会被问责。 但,他如果还打算像以前那样行事,就必须去考取正式的英雄执照,加入英雄协会,让行动合理化。 换而言之,多方协商后的结论便是—— 埃利克要从雄英高中离开,打破先例,提前作为“英雄”活动。 他的实力肯定是够了的。或者说,把所有英雄都甩在了身后,超得未免太过。 把这样的“天才”放在学校学习,实在是浪费。 当然,鉴于他还是一个“孩子”,拿到英雄执照后,先不能独自行动,姑且加入一个职业英雄的工作室,等到成熟之后再说。 这个职业英雄也有推荐,正是no.2英雄安德瓦。 毕竟欧尔迈特没有工作室,安德瓦仅次于欧尔迈特,而且,他的儿子轰焦冻和埃利克是同学,关系似乎还非常好。 全都商量完了。 好似也已尘埃落定——不,还没有。 这些事情只有雄英的老师还有埃利克本人知道,一年a班的孩子们毫不知情,还以为埃利克突然不跟他们去合宿,就是单纯地嫌麻烦。 就在两天前,相泽消太私下将实情告诉了埃利克。 面对这个结果,雄英方面并没有能够强硬拒绝的理由。 毕竟,不比以前,埃利克的表现太过耀眼惊艳,雄英的舞台之于他来说,是太小了些。 “问题就只在于,考取英雄执照和加入工作室的事情。” 办公室内,相泽消太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手边摆着一个还未拆开包装的东西。 他把这一决议的种种细节都详尽地说清楚了,并且,也用平静的语气传递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意思:“虽然是有些束缚,但比什么都不能做的限制好太多了,这是经过我们的判断,认为的在要作为‘英雄’行动的前提下,最适合你的方式。” “作为英雄的前提——是吗。” 他的对面,银发少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重复了这句话。 相泽消太注视着他。 “对。” 男人肯定地说,注意到了少年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不似冷嘲的淡淡笑意。 “出于这个前提,你们所说的方案,确实,听着还不错。” “但是啊。” 埃利克站了起来,面露随意:“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我,不会去做什么英雄。” “你们的规则能够存在,是有存在的价值和道理。可我可以尊重,但尊重,不代表我自己也要加入进来,受这个束缚。” 相泽消太听到这里,明白了少年的意思。 “啧,果然还是听到了这番话。”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唏嘘感。 “反正我只是替人传达这个消息而已,做什么选择,是否要答应,都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从来都没想过,你这个顽固的小子会接受——对了,出了这道门,就不要告诉别人,前面这句话是我说的了。” “埃利克,别的不提,你其实已经做好了打算,要离开雄英了吧。” “唔,没那么快。” 埃利克应了一声,可话里的意思,却反映出了他迟早要离开。 “我会把该清理掉的尾巴,处理干净了再说。” 伴随着这个话音,相泽消太没有来得及关掉的电脑屏幕晃动起来,显示的正是网络实时直播的新闻频道。 正巧,一道新闻正在播放: “前不久被捕入狱的敌联盟成员,包括被单独关押的首领死柄木弔,在昨日集体越狱,目前下落不明。在此呼吁民众,如果得到相关线索,第一时间联络警方……” 相泽消太听完新闻播放,先是愣了一下。 其后,男人失笑:“你觉得,敌联盟那群家伙又会发起新的骚乱?” “就看他们的胆子够不够大了。” 埃利克冷哼。 有一点他没有对相泽消太说。 那群家伙会不死心地来找他,还有a班的那些孩子。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 他还记得,被自己收拾的那个小鬼说过,他还有一个老师。 而上次把混蛋们一网打尽丢进监狱的时候,却没有那个“老师”的身影…… “我这边会多加注意的。好了,接住!” 埃利克:“嗯?” 瞬时抬手,将被男人扔来的物体接在手中。 银发少年微微挑眉,把那东西拿下来一看,双眼微微睁大。 “给我的?” “废话,不然我丢给你干什么。” 隔壁市的网红甜品店生意火爆,想要买到蛋糕,至少得早早地过去,排上一两个小时的队。 自打出名之后,埃利克就再也没去过那家店了,此时冷不防接到相泽消太丢来的“礼物”,面上禁不住浮现出一丝诧异。 “就当是提前送的临别礼物。” 把视线收回,埋首于作业堆的黑发男人懒洋洋地摆手,权当做敷衍的示意:“没什么事了,你小子可以消失了。” 埃利克:“……哦。” 抓着蛋糕,他也甩头冷酷而去,不留一丝犹豫。 …… 待到埃利克走后。 相泽消太直起了身,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扫了一眼门口。 “什么时候告诉那群令人头疼的小鬼呢……” 一想到,大概不久之后,他就会被惊天动地的哭嚎声淹没。 相泽消太忽略自己心里那点不舒服,只感到头疼不已。 第47章 不用事先就约定好, 埃利克踩着略微有些松动的瓦砾, 十分容易就找到了他的好朋友埼玉。 最强的男人(之一)今天没有去便利店打工,将懒散员工的形象饰演得分外深刻。 因为白天难得出了太阳,一扫前几日的阴雨绵绵。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躺在没人会去的屋顶,懒洋洋地伸展身体, 仿佛枕着暖和的阳光,不过一会儿,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过去…… “睡什么睡,起来了,喝酒了。” 埃利克倒是没有像对待小弟们那样, 直接上脚把呼呼大睡的男人踹醒。 可他采用了更过分的一种做法。 “嘎吱!” 丢在瓦片上的空矿泉水瓶尚且没有咕噜咕噜滚到屋檐下面去, 就被银发少年一脚踩扁。 这个位置定得相当精准, 恰好就在打呼噜的琦玉耳朵边儿, 实际相距不过五厘米。 “嘎吱嘎吱!” “…………”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呼噜——哇啊啊啊啊好吵别闹啦!!!” 埼玉很不乐意地醒来了。 埃利克这个缩水后心态也变得幼稚极了的家伙, 居然故意把空瓶子踩得嘎吱响! 噪音就像电锯, 从耳朵钻到脑子里, 便开始哼哧哼哧锯个不停。 “我知道, 埃利克,你在嫉妒我。” “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嫉妒我可以悠闲地晒太阳,还可以晒着太阳睡午觉, 不会被小朋友骚扰,给小朋友收拾烂摊子。” 被吵醒的男人直言出了事实,并成功地看到了好友脸色陡然一黑,变得和他自己差不多不爽。 很好。 这样就公平了。 埼玉心里顿时平衡了起来。 以好友的不爽作为自己的快乐, 不能说他不厚道,应该这么想:这说明,他们的友谊已经突飞猛进到更深的程度了! “这只是你找的借口吧。” 埃利克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把被踩得扁扁的瓶子颠起来,看似随意地踢了一下。 只听得从远处隐约传来的“砰!”的声响。 空瓶没有落到别的地方,而是精确无误地落入半条街外的垃圾桶,并未给行人带去困扰。 于是,他就在原本被空瓶占了的位置坐下,跟摸着脑袋打着哈欠的光头男人并肩坐到了一起。 “这里最适合晒太阳了,没错吧?” “还成。就是你,小心骨头被懒惰照得生锈了哦。” “不晒太阳才会生锈好吗,埃利克你真是不懂晒太阳之道。” 埼玉慢悠悠地打完了哈欠,但是,却没见精神多少。 是这样的,这个男人好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维持着同样的表情,无精打采,眼无神光。 当然,也不奇怪,毕竟他遇到再可怕的敌人都是一拳搞定,激烈的战斗与他彻底远离,过着平淡无奇、难有水花的生活,心自是跟着毫无波动。 在认识埃利克之前,埼玉还没有躺在房顶晒太阳的习惯,根本就是被真·喜欢躺在高处晒太阳的好友带坏的。 结果,半路萌生爱好的家伙居然自不量力,反过来说带坏……啊不,影响他的“前辈”如何不懂。 埃利克歪头看了他一眼,差点要张口继续反驳,但想了想,还是忍了。 “……你开心就好。” 对待友人,少年还是颇为宽容的。 他又扬起手,把自己带来的袋子甩给了身边的男人。埼玉接过,从里面摸出了两罐啤酒:“咦?你买的?” 言下之意是:未成年人(至少外表是这样)不是买不到酒吗? 对此,埃利克只冷酷地回了几个字:“喝就是了,少废话。” 埼玉:“……哦,好吧。” 好友之间,噎死人也要有来有回。 略过后续的不重要内容,十分钟后,并排坐着的两人齐刷刷地勾住易拉罐的拉环,用力一掰。 “哗啦啦——” 白色的泡沫一下子从狭小漏口涌出,只差一点儿就要落到手背上,携带起的酒味更是扑鼻。 两人也不管手上会不会沾到泡沫,极有默契地抬手碰杯。 这时候,原先还没落得下来的酒沫被撞了这一下,果然迸溅着飞落,把仰头将一瓶啤酒一口气喝完的两人衣袖打湿。 “呼!畅快。” “没有更好的酒,还是只能将就了。” “哎呀,你。”埼玉摇头:“就没见你不挑剔的时候,凑合凑合啦。” 埃利克不满:“喂,什么叫挑剔,我只是实话实说!” 才对饮完的两人似乎说着说着又要争起来了——其实并没有。 因为下一秒,他们表情都很严肃地对上视线。 然后,同一时间。 “噗嗤。” 碍事的白沫子在他们的嘴角沾了一圈,就像是提前了几十年长了胡子似的,看上去分外喜感,难怪两人一眼看见对方的模样,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先只是尚有掩饰意味的噗嗤。 但很快,许是这个模样实在是够搞笑的,再联想一下自己此时也差不多一样,笑意不仅没有收敛,反而不受控制地扩大了好几分。 “噗——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埼玉笑得这么开心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埃利克前半句还是颇显冷静的质疑,下一刻便没能绷得住。 笑声这种东西,果不其然是会影响人的,且感染力还异常地强大。 等到埃利克深深觉得自己也笑得傻得不行,强行生硬地把笑声截断,那时心胸已然畅快一片,将不管存不存在的阴翳一扫而空。 再一回首。 埃利克:“……” 不行,才止住的笑险些又要爆发,多亏他本质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此时才能坚决地忍住:“埼玉,你下巴怎么了!” “唔好意思。”用手托住自己的脸,眼神死的男人心也如死灰:“笑太夸爪,托句了(笑太夸张,脱臼了)。” 埃利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咔嘣,埼玉火速把下巴推正,气急败坏:“幸灾乐祸也不要当着我的面这么张狂啊!” 好了,行了。 充满损友气氛的玩笑就到此为止。 放眼望去,高低不平的建筑顶楼都被霞光照拂着,仿若被多彩的画笔挨个涂抹上柔软的颜色。 他们所在的这栋楼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比方才是要安静了些。 “说起来。” 银发少年的目光幽远,他看向的是正前方,但那里又似乎并没有能够吸引他的事物存在。 就像谈论日常琐事时的语气,此刻的埃利克也是随口道:“不打算再说说你的事情么?” “啥,我的什么事情?” 埼玉先困惑。 顿了顿,埃利克还未直接点名,他自己就想了起来,面露坦荡:“哦,你是说那个啊。” “本来就没有瞒着你们啊,我只是在想,是你的话,肯定不用我说,自己就能注意得到。” “那当然了。”埃利克也不谦虚。 他今天想问的,其实就是直到现在才认真说起的这个事儿。 “表现得那么明显,只要稍稍留意一下就能想到了。不过,如果没提前意识到,是会让人觉得奇怪。” “这是你自己的能力么?不对,如果你自己早就知道,一开始就会告诉我了。” 自语到这里,埃利克终于恍然,再转眼看向埼玉时,眼中竟难掩惊异之色:“难道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莫名其妙临时冒出来的?” “都被你猜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啊。” 埼玉虽说话是在抱怨,但神色并非如此。 摇摇头,他还是颇为无所谓地道:“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确实没有。我平时确实很低调没错,但也没低调到存在感完全消失的程度吧。” 借这个话头,埼玉开始给埃利克讲述,他身上的一个算不上秘密的秘密。 在自己的世界待着的时候,作为隐藏的世界最强,埼玉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技能。非要说的话,他的技能就只有认真程度不同的一拳。 然而,在莫名其妙跑到异世界来之后,他又很莫名其妙地多出了新的技能。 ——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完美忽略的超低存在感。 这个能力……嗯…… 说实话,埼玉真的不太想要,谁会想要让自己被无视啊,还是连人带各种现代化机器都捕捉不到痕迹的百分百存在感消除。 奈何这又是个脸皮很厚的技能,一来就粘在身上丢不掉。埼玉无法,只得顺其自然。 虽说,他后来才发现,这算半个主动技能的能力,其实还挺有用的。 身为异世界来客的埼玉没有身份证明,没关系,他可以光明正大走进办事厅,当着工作人员的面自己给自己办一张。 在将做英雄的爱好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也相当有效果。反正他轻轻松松解决完敌人,哪怕摄像头就在头顶,事后也不会留下有他出现的影响,保密性堪称顶级。 绝大多数麻烦都是被这个突然出现的能力给省掉的,本来还有点烦恼的埼玉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烦恼了。 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存在感归零,有与人接触的想法时,别人就能对他留下印象,只不过印象深不深,却无法精准确定,要看具体情况。 “……” “哎,埃利克,你是不是又想笑我了?看出来了哦,我绝对!发现了你就是想笑出声哦!” “没这回事!” 埃利克不承认,要知道,他可是非常严肃的,接下来也不是在转移话题:“这个能力,跟你本人的性格还挺贴合的……唔,原因你有意识到吗?” “大概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吧。”埼玉猜测,“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我就入乡随俗,也跟着多出来了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有的‘个性’。” 总结起来,也就是“同化”的意思。 异世界来客受到所处世界的影响,稍稍呈现出了与之相融的趋势。只不过,看起来好像没有坏的影响,只是多了一个方便的能力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好说到这里了,埼玉问埃利克:“难道你不是这样吗?突然冒出个原来没有的能力什么的。我还以为,你的又是冰又是瞬移的能力,有一样就是后面多出来的。” 他记得埃利克也说过,虽然记不得自己以前的经历,但他肯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用恢复记忆都能确定。 埃利克也觉得有点奇怪,可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回答还是斩钉截铁:“没有。现在拥有的这些能力,都是我原本就有的。” 没有多出什么,也没有少掉什么…… 不对。 他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记忆。 这是后遗症吗?还是说,之中隐藏着更深刻的、他尚未留意到的原因。 眉宇间不禁浮起皱起的纹路,银发少年片刻没有再开口,埼玉留意到他大概暂时不想开口,便也没有去打断他的思路。 过了一会儿,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的琦玉才说:“哎呀呀,没有也没关系呀,说明你是个做什么都靠自己的男人,比我厉害多了。” “这个安慰也太假了——不对,我根本不需要安慰!” “哈哈哈,听着开心就好。” 其实也没有哪里觉得开心的。 不过,埃利克稍稍沉吟了片刻,忽然道:“你有想过离开这个世界,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埼玉先是不明所以,可随后又醒悟:“我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只是——嗯,可以哦,如果你也打算走的话,我现在唯一的朋友就是你嘛。” 话虽这么说,埼玉听出了埃利克话里的意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埃利克,你居然舍得把那些小朋友丢下,自己跑掉?不会吧,完全没法想象哎。” “我又不可能当他们一辈子的保镖,晚走不如早走,还省事儿。” 埃利克没好气地说,却没去刻意掩饰自己真正心中的想法。 在埼玉面前,他可以放松自在一点,这些情绪绝不能让那些不听话的小鬼们发现,因为他们知道以后,绝对会得意忘形,以为自家大哥真的超在乎他们——想太多了,怎么可能呢! 只有比指甲缝多不了几丝的一点点而已。 有就不错了,不能得意忘形。 嗯,埃利克不仅是一个强悍的男人,还是一个口不对心的温柔的男人——这个想法刚在埼玉的心里出现,还未来得及怎么啧啧感叹。 “咦?你徒弟来了?” 他眼尖地瞅到了从下方右边街口缓步走过来的眼熟少年,起初还以为,是埃利克把自己徒弟叫过来的。 结果好像并不是。 埃利克也没想到轰焦冻会在这时出现。 两个公然在屋顶晒太阳的“大人”扭过头,便见轰焦冻走过来,停在楼下他们刚好能看得清楚的地方,举起了手里还在摇晃的口袋:“我带了甜食过来。” 埼玉:“!” 埃利克(眼睛顿亮):“很好!上来!” 于是,轰焦冻也跟着踩踏了屋顶的砖块,坐到了老师和老师的朋友中间。 少年之所以会来到这里,一开始,只是心血来潮。 作为班里数一数二的优等生,轰焦冻也加入了课后补习冲刺活动,陪着成绩差的同学临时抱佛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周,眼看着还要继续延续,直到下一次考试到来,备受折磨的全体学生无论是死是活全部解脱。 轰焦冻本来要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忙碌,无暇去关注本就微不可见的些许细节。 点醒他“好像情况有些不对”的,出乎意料,是他家里人的几句话。 从小到大,他和父亲安德瓦的关系就相当糟糕,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因此,对比起来,轰焦冻和家里姐姐的关系倒比跟父亲好多了。 昨天回家以后,他的姐姐到他房间来送饼干,借那个机会,开玩笑似的跟他提起了一个意外的人。 或许也不能说是意外。 只是,他之前没有想过,会从家里人口中,又一次听到自己名义上的老师的名字。 还是格外激动、格外好奇——还额外掺杂了轰焦冻不懂的情绪——的语气。 “焦冻,你和埃利克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嗯。” 轰焦冻想了想,觉得他和埃利克的关系应该可以达到“很好”的地步了,也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然后,他就听到了姐姐高昂了好几度的声音:“哇!居然是真的!那很好啊,焦冻终于有好朋友了!嗯嗯,等过一阵子他过来,就拜托你帮我牵个线,找他要个签名照好了~” “什么签名照?”轰焦冻懵了懵,忽又抓住了这段话中的关键:“过一阵子——是什么意思?” “……遭了!” 他姐姐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原来焦冻你还不知道吗?” 轰焦冻一时更加迷茫,又觉得不对劲,破天荒地追问了起来。 姐姐一脸坏事儿了的表情,被逼无奈,才悄悄告诉他,自己不小心听到了父亲大人的电话。 据说,如果雄英方面不阻拦,埃利克本人不反对,很快,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就要提前从雄英高中毕业,加入安德瓦的英雄事务所,作为史上年纪最小的职业英雄活动了! “当然啦,是如果,如果哦,还没有确定……不过,有这么好的事情,埃利克肯定会答应的吧?” “……” 不知为何,轰焦冻有一种冲动,几乎要脱口:埃利克不会答应,是他的话,就一定不会。 可没有证据,只凭直觉和冲动的言语太过苍白,并没有说给他人知晓的必要。 那天晚上,轰焦冻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 第二日白天,他照常上课,没有任何异常。但放学后,却跟约好了补习的同学道了歉,临时去了别的地方。 “不要告诉我,这是你自己跑到那边买过来的?” 埃利克又收到了最爱的(划掉)网红甜品店的招牌蛋糕,不用说,不排一个小时的队,是不可能买到的。 “是的。” 在老师眼中,已经被重重贴上愣头傻小子标签的呆子徒弟果然承认了。 “我坐电车到了隔壁市,买到蛋糕,就马上再坐电车回来……” 再然后,就马不停蹄地提着蛋糕赶到了这儿,路上一口气都没歇上。 轰焦冻如实地道:“可能是因为太着急了,忘了还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的事情,没关——” 啪! 傻小子的后脑勺被猛地拍了一下。 “服了你了!” 埃利克没想到,自己一时起意收下的这个徒弟看起来耿直,说话偶尔会哽死人,但有的时候,又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他一时有点心情复杂,不知是晦涩,还是冰冷的心略微受到了触动。 假设真的被触动了那么一点——行吧,他就是有一点点感动——银发少年表面还是那个严厉的态度,发现了弟子的缺陷,就要毫不留情地教训: “以后少做这种又费力气又浪费时间的事,少吃一块蛋糕我又不会死——咳,我是说,我不喜欢吃蛋糕!只是因为这是你小子辛辛苦苦买的,才勉为其难收下,免得浪费了。” 轰焦冻认真接受教诲,总算让老师满意。 而埼玉连连点头,表示嗯对的埃利克说得没错,最不喜欢吃蛋糕的就是你了。 “所以,焦冻只买了两块蛋糕哎。” “埃利克一块,埼玉先生一块,够了吧。” “笨蛋!” 啪一声,轰焦冻又被敲了。 “没见过自己都能忘的人,你这个弟子也太不省心了。啧,算了,我的这份给你。” “等下哦,我这里有多余的盘子和筷子……来,像这样,每一块都分一点出来,凑出第三份就行啦。” 埼玉动手,给忘了自己的轰焦冻分出了第三份蛋糕,分量——嗯,要比长辈们的稍微多了一些,不过,没人会在意的啦。 “快吃,吃完了赶紧回家去。” 做老师的凶巴巴地说。 “焦冻啊,你老师的话反着听就好,每次都是这样,我都要总结出规律了。” 事不关己的男人在旁边补充。 “反个屁!” “天呐!你这样的男人怎么可以说脏话,我看错你了,埃利克!” “我也看错你了,埼玉!不要带坏我的徒弟!哦,等等,轰焦冻,你小子是不是始终都叫的我的名字,而不是老师?” 火终于烧到无辜的少年身上来了。 轰焦冻还好,他从容应对,丝毫不显慌乱。 因为,埼玉先生能够发现的某个男人冰冷严厉之下的本质,他也早有认知,所以,根本不用害怕。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埃利克,老师。” “目无师长的小鬼必须收拾——嗯?呃?咳、咳、咳咳咳!” 被卡得咳嗽,很快,强行扭转的话语又出现了:“知道要尊重老师就行,下不为例!” 轰焦冻莫名地想要微笑。 可是,担心笑容看在老师眼里,会被误解为得意的笑,他只好神色紧绷:“是,老师!” “……哼。” 在高高的屋顶上并排吃完了蛋糕,埃利克果然没有让轰焦冻多留,直接把他赶走。 轰焦冻回到家,时间也已经挺晚了。 他一进门,刚好撞见了自己的父亲安德瓦。 “焦冻,你下午又是跟埃利克在一起?” 安德瓦问了他一句。 轰焦冻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从安德瓦的身边走过,欲要直接回自己的房间。 本来,父子间生硬的对话,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什么后续都不必延伸。 可是…… 还没走出几步,轰焦冻就听到了——让他神色瞬间大变,险些扭曲成诡异模样的一句话。 安德瓦(沉吟):“可惜了,那个少年的个性,如果是个女孩儿……” 轰焦冻:“…………?????” 刹那间,无数信息量巨大的画面(批注:是轰焦冻自己的想象)尽数浮上脑海,组成了偌大的“个!性!婚!姻!”四字。 太可怕了。 太恐怖了! 砰轰一声,是少年猛地驻足,差点将地板踩碎发出的巨响。 轰焦冻无暇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唰地回头,将这诡异至极的表情回给了安德瓦。 轰焦冻:“你想要我死么?” 安德瓦:“……” 安德瓦:“嗯???” 作者有话要说:轰轰:我还年轻,还不想死 第48章 好似距离上一次震惊社会的大事件发生还没过多久, 又一场新的风波出现了。 不知道该说是巧合, 还是事件总是围绕着某个特定群体发生。 雄英高中的一年a班,就像是被诅咒了似的,每次的大新闻,总是和这个新星辈出的班级脱不了干系。 跟这次的事件比起来, 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简直就像是小打小闹。 外出合宿的雄英一年生遭到了敌联盟的袭击。 在老师及多位职业英雄在场的前提下,学生们在实训中被打散,依次受袭,有一些学生受了伤。 而这之中, 最让外界舆论爆炸的是: 有一名学生被绑架了。 一年a班的爆豪胜己, 这个少年最早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是他作为被胁迫人质的淤泥事件。 随后, 就是在曝光度最高的雄英体育祭上。少年虽然不比大放异彩的第一名埃利克出众, 但其与埃利克对决的那一场比赛, 还是让爆豪胜己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跟简直像是非人类的第一名比, 这个少年人的天赋应该是相当不错的。 但, 天赋却不是人们关注他的重点,人如其名的脾气才是。 爆豪胜己看上去比埃利克还要性格火爆,嗯,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从实而论,爆炸给人带来的震慑效果,总是要比冰冻更强烈,冲击也更大。 再加上, 被埃利克压着打的那一场比赛里,爆豪胜己又表现得格外急躁。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 “这孩子瞧着就像个不听话的坏学生。” 用片面的印象来概括一个人,自然是相当没有意义的行为。可却耐不住真的只是旁观者的众人凭第一印象断定,爆豪胜己还没有一个“英雄”的样子。 或许敌人那边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敌联盟轻易破解了学校特意安排的隐秘合宿低调,发动突然袭击,掠走了爆豪胜己,尚且不知意图为何。 雄英方面必然想不到会出这种事,更没想到,一面的麻烦还没解决,更大的舆论风波就气势汹汹地袭来了。 除了被抓走的爆豪胜己以外,其余学生虽然有受伤,但都是轻伤。 他们并没有外界之人想象的那么凄惨狼狈,险些就在敌人的迫害下丧命。 事实上,如果不是实战经验仍旧不足,被狡猾的敌人耍了一圈,至少一年a班的学生们是可以无伤归还的。 在发现情况不对,且老师们暂时无法及时赶来支援的时候,a班的学生便已警觉起来,按照距离聚集成几组,趋利避害,立即开始自救。 与外面漫天飞舞的流言蜚语不同,作为当事人的一年a班众人,事后的心情有懊悔,有自责,有担忧……但很显然,就是不存在诸如“恐惧”之类的心理阴影。 他们,可是在某某和某某——世上最可怕的两个存在的眼皮子底下艰难求生的人啊。 在真正遇到危机之前,可能还没有实质的体会。 等到那一天到来,他们方才醒悟:跟usj事件发生时,几乎没能做到什么的自己相比,现在的自己,已经成长太多了! 都是血与泪凝成的进步。 数量为复数的敌人冒头,也就嚣张了前面十几分钟。 等到“可以使用个性应敌”的指示姗姗来迟,先前还颇为得意的敌人们忽然间发现,不利的局势…… 怎么像是反了过来,指向了他们??? “又是你们这群家伙!不在监狱里蹲着,跑出来到处捣乱你们烦不烦啊!” 敌人(莫名其妙一噎):“呃!” “告诉你们!欧尔迈特不在这里,想对他下手,先过我们全员这一关1” 敌人(觉得情况真的有点不对劲,为什么被包围的小屁孩们态度比他们还嚣张):“小鬼,你说什么?居然敢在本大爷的面前嚣张——” “呵,能在我们面前自称大爷的唯一人选不在这里,你这个丑八怪算什么,哼哈哈!” 敌人(不明所以,甚至莫名开始有些心慌了):“嗯??!” 这群小鬼把鼻子都快朝上天了,到底谁给他们的自信? 需要高度警惕的对象,那个叫埃利克的少年没有跟来。这是敌方事先通过内应打探到的重要情报。 正因为埃利克不在,机会才可以顺利实施,不必担心不定因素出现—— 然而,不定因素还是出现了。 跟埃利克在不在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不定因素”就是这群趾高气昂的雄英小鬼! “虽然埃利克不在让我十分失落,哪怕是现在我都在想念他,但是——不用担心自己突然被做成冰雕的感觉太好了,我!爱自由!” 一个勇者当着懵逼的敌人的面振臂高呼,很快,又有第二个勇者接上:“黑暗的力量,快要压抑不住了!这个冲动,这份激昂的心情,唔哦哦哦哦哦!” “把常暗君的神秘发言翻译过来就是,同学们!将平日被魔王嫌弃挑剔、无论怎么挣扎都会被一根手指头戳飞的苦痛抑郁发泄出来的机会,终于到来了,我们等待的,就是今天!” 虽然a班的人员分散在了遇袭森林的各个角度,但同一片天空下,依然响起了相似的愤慨话语。 “打不过埃利克,这辈子大概都打不过了。” “那么,跟我们的埃利克大哥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敌人,总不可能还是打不过了吧!冲啊!!!” 敌人:“…………搞什么玩意儿???!” 敌联盟的消息可能太过滞后,对一年a班长期积淀下来的精神追求,也丝毫没有了解。 那不是一盘犹如散沙、随便吓唬就会呆若木鸡的温室花朵。 是恶狼,是柴豹,是久受比地狱魔王还要恐怖之人的暴力压迫,渴望用拳头述说年轻人的壮志豪情的抗击者! 喊着“埃利克为什么不肯跟我们一起合宿啦!”,难掩耿耿于怀的恶狼们眼露凶光,扑向了身影仿若陡然缩小的敌人们。 “哼!就是要让埃利克看一看,我们已经有很大长进了,可不要吓一跳哦!” 怀揣着的正是这等复杂的心理。 他们的气势冲天,反过来压制了敌人。 虽说没到能去轻易战胜强悍对手的程度,但已然不落下风,还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大多数)幼稚的小鬼只在一开始为自己放开手后居然这么厉害诧异了一下,随后就开始得意,竟天真地想要让埃利克在事后对他们刮目相看。 之后,也确实得到刮目相看了呢。 “我对你们的天真程度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埃利克这么说着。 砰!啪!咚! 暴栗挨个敲过,声音清脆之时,还附加了小鬼们欲哭无泪的呜哇哇啦。 “爆炸小子呢?你们转个头的功夫,就把他给丢了?!” 埃利克要被不省心的小鬼们气死了。 刻意回避得到的结果,前半截还算凑合,小鬼们没有浪费他的时间,表现得倒是没给他丢脸。 可是,最为关键的后半截。 不依靠老师成功自救,击退大半数敌人,只有个别人轻伤——然而,却在最后丢了个大活人? “没、没……不是转个头就丢……啊不,我们没有把爆豪弄丢,是他——” “难道是他自己犯傻,让敌人把他带走的?” “也不算……” 埃利克不耐烦,抓过一个冷汗唰唰的小鬼,用眼神逼问他说出实情。 倒霉被抓到的绿谷出久——没错,倒霉的不是别人,又是他——汗水落得更快,几乎要条件反射地飙泪了。 这、这这这,要怎么说啊! “给你一秒钟的时间,一!” “唔哇小胜不依不挠追着敌人还冲得最快,结果敌人打开黑雾逃跑的时候没刹得住车,自己也跟着冲进去了这种真相,说出口让大家知道的话,小胜会杀人灭口的!” “……” “……” 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 本想严守这个秘密的知情人们在同一时间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眼睛鼻子都快皱到一起,看着苦涩不已。 “……一不小心,被吓到一气呵成说出来了呢。” “是的呢,绿谷君,你还好吗?” 绿谷出久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僵硬,石化。 大哥的手还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他,这座雕塑就干裂碎裂,随风而散。 埃利克:“…………” 不必说,他真的被小鬼们的惊人操作震撼到了。 因为好不容易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敌人”,所以摩拳擦掌,激动得过了头,把敌人闷头打退的同时还没收住手,倒栽了一个人进去—— 说给埃利克和老师们听,他们会相信。要是说给记者听,人家不笑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信以为真。 不过……如果不是奇迹就创造于他们手下,a班的孩子们看到自己英勇的战绩,自己都有种恍若如梦的失真感。 “要是在我这儿训练了几个月,还是以前那副要死不活的德性,不用敌人把你们怎么样,我自己先动手。” 虽然表达一如既往凌厉如刺骨寒风,但埃利克的意思,就跟孩子们自己所意识到的一样。 他对于现在这说糟糕也糟糕、说还好也确实比传闻好上不少的情况不多加凭借,目光扫过面前每个人的脸,再度直戳主题:“这件事本来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解决,结果弄成这样,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们……” 被问到的少年少女全都卡壳,面露挣扎。 悔恨自责的原因就在于此,大家——其中以绿谷出久为甚——都觉得,他们当时本来可以拉住爆豪同学的,结果,居然谁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实在想不到爆豪会冲得那么猛。 绿谷出久的反应还算是比较快的。 他和只比他慢了零点零一秒的轰焦冻几乎同时注意到同伴的异样,条件反射地伸手要拉。 还是慢了,没能拉得到。 事后,他们反复想起当时的迟缓,再联系上因为这次事件,新闻报道一出来,学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舆论攻击。 哪怕是他们的父母,都有忍不住担心受怕的,觉得雄英身为英雄的摇篮,都没有保护好学生的能力,根本不能安心把孩子交到这个学校来。 “如果当时我们能早点发现……不,只要能够再沉稳点就好,就不会给相泽老师他们带去这么多麻烦了……” 在哭笑不得的闹剧过后,大概所有人心中,都存着同一个后悔的想法。 爆豪胜己一个人深入敌营,还不知道处境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 如果爆豪真的出了事,他们绝对会被愧疚和悔恨所吞没,无法接受这一次不成熟所带来的巨大代价—— “行了,自怨自艾全部给我到此为止。” “……埃利克大哥呀!” “一个个都顶着一张苦瓜脸,丑死了。” 大哥的声音响起,省略掉大家都已经习惯了的额外加上的嫌弃部分,他话中的平静足以成为一记强而有效的定心剂。 “你们不必回答我的上一个问题,我已经知道了。”埃利克说。 “想自己悄悄跑出去营救爆炸小子,是么?不用瞎猜我是怎么知道的,就你们笔直到底不会拐弯的脑回路,猜不到才叫做奇怪。” 可随后,少年的语气立即严厉了起来:“还嫌别人的麻烦不够多?” 众人:“……” 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本来还可以找出理由,机智的八百万百在敌人身上安装了跟踪器,他们实在是担心爆豪,就想、就想—— 所以,果然还是不够成熟,意气用事。 将小鬼们的想法洞察清晰的少年心中稍叹,也还算欣慰地发现,这里面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没救,还是有脑子至始至终都很清晰的人存在。 “我不赞成,只由我们暗中追踪上去营救爆豪同学。” “各位,我也反对。” “这里面存在的危险一言难以说尽,就算我们运气好,幸运地找到了爆豪同学,敌联盟的据点里是什么情况,谁都无法确定,万一那里面,就有相当强的底牌呢?” 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个只凭热血冲将上去,只能是争先恐后地送菜找死。 他们之所以能够抵抗住这次袭击的敌人,除却在埃利克的折磨(划掉)教导下确有进步,这里面更有对手严重轻敌的缘故。 如果要因为这一点点战绩就以为自己真的了不起,结果并不会像想象的那么好,只会得不偿失。 陆续有人开口,冷静地将道理娓娓道来,指也将最需要他们关注的重点指出。 埃利克任由面前众人讨论,直到他们颇为艰难地得出了结论,才开口,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能想明白,还算是不错。你们不要到处乱跑给人添乱,爆炸小子那里,有人会去找他的。” “嗯……” 此时,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了,埃利克用的词是“找”,而非似乎更符合实际情况的“救”。 轰焦冻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的少年微微皱眉,环视之时,看到一无所知的其他人还算轻松的表情,他终究没有选在这时候开口。 如今众人所聚集的地方,正是之前风雨无阻都会过来接受特训的校内训练场。 他们好久没有来了,此时再回到这里,便将空旷的训练场填得充实,一扫冷清。 虽然这时候,集体里面少了一个人。但大家都无比坚信,很快!那个同伴就会毫发无伤地重新回到这里来。 “当然了,我亲自去找人,怎么可能出事呢。” “……咦?!” 等等等等。 热血还没彻底凉透,此番又翻涌了起来,让小鬼们的双眼如点灯似的噌亮。 ——埃利克去救爆豪? ——真的?啊,他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不会有假! “太好了!怪不得不让我们去,埃利克,爆豪就交给你啦!” 傻孩子开始雀跃欢呼,纷纷大松一口气。 然而,夹在庆幸的表情中,有一个人的神色还是有些突兀。 “——焦冻。” 轰焦冻一怔。 “我能不能一起去”的话卡在了口边,在银发少年仿若并无变化的目光注视下,他很想执拗地说出来。 可是,有更多的他不得不考虑的事情纷纷从脑海中闪过,如同理智给他的提醒,为最终的选择加重了压力。 “没什么。” 在旁人看来,只是忽然叫了轰焦冻一声,又自顾自将他抛开的少年说。 “你们该走了。” 一语双关。 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联想到的傻孩子一扫忧愁,还在笑嘻嘻地说,就拜托大哥你啦,等爆豪回来,你一定得教训他下次不要冲那么快。 按照惯例,埃利克应当会表现得相当不耐烦,懒得跟他们啰嗦,直接把人赶走。 可这一会儿,他的耐心似乎稍微多了点。 每个跟他道别的人,都得到了一句短短的回复,还有的人得到了两三句,真是羡煞旁人。 “哇,大哥突然好温柔,那我还要抱抱——” “快滚吧!” 他们大哥立即变得不温柔了。 不过,谁也不在意银发少年作势要揍人的态度,嬉嬉闹闹,一窝蜂出门,回家了。 “明天见哦!埃利克!” “并不想看到你们。哦,对了,想见的话,明天记得开电视。” “为什么要开电视?咦,轰,你怎么突然变得好沉默?” 轰没有回答,只是落在了最后,跟埃利克说了几句话。 此时被欢声笑语环绕的他们不会想到。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埃利克。 【附上调解气氛的番外】 下雪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雪的小屁孩,但,一年a班的孩子们依然激动得不行,有情绪失控的,竟还当场大哭出声。 “大惊小怪。” 埃利克看不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景象:“不就是雪么,至于吗?” 雪对于他来说,还比不上做进蛋糕里的糖稀奇,压根就不值得在意。 可是,不懂孩子们的心的男人,是特例中的特例。 “这,不是一般的雪啊!” “我们——真的跑到南极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呜呜呜!” 去南极旅游啊不特训,还是前一阵子,跟着去大草原感受自然与野性的时候一起说出来的。 a班全员去了大草原两日游,其间过程之跌宕,内心之痛苦,哪怕是如今,也不堪回首。 由于记忆选择性封存,他们一时忘了,当时还说起过先去南极看冰川的事情。 结果,惊喜来得如此突然。 嘴硬心软帅气逼人高大威武的埃利克大哥!真的让他们如愿了! 为冰山,为南极,为亲爱的埃里克大哥,难道不值得哭泣吗? 哭! 必须哭! “……然后眼泪就被冻住了!唔哇、哇啊啊,好好好好好冷!” 埃利克的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群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哆嗦的笨蛋小鬼,跟宁静洁白的冰原分外不搭。 ——太蠢了。 特意强调只是心血来潮才把人拎过来的少年皱了皱眉。 心想,他现在能不能一人一脚把他们踹下去,让他们如愿以偿地感受地球顶端的温暖。 ***** 结果当然没有动脚就是了。 受到极低专用保暖服加持,心早已飞扬起来的小鬼们彻底按捺不住,立即在雪白一片的冰原上感受稀奇。 来的时间其实不太巧,这里的雪才刚停,片色天空宛若雾气沉沉,景色并没有晴日那么好看。 面对此情此景,小鬼们陷入了沉思: “不能弄出太大动静,不能污染环境,也最好不要骚扰极地的动物……这么一想,除了看风景以外,好像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有吧,应该有?大家集思广益想一想呢?” 这边在激情讨论。 另一边,埃利克向来不掺和小鬼的幼稚活动,自己登上最近的一座冰崖,浑身清爽地坐了下来。 不排除他找这么个地方,是有想(至少暂时)不被人烦的打算。 埃利克原先还百无聊赖,偶尔往还在下面激情讨论的小鬼那边扫上几眼。 但后来,许是冰冷的环境对他来说更像是温室,坐着坐着就有些犯困。 眼睑在不知不觉间耷拉下来。 猛地抬起。 又不知不觉落下…… 几番挣扎来回之后,抱着反正不会有人来打扰所以睡一觉也无所谓的念头,埃利克还是睡着了。 他对自己更有信心。 有任何情况发生,他都会在第一时间醒来。 若是有人以为发现了破绽试图靠近,呵,那是绝不可能的—— “……” “……” 在埃利克睡着的期间,一段注定要在事后被严密封存的窃窃私语出现。 “真的没醒哎……不,我想问,你们是认真的吗?” “怕什么啦,多好的机会呀,反正我们只是和埃利克大哥闹着玩,又不是蓄意报复咳咳咳。” “是这样没错,但是……” ——费尽苦心爬上这座冰崖,偷偷摸摸把雪运过来,往睡着了的埃利克身上堆……真的没关系吗?! 关于埃利克,又有一个新的信息解锁: 对于信任的人,世界最强的男人任何时候都对他们毫无戒心,这之中,自然包括睡着的时候。 所以。 在埃利克(目前)尚未察觉之时,胆大包天的某些小鬼,把他做成了雪人。 从远处看,雪人的形状圆润,完美至极,唯一的突兀之处,就是头顶不知怎么冒出了一根银色呆毛,还在随风飞舞。 …… 最后的最后。 “雪人”醒来之后,是什么反应? 不要问。 会死的。 第49章 ——你喜欢这里吗? 有这么一个声音曾从尚且不曾触及的暗处浮起, 发出了遥远的质疑。 他也曾回答过,答得格外干脆还行,有点烦, 反正谈不上喜欢。 对于不是自己“故乡”的地方, 不管在这里得到了多少人的关注喜爱,又得到了多少人的怀疑置喙,都不会对他造成多深刻的影响。 不被影响, 不被动摇。 此处的坚定的诞生, 要追溯到一开始,被他捞起来放到楼顶的干瘪男人追上来,紧张地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 从什么地方来,自己家在哪里吗?” ——是极其遥远, 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回之处。 在那时,几乎没有任何停滞, 深深打入心脏最里的某个烙印便作为不容消磨的提醒,立即炽热发疼,让少年即使记忆全无,也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本就不可能对异界产生归属感。 所以, 该来就该, 该走就走, 不受牵绊, 理应如风一般自由。 唔, 不过。 之所以是“还行,甚至有点烦”,而不是“怎么样都无所谓”,理由也很明显。 他实际上还是被绊住了。 虽然只被绊了一下,就像豪迈不羁地走在一条笔直平路上,脚却一不留神撞到了不知怎么冒出来的石头——影响不了接下来的前行,但是,心情还是不会好。 “你又不讨厌那些孩子,关系越来越好了,怎么还一脸不开心……好,好,别瞪我了,我知道要闭嘴啦!” 唯一得到他承认的男人偶尔会像这样啰嗦,还尽说不切实际的话。 埃利克被烦得多了,本来还想解释。但后一想,他就不适合跟人解释自己的意图,还是算了。 毕竟,就算是同步率跟他颇高的埼玉,也无法理解他的全部想法。 他讨厌的不是那些孩子,而是被硬生生拖着,仿佛被“束缚”的感觉。 以及,更讨厌的是,时不时和厌烦感一起冒出来提醒他,“逗留下去没有任何好处,还会惹来无数麻烦”的另一种预感。 ……啧。 莫名其妙。 是什么人,才会在刚刚和有点喜欢的他人建立起来之不易的羁绊之时,便先一步产生了要将所谓的羁绊丢开的想法? 埃利克为自己真实存在的这个想法感到困惑。 在意识到这还不是毫无道理的杂念,而是确有踪迹可寻的预感过后,他便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烦躁。 曾经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种冷到本能里的疏离,反正现在的埃利克想不起来,也就不多说。 他很不高兴。 会这般地烦躁,就说明自认的不会受过去的自己影响,结果还是受到了影响。 而且,他还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个预感的确是真的经验所得,想反驳想忽略都不行。 “怎么能这么麻烦,该给的记忆偶尔才漏出一点,还遮遮掩掩的,你是个什么混蛋家伙啊!” 是的,埃利克气起来,是可以连“自己”都骂的。 虽然骂了并没有什么用。 从这个世界醒来,刚好就那么巧,遇到的人几乎全都是让埃利克没法像对其他路人那样忽视,更无法否认他们的好意的“怪人”。 他未将那些好意全部接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将其记在心里。 绊子就是这样来的。 不过呢。 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既然这个想法至始至终都不会淡化亦不会动摇,那么,埃利克省去那些杂念,只打算要在走之前,把某个尾巴处理干净。 机会还来得挺快。 爆豪胜己被敌联盟“抓”走的真相是,他自己激动过头跟着敌人冲进了黑雾——这是a班众人亲眼所见,也信以为真的“真相”。 可是,真实的情况,真的是这样么? “那个小子,有些让人意外啊。” 埃利克在谁都不知晓的地方略显惊奇,显然没想到,爆豪胜己会做出如此不按常理的行动。 在合宿之前,爆豪胜己来找过埃利克。这是他人肯定不会想到的事情。 那少年经由了体育祭的打击,一下子从毫无意义的盲目不甘中清醒过来,到如今,已然和最初有了颇大的变化。 他能够主动找到埃利克,对他说出那番话,便已是最为难得的成长了。 金发少年的眉压迫着双眼,赤眸中仿若有晦涩之色凝聚。但,找到这里来,对少年来说,又仿佛并没有违背本愿的勉强。 他像是再来强调的“现在我还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未来,我一定可以打败你!” “哦,知道了。然后呢?” 埃利克不对少年的美好期望做出评价,只是反问。 爆豪胜己沉默了一会儿。 他还是那个极其高傲的少年,哪怕刀就架在了脖子上,都不能让他低头。 当然,这也不是低头。 “你是不是要临阵脱逃了。” “什么?” “意思就是,你要走了!可恶,居然在我还没有把最讨厌的东西还回去之前——” 这小子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是故意气人找打。 埃利克在现在揍人还是等他说完话后再揍这两个选择中稍作犹豫,最终还是选了后者。 因为他好像,忽然弄明白了爆豪胜己需要拐着弯听的意思。 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还有——还回去? 哦。 埃利克“意思就是,你小子觉得自己欠了我的人情,所以很不好意思。” 爆豪胜己“!!!” 埃利克“磨磨唧唧的,就这么点事儿,说清楚不就行了。我不需要你还人情,就这样行了。” 爆豪胜己“…………” “少在这里自说自话啊混蛋!” 被揭穿还被直接抢了台词的少年暴跳如雷,这样看着还像是正常的爆豪胜己。 不过,他没有一口反驳,就已然可以说明问题。 爆豪胜己不会忘记,他的确被只是意外出现在现场的银发少年救过一次。 心中的不甘更多的便来自于那一次的经历,纵使到了调整好了心态的现在,少年依然不能忘记那时候的事情。 “欠了人情,就会让人非常烦躁,所以只有还回去才能安心……” 他昂头,眼眉上扬,大声道“这句话,不是你说过的么!既然这样,我把那时候的憋屈全部还给你,很合理,也就没有任何问题!” 字字铿锵,其中蕴含的情绪宛若惊雷在耳边炸响,足以给听者留下颇深的印象。 “……” 埃利克再看向爆豪胜己,这一次的目光比方才更深,似乎又掺杂了些许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奇。 “对,我是这么说过。”埃利克缓缓道。 他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抱怨,竟被爆豪胜己听见了。 而且,似乎还起到了更为特殊的发酵作用。 “你这个性格……唔,现在才发现,有一部分和我挺像。” “啥!” “像的那部分,肯定不包括坏得还是惹人烦的脾气。” 坐在背光高处的银发少年,终于从他所做的天台楼顶跳了下来,无声落地。 他向这边走来。 某一个刹那,爆豪胜己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脑中却是突兀地回忆起了体育祭时,他的最后一场比赛。 埃利克,也是像现在这样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犹如不可仰望的高山,犹如不可撼动的巨石。 每走一步,明明是将距离缩近,可带给无法移动哪怕分毫的少年的压力,却让他近乎绝望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就是浩瀚海洋。 两次的面对面有相似之处,可随后,差异就显露了出来。 这一次,爆豪胜己只在一开始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感受到如冰川下的寒冷海水掀起,遮天蔽日向自己压覆而来一般的窒息感。 一步,两步。 无比自然地,埃利克走到了爆豪胜己的面前。然后,从昂首挺胸站立的少年身边走过。 ——他只在与其擦肩之时,随意地抬手,将手轻拍在了少年挺得笔直的身上。 “正好,帮我个忙?” 爆豪胜己“!” 只愣了初时的那一秒,少年的眉宇间便尽显张扬,傲慢地道“做什么!” “应该就在最近,会有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去找你们的麻烦。” 埃利克说“那时候,把‘这个’,送到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就行了。” 爆豪胜己低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就这个东西?近,要有多近?” “没有要求,你能送多近就送多近。” “嘁。” 听这个语气,爆豪胜己对这个并不相近的叙述颇为不满。不过,他倒是没有提出异议,仿佛很快就琢磨出了名堂,眉宇顿时舒展。 尽力而为—— 在开玩笑吗!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能有多近就多近’的。” 合宿开始,遭遇袭击的那一刻,双目被手中炸裂开来的火花点燃,金发少年便扯出了这么一个嚣张至极、并不比埃利克弱上几分的张狂笑容。 他没有半分犹豫,在该停的时候不停,直向前方冲去。 要问理由? 别傻了! “对我来说——当然要追到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方,才能够罢休啊!!!” 所以,义无反顾,更无畏惧,他穿过了黑雾。 “还是这么冲动,一点都不考虑一下后果吗?不过,谢了。” 追踪而来的埃利克摇头,将细微的笑意收敛。 随后,他的视线携带无尽冰雪,穿破了晦暗的空间。 第50章 从许久以前开始, 埃利克就很不喜欢找人。 不要再说什么明明没有记忆语气却还这么肯定, 某种厌烦情绪毫不意外,会从潜意识里被带出来,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自己的黑历史只会多, 不会少。 就比如,空有位于人类顶峰、兴许还超出极限一大截的力量,却连随心找到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什么的。 啧。 所以,他也就完全没有在茫茫人海中,费神把垃圾艰难挖出来的耐心。 交给爆豪胜己的东西, 其实是他临时捏出来的一个标识。 肉眼看上去, 这只是一块普通的小小冰花, 除了过了好几天都没有化掉这个神奇之处外, 就没有别的特点了。 实际上, 它也的确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冰。 作为创造者, 埃利克可以将特别的联系附加在冰上。就算这片冰花被带到了地球的另一面, 循着联系, 他也能找过去。 让爆豪胜己把这个东西丢到离目标越近越好的地方,所为的也就是省事。 结果,丢是丢过去了。 计划也还算顺利。 但埃利克没料到的是, 瞧着有所长进的爆炸小子本性难移,做事依然莽得不行。 让他越近越好——没让他近到连冰带自己,一起扔进敌人的老窝里好么! 没办法。 由于爆豪胜己弄出了这个意外,必须担负起一部分责任的埃利克只好将过去算账的时间提前, 先把还活蹦乱跳的爆炸小子捞出来再说。 是的,在得知爆豪胜己落入敌营之前,他没打算这么早找过去。 自敌联盟的多名成员集体越狱之后,一直追踪这一案件的警方,似乎终于找到了敌联盟目前的据点位置。 他们与职业英雄合作,正在筹划发动一场突袭。 雄英学生被抓的消息来得突然,险些打乱突袭的计划。幸好营救与突袭,在具体行动上并没有太大差异,只需修改部分细节,让英雄们更加小心就行了。 欧尔迈特也在这次突袭的英雄名单里。 不单单是作为雄英高中的任职老师,负起责任去营救自己的学生。男人还要以英雄的身份,去迎战某个极其特殊的敌人。 后面所提的是欧尔迈特深藏于心,并未告知于行动组其他人的隐秘。他只告诉过绿谷出久部分内容,最关键的那一部分,仍然只字未提。 在爆豪胜己被“抓”走的消息传来之前,欧尔迈特还无法完全确定,那个男人一定会现身。 然而,异变作为风雨将袭的预兆,在no.1英雄的心中敲起了沉闷的警钟。 他隐隐察觉到了自己的极限。 亦隐隐察觉到,与宿敌的恩怨终结,就将在不久之后到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把爆豪带走,是那个人的指示么?他想做什么……不,不管他有什么阴谋,我都会阻止!’ 欧尔迈特心想。 除了坚定不可摧的意志,在某一刹那的出神中,他还想到了另外的一些——在大多数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回味价值的回忆。 不久之前,也不知怎么搞的,一年a班的那些孩子约好了似的齐齐将他包围,轮流给了他一个拥抱。 别看欧尔迈特对外的形象相当威武,实际上,他本人处于日常状态的性格意外地没那么刚毅。 得到了少年少女如此亲近的拥抱,no.1英雄从惊呆了的手足无措,过度到勉强能绷住神情的略微适应,着实花了好一番功夫。 好像那些孩子并没有做什么,也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只是真诚地感谢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并说,希望能快些成熟起来,为辛苦的英雄们分忧。 知道一点他的情况的弟子,绿谷少年,更是额外对他说了一些竟像是鼓舞的话。 欧尔迈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过这样的鼓励了。 可能上一次,是在他的学生时代?或者是他的老师,那位可敬的长辈还在的时候,经常笑着对他说起的…… “虽然严苛要求自己是好事,但是,太心急了也不好。适当地放松一下啦,你看你,不要太勉强啊,俊典!” “虽然我还不够强大,只能让你继续负担大家的期望,说出这种话实在有些过分……但我还是想说,不要太勉强啊,欧尔迈特!以后,我会更加努力的!” 逝去的先导者,与即将接替他的后辈。 这样的两个人的面孔似乎在一瞬间重叠,让欧尔迈特不禁恍神。 随后,朴实的话语汇成了暖流,缓缓在心间流淌。直至今日回想起来,那点温暖仍能浮起。 “……我还没有虚弱到,要让火苗直面寒风冰雪的地步。” 距离自己的火焰熄灭并没有几步路程的男人低声自语。 孩子们的心意,以及对除了英雄之外还是“人”的他的关怀,欧尔迈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他很感动。 可是,男人的意志亦不会轻易动摇。 “就算是,为了那些孩子。要站起来,为他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他是在对自己说。 借助语言,让全身的力量都竭力地聚集起来,快要熄灭的柴木将自身燃烧殆尽,生出最后一次熊熊燃烧的烈火,以等候最终的决战。 作战计划布下了。 敌人的踪迹确定了。 该跟传承者交代的内容,也都交代出去了。 欧尔迈特在行动之前,还特意回想了一番,从头梳理一遍,确定没有发现有所遗漏…… 呃。 等等,好像还是忘了一件事……忘了一个人…… 欧尔迈特怎么都没想起自己遗忘了谁。 不过,他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在见到被遗忘的人,埃利克本人之后。 恍然大悟,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这不能怪欧尔迈特。 毕竟,即使是no.1英雄,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 再加上,就算没有那么粗心。 当欧尔迈特在学校办公室里,跟特意找来的学生绿谷出久说起过去,那段涉及到他重伤未愈原因的往事时,肯定想不到,谈话内容会从门窗紧封的办公室内泄露。 也不能怪门窗漏风,谈话场地不够隐蔽。 埃利克只是刚好路过这里,然后,被自己过于灵敏的耳力困扰,听到了一些不该他听的内容。 “我当然是不想知道这些恩恩怨怨的,他们自己声音这么大,管我什么事?” 如若被质问,冷不防被灌了一耳朵陈年秘闻的当事人还要这般反问一下。 别说什么故意,他自己还不乐意听呢。听到之后,指不定会有麻烦自发找上门来。 不过嘛,不过。 在当做不知道的前提下,稍作一些退让,也是可以的。 埃利克打算将招惹他后本想自行处理的“猎物”丢给欧尔迈特,让跟敌人有深仇大恨的那一边自行解决。 杀师之仇,重伤之仇,以及,为了世人的和平生活,必须尽早将敌人终结的大义。 欧尔迈特有无数的理由,去做这个动手的人。 埃利克因此才觉得,他姑且被说服了,所以,让了就让了。 反正爆炸小子被抓走了,可以先去收拾除幕后黑手外的不识趣蠢蛋。 慢悠悠地收拾完,把爆炸小子扔回去,再去现场观战。如果欧尔迈特有落败的趋势,他再在暗处出手帮忙也不迟。 这一让,自是将作为“英雄”大出风头的机会,也让了出去。 换成别人,兴许不会这般坦荡。可埃利克就是觉得无所谓,毕竟,他从未承认过自己和英雄二字沾得上边。 就像欧尔迈特心中打定主意了一样,埃利克的计划本来也布置得完美,就等幕布拉开,好戏上演。 “……” “服了。” 一心想看要旁观的他,却是被逼着在阳光下显露身形,做了一次不情不愿的演员。 ***** 某个更为隐蔽的巢穴内,爆豪胜己好不容易才被按住,捆上,把嘴也堵住。 “唔唔!唔唔唔唔!” 这小子就算被捆成了粽子,也还在不死心地闹腾。 眼睛瞪得凶狠,嘴里的声音也凶,表情更是狰狞,像是要用眼神把对面的混账活吞了似的。 “……把这个小鬼招揽到外面这边,真的是好主意吗,弔?” 费劲千辛万苦才把爆豪胜己制服的敌联盟成员现下看来,都颇为狼狈,有的人甚至被炸糊了,头发根根倒竖起,还在冒烟。 爆豪胜己在这里大闹了一场,要不是寡不敌众,年轻人还太嫩,指不定他们现在还能不能好好地站在原地。 质疑的情绪在无声间弥漫开来,众人面面相觑,再看向试图 死柄木弔:“……” 敌联盟首领被发青的断臂手掌罩住的脸似乎也在发青。 他自己的手放在桌面上,食指不停地屈伸,挠着面上翘起的干漆。 发出的咔咔声中充满了焦躁,进入听者的耳里,也让他们感到尤其的烦躁。 完美的计划——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就结果而言,计划其实是成功了的。 敌联盟发起这次袭击,除却是为了在舆论上给掀起巨大风波,一雪当初还没搞出大事就被那个谁一锅端的前耻,主要目的,就是把爆豪胜己抓走,将其策反到自己这一方来。 将本来能够成为英雄的学生,拉到英雄的对面来——比这更加讽刺,更加让所谓光明的社会遭到打击,也更加让黑暗势力亢奋的事情了。 原先,敌联盟选择的策反对象是埃利克。 那个少年远比爆豪胜己出众,无论是曝光率还是受到的关注,都达到了稍有变化就会引发巨大反响的程度。 可这么一个绝佳的对象,却有让敌联盟很是棘手的缺陷。 埃利克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压根就不会被别人莫名其妙的一番话说动。 哪怕他内心就是“黑暗”,与所谓的英雄根本不是一路人,面对本该是“同伴”的敌联盟的招揽,依旧毫不留情,更不给对方挣扎的机会。 这样的人太危险了,不容易控制。就算能够收服,也不是现在。 所以,死柄木弔换了个目标,将视线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正是爆豪胜己。 如果没有埃利克的存在,爆豪胜己应该才是最突出的那个人选。 他的内心也有“黑暗”存在,这种人做英雄实在可惜,还不如拉到敌联盟这一边来。 对于加入联盟绝大多数人来说,被英雄们以及各种规则遮蔽了天空的世界,是极为压抑的。 他们想要“自由”。 他们想要不受约束,想要能够尽情地发泄,亦或者,更为纯粹的目的,就是用力量为自己谋取利益。 爆豪胜己应当更适应这一理想的环境,换而言之,他和他们更像是一路人。 而且,十几岁的小鬼,脾气暴,还不怎么懂事,很容易就能被洗脑。 哦,如果不配合,也没什么关系。 爆豪胜己的用处不止这一点儿。 不管招揽的结果如何,“雄英的学生加入了敌人的阵营”,这个讯息都会以无法抑制的速度滚成巨大的雪球,不用如何刺激,雪崩就会如期而至。 只要有一点讯息引导,那些愚昧无知、偏还自以为是的人不会在意,少年是不是真的受到了敌人的蛊惑。 他们只会相信确有其事,然后,不给明明是受害者的少年机会,所有怀疑与恶意都会纷纷来袭。 这就是大多数人的心理,这也就是,最好掌控的人心。 当然,有一件事,虽然死柄木弔自己有心结未散,奈何他尊敬的老师提点了他一定要完成,他便没有放弃。 利用爆豪胜己,作为与埃利克交涉的证明。 死柄木弔没有打算再跟那个危险的家伙正面接触。 所以,就用爆豪胜己得到的针对和谩骂当做最清晰不过的证据,让埃利克知道,他的处境也是如此,甚至艰难更甚就行了。 “呵、呵呵,就是这样,看着吧,英雄的真面目,以及以为是被保护着的那些家伙的真面目。” 死柄木弔喃喃自语,刹那间的表情尽显疯狂。 “埃利克……呵呵,真期待啊,你露出惊讶后悔表情的那——” “砰咚!!!” 自语还没说完,隐蔽据点内的宁静瞬时被打破。 “不妙了!弔!爆豪——该死,这小鬼怎么冲过来的?” 死柄木弔:“???” “啊啊啊啊啊啊!可恶的小鬼,我要杀……唔噗!” 死柄木弔:“你们在做什么?爆豪胜己为什么没被控制住!等等……你们?!” 噼里啪啦轰隆砰! “哈哈哈哈哈!想抓老子?呸!” 某个嚣张小鬼肆无忌惮的笑声一度响起,和物品炸裂声混合,险些要把整个屋子掀翻。 ……所以,省略场景堪比鸡飞狗跳的过程,又回到最开始的时间。 被抓住的金发少年还没有要屈服的架势,用鼻孔喷出来的气快要怼到敌人脸上去。 对比起来,死柄木弔似乎要焦躁到崩溃了。 结果没变——是!没变! 可眼皮莫名开始狂跳,全身骨头冷不防剧痛起来,好似被那个谁的拳头一寸一寸揍过……这是个什么情况? 死柄木弔绝不想承认,仿佛条件反射的感应属于强烈的征兆。 他更不想承认,条件反射里面,还包括了拼命抠桌皮的那只胳膊,止不住地抖抖抖抖—— “弔,你……” “不要看我!我,我不是在恐惧!我——” “好冷、好冷!忽然之间……等一下,那边的温度计,怎么显示是零度?不对,还在降,零下五度,零下十度——??!” 咔! 咔咔咔!咔擦! 不给室内之人反应的时间。 刺耳的咔擦声只持续了短暂几瞬,随后,轰然炸开的碎裂声在顷刻间覆盖全场,贯穿耳膜。 外侧紧闭的窗户率先承受不住顷刻间剧烈降低的温度,炸出了无数锋利凌乱的碎片。 继而。 无比熟悉——不止是记忆尚存,就连曾经被揍时的疼痛也铭记在身体里——可怕的魔鬼携带噩梦降临。 埃利克是没收到邀请的不速之客。 既然如此,像客人那样有礼貌地从正门进来,显然不太好,理由也不正当。 那么,他就不客气地自己找方法进来了。 一出手便气魄惊人,银发少年追着带在爆豪身上的线索而来,第一时间眼睛不眨地炸了敌联盟营地的大半面墙。 然后,在墙彻底坍完之前,把里面的人一个个拎出来,先揍一顿,再做成新鲜的冰雕,丢到残垣断壁之前堆着,让他们想跑都跑不掉。 再然后,事件就快要解决—— “咚!” “可恶!很痛啊!” 结结实实迎头挨了一个闷锤,爆豪胜己要是没反应,就不是爆豪胜己了。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的脑袋是不是凹下去了一块儿。” 埃利克收回拳头,不管该生气还是该松下一口气,总之先把还生龙活虎着的捣乱小鬼教训一顿就对了。 “没凹啊,说明你的脑子好好的,只是先天就这么傻愣愣。把自己主动送进敌人老窝里,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罗里吧嗦的,我又没打算来送死!” 爆豪胜己丝毫不示弱,也没有虚心接受教训的意思,捂着脑门跟埃利克对吼:“你这个臭小鬼不是要过来的么!” “……” “……” 啊,好像一不小心,暴露了一点什么。 金发少年写满执拗没道理可讲的脸,噌地一下被涨红了。 被气的,大概。 埃利克(恍然):“哦。” 爆豪胜己(大怒):“你哦什么哦!不要自以为是,我!才没有!把希望放在你身上!知道了!!!” 少年快被气到跳脚,试图让埃利克搞清楚,他绝对不是因为相信埃利克一定会来,所以才放心地直冲过去毫不刹车—— “哦,这样,知道了。” 他越气,埃利克就表现得越平静。 然后爆豪胜己就更生气了,一个不妙的循环由此诞生。 “听我说话啊可恶的埃利克!!!” “听了啊,你还想怎样。行了,少啰嗦,没什么事儿就走了,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吃个晚饭?” 爆豪胜己气到快要爆炸,偏偏又炸不了。 埃利克一来,敌联盟又迎来了全军覆没的命运。 这时候,数座冰雕想说话说不了,想跑更不可能跑得掉。埃利克霸道之极,连话都不让人说,直接斩掉了无数会让他糟心的麻烦。 事实证明,他的先斩后奏也十分地正确。 “啧。” 爆豪胜己不爽,但并没有拖后腿的意思:“走就走,倒是你,还在那里转悠什么?” 提出赶紧离开的人,此时反而没头没脑地停了下来,回身转向了另一边。 埃利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倒了回去。 “不对,为什么觉得,我忽略了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 “果然还是不对劲。” 埃利克的神色变得严肃,目光凝聚如锋芒,切割向坍塌下来不成原样的楼房。 这里原来是一个废弃不用的仓库。 虽然位置就在商业街不远处,但因为搬迁的工厂原址还没有彻底拆除,废弃物品和随地堆放的水泥袋、钢筋太多,行人基本不往这边走。 可是,一千多米的距离之外,就是这座城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 不妙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迟迟不散。 埃利克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本应最为明显的漏洞。 掠过冰雕丛,他直直地望着压满碎石的地面——以及之下的地底,金眸中,仿若炽金火芒燃烧不灭的瞳孔微微收缩。 有动静。 聚集起精神仔细感应,就此发现了极其细微的动静,来自于脚下的地底。 还是极深、深到超越百米的地方。 数量众多的“生物”在深且狭窄的空间内拥挤攒动。 似乎蠢蠢欲动,想要突破空间的限制…… 不对! 还有,这里! “我给你的东西呢!” 埃利克倏然回头,疾声问道,面上竟浮现宛若被激怒一般的神色。 爆豪胜己愣了一下,随即立即摸向自己的裤兜,从中取出了那片—— “……” “怎么变成这个了?!” 他摸出来的根本不是埃利克随手捏出的冰花,而是一小块规律闪烁红灯的机械物体。 追踪器…… 难道还是,八百万百悄悄放在敌人身上的那个追踪器? 爆豪胜己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埃利克却反应了过来。 具体情况他尚且不从知晓,可只要知道结果,还有,影响! 就足够了! “轰——!!!!!” 顷刻间,天地变色。 从城市的另一端传来天空塌陷般的骇人巨响,继而,肉眼尚能依稀看见的远方高楼,竟在这一瞬被不明冲击撞倒。 仿若脆弱不已,高楼大厦如泡沫般破碎。并以此为开端,冲击波向更外层一一扩散。 近处。 最近的,也就是埃利克和爆豪胜己所站之处的地底。 攒动之物发出咆哮,似乎终于抨击到了距离地面最近的位置,就要一鼓作气,破土而出! 然而。 恰有阴影打在银发少年的面部,只让不受污浊的那抹炙热金色,单独洞穿黑影的笼罩,将所触及到的一切阴翳烧尽。 “给我老老实实,在不会碍眼的地方,待着!” 伴随着话音落下。 数重冰刃从天而降,深深扎入地面,贯穿差一瞬就涌出的脑无的头颅,将它们打入比原先所在空间更深之处。 即使如此,冰刃的一端,仍能在地面之上显露。 其锋利之处高洁无暇,宛如明镜,散出肉眼可见的纯白寒气。 第51章 曾经, 有一个只会掠夺的男人。 他的个性就是“掠夺”, 强行夺走他人的个性,化为己用。 夺取仿佛没有限制,就如永远不会被填平的深海漩涡,除了无休止的贪婪吞噬外, 漩涡中的黑暗还会扩张,将原本不满光明之处淹没。 这个男人夺走了无数种个性,时间流逝越久,他积累得越多,实力便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攀升着, 达到了无比恐怖的境地。 利用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男人将这可怕的阴影洒满世界, 聚集起众多来自黑暗的爪牙, 将社会搅得天翻地覆。 不敢反抗。 也没有能力反抗。 对此无计可施的绝望的人们, 只能生活在惶惶不安的环境之中, 甚至无法保证, 危险会不会突然在某一刻降临在自己身上。 不过, 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 事实上,只会肆无忌惮掠夺的男人, 也曾做过唯一一次“给予”的事情。 他把自己抢来后觉得最没有用处的个性,强制性地给予了他无个性的弟弟。 不必多言,这就是男人出于怜悯、外加更多不屑一顾的恶意施舍。 无个性的人,等同于最不受重视的废物。 男人给废物弟弟丢了一个只能缓慢推进的“储蓄力量”的个性, 自是免不了嘲讽的意味。 他看不起弟弟,当然了,对除了弟弟以外的其他人,好似也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弟弟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挣扎,就算弟弟真的穷尽一生去锻炼,储存那微不足道的力量,同样集结起对抗黑暗的团队——这些努力,对男人来说也只是螳臂当车的程度。 他不认为自己故意施舍给弟弟的那一点微薄力量,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可是,他太自大了。 男人没有想到,他的废物弟弟实际上并不是无个性,只是因为之前没有力量,导致“传递”的个性无处体现,才让他人包括弟弟自己误解。 如今,得到了储存力量的个性,废物弟弟竭尽全力锻炼自己,向成为恶人的哥哥发起抗争。 抗争是失败了的。还是毫无抵抗之力的惨败。 可在落败凄惨而死之前,不曾为人所知的弟弟悄悄培养了自己无个性的后继者,并将自己好不容易积累了一点的力量,传给了弟子。 他的弟子继承了老师的意志,也拼了命地积攒力量,将传承交给了新一代的弟子,阻止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的男人,失败身死。 这之后,第三代第四代……乃至后面的所有传承者,仍做着同样的事情。 积累,传承,抗争,牺牲,直至新的轮回再度开启。 积累加上传承这两种个性集合于一体,诞生的特殊个性,就是“one for all”。 “one for all”传承到欧尔迈特这一代,已经历了不知多少艰难不见光明的岁月。 每一代“one for all”的传人,都铭记着自初代流传下来的信念,以及打败宿敌拯救这个世界的决心。 是的,在弟弟死了,弟弟的数个后辈都死去了的如今,那个掠夺的男人还活着。 力量传承到欧尔迈特这个时候,总算可以与个性恰好截然相反的“all for one”一决胜负了。 欧尔迈特阻止了“all for one”继续在世上掀起巨大风浪,可由于一时疏忽,他没能抓住狡猾的男人,反而被其重伤。 只要“all for one”一日还活在的世界的某个角落,欧尔迈特就一日无法心安。 如今的他,终究也踏上了先辈们都曾走过的道路。 “one for all”已经传承给了绿谷出久,那个目光坚定的少年将会成为比他更强的英雄。 而作为还能用最后未燃尽的薪火战斗的前人,欧尔迈特要为后人遮风挡雨,也要亲手,为这场恩怨划下句号。 怀抱着“一定要把那个男人揪出来解决掉,为此,即使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想法。 “好了,来吧!!!” 强势破门而入时,no.1英雄发出了气势惊人的喝声。 集结了当下最强的多位英雄,一行人突袭了情报所锁定的敌联盟据点。 原定的计划中,营救被困的学生是重中之重。 与敌联盟的战斗还算次要,因为,排名前列的职业英雄全体出动,对付被捕过一次的敌人,应当是十拿九稳。 欧尔迈特在行动之前提醒过其他人,不要放松警惕,可又没有解释他为什么这么说的原因。 虽然如此,可no.1英雄表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这一点,他人必然看得出来。 因此,同行的英雄也打起了十分的警惕,就等抵达目的地,拿出本事,将敌人一举擒获。 砰!轰隆! 墙面破碎,外界的自然光灌入室内,照亮了破烂摆设的残骸。 看起来进展十分顺利,敌人毫无抵抗的—— 不对。 情况不对劲! 因为,根本就没有…… “为什么,没有人在?!” 被英雄们强行闯入的“据点”内部,目光所能及之处,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在场的英雄们神色不禁微变。 面对这一谁都预料不到的情况,他们的反应再快,也得迟钝半秒。 而就是在这至关重要的刹那时间内,又一超乎想象的异变出现,恰似自晦暗处如闪电般游来,张开长牙的毒蛇,向毫无防备的众人咬来! 现实比打的比方还要突然、激烈百倍。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欧尔迈特。 他几乎在瞬间发现脚下所踩的地板隐约颤动,继而,未等他睁大双眼,张口将提醒大喊出声。 “砰轰轰轰——!!” 地面陡然炸开,弥天灰尘飞散遮蔽视野,而引发这一惊变的根源,不知从何处穿破地板的冰柱毫不停歇,势如破竹地向门口的众英雄袭来。 在这不过刹那的过程中,冰柱无差别地贯穿了整栋楼房,甚至——不止如此! 楼房在瞬间倒塌之后,从地下延伸而出的冰柱仿若爆发一般,将破坏范围迅猛开拓到楼外的街道。 来不及阻止。 英雄们匆忙闪躲开来,人体难以承受的巨响让脑袋发晕,眼前便是一花。 这整一条街道…… 都被无法阻止的冰潮埋没。 形状不一的嶙峋冰柱穿破了楼房街市,毫无规律地交杂在一起,只让入目之处尽显死一般的惨淡。 “怎么会——” “等等!这个景象……” “还没停下,从地底冒出的冰柱还在往外扩展!各位,必须阻止——” 不必多言,此时欧尔迈特已经最先顶了上去。 袭击无法再继续突进,因为,其猛扑的趋势被更为磅礴巨大的力量强行遏制。 轰咚!!! 单手撑住最前凸起的冰柱,男人上臂的肌肉鼓出令人惊骇的弧度,目眦尽裂。 欧尔迈特使出全力,仍是被撞出了大约十数米,才让破坏到此为止。 又有半条街道被摧毁了。 自男人深陷进地面的脚下往前展望,目前所停滞下来的冰之海洋呈现倒三角的形状。表面的设施建筑歪倒坍塌,留下的断壁横梁尽被甩到三角形外,只留下被掀起表层、只剩钢筋混合泥土的黯淡之景。 极短时间内造成了多么恐怖的破坏,此时无暇去计算。 “……” 虽然没有人凑近去观察,但可想而知,欧尔迈特的表情十分难看。 其他的职业英雄反应也不慢,立即开始就近救援。 这本是一场营救计划,但事发突然,竟瞬时转变为了巨大灾难,无论是从结果还是过程,都让众人无法接受。 而且,某种第一反应不免作为怀疑,浮现在心头。 “这样的个性,还有这种惊人的破坏力,难道是埃利——” “不可能!” 欧尔迈特的声音最先响起,竟如此斩钉截铁。 提出这个猜测的安德瓦还在废墟之中,闻听此言却是面色微变,似是为欧尔迈特居然如此相信那个少年感到不敢置信。 这并非是无中生有地污蔑。 已知的冰系最强个性,几乎可以确定,正是为埃利克所有。 顷刻间冰霜降世,外加上这骇人听闻的破坏力……仿佛能够让人一下子想到,曾经明确出现过的某一幕。 在场的职业英雄中,至少有多人亲眼见过淤泥事件中,初次露面的埃利克出手。 而且。 埃利克这个名字,并不在地下人体实验室的试验名单中,甚至连相似人名都没有——这个今日正式确定下来的消息,也刚刚传入不少人的耳中。 以为明确的背景是假的,身份成谜、目前还处于失踪状态的少年,在绝大多数决策者眼中,已经被疑色所填充,又被打上需要重点怀疑控制的标签。 此前得知了这个消息时,欧尔迈特迟迟没有表态,仿佛只将注意力放在最紧要的事上。 而此时,同样的话题再度被提起。 与后备警方的联系还未切断,从耳麦中,尚能听到一片混乱的声响,其中不乏向英雄们发来的新的指示。 “是他么?啊啊!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一定是那个少年!早就说过他必须控制,现在已经晚了!” “欧尔迈特,现在改变计划,我们必须——” 言语激昂,呐喊得撕心裂肺,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就已然为少年定下了绝对的罪状。 “……欧尔迈特?” “你这是在做什么,欧尔迈特!” 欧尔迈特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用比方才更为肯定的语气,将自己的信念传达了出来。 “不用说了,这不是埃利克做的。面对我眼前的满地狼疮,面对受伤和死去的人们,我依然能无比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也不必再解释。 欧尔迈特隐约察觉到,自己残留的力量在加速流逝,可能支撑不了太久。 不过,没有关系。他会坚持到最后。 “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从眼中迸发出凌厉的暗芒。 紧握的拳松开,然后,再度攥紧! 这一拳挥起,还未落下,便仿佛扭曲了空气,让气流环绕手臂而流转。 指间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寸骨骼,都蕴藏了千钧之势,乃至于——更为磅礴,足以将山川颠倒的力量! “如果是埃利克……” “那少年的冰,可不是我这样轻轻松松,就能击碎的啊!!!” 还顽固留存的冰柱,承受了结结实实的这一拳。 随后,便如脆弱的玻璃,飞散的雪花般破碎! 从冰柱最开始破土而出的遥远起始点内,终于传来了一道透着压抑与诡异的男人的声音: “唔,真是不错啊。” “——这个力量。” 第52章 时至今日, 欧尔迈特终于又找到了那个男人。 果然不出所料, 站在敌联盟的背后的操纵者,就是曾经一手将世界搅乱得天翻地覆的邪恶化身。 上一次决战,欧尔迈特受了重伤,而那个男人也没有讨得好处, 以半个脑袋都被砸烂的姿态躲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苟延残喘。 同样重伤的两个人,就算实力都比巅峰时期削弱了不止一半,但也比其他的英雄高出了极高一截。 他们这样级别的战斗,注定无法让闲杂人等插手。 对于这场宿命的决战,欧尔迈特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也下定决心拼尽全力将“all for one”就此打倒, 即使付出生命! 背负no.1英雄之名的男人已然豁出一切。 然而。 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发展。 “怎么……可能……” 满含不敢置信的错愕之声, 竟在刹那间, 从欧尔迈特口中脱出。 也就是男人绝不允许自己显露出半分示弱姿态, 不然, 换作他人面对此等近乎等于绝望的景象, 就算没有被迎头而来的打击所碾, 瘫软在地,也会不受控制地显露崩溃的表情。 因为。 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扭转,就在眼前清清楚楚地呈现。 被欧尔迈特一拳轰出的通道畅通无阻, 抬眼望向前方,可以直直地看清被莹白之色覆盖的冰洋尽头。 尽头处,终于不紧不慢地出现了一道漆黑的人影。 即使影子还不清晰,可欧尔迈特依然能在一眼之中将其辨认出。 没错。 那个人, 就是消失已久的“all for one”。 毫无疑问是他。 可在凭直觉确定了这一点后,欧尔迈特僵硬的嘴角微微扯动,一点火光倏然在睁大的瞳孔中心炸裂而出。 “all for one……你又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你,把埃利克少年怎么了?!” “哦呵呵,好久不见了,欧尔迈特。” 从远处悠悠响起的声线听似淡然,可话音中却携带着一种将任何人都踩在脚下俯视的高高在上。 更不要说这个声音里,仿佛有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砂砾在不断摩擦,无比刺耳。 “怎么是这个反应,你觉得很意外么?啊,也对,你肯定想不到,我会用这样完美的姿态与你再见吧。” “……你!给我回答!!!”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能让听者自心底里发寒的诡异笑声传来。 发出这个声音的男人有多么高兴,由此可见。 他的兴奋已然无法克制。 无形的冲击波立时向四周呼啸着扩散,不仅将本就破碎的断柱碎冰卷起,冲到了几百米开外之处。 在这势如台风中心的风暴扫荡下,除了还没勉强站稳的欧尔迈特,大多数事物都变成了在飓风中脆弱飘摇的落叶,就连坚硬的钢筋水泥亦是如此。 “清场”,到此结束。 这一波下来,不知又有多少伤亡出现。 欧尔迈特听到了来自四方的悲戚喊声,可他只能强迫自己站在这里。因为,只有他能阻止“all for one”,避免更大的伤亡。 ……真的吗? 这个想法本该如来时一般坚不可摧,然而,从再见到宿敌的那一刻起。 怎么回事。 欧尔迈特竟然在心中产生了怀疑……不对。 要拯救众人的想法,确实没有丝毫动摇! 他动摇的,怀疑的是自己。 ——他,真的能阻止all for one吗? 一滴被未散寒气冻得更凉的冷汗从额角滑下,还有更多,从背心冒出。 黑影施然离开了之前的蔽身之处,正缓步向他走近。 自黑暗走向光明,却没有步入光明的感觉,反而像是将酝酿恐怖的黑暗带到了还有光亮的天地来,让黑暗逐渐将天地吞噬。 欧尔迈特彻底地看清了宿敌的模样。 来者西装革履,衣物没有半分褶皱,看起来彬彬有礼,仿佛不具备危险性。 那是一张颇为普通的脸。 如若不事先知晓他真实身份,兴许还会觉得这个男人生得和蔼,不会有坏心。 可让欧尔迈特震惊不已的关键就在于此。 头颅破碎,就算还能活着,也不该是眼前所见的一切正常的模样! 所以,他才会质问“all for one”到底又做了什么卑鄙之事。 与埃利克有关,是欧尔迈特在情急外加愤怒时下意识的联想,毕竟冰的特征太过明显,而“all for one”又是掠夺他人个性的惯犯。 如果冷静一下,他就能反应过来了。 卑劣的男人是不可能掠夺到埃利克的“个性”的。 那是一个强盗,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偷窃者。 虽然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冷静一点,事实不是表现得很明显吗?欧尔迈特啊,我当然是得到了你口中的埃利克,那个慷慨的少年的帮助啊。 “他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了我,所以,我才能恢复到这个久违的状态。” “不要自欺欺人了,欧尔迈特。你自己心里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不是得到了主人的允许,我怎么能借到这个力量呢?” “承认吧,欧尔迈特。埃利克是我等的同伴,英雄的世界将他排斥,又有什么资格与他为伍?” ——这是魔鬼的蛊惑。 欧尔迈特如此确信。 “all for one”的语言从很早以前便是这般具有动摇人心的蛊惑力,即使……确实有被精准戳中的实话,欧尔迈特心头一痛,仍是咬牙,根本不会相信。 他相信埃利克。 与他同样,还有更多的人,相信着那个少年—— “是么。那也得你所谓的‘更多’的人,能发出压过其他人的声音才行啊。” “?!” 欧尔迈特猛地抬首:“你是什么意思!” “好吧,在将人们的希望,他们最可靠的英雄摧毁之前,看在你给我的那一拳的份上,我再多说一句。” 男人似是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包含了语言难以说尽的恶意。 以下这些话,只有欧尔迈特能够听到。 “如果你以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再相信他了呢?” “…………” “只轻轻推动一下就得来了这个结果,真是太让人不意外了。” “哦,还有。” 走到近处的男人冷不防发出了类似嗤笑的声音。 嘴角继续向上,咧出浮夸到狰狞的弧度。 男人说:“那边的少年自顾不暇,不会有空来打扰我们。开始想象吧,no.1英雄。” “相信一下,你所守护的人们,在看到你被我想踩死蚂蚁一样捏死,临死前露出可怕的本来面目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好笑的——哦,值得期待的表情?” no.1英雄的神色在一时陷入了呆愣。 随后,显出比方才看到伤势痊愈的男人时更加惊愕、更加不敢置信的波动情绪。 真是可怜。毫无慈悲之心存在的男人还露出了一点虚伪的怜悯。 他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 “砰咚——轰!!!” 欧尔迈特那还能勉强维持住的高大身躯猛地在原地消失,虚影一晃而过,却在下一刻,像是被无形之手抛弃又摔下,从高空陡然直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只是试验。 稍稍地,活动一下筋骨。 “美妙啊。” 男人再度发出了满意的、狂喜的、激动快要覆盖理智的嗟叹。 只是抬抬手,就能让大地颠覆的力量便可涌出。 比重伤之前的巅峰……不,远比那时更强! 得到的还只是一点,犹如一滴露水之于汪洋大海,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 不知姓名,就用“all for all”代指的男人在稍作尝试后得到了如此震撼的结果,彼时的激动可想而知。 爆豪胜己身上带着的那片冰花,被当时还隐藏在暗处的他在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跟小鬼打闹似的跟踪器做了交换。 男人抢来的个性数不胜数,其中恰好就有能把两种物品的性质复制过来,相互交换的个性,相当于将不同的事物对换,外表不变,但其气息已然相互转移,可用作迷惑和诱导。 他的运气也算好。 虽然冰花就这么一点,光是交换过程就耗去了他的几乎所有力量,最后,也顶多只能维持半天时间。 好就好在埃利克相当不擅长追踪,冰花又是随意捏出来的,只要冰里属于他的气息尚在,他一时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所以,男人就拿到了这片小小的冰花。半天的时间,对他来说,也勉强够用了。 看似普通的冰花——这里的普通,其实只是对看不出名堂的普通人,还有看得太习惯,因此觉得没什么特殊的埃利克本人而言。 男人从中惊觉到了极为磅礴的能量。 他为之震撼,继而兴奋,继而垂涎,本能地生出了一定要将其占为己有的欲望。 冰不是人类,也不属于个性,无法被直接夺取。 但它是纯粹的死物。 无生命的物体等同于容器,类似于一方器皿,里面盛满了可以救人一命的药水。 虽说这器皿的外壳尤为坚固,男人费劲千辛万苦,才勉强将容器的壳子破开一个小口,随后将从里面溢出的药水贪婪地接下,一饮而尽。 ——奇迹,就在此刻发生。 拜该死的欧尔迈特所赐,折磨了他这么久的重伤,顷刻痊愈。 丑陋伤疤与枯死皮肤留下的褶皱尽数脱落,男人甚至重新长出了完整的双眼,全身上下无一不清爽,那股力量汹涌不已,充盈到了指尖。 前所未有的强大。 前所未有的喜悦。 略过狂喜到放声大笑的过程,“all for one”迅速行动起来,修改了之前的计划。 原本,他将全部的心血和期望,都托付给了弟子死柄木弔。 纵使选择死柄木弔的目的相当不纯,男人对这个弟子是真的在意。毕竟,他衰弱将死,弔会继承他的黑暗,重现他的冀望。 但,现在…… 弔的重要性,没有那么大了。 能自己去做,自己去享受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丢给弟子呢? 男人得到了埃利克的一丝力量,便焕然一新,身体机能尽数超越了巅峰时期的数据,样貌也恢复年轻。 跟“one for all”相比,“all for one”所存在的最大问题,已然得到了解决! “all for one”无法像“one for all”那样传承,一代接一代积蓄力量,一代比一代更强。 他不能找到人来继承,个性始终只能自己所有,一旦死去,什么都不会留下。 男人正是因为知道,他也是会死的,所以,才会细心培养死柄木弔。 而现在。 不需要了。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弔。想来,看到老师如今的模样,你也会为我高兴吧。” 男人的话尽显自私,结合他的本性来看,这也完全不奇怪。 做老师的,给弟子最后的怜悯,就是不当着他的面把这句话说出来,仅此而已。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试验自己现下的能力。 并且,也更加迫切地期待着,自己得到真正、且唯一的“同盟”,将辉煌重现人间的那一刻。 “all for one”对埃利克一定会与他联手这一点,有着自大更甚于自信的信心。 “唔,快了。应该已经开始了?” 舍去重复叠加的个性,只用单纯的拳,将不可一世的欧尔迈特一拳一拳砸进地底的男人估算着,丑陋的微笑再度浮现在嘴角。 他听到了远处,直升机螺旋桨飞速旋转发出的噪音。 如果延伸再远一些,还能听到无数议论汇聚一起,直冲天际的躁动嗡鸣。 “那边”的计划如期奏效,正在发酵中。 不会等太久。 “精彩的那一幕画面,就要开始上演了。呵呵,呵哈哈哈哈!” ***** “市中心突遭冰柱袭击,受损范围已达数公里!欧尔迈特已抵达前线与未知敌人作战,其他英雄纷纷赶完现场参与救援!” “本台记者已赶往事发现场附近,进一步确认灾情。除欧尔迈特所在地之外,还发现了另一处被破坏区域……” 打开电视,转到任何一个频道,播送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不管当时是在家,在商场,还是在别的地方,a班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了电视播放的报道。 “怎么回事?” “不、不不不会吧!破坏这么严重吗?” “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敌人啊,我是不是没睡醒!” 吃饭的不吃了,逛街的不逛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在心头莫名的恐慌影响下发出惊呼。 那时,他们还只是奇怪,没有完全将这次事件跟某个熟悉的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 也许是错觉……不对,这个声音,是真的出现了的? “据幸存目击者称……袭击开始前,在现场目睹了……” “雄英高中一年生,曾以体育祭中的优异表现得到社会各界广大关注的少年,埃利克。” 这个名字刚一出现。 “?!” “啥???” “说的谁,我没听错?妈,我真的没听错吗?” 不在同一处的少年少女,却在同一刻来了个猛抬头,面露恍惚与不信。 “根据多处情报,确定袭击开始之时,埃利克独自一人在事发现场出现。更有内部消息称,埃利克的个人信息皆为不实,目前失踪已久。本次袭击的方式与他的个性,似有……” “喂喂喂,这是在胡说什么!” “等下,我好像没怎么听懂这番话的意思……难道是。” “埃利克是制造这场袭击,害死了成百上千人的凶手——这个意思?” 沉默。 沉默。 “开什么玩笑!埃利克,怎么可能啊!!!” ——然而。 这样绝不相信的怒吼声,即使加起来也无比微弱。 孩子们的声音,被其他的更占主导的质疑声、惊恐声、愤怒大骂淹没了。 在没顶的畏惧面前,名为信任的善意顿时就会被残忍践踏。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 被舆论稍作引导,他们内心的恐惧就会无限放大,不管真相如何,不顾证据有无,找到一个可供发泄的对象,便会歇斯底里地针对起来。 ——是他?哦、哦哦!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雄英连这种学生都敢收,太不可理喻了!把他抓住!一定要把那种危险角色抓住! 诸如此类的声音实在太多太多,一切发展,都按照“all for one”的预料进行。 虽然,雄英的学生和老师都不相信那是埃利克的手笔。 远在其他城市,半辈子没发过脾气的炸鸡店老板对着电视发了一阵呆,忽然向指着电视义愤填膺的客人们大发雷霆。 甜品店的店员小姐破天荒地也跟客人争执了起来,实在是无法忍受。 然而。 里面就算混有稍许为少年辩驳的话语,也微不足道,改变不了结局。 舆论将误解推动到了即将引爆的地步,更有不怕死的记者带上摄影师,称作直升飞机,冒险飞往欧尔迈特与未知敌人战斗的地方,试图从高空进行实况转播。 埃利克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同一时间,有多少人在担心他,又有多少人在没来由地怨恨他,指责他。 兴许,知道之后,即使是他,也会感到些许失望吧。 将视角折回到埃利克所在之处。 已经确定了,自己陷入了阴谋设计之中。这个发现,让极度厌恶阴谋的少年大为震怒。 地底埋了上百只脑无,一旦放出去,结果不堪设想。 而敌联盟这群人还是冰雕,似乎被某个幕后操纵者舍弃,完全抛之不管。 “行吧,够狠的。这个仇,我记下了!” 埃利克磨牙,当下就要循着踪迹找过去算账,可猝然间,距离他很近的商业街方向冒起浓浓黑烟,行人的尖叫划破天际,传到了他这里来。 他的双眼顿凝,立即意识到,这恐怕是敌人想要拖住他,故意准备的后手。 ——只是为了拖住他,就故意伤害无辜的人么。 真是可恶,可恨至极! 他是想赶去那一边,但还真被算准了,没看见还好,要他假装没看见就在眼前、还极有可能会继续扩张的破坏,实在困难。 除非有个值得信任,还有能力抗下这一切的人能帮他搭把手,让他脱身—— “哟,我来了。” “埼玉!” “在路上帮了一会儿忙,所以耽误了一阵。” 宛如及时雨一般到来的光头男人举爪,跟好友简略地打了招呼,下面的话同样简明扼要:“你要去哪儿就直接去吧,这个小朋友我也带走了。这些冰雕……冰雕应该不用吧?” 埼玉正是这个世界上,能够让埃利克完全信任的男人。 换做其他人,他肯定不会放心到两三句话说完,便立即放心奔走。 “嗯,交给你了。底下的东西不用管,你直接去前面,爆炸小子跟着他不要乱跑。” “好嘞,一会儿再见哦。” 话音还未落下,银发少年完全忘了他以前说过的“我从不爱管闲事,别人的死活跟我没关系”,就已凭空消失。 “……哎呀糟糕!” 埼玉忽然想起了:“忘记把他被扣黑锅的事情告诉他了,完了完了。” “什么黑锅?” 爆豪胜己莫名其妙,但直觉显示,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唉,很难解释,不然你等下直接看电视吧……”埼玉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自己说不清楚,还是省点麻烦算了,眼神径直一变:“不说了,去那边救人了!” 爆豪胜己:“…………不许提我衣领!!!” 呼啦啦——丢下那一地冰雕,兴趣使然的英雄赶到灾难的现场,开始兢兢业业扑灭火灾,敲爆从别处放出来作威作福的脑无的脑袋,匆忙着救人。 跟埃利克忘了自己放出的狠话性质差不多。 学校的演习训练中,在营救部分得分极低的金发少年望着埼玉风风火火的背影,忽然猛地咬牙。 他也加入了营救伤员的队伍中,不管做得好不好,又僵硬又生疏。 但是,努力了便好。 这,才是英雄所为。 在埼玉默默为好友的心脏祈祷,希望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顶了无数黑锅之后不要太生气的同时。 埃利克已经找到设计自己的混账玩意儿了。 之所以是先找到,而不是先看到。 那是因为,在“看到”之前。 一座巨型冰山从天而降,被人还未至的埃利克先一步扔了过来。 冰山越过了伤痕累累的欧尔迈特,底下阴影将前一刻还在得意大笑的“all for one”罩住。 “砰轰!!!” 大地摇晃震动,许久之后,方才尘埃落定。 第53章 “…………” 欧尔迈特看着从天而降、将地面连着地上的人砸了个结结实实的这座冰山, 大张着嘴, 一时半会儿没说得出话来。 庞然大物落地之时,大地都被震得一抖,而狼狈陷在地里的他,也跟着抖了一抖, 被落了一身的泥巴。 “你还站得起来么?” 从近处响起了内容是关切、但语气一点也不关切的询问声。 欧尔迈特反应了两秒钟:“可、可以?谢谢你啊,埃利克少年……” 陷在坑里的男人勉强用力撑起了上半身,再屈起膝盖,尝试继续用力,让自己站起。 可是, 他目前的状况显然只能用糟糕来形容。 在直起身之前, 欧尔迈特的胸口猛地传出钻心之痛, 让他瞳孔收缩, 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不仅如此, 才刚刚站稳的脚顿时变得尤为沉重。男人禁不住向前一栽, 似要摇摇晃晃地重新跌坐回去。 “不行就不要逞强啊。” 埃利克啧道, 同时伸手, 把与他体格差极大的欧尔迈特一下拖了上来,看上去轻轻松松,一点费力的感觉都不曾有。 “……谢谢。” “唔, 没什么。” 少年没有将注意完全放在欧尔迈特身上,将其拉起来之后,就移开了目光。 此时投向前方的视线,就不像前一刻看向欧尔迈特时那般温和了。 “冷”。 在那双金眸里, 寻不到半点能称作温暖的事物存在。 这里面自然也不会带有情绪,毕竟,在看向下场已然注定的蝼蚁之时,愤怒都是毫无必要的多余情感、 他对这个蝼蚁更是什么兴趣都没有。 在这随意丢下来的冰山重压下,先前还张狂得意的男人还没有死,这全靠他掠夺来的千百种个性,从中还是能找到苟延残喘的办法。 不过,也就只能“苟延残喘”了。 想跑是跑不掉的,根本不可能。 埃利克头一次在他人——虽然目前这个“他人”只有欧尔迈特一人——面前,展露他真正的冷漠。 对敌人,他绝对不可能手下留情。 “all for one”的逃亡路线被彻底封锁了,冰山底下,他们所在的这一篇空旷场地正下方,全在顷刻间被少年冻结。 再柔软的土壤,也在此刻变得宛若冰原之中封存的千年冻土,坚不可摧。 “没死?那就继续吧。” 他的嗓音同样淡漠,落入特定人群的心底,便比冻土冰川还要寒冷。 没有人做出明显的动作,但冰山自动悬浮而起,露出了一小许缝隙。透过缝隙往里看,似乎还能看到人形的物体。 但是,没有蹲下往里瞅的时间。 因为冰山在下一刻又落了下来,坠落之时,才安稳了一小会儿的大地再度巨震,嗡鸣声直直传荡向远方。 还没等呼吸均匀。 冰山又又又飘起来了!又又又砸下来了! 这才叫如同狂风骤雨击打而下,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时间。 这一片可怜的大地可能要被震得抖成筛子,也就是被冻住的土壤足够坚固,才没有被这接连不断的撞击砸出无数道骇目的裂痕。 “砰!砰轰!砰咚!!!” 发出的声音同样惊人,传出千里,整座城市都能够听到,莫名有种冰山是砸在听者心脏上、心脏一阵闷痛的感觉。 似乎,隐约有点不连续的杂音漏出来。 好像说的是:你……这不是……你应该做的…… ——怎么可能…… ——怎么会出现,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怎么会……怎么会! ——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你该做的,不是投入黑暗,向所谓的英雄发出嘲弄的声音吗! 嗯,没能说得出来但却在心里咆哮的声音,大概就是这些。 “all for one”是真的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啊。 按照他的计划,埃利克就算要赶来,也来不了这么快。至少会被拖到他解决了欧尔迈特,让全世界知道no.1英雄的惨状,然后,再借助愚蠢之人的推波助澜,将埃利克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只要有时间,只要时间充足,这是完全能够成功的计划。“all for one”相当肯定。 可事实却是,他的计划完完全全失败了。 “all for one”的失败原因有两个。 一个是,他不知道埼玉的存在。 这个世界存在两个世界最强的男人,关键时刻,世界最强的秃子(埼玉:“阿嚏!”)赶来,让世界最强的矮子(埃利克:“嗯???”)可以腾出手,在第一时间冲来收拾人。 第二个,也是最为关键的原因。 ——埃利克根本就不会给他瞎扯啰嗦的机会。 “少废话,老子就是来弄死你的!” 很好。 就是这样。 埃利克不喜欢拖泥带水,更不喜欢听无关紧要的家伙说废话。 地面还在剧烈震动,被灰色覆盖的天空仿佛渐渐变得更暗,蒙上一层冰冷之色。 欧尔迈特按着自己受伤出血的臂膀,却无暇顾及身上的伤势。 埃利克赶来之前,他被“all for one”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男人得到了神奇的力量,哪怕是全盛时期的他在这里,也不会是对手。而男人似是故意不把他轻易杀死,要将他慢慢地碾压在脚下,直至最后才无趣地碾死。 然后,埃利克来了。 局势陡然逆转,欧尔迈特松了一口气,然而,心却无法完全放下。 脚下的地面每抖一下,他的眉毛就要跟着抖一下。 银发少年双手抱胸,站在他身前,并未回头看他。 可欧尔迈特心中,却莫名有种奇异的预感。 得救了,“all for one”会被彻底击败,和平会得到维护。可是,在另一方面,这可能…… ——不是一件,好事? no.1英雄忽然向前跨出一步,从旁抬眼,似乎是想要看清银发少年此时的表情。 他看到了。 跟所想的仿佛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也对,面对厌恶的敌人,没有谁能面带笑容。 但欧尔迈特忽又一愣,继而,竟不禁全身发凉,如同大冬天被泡进了一整桶凉水里,不知缘故的寒颤从头到脚贯穿。 不,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此刻的寒意似曾相识……恰与第一次见到埃利克,第一次与少年目光相对的那时,所得到的感受相同。 此次得到的触动,比第一次更深! 甚至于,欧尔迈特想到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被“all for one”俯视时的感受。 “all for one”得到了力量,便将自己看作为“神”了。 肆意地掠夺,肆意地伤害,不管如何肆意妄为,都将之视作理所当然。其本质,便是“自私”与“贪婪”。 而欧尔迈特此时从埃利克眼中觉察到的,却是另一种情况。 同样的,都是居高临下。 少年金色的眼眸中是一片冰原。 正因为放眼望去皆是纯白,所以,不会隐含任何会让冰雪染上颜色的事物。 包括欲望,包括喜爱憎恶……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连不久之前还存在的那一丝厌恶,都已被冰雪覆盖,化作不甚在意的虚无。 埃利克自己都不曾发现这一变化。 他的个人情感消退,虽然觉得之前还很讨厌的家伙死不死都无所谓,但—— “因为这个人类犯下了罪行,所以必须惩戒。” 或许促使他继续这样做的原因,就是这个冰冷而漠然的决判。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前方,没过多久,便觉得这样砰砰轰轰简单粗暴的方式很无聊,是时候换个方法,把基本上已经变成饼的恶人清理干净。 换成什么比较好? 把冰山倒过来拍?还是按照老习惯,用冰锥把他扎穿? 就这样不带情绪地思考着,银发少年微微抬眼,正欲动手—— “埃利克!” “……” “可以了,埃利克,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 “……嗯?” 好像听到了来自很远的声音。 埃利克似是微微皱了皱眉,从这个细节开始,将他笼罩的淡漠到灵魂里的空洞才逐渐退散。 他回神,转头看向伸手抓住他肩膀的男人:“你说什么?” “我说……已经可以了。” “……” 是之前没注意吗? 还是说,他被莫名的因素影响,直到现在才发现。 埃利克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奇异的波动,眸中也泛起了细微的波澜。 他仿佛此时才看清,被他拉起来的男人如今的模样。 怪异,狼狈,凄惨,不成样子。 欧尔迈特用残留的力量勉强维持世人眼中的英雄姿态,可如今,他的力量只差一丝就要枯竭。 左半身体依然是人们心中那个永远高大可靠的模样,而右边,竟然不受控制地干瘪下来,犹如可怕的骷髅。 两种不同的姿态宛如被分割划开一般并存,呈现出巨大的反差,冲击着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如果将这个面貌放给外界还不知情的千万人看,让全世界都知道,no.1英雄竟然变得这么可怕,根本就不像一个“英雄”…… 那时理所应当会出现的风波,对曾经的英雄的冷眼和嫌恶目光,就是“all for one”最喜欢的景象。 可欧尔迈特,并没有为自己担忧。 “可以了,埃利克。” 男人半跪下来,以此支撑自己油尽灯枯的身体。 他抬起的手掌是宽大的那一只,落在银发少年的肩头,将未干的血和些许体温,一同带到少年仿佛没有温度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不过,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吧,我是这么觉得……” “去休息一下?等会儿这里结束了,让相泽老师请你……不不不,我请你吃蛋糕吧。” 男人颇为笨拙地说着。 他的意思,埃利克听懂了。 比起还没死透的“all for one”,亦或者情况糟透了的自己,欧尔迈特更担心埃利克。 他不知道埃利克怎么回事,但直觉告诉他,让埃利克杀死“all for one”,会让情况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而且,少年本身就已处于被质疑的风波中,再弄出如此激烈的动作,事态便会更难控制…… “……” 不得不说。 在这个时候提起蛋糕,简直太傻了。 “比起说这些,你还是先关心一下自己吧!” 悄然之间,埃利克的眸色略微变深,之前填充眼瞳的淡金色缓缓褪去,恢复如初。 隐藏在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再是不甘,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被强压回来,暂时销声匿迹。 埃利克彻底回神了,看到欧尔迈特这个瘪巴巴还真的瘪成了这样,不由得生起了气。 “轰隆隆——” 头顶天空的边缘,隐约出现了一个小黑点,正往这边飞来。 勇敢的记者所乘坐的直升飞机终于往这边靠近了。 先前因为冰山突降,一阵有一阵升起的飓风把直升飞机打得倒飞出去老远,惊险地转了好几个圈,直至此刻才得到机会,急匆匆地冲向现场。 记者扒拉着舱门,还在竭尽全力大声地向观看直播的观众们做着转述。 摄影机的镜头已将此前无法靠近、更不知情况如何的事发现场的轮廓囊括。 “快了!快了!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我们很快就要抵达现场的上空,将欧尔迈特与敌人的战斗……呜哇啊!!!” 话音临时中断,变成被吓了一大跳的尖叫。 直升机猛地拐弯,匆忙绕开又一道从天而降的障碍物。记者、摄像师还有驾驶员三人,都看到了面前之景,眼珠子险些瞪出来。 是的,又有“阻碍”落下了。 这次不是引发地震的庞大冰山,而是仿佛瞬间出现的五块高耸厚重的长方体冰面。 五块冰面,往地上放了四块,组成四面高墙。剩下的那一块,伴随巨大响声落在了组合起的墙头,恰好将墙内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想窥探都无缝隙可寻。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 还在天上飞着的三人的惊叫传遍了全国各地。 “埃利克?你……你这是?” 粗糙拼凑起的冰墙里,在失去光明的漆黑之中,欧尔迈特也震惊地发出了困惑之声。 “我烦了,所以改变主意了。” “……啊?” “现在想想,为什么我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啊。这是你们这些英雄该收拾的烂摊子,啧,关我什么事。” “呃,我还是没听懂?” “先声明,这只是一次性的,借了之后不用还,用完就没了。” “等等,埃利——” “到该你上场的时候了,欧尔迈特。” 欧尔迈特一怔。 少年的嗓音从黑暗中响起,他看不见少年的面容,但却从这仍显稚嫩的嗓音中,仿佛隐隐约约,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是一个男人。 与少年的声线有些微的相似,但却更成熟,略带磁性,仿若来自神秘的幽潭。 “我不是在帮忙,不要误会了。只是,顺手把真正的英雄的潜能点燃而已。” “……埃利克!!!” 这下看见了。 因为终于有荧荧之光打破了黑暗。 在他的面前,少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让璀璨耀眼的金芒从眼底倾泻。 他的银发被盘旋之风带起向后飘摇,点点光辉不如金色那般夺目,却如雪花,洒满整个封闭的空间。 分辨不出这是雪景,还是夜间的银河落于地面。 那,就当身处于星辰之中吧。 “我的力量,姑且先借给你吧。” 少年伸出的指尖,点缀着类似颜色的光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欧尔迈特双眼大睁,映入他眼中的身影,竟似有两道。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银发金眸。 在少年的背后,银发男人的目光轻垂下来,他的面容与少年足有八分相似,就像是少年未来长大成人之后,必然会变成的模样。 看到他时,不会误会他的性别。他强大,高傲,又有如雪般纯粹冰凉的美丽。 而这个男人在此时,与少年一同显露出极轻的微笑: “去吧,打倒你的敌人,让所有人都看着,纵使落幕,你仍旧拥有尊严,无愧英雄之名。” 话音如雪花悄然落定之时,刹那,光亮从头顶倾泻而入,继而陡然大放! 冰墙破碎了,小小的雪花漫天飞舞。 冰山融化了,显露出满地血污,以及带着一脸错愕惊悚表情重新站起的“all for one”的身影。 直升机盘旋了片刻,义无反顾地飞到了战场的上空。 这时,透过摄像机直连网络的直播,不管身处何地,所有人都看见了战场中的情景。 “敌人……是那个家伙吗?咦,不是埃利克,看起来好普通……” “欧尔迈特!看啊!欧尔迈特就在那里!他一定会打败敌人的,加油啊!欧尔迈特!” 欧尔迈特没有倒下。 这是当然的,no.1英雄怎么可能倒下呢! 他们的英雄直立在废土上,给人们留下的背影依然高大威武,无懈可击。 “——不用担心,因为,我来了!” 这句多年下来早已深入人心的口头禅再度出现,顿时让众人精神大振,群起激昂,纷纷为听不到欢呼声的欧尔迈特加油打气。 一年a班的孩子们也在加油人群之中。 虽然没有看到埃利克,让他们有些失望,但更多的还是开心。毕竟,敌人不是埃利克,埃利克身上的冤屈就自动洗刷了。 “加油!欧尔迈特!把那个可恶的家伙揍扁!” “欧尔迈特……不要太勉强自己……不对,在这个时候,我要坚定地相信他才行!” 欧尔迈特的确听不见这些声音。 但他可以想象,可以感受。 埃利克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他。 即使也只有极小的一点,可跟“all for one”强行夺取的那点微薄之力根本不同。 “魔王”也是有魔王的骄傲的,“all for one”那种层次的反派,压根就不被魔王埃利克看上眼。 欧尔迈特……当然要另算。 他尊重他。 少年尊重这位真正的英雄,因此,并不愿看到英雄因不得已的落幕而陷入泥沼。 只可惜借出去的力量也不能久留,但,这样凑合一下,总比原本的结果好上不少。 这之后的发展,自是不必再多叙述了,因为毫无悬念。 欧尔迈特打倒了罪恶的敌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将虚弱的真容暴露在人前。 甚至于,受到埃利克的力量中某种“不变”因素的英雄,就算他之后能量散尽,变成了普通人,也没有虚弱成曾经骷髅似的模样。 虽说在事后,他还是召开记者招待会,坦言了自己的真实情况,不得已宣布了退役——那都是后话了。 此后,还有更大的风波,不止与欧尔迈特退役有关,还跟埃利克有关系。但因为埃利克从雄英干脆利落退学后,就再也不见踪影,风波只能不甘退散。 话虽如此。 “雄英曾经的一年生埃利克,是个很不得了的少年。很多人误会过他,真的很抱歉。” “对的,他是一个英雄。” 大家都这么说。 “哎,埃利克。” “干嘛?” “你都跟店员小姐,店长大叔告了别了,连你们校长和老师那里都打了电话,那些孩子……你难道真不跟他们再见一面?哦,还有你徒弟,可怜的焦冻啊,你都不跟他交代几句话吗?” “埼玉,你真啰嗦。不是跟你说了好几次了吗?没有必要。” 埃利克做出的决定,就没有临时再改的。 站在高楼的顶部,银发少年睥睨向脚下缩小的城市景观,语气是冷硬的,眸色却是微暖。 “我讨厌磨磨唧唧还会哭哭啼啼的小鬼!” 他发表了以上不近人情的言论,真是冷漠至极。 埼玉:“不会吧,我觉得你不告诉他们,他们之后知道了才会哭得惨兮兮……” “哦,哭就哭,反正我看不到,眼不见心不烦。” “啧啧啧,其实……你就是怕他们在你面前哭得死去活来,才不想跟他们当面道别对吧?” “……” “哎呀,说中了——” “埼!!!玉!!!” “抱歉抱歉抱歉我不说啦!” 略过世界最强二人组无聊的吵吵闹闹。 最后,抱着手,从这里看向雄英高中所在方向的埃利克撇嘴,不以为意地道:“没必要告别。” “还能为什么?埼玉,你傻吗,又不是不回来了!” 第54章 这是齐木楠雄第十次“偶遇”那两个人了。 之所以打上引号, 是因为, 他居然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偶然相遇。 正是因为太凑巧了,巧得不能更巧,所以才显得越发可疑。 哦,先介绍一下。 齐木楠雄, 性别男,(大概)十五岁,除了有超能力以外就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平平无奇高中生。 什么?光是有超能力这一点就已经不可能“平平无奇”了?还有这个头顶控制器的外表特征看着也不像个普通初中生? ——如果这么想,就太小看可以等同于全能之神的超能力者初中生了。 齐木楠雄从出生到现在,都深为自己居然是个超能力者而苦恼。 虽然他会透视、会心灵感应、可以倒退时间、单手能挡核弹、认真起来征服全地球只需要几天…… 但戴着诡异绿色眼镜的粉头发初中生面无表情地表示, 他只想过谁都不知道他是超能力者的低调生活。 所以, 齐木楠雄极力将自己伪装成不起眼不突出的模样, 甚至不惜用超能力更改设定, 让五颜六色的发色在这个世界变得毫不稀奇。 就这样。 低调、平静、不被关注的平凡生活持续至今, 本来还将继续平稳地维持下去。 然而。 “——危险, 必须离他们远一点。” 在获知那两个人的具体身份背景之后, 齐木楠雄就得到了来自预知能力的狂轰滥炸般的提醒。 第一次收到预警, 超能力者初中生面不改色,还以为只要装作没看见他们,直接目不斜视地避开就行了。 但, 等到第二次,第三次……第十次! 时间范围为短短三天,地点却不限于第一次撞见那两人的初中校门口。 早晨用瞬移能力送快要迟到的亲爹上班,在公司门边看到了那两个人。 下午放学, 在最常去的甜食店里也看到了那两个人。 晚上出门给亲妈跑腿,走到冰柜前,眼角余光向后一扫,就发现后面饮料专属的货架前,又是那两个人—— “这样下去不行。” 这么一来,果然无法用“巧合”来解释了。 超能力者理智地思索了一番,决定从此刻开始采取措施。 不用预知能力再来疯狂提醒,齐木楠雄光凭自己的精准直觉便可知晓,如果和那两人扯上关系,他最渴望的低调平凡生活就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且一去不复返。 因为那两个家伙,人设!实在是太鲜明了! 如果这是一部漫画,他们就算不是主角,也至少是反派级别的npc,就差直接把“我不是一般人”写在脸上。 这种类型的人,是齐木楠雄最忌讳接近的危险群体。 因此,在意识到“对方不是故意接近,那么就只有世界意识非要逼着他们认识”这一真相之后,他没有认命,而是为捍卫自己的平凡奋起抗争。 瞬移!瞬移!不停地瞬移! 一旦发现百米范围内出现了那两人的身影,心灵感应范围内接收到了二人组之一的光头男的心声,超能力者少年就毅然决然地发动能力去回避。 可是,某股无形力量显然占据了不可被违逆的制高点。 注定要凑做一堆的人,再想逃避都逃不掉。 齐木楠雄甚至不信邪地倒退了好几次时间,试图提前绕开在之前的历史中那两人出现的地点,可结果仍以可怕的失败告终。 尝试进行到第三十七次的时候,纵使齐木楠雄心理素质过硬,喜怒不形于色—— “……开玩笑的吧,喂,为什么我一定要和那两个奇怪的家伙产生奇怪的联系!” 他,果然还是感到了几分崩溃。 世界意识难以违抗。 继续这样挣扎下去也无法改变什么,还不如暂时放弃,主动出击,将这【必须】迅速解决的孽缘一刀两断。 齐木楠雄做好准备了。 不就是一定要过掉的剧情么?好,直勾勾地走过去,还是目不斜视,当做无事发生地往前走——走过去之后,就告一段落了! 超能力者少年的脑子急速转动,可偏偏还是存在着一丝天真的侥幸。 他只想迅速过掉这段必须经历的“剧情”,跳转回自己平铺直叙的日常里去。 然而,却不想,事态绝不会如他所期待的那般发展。 “……” 唰唰唰—— 不知从何而来的疾风卷起街面刚刚落地的枯叶,行人们的裙摆裤脚全部扬起,这风也来得太急。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风的来源,其实是某个少年快要动作成一片虚影的双腿。 粉发少年背着书包,面色冷漠,如若不知道他的目标,也许会让人误会他是去找欠钱不还的人算账。 当然了,没那么夸张。 他要找的人就在正前方,具体坐标锁定在一百五十米外的便利店门口。 齐木楠雄逐渐靠近目的地。 他的情绪毫无波动,非常冷静。 只要走过去就行了吧,嗯,没有引起注意,那两个人也没有看过来。非常好,剧情跳过去了,就是这么简单—— “那边的粉毛小鬼,没记错的话,我好像看见你小子几十次了。” 奇怪二人组的银发少年突兀开口,说出的话,更是让齐木楠雄在瞬间面色微变,心中犹如掀起了滔天巨浪。 银发少年表现得比粉毛小鬼还要不耐烦,还凶得不行:“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搞的鬼?” 齐木楠雄:“……???” ——怎么可能?! 超能力者少年的脑海中浮出这一行放大加粗的字体,其上似乎还因震惊出现了条条裂纹。 齐木楠雄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被看穿了么?不对,这个世界的时间线都被他反反复复往后推了好几次,身在其中的人,除了超能力者自己,都不可能拥有时间推移之前的记忆。 一时不可能想明白原因,而且,齐木楠雄还倔强(天真)地不肯放弃把自己伪装成不知情路人的计划。 心理活动再多,少年面上的神情也就波荡了那一瞬,此后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他继续蹭蹭蹭往前走,并打算在前面拐弯,到巷子里躲着直接瞬移回家,彻底结束这段麻烦的“剧情。” “喂,我叫你呢。” 不是在叫他。 “就是在叫你。小鬼,装什么傻?” 嗯,肚子有些饿了,听不见声音。 “……” 声音冷不防消失了。 齐木楠雄没有回头,但他依然可以“看”见,便利店门口的银发少年挑起眉,终于将此前没有上心的视线正视了过来。 大概是发现了齐木楠雄打算无视自己径直逃走。 银发少年轻啧一声,果真不打算忽略这边的异常,转身,走过来,速度竟也极快。 仿佛一瞬,他就来到了齐木楠雄身后。 然后,带着点漫不经心地抬手…… 齐木楠雄的表情在此刻凝固。 说是条件反射也好。 说是他基于内心的强烈抗拒,不得已才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也罢。 总而言之,下一秒发生之事,都远远超过了他此前的预想。 在少年的手伸过来,只差一点就要拽住他的那一刹那。 “砰——轰!!!” 惊人的气流以他们所站之处为中心,顷刻间向四周扩散开来,冲出了至少半条街。 还没开启的一排街灯齐刷刷折断,轰然被震碎的玻璃门窗散落满地,倏然也被吹走。 离他们最近的行人在懵逼中被气流卷起,和还在空中没落下的枯叶一起飞起来,在天上打转。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迟了半晌,才像是如梦初醒般传遍了城市的上空。 银发少年:“……” 齐木楠雄(僵硬):“……” 这、真的是觉察到危机来袭迫不得已的条件反射!!! 还是初中生的超能力者少年始料未及,不就是感觉到危险人物靠近了而已,自己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竟还下意识地泄漏出超能力,引发了如此惊人的风波。 没办法了。 银发少年:“你——” 咔嗒! 暗藏的时间齿轮转动,咔嗒咔嗒地急速往后倒退,瞬间退回了距离刚才半个小时前的时间。 那时混乱还没有发生,齐木楠雄也没有毅然决然地走来,打算结束关键剧情。 重新再来一遍。 这一次,不会再—— “果然是你这个小子搞的鬼。” 齐木楠雄:“?!” 不用再去等待“偶遇”,受到迷之力量推动,注定会与他狭路相逢的那两人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一个是银发金眼,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好招惹”的少年。 ——为了突出人设,他居然还穿了一身黑。要知道现在连黑.社会都嫌这么打扮土气不这么穿了好么。 另一个是普通,普通,因为太普通了所以反而不简单的男人。 ——不对,能普通到更胜我一筹,这个男人果然不同寻常。但是发型和画风都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的伪装还是不够完美。 “埃利克,他就是你说的不停不停让时间倒退的罪魁祸首?看着不像啊,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吧。” 深藏不露的光头男人说。 “你小看这家伙了,埼玉。我已经看到他这张脸几十次了,绝对没有错!” 品味差到惊人的银发少年目光炯炯。 “哦,你的话我肯定是相信的,那么——” “哼!小鬼!” 少有人经过的小巷里。 (外表)柔弱无助的粉毛初中生,被(外表)彪悍可怕的光头大汉和不良少年堵在了墙边,严刑逼供。 “——你很不得了啊!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把我们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打了一天工才买到的啤酒蛋糕炸鸡汉堡还回来!还没喝上一口就没了,反反复复几十次,你小子,是故意的吗?!!” ——以上。 就是全世界最强的三个男人,初次相遇的景象。 第55章 埃利克是在某一时刻忽然间想起, 自己好像可以轻易跨越世界, 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的。 虽然可能听着有点像是异想天开,但事实就是这样。 他所拥有的能力还真的挺多的,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强到超乎他人想象,不能以一般的标准来审视。 ——对些这一个接一个超强bug能力, 埼玉一度很嫉妒。 “过分,太过分了埃利克。明明大家都应该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公平公正地竞争的,结果!你居然抢跑!背着我擅自给自己加上这么多设定,也太帅气太作弊了吧!”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听不懂。”埃利克是真没听懂。 不过, 好友对他的羡慕嫉妒他是捕获到了的, 故而闭眼挑眉, 面露理所当然之色:“这是我本来就有的能力, 你羡慕也没用啊。” 除了秃头披风侠和拳头以外意外地没什么“设定”的埼玉捏拳:“……可恶!!!” 埼玉有点不开心。 埃利克这个罪恶的男人, 怎么可以只是变矮了没有掉头发, 变矮了之后反而增加了时髦值, 受欢迎程度肉眼可见地飞速狂增呢? 最强二人组之间(某某单方面心里不平衡)的暗中较量始终没有停止过。 埼玉不去深究埃利克为什么就能有这么多bug一般的技能, 他在复活之前到底是个什么人,经历又是如何。 埃利克不提,埼玉就当做没发现不知道, 一点儿也不问。 他只在意自己什么时候能掰回一局,亦或者,什么时候能看到不得了的埃利克吃吃瘪的样子,他们俩因为互怼所以一起吃瘪的情况不算在内—— “呵, 想太多了。能让我感到束手无策的家伙,这个世界还不存在!” “不一定啊,说不定我们去的下一个世界就遇到了呢?”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物,就让我好好地领教一番吧。” 埼玉其实就是随口提出了一个假设。 埃利克当时也没有当真。 他的记忆松动了一些,知晓了与这个能力有关的情况,譬如除却回到去过了的世界能明确目的,没去过的地方,就会相当随机,指不定会落到什么奇怪之处去。 且不说接下来能随机到哪里去,那儿存在能与他和埼玉相提并论的强者的可能性又有多少。 一切都是未知的。 “未知”之中,又会将麻烦与干扰一并包含。 如果是以前的“他”,对于无法了解前方的道路,大多是无动于衷的无所谓态度,有少许倾向于厌烦。 埃利克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不喜去探索和开拓。 单纯地觉得麻烦?还是说,“他”在很久之前其实是相当喜欢去“探索”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些—— 扯得太远了。琢磨过去的自己在想什么,并非现在的埃利克打算纠结的内容。 至少此时的他并不怎么排斥。 在英雄的世界有点待烦了,主要是不自在,到外面去反而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不是孤身一人。 埼玉在原先的世界也是一个人在生活,如今多了个朋友,还是跟着朋友到处跑比较开心。 两个最强的男人好巧不巧都很孤独,在机缘巧合下搭上了伙,结伴同行自然不错。 “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虽然提前想这些没有意义,不过,唔——最好能够激烈一点,不能打打杀杀什么都不能干的世界最没意思了!” “我想想哦,跟我老家像一些就挺好的,有外星人,还有各种可以做成食材的怪人……话说我煮过海带汤,不用加盐,比超市里卖的海带新鲜多了。” “噗——你把怪人身上长的东西砍下来吃掉了?!这怎么可能吃得下啊!!!” 埃利克大概(不知道能有多长的)一辈子都不想吃海带了,光是想象就想吐。 哦,忘了。 挑食到让任何一个厨师看到都会忍不住想教育他的少年,本来就不吃海带。 他严令要求埼玉不许再把诡异的食材弄回家,就算弄回家也不许下锅。 埼玉极力抗争了一番(“但是真的很好吃啊!”),未果,只得悻悻地答应,在与埃利克搭伙的期间,会忍痛放弃假设存在的自主游走性新鲜食材。 “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找个像焦冻那样听话孝顺,包容你吃垃圾食品的好徒弟。让他陪我一起吃海带白菜螃蟹怪人……” 仍对不花钱还新鲜的“食材”念念不忘的埼玉碎碎念。 “没出息!”埃利克听不下去了:“就不能找一个不仅听话,关键是比你有钱,能让你不花钱就能吃到肉的徒弟吗!” 埼玉呆了几秒钟,恍然:“对哦!要是找到了一个有钱的徒弟,我们就不用退而求次——” 埼玉:“……” 埃利克:“……” 仿佛听到了黑暗处的某扇窗缓缓敞开的声响,从外透入的光芒照亮四处。 两个好朋友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面上郑重到几乎凝起冰霜的严肃。 “好、好逸恶劳的想法是不对的,我们可是有手有脚的成年人,要靠自己养活自己,怎么可以想到偷懒,直接剥削弟子……” “是啊,本来就是这样。我对物质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管吃还是住还是穿,能凑活就行了,多了麻烦。” “可是……埃利克,万一我们穷得喝不起酒,吃不起炸鸡了呢?” “…………”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好歹是世界最强,不可能沦落到那么凄惨的地步吧。我对自己有信心!” “啧,我不是说过了么,怎么样都无所谓!” 那扇悄悄打开的窗,又被两人面不改色“啪”地一下强行拍回去了。 强者的高傲在此尽显。 他们就算流落街头,喝不起啤酒,吃不起炸鸡汉堡可乐蛋糕,也不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 对肤浅的金钱,更是不屑一顾!!! ……但是。 还是要去便利店打工的吧。不打工是不可能的吧。 主要问题,就出在刚来的这个新世界上。 埃利克简直失望透顶。 这里……竟然能比英雄世界还要无聊几百几千倍! 英雄世界好歹还有满世界蹦跶的罪犯恶人,没长脑子就跑出来嚣张的反派,有“个性”存在,危险系数还是蛮高的。 然而,这个地方。 太——和平了。 没有“个性”,没有职业英雄,没有怪人更没有外星人,犯罪分子也不会动不动就要用黑暗统治全世界。城市内最大的风波,可能就是银行遭遇持枪抢劫。 这里,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世界。 “……没兴趣,再换一个!” “等等等等埃利克,好歹在这儿待几天观察一下再说吧!” 埼玉用颇为勉强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不简单”留住了埃利克,让好友也颇为勉强地同意了稍作逗留。 每一个异世界来客都要面临最大麻烦是什么? 当然是身份证明了。 在秩序体系建立完全的现代社会,想干什么都需要这个东西。 埼玉在英雄世界得来的存在感归零技能已经消失了,在这儿自是无法再重现作用。 这次也算他们运气好,刚一来,落到高速路的路中央,下一秒就有一辆轿车横冲直撞过来。 因为猝不及防,司机没能刹住车,这一辆轿车便直挺挺地撞到了立在路中一动不动的埼玉身上—— “砰轰!” 人没事,站得稳稳当当,半步都没退开。 反倒是以超高时速撞来的车毁了。 道路之中出现了一坨巨大的火团,火焰直冲天际,四周还散落了一地同样在燃烧的车身残片。 埃利克消失了一瞬,再显露出身形时,地上丢了一圈吓得晕厥过去的没出息黑衣人。 他手里拎了一个浑身僵硬的灰头发小鬼。 小鬼勉强在地面站定,没和黑衣人一样躺到地上去,但他足足缓了两分钟,才用发颤的声音说了一堆废话。 ——至少对埃利克和埼玉来说,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废话。 唠唠叨叨了半天,小鬼才说出了一点还算有用的内容。 他说,他们救了他,就是xx集团(埃利克把不重要的内容自动忽略了)的恩人,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提出来,xxxx会在合理范围内报答balabala …… 来得正好。 虽说救人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没有要求报酬的打算,但小鬼这么上道,还主动提出可以为他们解决燃眉之急,那就不用客气了。 非常迅速,两个异世界之人的身份证明得到了完美解决。 上道的小鬼在被接走之时,还留下了一张银行卡,里面的存款据说有八个零。 “钱你们可以随便用,就当做迹……” 小鬼话没能说完,银行卡就又回到了他自己手里。 他是不会明白的。 这是两个不同寻常(能反过来把车撞飞怎么可能是普通人)的男人,他们对金钱毫无兴趣,只要有酒,有喜爱的垃圾食物,哪怕住在出租屋,天天在便利店打工,都能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解决了身份问题,最强二人组着实过了几天如上所述的舒服日子。 白天,埼玉去便利店打工,受年龄(好吧,其实是身高)限制不能打工的埃利克便满世界晃悠,等到好友下班,两人再回出租屋喝酒。 接连几天,他们的日程都是如此,连细微的变化都不曾有。 不过,看上去虽是惬意极了,但显然不会长久下去。 从埃利克毫不犹豫离开英雄世界就能知道,他本质上并不喜欢平稳不变的生活,这里没有能够吸引他的东西存在,那不必说,必然待不了太久。 再过几天轻松舒服、不会有烦人小鬼打扰的成年人专属悠闲日子,他就会重新启程—— “……” “……” “嗯?埃利克,你怎么了,脸突然变得好黑?” 埼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刚下班,从便利店出来看到埃利克,一眼瞧见的就是那一张黑透了的脸。 四周的温度出现锐降的趋势,路过的行人们使劲儿抱住自己哆嗦着前进,还是满脸疑惑。 见此,埼玉赶紧劝:“冷静!冷静冷静,在这儿引发不科学事件的话,会很麻烦的哦!” “我们被耍了。” “啊?” “是谁,是什么鬼鬼祟祟的家伙……竟敢愚弄我??!” 埼玉(大惊):“咦!” 从他的角度看来,就是埃利克忽然间无缘无故地发怒了。如果不是阻止及时,恐怕第二天,立即就会出现春日天降暴雪的新闻。 起初,埼玉还以为埃利克是因为没能买到最新发掘到的甜品而生气,没想到,事实却是…… “……” “天,就算我没有记忆,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也会相当生气,不能忍啊!” 从埃利克口中得知了大致真相,埼玉愣了愣,竟也跟着生气了。 没有人能够忍受到了嘴边的食物还没吃到,就被迫时间回溯再来一遍的。 也没有人能够忍受辛苦打了一天工,刚下班出来就被迫时间回溯再来一遍的。 当然,也就更没有人忍受——以上所说的重复不止一遍,而是反反复复几十遍! “这是个什么魔鬼!如果是反派,一定是最过分的那一种!” 埼玉义愤填膺,实在难以想象,如果自己像埃利克那样次次都保留了记忆,真正意义上重复打几十次工,那得有多痛不欲生。 “我会把那小子挖出来的。”埃利克的怒气值已然达到了顶峰,隐有一举超过的趋势。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 再加上,有如此惨绝人寰的经历在先,没有当场愤怒得冰冻世界就已算是奇迹。 “我要把他抓住,夺走他最爱的东西,一次又一次,让他只能感受到绝望——!!!” “喂喂够了啦!我觉得埃利克你现在就已经快崩掉人设了!找到人就可以了,这种真·反派发言好恐怖的不要说啊!” 在埼玉理智尚存的呼喊声中,埃利克好歹没有真的做出符合反派大魔王标准的事情来。 他只是带着足以在现实中将人冰冻的凌厉杀气,一巴掌把目标人物:鬼鬼祟祟的粉毛小鬼摁进了小巷里。 杀气是真实的,而非故弄玄虚吓唬人的假象。 坚持到此时,都没有吐露半个字的粉发少年能够切实地感受到,自己被一头暴怒的凶兽按在了爪下,对方随时都能撕碎他的咽喉。 这种感觉……相当稀奇。 粉发少年是世界最强的超能力者,能让他感到“危险”的人事物,本来压根就不可能存在,反倒应该说,他才是这个世界最危险的生物。 可是,“危险”竟突兀而至。 就比如方才,有瞬移能力、又有心灵感应观察周围的他,头一次被人一下拖到了巷子里来,还没能及时做出反应。 还比如此时,粉发少年更加震惊地发现,他压根听不到面前这个银发少年的心理活动,这就等同于感知不到其存在,让本就不减的危机感顿时加深。 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的“惊惧”,似乎要在此时…… 哦,不好意思,还没有。 粉发少年遭受如直面暴风雨般的狂暴残酷的压力,却还是面不改色。 他一开始还惊了一下,可没持续多久,立马就恢复了平静。 虽然听不到银发少年的心声,但他听得到光头男人的心声啊。 正是有这心声作为凭据,才让粉发少年——超能力者齐木楠雄彻底确定:这两个人,对他不具威胁性。 而且。 银发少年再凶,再恐怖。 需要站在“恰好”出现在那儿的椅子上才能俯视他的矮子,哪里可怕了。 恐怖氛围陡然溃散,连丝毫压力都撑不起来。 【他们是来搞笑烘托气氛的?是这部搞笑漫画新添戏份的搞笑二人组吗?不行,必须离他们远远地,我才不想加入进去变成搞笑三人组。】 面无表情的超能力者少年正这么想着,却不知自己的吐槽极为精准地预料到了未来,那便是想避都不能避的所谓命运。 被吐槽还不自知的琦玉心里所想的则是: 【啊啊,来的时候是有点生气,可毕竟我不记得了,要说有多愤怒也不至于。要装得很生气才行,不然埃利克会觉得寂寞的,这么演有没有效果?要不要往小朋友的耳朵边轻轻砸一拳?糟糕,越发觉得像反派了!】 所以说,在场的情绪真正在大幅波动的人,就只有埃利克了。 他没注意到同伴的消极怠工,但却注意到了身为被恐吓对象的粉毛小鬼的态度敷衍。 第一次,遇到(除自己之外)这么嚣张的小鬼啊。 埃利克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自是更加怒不可遏。 要是以为他拿油盐不进的小鬼没办法,那就大错特错了! “咔哒哗啦!” 齐木楠雄背后的那一面墙,哗啦啦地全碎了。 有一块碎片落下,刚巧砸在了粉发小鬼的头顶,还在他头顶蹦了一下。 映入眼帘的是银发少年冰冷中泛着寒意的金眸,排除身高外貌等等根本不具备恐怖色彩的因素,只看这双眼睛,还是很有震慑效果的。 彼时齐木楠雄还秉承之前的观点,面部表情纹丝不动。 可随后,他那堪称铜墙铁壁的防御,竟还是出现了一丝突兀的裂痕! 盖因少年犹如鹰隼的金眸注视着他,从中窥见了齐木楠雄隐藏在防御之下的弱点。 作为辅助的,是语言的力量。 “喂,小鬼,你喜欢什么?” 冷不防听到这个问题,齐木楠雄自是不明所以。 他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爱好——这当然是假的。有,但也不会在这时说出来。 可埃利克也不需要他开口。 “啧,不说话?行,我姑且猜上一猜。撞见你小子的那几十次里,有三十一次就是在同一家咖啡店门口。” 齐木楠雄:“?” “你喜欢咖啡?还是咖啡店里的甜品?哦,总不会是,我最嫌弃的明明算是甜食却要往里加苦味的咖啡果冻——” 齐木楠雄眼皮一跳,心中终于浮出不敢置信的情绪:“!” 暴露了。 居然这么简单就暴露了! 齐木楠雄震惊了,埼玉也震惊了,心说从来都懒得怎么动脑筋的埃利克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太愤怒所以变了个人吗! 甚至,其实埃利克本人也有点惊……不!事态发展,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区区小鬼,还能是他收拾不掉的? 成功找到可恶小鬼的喜好了,居然还是他随口一提(等等)的咖啡果冻。 银发少年的面上闪过一丝嫌弃,但可想而知,此刻显然是给小鬼沉痛教训,以解心头只恨更为重要。 “!!!” 齐木楠雄就这样被绑走了。 虽说有自知理亏、怀着丁点愧疚之心没动真格也没逃跑的因素在里面,但被绑架的体验,还是让超能力者感到十分新奇。 他还莫名地有点不祥预感。 涉及到他最喜欢事物的报复,难道,难道,就是—— “两杯……不对,老板,我们要二十杯……不行,四十杯咖啡果冻!” 被由冰做成却极为柔韧的冰绳拴住的齐木楠雄:“等等,你是魔鬼么!!!” 埃利克这会儿神色变得格外冷淡。 拿着勺子,舀起一点咖啡果冻,在放入嘴中之前,少年的目光轻撇过来,便如真正的魔鬼一般冷酷:“错,我是魔王。话说你小子嘴巴没张就把声音丢进我脑袋里,更加嚣张了呢。老板,咖啡果冻再加十份!” 齐木楠雄:“不仅中二,这个人还幼稚得堪比幼稚园学生!” 埼玉:“等一下埃利克!不喜欢吃就不要勉强自己啊,你看你刚吃一口脸色就有些不对劲了!里面总不会有毒——” 吵吵嚷嚷。 他们这边的吵闹话音还未落。 “呃——啊、啊啊——唔呃、嗯呃呃……啊啊啊啊!” 砰!啪! 他们背后的那一桌,其中一人忽然站起来,死劲掐住自己的脖子,发出了正常状态不可能发出的怪异之声。 没挣扎几秒。 这个人被桌脚绊倒,撞上桌子,一下子俯面倒在了铺着地毯的走廊之间。身体抽搐几下后,再无动静。 死寂半晌。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死了!快、快报警啊啊啊!!!” 刚巧喊了一声有毒的埼玉:“……” 彻底失去语言的齐木楠雄:“……” 脸色有点发青的埃利克:“……” 第56章 埼玉在英雄世界得来的能力一定不是存在感归零, 而是——乌!鸦!嘴! “什么叫乌鸦嘴呀!好难听!这是巧合好嘛, 巧合!” 将乌鸦嘴的特性贯彻到极致的男人还在试图为自己辩驳。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 刚好就是有这么巧,坐在他们身后位置的一个男人突然身死,死因很大可能是中毒。 咖啡店内混乱一片, 客人们的尖叫几乎要震穿耳膜,店主也傻了,哪里想得到会有如此飞来横祸。 惊慌的人们没有在慌乱中到处跑动,离开现场。 主要是因为,店里的客人中有似乎对案发现场习以为常的特殊人物。 坐在埃利克他们前面的那一桌人里, 突发情况发生之时, 大概是小学生的女生怔了怔, 立即报警和拨打急救电话。 戴眼镜的小学生反应比任何人都快, 他喊住了其他人, 让他们在警察到来前不要离开, 也不要靠近倒下的受害人破坏现场。 然后, 小学生戴上了疑似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 自己走到了受害人身边,手法娴熟地探查脉搏,对尸体进行了大致检查…… “那是小学生吧, 和埃利克差不多高……哦,比埃利克矮一点,那应该没错吧?”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的埼玉说。 “滚!不要把我扯出来做对比!” 对身高问题尤为敏感的埃利克不爽。 他们的反应对比他人,还算是较为平淡, 关注点基本上都在突然冒出来的小学生身上。 而按理来说最应该波澜无惊的齐木楠雄,却反而是此时心中最不平稳的那一个。 齐木楠雄顾不得自己还被挣不脱的冰绳捆着,猛地站起来,眼镜镜片隐有要因承受巨大压力而崩碎的趋势。 “什……么!” 虽然是不认识的路人,但有人在他眼皮底下死了。 有人在他面前死了。 死了! ……开什么玩笑。 “喂,搞错了吧。事情从这两个画风不对劲的家伙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变得越发不对劲了。我说,不是同一种画风的家伙,是不是又出了一伙?” 在某一刹那,超能力者少年的面上仿若蒙上一层极深的阴影,镜片反光,看上去极为恐怖。 有种本该如常运行下去的世界线突然撞到了某颗拦路巨石,猝不及防地拐上未知方向——而他居然一无所知的莫名憋闷感。 “不要开玩笑了,在这部搞笑漫画里,”超能力者少年字字铿锵:“怎么可能死人!” “摸不到脉搏,死者嘴里有杏仁味,可以确定是毒发身亡。” 就像是故意在跟他作对一般,齐木楠雄的心声刚一出现,那个眼镜小学生检查完了尸体,正好抬头,说出了以上这番话。 齐木楠雄:“…………” 是的,就是有这么巧。 由最强二人组加超能力者占据的座位前后,都布满了不安定的因素。 后面命案发生就不说了,前面那一桌都是吵吵嚷嚷的小鬼头。 之前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小学生,没什么特别之处,却没想到,最强三人组全都看走了眼。 对着尸体还面不改色,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小学生? 此前齐木楠雄因为分神,没有留意到背后竟有此等不同寻常之人。如今他认真起来,终于听到了“小学生”隐藏在外表下的心理活动。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 “果然……被迷之力量强行踹进侦探漫画的片场了么!!!” 超能力者少年透过心灵感应知道了什么,此刻暂且不提,只要知道他的情绪破天荒地剧烈起伏,实在相当生气就足够了。 埃利克没有想到,起意只是“报复”的咖啡店一行,以极为荒唐的方式中途结束。 他着实小看了这个世界。 命案发生没多久,风驰电掣的救护车和警车同时赶到。 从现场残留线索可以判断,死者在毒发之时只吃了几口咖啡果冻。 而埃利克吃的也是咖啡果冻,脸色好巧不巧也有些发青。 “干什么?看我做什么?这个世界还不存在能把我毒到的东西,多此一举——嗯?!” 从救护车上冲下来了一脸严肃的护士小姐,不由分说,强行以“以防不备必须检查”为由拽走了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强行吃了太多不喜欢的食物所以脸色不好)的银发少年。 啪! 救护车的门重重关上,仿若隔绝了窒息与鲜活的两个世界。 “喂!!!!” 少年愤怒的声音也被隔绝在了车内,经过此次乌龙事件,他注定要背负奇耻大辱。 埼玉没能及时追赶上去,在埃利克发飙之前把自己的好友营救出来。 怎么说呢……他也自顾不暇。 就因为随口喊出来的那一声“有毒”,了解到情况后,警方虽说没有立刻把与死者毫无关联的他定做嫌疑人,但出于考量,并没有让他自由离开。 在不知道该不该苦笑的情况下,埼玉被迫留在了成为案发现场的咖啡店,把不明小学生在线破案的过程从头听到了尾。 其实就是像根木桩似的杵在一边看热闹吧——不,还是有点点困扰的……也有在心里担心着去往了远方,不知有没有化作天边流星的埃利克君…… “埃利克,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打倒的男人啊。” 看完了热闹啊不洗脱了嫌疑后,埼玉配合警察做完了笔录,走出警察局,便不由抬头,望向已然降临的夜幕之中闪烁的群星。 “我相信你,埃利克。跨越艰难险阻,你一定会回来的——” “不要说得好像我真的要死了的样子!!!” 今日,真的是充满了跌宕起伏的一天。 同一片夜空下。 由于既没有受害迹象也和案件没有牵连,不管怎么看都只是路人,因此早早地就被放走的超能力者少年还走在回家的路上。 齐木楠雄并未像往常那样瞬移回去。 他需要慢慢地整理思绪,同时,慢慢地观察。 自己潜意识默认的这个世界,似乎在毫无察觉间出现了异常的变化——这是经由白天的种种事件,切实确定的现实。 对于自己所在的世界,齐木楠雄再熟悉不过。除了存在“超能力”这种非正常力量以外,这里,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世界。 舞台如此平凡,受其限制,在舞台中央上演的故事也不会超出“平凡”的范畴,扭转为只会让人莫名其妙的方向。 但是。 得到了突来的提醒,超能力者才幡然发现,他的意识似是受到了严重的干扰,以至于本该轻易发觉的某些细节,都未能及时留意到。 一路走来,粉发少年神色不改,但眼中的凝重却一点一点沉下。 不数不知道,一旦开始清算,出现在窄小区域中的变化有多少,一时都无法数清。 街头以前是银行的地方,凭空多出了一家连锁医院,医院的院长姓忍足。 沿途看过来,挂在百货大楼外的巨幅广告牌上,黄头发的高中生模特笑得清爽,魅力无边。 车站站牌旁边也有广告,不过,这里的广告比较低调,内容只是即将在地方举行的初中网球比赛。 齐木楠雄还顺手买了一份报纸,不用打开,头条新闻的加粗大标题就带着震慑人心的惊叹号,一下子映入眼帘: 【怪盗基德再发预告函,目光再指铃木集团!】 …… 原本没有后来多出的建筑设施,突然大受欢迎的网球比赛、篮球比赛,还有一夜之间就擅自在东京的夜空中飞来飞去的怪盗…… 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齐木楠雄的世界绝对不会出现的外来因素! 超能力者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 他是要过平凡无奇低调宁静的生活的人,这些一想就知道不会低调的因素占据比重过多,必然会影响到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齐木楠雄驻足,冥思苦想。 异变出现的开端,怎么想都是第一次遇到那两个人的时候。那么,只要使用干脆利落的老办法,把时间回溯—— “……” 这么想着,齐木楠雄刚想顺应内心的决定,再一次将时间倒退。 时间回溯到过去,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保留着记忆,重复一次或多次平淡无奇的生活。 所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这一次,粉发少年在发动能力时,不知为何,莫名地顿了一下。 这一停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 ——一次接一次,反反复复,你小子是故意的吗?! 那双喷染怒火的金眸突兀地浮现在了脑海之中,出现了之后,居然久久都未能消失。 “……” “……算了,回溯时间大概也没什么用,先看看发展,再想办法解决好了。” 沉默片刻过后,齐木楠雄平静地收回了手,瞬移回到家中,权当做今日无事发生。 平静地过去了一天。 两天。 三天…… 在第四天的时候。 “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齐木楠雄主动找了过去。 他所选择的询问对象,自然是最初引起他警惕的搞笑……啊不,奇怪二人组。 此次会面,与之前的情况截然不同。 迎着两人投来的视线,超能力者镇定开口:“关于这个世界,我想——” ——哐当! 目前他们所在的场地,是网球场的观众席最上方。 一颗网球——是的,怎么看它都只是普通的网球——从激烈比赛的场地中凶猛飞来。 带着卷卷气浪与声势,【普通】的网球唰地擦过超能力者少年脸边,打破身后的铁丝网奔向遥远天空。 齐木楠雄:“…………” “开什么玩笑!” 第57章 以市中心某网球场为中心, 白日的天空中忽然划过电光雷蛇, 闷雷炸响在耳边,仿佛是惊人之事将要发生的预兆。 没错,的确有恐怖的变化即将出现—— 观众席的最上方,粉发少年面无表情, 镜片下的眼神却是尤为可怕,隐隐泛出锐利光芒,堪比划破天空的雷光。 “这个网球都能打出光速的世界不需要存在了,只是网球而已……网球,网!球!这个世界不需要网球——” “喂小鬼!你怎么回事, 冷静点!” 看得出来, 齐木楠雄此时不太冷静。 也没有办法, 毕竟先后得知了自己的世界变得莫名其妙乱七八糟、多出了无数需要拼命吐槽才能解气的诡异设定, 现在连网球都能打出惊天动地的杀人之势…… 超能力者少年着实冷静不起来。 只差一点点, “连网球都要破坏我的平静生活, 干脆网球就不要存在了”的恐怖想法就要占据主导, 让超能力者做出前所未有的冲动行为。 还好被阻止了。 “小鬼头就是小鬼头, 冲动起来什么都不管了。” 周围的温度下降,深入骨髓的凉意让本就是一时冲动的齐木楠雄飞快清醒了过来。 银发少年双手环胸,只将目光斜过来了一点。 “虽然不知道你刚才打算做什么, 但是,现在老老实实地看着就行了。” “喏,不是很有意思么。”跟齐木楠雄的情绪跌宕相比,埃利克就像是真的在认真观看比赛, 带着的更是轻松愉快的心情似的。 这句话后,他就不理会超能力者少年了,只跟身旁的同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刚刚的画面应该不止我一个人看到吧,埼玉,你也看见了?哦,不错,打球还能打出幻象来。” “的确很有趣哎,明明都是普通的中学生,怎么站上网球场,就一下子凶猛起来了?啧啧啧,超强啊。” 在场之人恐怕根本想象不到,全世界最强的三人此时就站在观众席上,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比赛。 被网球轰出一个大洞的铁网就在后面,作为残留证据,显示了毁天灭地网球的不凡之处。 埃利克和埼玉一早就来了。 如果说,在舒适但百般无聊的日常生活中,忽然发现了齐木楠雄这个可以看出破有本事的小鬼的存在,让埃利克在生气之余还稍稍生出了一丝兴趣。 那么,紧接着齐木楠雄,他提起兴趣稍作探寻,就看出来了。 这个本以为波澜无惊的世界,竟然隐藏着无数有趣的东西——至少比前一个英雄世界来得有趣,能让最强之人的兴致被大幅地调动。 “你是对的,埼玉,果然多待几天之后就发现,这个地方还真的很有意思。” 略过与齐木楠雄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当天的种种乌龙事件,埃利克和好友二人这几天便在四处闲逛。 昨天的闲逛途中,他们也是作为观众,随便进了一所体育馆,观看了一场高中生层面的篮球比赛。 从观看比赛一开始的心如止水不以为然,到看完比赛——不,应该说在过程中就已经是这样了——的怀疑眼睛。 埃利克的反应没有今天的齐木楠雄大。 但是,世界最强的两个男人着实擦了几次眼睛,互相对视,互相确认多次之后,才算确定,在篮球场地中热血拼搏的小鬼们真的只是普通高中生。 普通高中生能够具备隐身能力,让场地内乃至于观众席上(除了他俩)的人们全都看不见他吗? 普通高中生能够把篮球打得像是在厮杀,拔山震岳,眼冒红芒,投出去的球还能留下虚影、在半空中拐弯吗? 嗯…… 这些伎俩要真放在埃利克两人面前,其实是十分寒碜的。 在英雄世界里,人人都有“个性”,其中叶隐透的个性就是隐身,对他们来说已见怪不怪。 其他的个性要说有多强,也要看对比的对象是谁。若是对比到他们头上,在他人眼中再强的能力,也会显得弱得可怜,根本无须在意。 不过,这里的情况却并不符合常理。 正是因为,具有此类能力的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能力者,而是货真价实的普·通·高·中·生,埃利克两人才会如此惊讶。 下了篮球场,高中生们没有半点特殊能力,就是体格稍微强壮一些的凡人。 而到了篮球场,高中生们就像是换了个人,气势跟着一变,什么不符合常理的技能全部闪现。 台上观众,还有包括高中生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好像都没觉得前后差异过大,有哪里不对。 “是有什么隐藏的能力么?不应该啊,如果有,怎么可能同时瞒过我和埼玉两个人的眼睛。” 埃利克不信邪,同时越发觉得古怪。 “可能是这个世……哎!埃利克呀!” 埼玉没能阻止好友的“暴行”,一时没看住,埃利克就抓了一个现成的古怪高中生回来研究。 被抓获的临时研究对象没想到自己还有被绑架的一天。 “请问……你们是?” 蓝发少年抱着和他一起被“绑架”的小哈士奇,一人一狗表情尤为同步,都是在呆滞中透着几丝迷茫。 他个头矮小,神色万年没有显著的变化,看上去呆头呆脑,指头一戳就会倒地,很适合用来研究。 “不用管我们是谁。你把嘴闭上,老老实实站十分钟就行了。” “绑匪”把少年从学校体育馆瞬间拎到了别无他人的空旷场地,也没有为难他,就是让他傻站着不动,偶尔抬起手臂岔开腿,配合着做出动作,方便检查…… “唔,确实是最普通不过的人类没错。” 身为“绑匪”之首的银发少年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他,锋利的目光似是已将蓝发少年里外全部看穿。 “都说了不会是外星人也不会是怪人啦,应该只是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比较特殊,不能依着我们的常识来想。” 被迫变成“绑匪”同伙的光头男人想了想,既然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他一个人跑不掉,绑匪就绑匪吧,干脆也加入进来,一同仔细研究。 蓝发少年顶着一张无辜又单纯的懵逼脸,被按了胳膊,被摁了脑袋,还被踩着椅子和他平视的银发少年拍了拍脸。 “个子长不高,身上的肉少得可怜,都快只剩下骨头了。” “哎,小鬼。” 在黑子哲也眼里,比他更像“小鬼”的银发少年语气冷硬,但望过来的那双眼睛,竟莫名地让他心头一跳。 他还未来得及分辨出对方的眼神中透露出的含义,就听银发少年凶巴巴地说:“每天都在干什么,不知道多吃点饭吗!” 黑子哲也:“……哎?” 等、等等,不是在研究吗?为什么忽然会扯到让他多吃点饭。 以及,他的身上好歹是有不少肌肉的,也不能说瘦得只有骨头…… 被捏着脸颊的蓝发少年眨了眨眼,刚想用平铺直叙的声线反驳。 “咕咕——” 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埃利克和埼玉一同将视线往下移,落到了临时研究对象的……被衣服遮住的肚子上。 黑子哲也:“啊。” “对不起,我没有来得及回家吃饭。” “……” “好饿。” “……” 场景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绑匪”先一步感受到了极为微小的一丝窘迫。 大抵出自于他擅自绑走高中生小鬼头,连饭都不让小鬼吃—— “搞错没有,谁会事先知道他没吃饭啊!” “绑匪”进行了更深一步的申明,表示就算小鬼没吃饭也跟他没关系,即使连人带狗都用饥饿的、委屈的、渴望的双眼盯着他,他也不会有丝毫动容! ——不,其实已经在动了吧。 同伙先生在心里说。 埃利克拿小孩子没办法这种事情,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所以,之前才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啊,现在知道下场了吧。 “唉,那就没有办法了。” 身为在场的唯一一个身体和心智都相当成熟的成年人,埼玉回想了一下钱包里剩余的金额总数,肉疼一阵过后,悠悠叹了口气。 “走吧走吧,一起去吃饭啦,小朋友也一起吧,就当做是我们擅自把你带到这里来的赔礼……先说好,吃不起太贵的东西哦!” 黑子哲也(呆):“啊?” “哼,把小鬼丢回去不就行了,还请他吃什么饭。” 埃利克话是这么说,但注意观察,他并没有直接反驳,等同于默认了埼玉的打算。 黑子哲也对这一系列变化过快的发展无法及时接受,但对于他来说,这一定是人生中最奇妙的一天。 他被身份不明的银发少年挟持,瞬移——嗯,绝对是瞬移没错——到了与学校相隔至少千米的地方。 经历大概十多分钟的“研究”,因为他饿了,“挟持”他的两人就带着他去附近的饭馆吃饭。 吃完饭,“绑匪”把他又送回了家。 分开之时,那个最奇怪的银发少年还似是挑剔地把他再打量了一回,加重语气叫他以后多吃点饭,否则就要揍他。 黑子哲也:“……” 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是充满奇妙的一天啊。 话题又回到今天来。 有了昨日的篮球比赛做铺垫,今天转悠到网球场,看到比打篮球的高中生还夸张的初中生时,埃利克和埼玉已经不会再惊讶了。 他们可以一边欣赏网球打出的宇宙星辰,冰天雪地,一边有板有眼地讨论: “哦,那不是之前撞到我们跟前的灰头发小鬼么?果然,不打网球的时候就是连绑架犯都干不掉的普通人,这个理论是通用的。” “对的耶,等下要去打招呼吗?” “不去。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没什么意思了,走吧,埼玉。” “好哦,换个地方再看看……” 齐木楠雄:“喂,你们也淡定过头了吧,这已经超出人类可以做到的能力范围了,好歹给点面子表现得惊讶一点!” 超能力者少年终于按捺不住,再一次主动出声。 ……算了。 他其后又冷静了下来。 险些被气忘了来此的主要目的。将心情平复,恢复了波澜无惊的超能力者想起了,他来找这两个异世界之人,是想确定某些重要的信息。 “你们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唔?对。” 埃利克虽是有些惊讶,粉毛小鬼一上来就点明了他和埼玉是异世界之人的真相。 可细想一下,这小鬼的能力本身就诡异得很,能看穿他们的来历也不奇怪。 他爽快地承认了,然后,就等来了粉毛小鬼更为直接的询问:“我想确认一下,你们既然也是超能力者,那么——” “错了,我们不是超能力者,至少用的不是这个概念。” 埼玉道。 “还有啊,小鬼。” 接话的人是埃利克。 齐木楠雄的眼神微微变化,名为“凝重”的情绪,似是第二次从心头浮现。 第一次,也就是那天在小巷里直面银发少年的那一刻。 “在自说自话之前,先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还有水平,是基本的礼貌吧。” 银发少年在此刻也对他微笑。 但这笑容中,没有实质的温和笑意,反而因为眼中的傲气张扬到毫无掩饰,变成了让人骇目的挑衅。 他轻笑,仿佛在说: ——我只和有资格让我聆听的人说话。 ——你,符合这个标准吗? “……” “行吧,这么说来,一上来就问来问去的确很不礼貌。” 齐木楠雄沉默了片刻,忽然,在另两人没想到的情况下抬头,目光凌厉: “那就先用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证明我的实力好了。” 至于,要用什么。 “…………” “喂。这是什么。” 有人用理智之极的语气说道。 “不要告诉我,这个——真的是游戏机???” 第58章 “能用这种方式决一胜负就不错了。我又不傻。” 手指在游戏手柄上按出残影的某超能力者语无波澜, 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气人。 “要真和你们打一架, 这个世界就直接毁灭,彻底没救了。实力可以体现在多种方面,小看游戏是会遭到沉重打击的啊你们两个——好了,第五十七局结束了, 换人还是继续?” ——好一句“换人还是继续”。 语气越是波澜不起,配合货真价实的可恶初中生那一张天塌下来也不会颤一下的脸,“你等二人都不过如此”的傲然姿态便越是烘托而出。 用游戏对决代替真实的武力对战,虽然听着十分幼稚,但就造成的影响来看, 的确是最理智不过的做法。 当然了, 也排除不了, 超能力者是一个不想让自己身份暴露的低调少年这一重要原因。 看到游戏机的那一刻, 从异世界过来的最强二人组面上的表情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埼玉还好。 他虽说对游戏的兴趣不大, 但好歹是去过游戏厅, 玩过游戏的正常成年人。 而埃利克…… “开什么玩笑, 小鬼, 你在小看我吗!” 没玩过这种幼稚玩意儿的男人(内在)只觉自己被看低……不对,是初中生小鬼试图把他拉到和自己一般幼稚的水平,简直是侮辱。 埃利克本来对齐木楠雄还颇有几分兴趣。 跟他在大马路上瞥见还是路人的埼玉那时候差不多, 齐木楠雄是目前遇到的第二个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的人。 看起来是个平凡无奇的小鬼,可其拥有的“超能力”却是恐怖到可以轻易影响到全世界的水准。 光是回溯时间这一点,就足以引起埃利克的关注。 小鬼身上似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在某一层面上, 他是他们的“同类”,都是站在人类战斗力最顶端的强者。 埃利克的老毛病犯了,也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难得遇到了一个认可了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强者,现在疑似又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小子,这是什么运气。 所以,这是个多么诡异复杂不合常理的世界,都得暂时往边上靠靠。 埃利克的兴趣再度提了起来,不管怎么先打一场,试探一下粉毛小鬼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是这个道理,打不了,打不了。埃利克,不要每遇到一个顺眼的人就兴致勃勃想拉人打架啦。” “不要把我说得像是见到人就想打一架似的……不对,再怎么也不可能用游戏一决胜负吧?” 埃利克相当不能理解。 埃利克觉得自己高估了粉毛小子。小鬼就是小鬼,只能弄出如此幼稚的名堂。 然后,埃利克更不能理解,埼玉为什么不和他达成一致,无视掉小鬼的把戏直接走人,反而真的坐了下来,跟小鬼打起了对战游戏! 难道就因为粉毛小鬼那一句不咸不淡的挑衅? “埼玉,你?!” “不,不用阻止我,埃利克。” 踏入齐木楠雄的房间,盘膝坐下,双手握住游戏手柄之时,光头男人的神色竟一改平日的散漫呆滞,像是换了个画风,双目有神,变得尤其锐利。 “放心吧,我很理智,不就是游戏吗,用游戏证明实力,也是可以的!” “你等等,问题不是你理不理智吧。光是乐意跟小鬼玩游戏,已经显得你相当不理智了——” “够了,好友!” 埃利克:“……?” 从猛回头的男人脸上,埃利克震惊地看到了一抹最为深刻的激昂,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惜? 埼玉捏紧拳,身体仿佛在颤抖:“这是我小时候最想玩、但因为没有人跟我一起玩所以只能忍痛放弃的那款游戏!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呜,就一局……不玩一局的话,我实在无法放下手柄……” 埃利克:“……” 区区一款画面简陋、在埃利克看来只有“无聊”二字的游戏,就能将他的同伴,身为最强之人的埼玉毫无抵抗之力,口中大呼“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啊!”。 他无话可说了。 可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巧合,而是粉毛小鬼暗暗搞的鬼。 银发少年将足以洞穿一切晦暗的视线扫去,刚好——或者是对方刻意而为,目睹了粉毛小鬼唇角的丁点上翘。 齐木楠雄当然是故意选的这一款游戏。 作为将市面上能买到的游戏几乎全买回家通关完成的全能超能力者,他为了达成给自己减少麻烦的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用心灵感应捕获到埼玉的心理活动,从而找出能将其一举击溃的弱点,是达成目的的必要措施。 就如他坦然无比地屏蔽了埃利克的目光一样,超能力者少年是不会为此感到愧疚的。 抓住弱点只是开始。 据说只玩一局就收手的游戏,才是将最强的男人拖入失败漩涡之中的罪恶本体。 理由很简单。 埼玉—— “……哦,输了啊。毕竟我还不是很熟练嘛,再来一局。” “咳咳,还不是很顺手,再来。” “这——咳咳咳!再来!” “…………” “再!来!” 不信邪的话语在颇久的尴尬停顿后多次响起,其中自然不乏成年人强撑面子时不自禁流露出的心虚。 五十七连败。 鉴于埼玉的脸色越来越不妙,汗水流得越来越多,偏还两眼泛红不肯作罢,五十七连败的数字还将暂无止境地继续攀升。 成熟稳重(大概)的成年男子被表情淡淡的毛头初中生操纵像素小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五十七局连败积累的经验,只起到了能够稍微挣扎几下的效果,丢脸的成年人到最后仍是毫无还手之力。 “咔嘣!”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哀鸣,游戏手柄被男人颤个不停的手指直接摁碎。 齐木楠雄用超能力将机器复原,再看遭遇人生最残酷惨败的“对手”,似是终于有点于心不忍。 “还是换人……” “换什么!我还可以——” “行了,好友。” 观战至今,银发少年突兀开口,抬手按住了好友的肩头,语气竟也显露出十分的凝重。 对游戏毫无兴趣的少年神色同样微凝。 他勉强承认了,以为幼稚的游戏是比想象的有难度,但那也是基于对手的水准事先难以预料的前提。 齐木楠雄,这个嚣张的粉毛小鬼从侧面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可是,挑衅了他们的本质不会改变。 埃利克不气反笑,拉住好友示意他换位:“你还是中了这小鬼的伎俩了。无所谓,换我来给他一点教训。” 埼玉面露动容,感受到了好友的支持,心中不由淌过一道暖流。 “……埃利克!” 在温暖的包围中,埼玉也抬手,手掌重重地压住了少年的手背,男人们的友谊经此变得更为深厚。 埼玉以为,埃利克现在就要抛开心头对幼稚游戏的嫌弃,亲自接替他,一雪前耻—— “啊,老师,埼玉先生,下午好?” 在错愕之下,埼玉回头,视线跟某位少年无辜极了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 “所以,我要代打游戏吗?” 被不靠谱老师不由分说从异世界提过来,也不给个前因说明,轰焦冻全靠自己出色的理解能力来分析现下的情形。 “前几天倒是和班里的同学一起玩过……”很少接触游戏机的优等生稍显苦恼,不过,随后他又表示,自己可以代替老师尽力一战:“嗯,我会加油的。” 埼玉:“埃利克!你不要做什么都压迫焦冻啊!” 任性妄为的老师双手环胸,摆出已成代表性姿势的冷酷poss,用从鼻子发出的气声回复:“哼,徒弟不就是这么用的么?先打倒我的弟子,我这个老师才会给面子出马。小鬼们,就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吧!” “第一次遇到剥削无关人士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 “粉毛小鬼!没让你说话就给我闭上嘴!” 埃利克打断粉毛小鬼的吐槽,盖不承认这是剥削。 徒弟身先士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有意见? 他徒弟本人都没有意见——如果有意见,那也必须藏在心里,不要让他听到。 而他的做法又跟前面的说法不太一致。 说是要看看两个少年人之间的对弈,可在徒弟与超能力者的对战过程中,他不明原因地消失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直等到轰焦冻不敌齐木楠雄,连败十三局之后,才见得他老师施然现身。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跨越片场而来的轰少年摊上这么个任性的老师,实在是凄惨。话都没能多说上一句,就被老师按照原路丢了回去。 而再度现身的银发少年较之不久以前,气势没有太大变化,依然张狂锋锐。 唯一的变化,可能是…… “自信”。 在少年耀眼的金瞳中,由信心所点燃的光芒便在瞳孔内活跃闪烁。 不是说那之前他就没有信心,也不是说他心虚——怎么可能! 感觉不一样了。 那是从新手到熟练者的陡然转化。 那是在短短半个小时时间内,杀到市内最大游戏厅,以风卷残云般的惊人手速扫荡所有游戏机、厮杀千次万次之后,方才得到的惊人蜕变! 也就是说,埃利克专门……啊不,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气定神清地出去散了散心。 “打败了埼玉,随后又打败了我的得意弟子焦冻。唔,你有直接挑战我的机会了。” “这是什么中二到极点的发言,我们不是在勇者闯魔城的片场吧。” “既然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你自己,那就拿出所有的实力来,若是能让我看清,就说明你姑且有与我二人平等对话的资格。” “难道现在就不是在平等对话吗,太没有礼貌了这个人,如果在游戏片场只能做一个炮灰boss,因为实在太啰——” “喂,小鬼。” 不管在哪个片场,都是真·毁灭世界级别的魔王语气平和,只不过是将杀气暗藏其中:“把嘴闭上。” 用毫无起伏声线碎碎念的超能力者:“就事实而言我并没有张嘴,只是把心灵感应同步到你的脑子里——好吧,吐槽确实不在我的人设范围内,你继续。” 可魔王本王已经被念得不想继续发言了。 不知为何,他对齐木楠雄这类面无表情、声无波纹的人很是看不顺眼,可容忍程度好像与厌恶程度呈反比,意想不到地能够忍受。 这也就是现在他很不高兴,很想揍人,但莫名其妙地没有发火的原因。 “废话少说,直接比试就是!” 战火燃起! 虽然是虚拟的战场,双方的厮杀对象是屏幕里看不清五官的简陋像素小人,可势同水火的敌意仍是真实地泛滥到了现世中来。 埃利克彻底把他对“区区游戏”的不屑放下了。 银发和粉发,两个少年盘膝坐在一起,目光却从未交集,只带着冻结的冰雪或是飞溅的火花,直直地投射在泛着荧光的电视机屏幕上。 看不清他们各自在如何操作,因为就算看,也连残影都看不清。 屏幕中,受人操作的小人混战在一团,动作同样快到糊作一团,只能从两道以极缓速度后移的血线窥见些许端倪。 沦为观战人员的埼玉全神贯注地看了一会儿,就被爆炸般的音效吵得头疼,额角的血管一跳一跳,终于没法再待下去了。 “喂喂,也太认真了吧……这两个人。” 他用不会打扰到对战两人的音量小声嘀咕,心中不由啧啧称奇。 门道已经看出来了,对峙下去谁胜谁负,自然也看了出来,不会有意外。 因此,在惊叹之余,埼玉只能摇头,承认自己是真的不擅长玩游戏,以及,在另一方面承认了自己的不足。 当然啦。 是在心里悄悄地承认的,要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不行。这便是男人的尊严。 不被打扰的话,两个少年至少还得对打个半天,中间不会有精神关注别的事情。 轮到成年人的时刻又到来了。 埼玉想了想,跑到齐木少年家里,还没跟人家父母打招呼,好歹这时候,该去打个照面了。 他摸摸头,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拉上房门,下楼—— 嗯,和齐木楠雄格外亲切和善的父母打完照面后,便愉快地吃起了丰盛的晚餐,完全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楼上的两人真的将那一局游戏,足足打到了第二天上午。 揭开了夜幕,度过了清晨,终于,全神贯注的状态被悄然发出的脆响打破,眼前的屏幕倏然黑屏。 电源线被两人无心放出的力量波及,惨烈地断开,让游戏也被迫中断。 还没分出胜负。 但是看来,不需要接着继续了呢。 “……呼。” 不知是谁先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将压在心中的烦闷尽扫而空。 “只差一点就要赢了,不过——算了。” “我差一点就要输了,不过——算了。” 埃利克丢开已然变作冰坨的游戏手柄,又在下一刻被冰坨落地的重响引去目光,沉默了半晌,说道:“坏了。我再赔你一个。” “不用,我能修好。” 齐木楠雄撑着膝盖站起来,对自己发出咯噔脆响的脖子毫不在意,扬手将游戏机回复到一天前的状态。 他站定,面上神色不改,仿佛依然是之前的态度,没有丝毫动容。 但他又顿了顿。 “埃利克。” 面前的银发少年抱着手,眉眼间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的名字。你很不错啊,小子,叫什么?” “……啧。” 齐木楠雄本想吐槽,敌我双方经过一场对决冰释前嫌,成为伙伴什么的王道剧情发展为什么要出现在他身上,好傻,拒绝。 然而,可能游戏打得太久,精神出了问题,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齐木楠雄,是个超能力者。” “后面那句不用加,早就知道了。哦,我的同伴叫埼玉,他……” “埃利克!齐木少年!你们打完了吗?快下来——吃午饭啦——”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世界最强的三人正式成为了朋友。 第59章 历时一天, 通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对决, 全世界最强的三个男人达成了一致,【姑且】成为了朋友。 【姑且】这个特别备注,是埃利克强调了一定要加上的。 因为齐木楠雄这个狡猾的小鬼头还在考察期,不能算作已经是他们二人的朋友。 “会想出玩游戏这种方式, 就说明他就是个幼稚小鬼了。我最不耐烦跟幼稚的家伙混在一起,麻烦。” “话是这么说,但是最后还是靠游戏惺惺相惜了,坦诚一点,直接承认自己很欣赏齐木少年只是拉不下面子才扯出了考察期——也没什么关系吧。” 埼玉刚正色说完, 就得到了好友被揭穿内心后的瞪视:“埼玉, 你的话怎么越来越多了。” “对哦, 为什么遇到你之后, 连我都开始不知不觉地吐起槽了。” 经过提醒, 男人不禁陷入沉吟:“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我以前没有这个属性, 就是……” “哦!”埼玉忽然恍然大悟, 抬手一指:“因为埃利克你身上值得吐槽的点实在太多了,又没有能够及时点出的吐槽人选在,不就只有我随时顶上了吗?” 被精准指中的埃利克眼皮一跳:“……靠!” “全身上下都是槽……槽点是什么意思?算了不管了, 明显浑身都很奇怪的人是你才对吧!” “什么?什么什么?你就说我哪里奇怪!不对,埃利克!你这家伙,果然是在暗指我随风逝去的头发吗!” “我可没这么说,埼玉, 就是因为你总是惦记着这个事情,你才会听到什么都觉得别人在暗指。” “呵,你以为你可以置之事外吗,埃利克!我最清楚不过,你对你逝去的身高,也……!” “嗯?!” “哼!!” ——不知怎么搞的,就莫名其妙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形了。 头顶略微清凉的男人,居然毫不尊老爱幼,当街跟一个顶多小学六年级的孩子争吵不停。 这还是走在大马路上,街道两旁的行人听到响动,纷纷侧目看过来,表情都颇为一言难尽,从眼神都能看出对那个成年男子的谴责和不满。 唰唰唰,唰唰唰。 和争吵的那两人可以算是同行伙伴,但从现场绝对看不出来的粉发少年——没错,齐木楠雄也在。 他步伐飞快,与后面两人拉开极大距离,保证自己不会被路人的谴责目光一同罩住,强行引人注目。 和那两个人结为同盟,或许是一个尤其失策的决定。 虽然有些不太厚道,但在一起出门不到十分钟的现在,齐木楠雄已经开始感到后悔,并且考虑要不要丢下“盟友”单独行动了。 不出最先的预料,和那两人凑在一起,受关注的程度便会不受控制地急剧飙升,严重影响他想要维持低调的本愿。 当然,还有目前看来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那就是,表面和自称都是【男人】的他们,单独看还好,一旦混到了一起,心理实际年龄,竟然能比十五岁初中生齐木楠雄还要幼稚! 虽说超能力者少年是要比同龄人早熟好几个档次,但没想到的是,放到好歹实力如此强劲的那两个人跟前,也能被衬托得睿智成熟,不同凡响。 “如果世界最强都是这个德性,世界迟早是要灭亡的。” 超能力者少年语。 他要和最强(幼稚)二人组拉开距离,以免自己也被带到沟里去。 还是这样决定吧。 齐木楠雄心想,他本来就是习惯单独行动的人,这次由于情况特殊,多出了名为“盟友”的同行者,反而会觉得不适应。 过一会儿走到前面,趁后面两人还在旁若无人地吵架,就先一步过去把事情解决,不和他们…… “行了行了,隔几天就要争一次,每次都没结果,你不烦我都烦了。” 后方,无聊的争执终于冷不防地画上了句号。 其中一个无聊人士道:“不适要去帮齐木小子找人么?真是的,为什么我非要跑这一套,管跟自己无关的闲事啊。” “因为埃利克你吃了齐木夫人亲手做的好吃饭菜,吃人嘴软,还口是心非——好吧,我也吃了,所以我们一起来了。” 另一个无聊人士说着,抬头往前望:“齐木少年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哎哎,等一等!这就过来哦!” 齐木楠雄:“……” 也是没辙了。 少年的心理活动堪称百转千回,到底没有浮于表面让人发现。 他停在原地,在心中无奈叹气。 等到那两个磨磨蹭蹭的成年人无视周围人换了个神态的瞩目,慢悠悠走过来,果然不出预料地也受到了莫大关注。 画风不同的光头男人,样貌过于精致的外国少年,再加一个“其貌不扬”的路人少年,这样的组合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低调不起来的。 “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 埃利克看到目的地了,两眼微眯,原本还很淡然的表情意外地出现了一丝变化。 “不要告诉我就是那一坨玩意儿。” 他的神色真的变了,一瞬冷硬如钢铁,当即就要转身走人。 “应该就是那个吧,话说……来都来了不要临阵脱逃啊!” 埼玉反手把他拖住。 埃利克大怒:“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放开!埼玉,你难道想要我,踏入那个想也知道会引来噩梦的鬼地方吗!绝·不·可·能!” “可不可能都是说一说啦,没有那么恐怖……应该……不至于?” “不去!” 埃利克展现出了决心绝不会更改的坚定态度。 前方不是什么布满蛇蝎毒虫的魔窟,可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对埃利克来说,那是他永生——没错,就是这般肯定——都不会踏入之境。 前方正是孩童们心生向往、情侣爱人共度甜蜜的城市乐园。 用现世之人的说法来称呼,也就是“游乐园”。 齐木楠雄事先并没有说清楚要去这里,不然在听到那三个字的一开始,埃利克绝对会立即消失,不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因为,如果一个初中生孤零零地跑到游乐园去,没有家长也没有朋友同行,会显得非常突兀,非常奇怪。” 超能力者一板一眼地叙述自己的思路:“家长最先否决,然后很抱歉我没有朋友,所以需要找两个能够给我打掩护的同行者。来龙去脉就是以上,完毕。” “让我们俩打掩护……” 齐木楠雄:“嗯,没错。大人有了,年龄看起来差不多的‘朋友’也有了,这样的组合在游乐园里相当常见,我觉得可行。” 不过,现在觉得不太可行——这样的话,还是埋在心里比较好。 埃利克和埼玉:“……” 先不说这个操作有多么奢侈。 “你之前说过,要在今日之内处理掉第一个‘矛盾’吧。” 仿佛耳里已经灌入了来自游乐场的嘈杂尖叫,银发少年的眉头猛地皱紧,迟迟没有舒展:“‘矛盾’之所在,你怎么肯定就在那里?” “因为,我要找的‘矛盾’与要找的那个人紧密相关。那个人今天就要到游乐场去,正由于他在那里,才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齐木楠雄语气不变地回答。 四周的杂乱之声,仿佛就从此刻与他们隔绝,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多余的声音无法传响。 来之前,少年已将他在短短几日找到的重要发现,说与了来自异世界的二人。 种种与常识认知不符的异象,其实都是多出来的,来自不同世界的产物。 齐木楠雄发现,自己的世界不知何时,和其他的平行世界撞在了一起。 这种情况,就像是将颜色不同的几块泥强行嵌在一起,拼接之处再是色彩不同,也会受到影响,产生模糊化的趋势。 目前,情况还算可控,因为这几块大相径庭的泥巴还没被揉搓到一起,混成杂糅之色,偏还难以再分解。 他打算做的,就是在情形恶劣之前尽快动手,把一头栽到他这儿的那几个多余世界拆掉,丢回它们该在的地方,别来影响他只需要平凡无奇就行了的家园。 至于拆解的措施? 说来也很简单。 齐木楠雄要寻找那几个关键人物。 再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所谓关键人物,就是极具一个世界的气运之人。 就如同漫画故事中的唯一主角。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主角都会到场,且脱不了干系。 换而言之,主角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不同寻常的事件发生。 这里面包括了好事,自然也包含了…… 齐木楠雄:“如果不干涉的话,就在今天一天之内,游乐场会发生至少五起刑事案件,附加一起惊动全国级别、伤亡人数高大百人的意外事故。” “……啥?!” “搞笑漫画的片场出现杀人案件什么的绝不允许!所以,我就先来了这边。本来也没有一定需要你们帮忙掩护的必要,只是觉得有你们在更保险而已,跟我没有朋友陪着一起来游乐园没有任何关系。不愿意的话没事,我先走——” “等等,既然知道了详情,那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了。” 齐木楠雄定定地看过来,只见埼玉已经挽起了袖子,作势要活动筋骨:“麻烦聚集体的‘主角’吗?啧啧,真的像漫画一样。是什么样的人,今天就让我见识一下。” 在这里,埼玉找回了一点英雄活动的感觉了。 他热血隐隐沸腾:“以陪伴害怕寂寞的齐木少年为目的,顺便一起去阻止灾难吧,埃利克!” “首先我并没有害怕寂寞,有没有朋友对我来说毫无区别。”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然后,提醒一下。你的朋友埃利克,在第一个字出现的时候就消失走掉了。” 埼玉:“……” “不会吧……” “就这么讨厌游乐场吗!埃利克!” ——答案当然是:对,是的,还用说么?肯定非常讨厌。 还在英雄世界的时候,胆子越发膨胀的小鬼们就曾密谋,要拖着他们亲爱的大哥去一次游乐场。 不管是普通小孩儿,还是拥有能力的未来英雄,都无一例外逃避不了来自儿童乐园的诱惑……大概。 埃利克不在被诱惑的范围内。 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他只是死了一次后莫名其妙缩了水,本质还是年龄未知(也许活了相当长久时间)的成人。 喧闹,嘈杂,除了那些毫无趣味性的巨大设施,就是遍地乱跑的小鬼、看小鬼的大人、卿卿我我的男女。 埃利克当然不会喜欢游乐园这种地方。 如果要劝他说,不止是这样啦,也有很多人愿意和朋友一起去呀。 大家热热闹闹,开开心心,一晃就是一天,有什么不好?不喜欢的人,也许只有没朋友的人,还有归根究底就很孤僻的—— 也许吧。 对游乐园避之不及的银发少年果真没有举足踏入,不过,他站在离游乐园最近的那栋商务大厦的顶端,仰首,便将澄澈蓝天尽收泛出金色的眼底。 不想沾上烦乱,与的确古怪的性格有关系。 可实际上,埃利克自身也有问题。 他的情绪又出现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波纹。 是被他人无意间提起的个别字眼勾起的?还是由于某种“事物”被压下去后沉淀了太久,终究再度按捺不住试图浮起。 催促他。催促他,不停地催促。 ——很不舒服。 藏在根源处的某个心结,在一日之内被反复提及,因此,让他不受控制地烦躁了起来。 朋友啊。 “朋友”? 为什么会感到不适?他不是有朋友么。 现在是埼玉,在很久之前,他的朋友也有不少。 带着微笑将他簇拥的少年少女。 静坐在他身边轻语,像是在讲述某个静谧的故事的男人。 从身后扑来给他拥抱,以及,从身前—— ‘留下来吧,埃【】。’ ……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 ‘以我最【】之人的身份……’ 无法压抑,发自灵魂深处的火焰陡然升腾,皆没入随后浮现在脑中的每一个字音。 尤其是最后的那一句。 ‘——留在本王的身边。’ 第60章 由于是尚不完整的记忆, 所以, 会出现断断续续的片段也是难免。 与其说这是不合时宜突然想起来的东西,倒不如说,其潜伏已久,就等待着一个机会, 方能如同破土的嫩芽一般冲破屏障。 但,将屏障打破,得来的却不是所想要的温暖光明。 而是另一种,让本就还未平息的心,反而往泥沼深处下陷的东西。 ——那是大抵发生在几千年前的久远的故事。 正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久远, 生活在当初的人们骸骨早已化为灰烬, 遗留的痕迹被时光澜沧携带砂砾覆盖, 只余下记载了故事的石板表面模糊, 支离破碎。 文字缺失了不少, 只有部分依稀能够看清。 和史诗一同诞生——不, 应该说, 直接让史诗所记载的故事能够诞生的英雄之一, 仅剩下来、活到今日的那个男人也记不清完整的故事。 就跟残缺的石板一样。 勉强组合出的线条字形再拼凑在一起,所得到的,便是如历史长河般浩瀚绵长的雄伟史诗。 …… 神明尚存的远古时代, 有一富饶之国,名为【】。 王与挚友为了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 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遇到了另一位勇士。 那勇士名叫【】, 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而来。 王与挚友抵达之时,【】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打倒。 遍地是冰霜,宛如本不会抵达的冬日瞬间降临,可冰雪融化,又让枯涸之地焕发无尽生机。 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悉心疗伤。 待到勇士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王与勇士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 握手言和,两人成为了好友。 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王的挚友感动落泪。 王,王的挚友,与前二人成为共同好友的勇士,便是当世最强大的三人。 三人结伴,周游全国,携手铲除为祸四方的魔兽,让人们得以安居乐业,免于侵害。 他们三人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得到庇护的子民心怀感激与尊敬,石板上铭刻的便是尽显爱戴的华美辞藻。 若时光停滞于此,一定还能有更多充满美好与希冀的段落继续为英雄歌颂。 可是,天罚降临,源于女人的嫉妒之心。 王拒绝了女神【】的求爱,因而招来厄运。 女神放出【】,让【】肆掠人间。 在世的三位英雄齐心协力将【】杀死,可正因如此,残杀神之造物的罪名落于三人之身。 王最初的挚友最先因神罚死去。 他的身体破碎,化作泥土,重归大地。 其后死去的是从远方而来的勇士。 勇士因好友之死悲痛万分,独自一人拖起【】腐烂的躯体,一步一步登上女神所在的巨峰之巅。 【】的尸体砸毁了女神尊贵无垢的神庙,勇士手握染血冰枪,竟欲以人之身弑神。 石板同样记录了人类史上第一次弑神之举的结局。 愚蠢的勇士没能成功。他的身体被神之弓.弩贯穿,与神山的碎块一同坠落,至此销声匿迹,再也不曾出现。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痛失两位挚友的王。 王一直留在他的国家,沉心于政务,以贤王的身份,将国家治理得更加繁荣强盛。 ——这,就是沉淀千百年后,终于被发现的石板上所记载的内容。 埃利克恍惚间回忆起的内容,确实与之吻合。 吻合的…… 不是全部。 或许起初还有可能被影响,但很快,他就回神过来,从中发掘到了最为突兀的偏差点。 他就是故事中的“勇士”,这点可以最先确定,毋庸置疑。 在冒险的过程中遇到了两个志同道合的强者,与他们成为好友,一同探险铲除魔兽……这点也是正确的。 他的记忆里,的确出现了两道极其鲜明、但唯独面容是模糊的身影。 残留的情感同样可以明确地告诉他,那两人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他对他们的感情极深。 他将他们视作独一无二、绝不会被取代的特殊存在。 他对他们怀有拿到现在来看都会让旁人难以置信的尊重,信任,关怀,以及—— 以及……什么? 那个词。 只浮现了隐隐约约的影子,想不出来。 一旦触及到了丝毫,就会如同触电一般,让钝痛一下传递至心口。 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疑惑,也不知晓答案。 ‘他们是我最早的——朋友。记忆这么告诉我,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朋友?为什么,这该死的烦躁是为什么?’ 埃利克心情烦乱地想。 铺开来看,怎么看都似乎没有问题。 也是。在将过去的事情全部想起来之前,任谁都不会那么敏锐地想到,问题其实便出在“朋友”的定位上。 史诗由后人编纂,对故事的具体细节、乃至于当事人真正的关系都不会尽数了解。 而埃利克想起来的那部分内容,偏偏略过了最为重要的那些“细节”。 对于某个不仅没有名字、干脆连影子都没有的女神,即使想不起来半点,那深入灵魂的厌恶感却是实实在在。 “传说”中提到他弑神失败,就死在了神山之下。可埃利克觉得,他肯定没那么没用。 真正死透的情况,只出现了一次,而且应是相当后面的事情了。死后再复活,才是现在的他。 在那时候——距离真正的死亡至少相隔千年的那时候,受了凡人根本无法承受的重伤的男人,应当是挣扎着起身,重新回到了“挚友”们曾在的那个国家。 然后,与“友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想起的难言之事。 “……” “是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多年后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一经触及,仍会体会到仿佛心底最深处的某样珍贵之物轰然破碎,从而引发的遍身剧痛。 比被弓.弩在腹部胸膛开上一个大洞,内里的肺腑全被高温烧尽——区区这点疼痛剧烈多了。 或许是因为触及到了远比肉体上的感触更深的东西,不想起则好,一旦想起,痛楚就无法避免。 难道被背叛了? 不像。 那还有别的什么可能会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 果然,现在还是想不到。 大厦的顶端,风从身后呼啸着吹来,将在此静立已久的少年的银发吹得向前。 他的头发很长,在风里又不禁左右摇摆,略略地遮盖了透出别样神色的双眼。 “真烦。” 从口中吐露的字音冰冷。 从“过去”而来的影响没有那么容易避开,此次再度不知疲倦地袭来,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埃利克如今的确意识到,想要屏蔽这些影响,并没有他最先所想的那么简单。 可要他完全不做抵抗,无比屈从地接受来自“过去”的一切,包括最让人烦的负面的东西? “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埃利克忽然轻哧一声,将从衣领下拉出来的蓝色项链握紧,过了半晌,才松手,把在蓝天下更显澄澈的宝石坠重新丢回了衣领底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握着项链时,掌心所感受到的点点凉意,能让他心神宁和,渐渐地脱离烦躁,变得平静起来。 “不仅傻,居然还是个麻烦一大堆,连心眼都没多少的笨蛋!” 想起来的东西越多,埃利克对过去的“他”的不满就越多,这会儿又毫不客气地骂起来了。 最初的记忆里,属于他自己的印象反而是最清晰的。 虽然受视角的限制,看不见记忆的主人本人。 但是,声音。 声音总能听见吧。 埃利克听到了来自过去的爽朗笑声。 头顶是始终灼热明亮的太阳,在尽显灿烂的阳光之下,就是“他”的男人向前大大咧咧地伸出手。 男人的手臂和现在差不多,仍是雪一般的白。 可阳光,能让冰凉的雪融化,将之沾染上点点温暖的碎星。那阳光不是来自头顶,而是在于他自身由内而外张扬出的自信。 ——【】!走得太慢啦,快点,【】还在前面等我们呢! “他”自顾自地拉起了迟迟在后方停留的那人的手,可以想象,正对着那人露出怎般明媚的笑容,眼里更如烈阳般明亮。 ——哈哈哈!累了吗?喏,拉住你了。 “他”的手结实有力,周身的光能破开冰霜,让大地回春,亦能不容抗拒地撞入他人的心,让自己的温度扩散进去。 已经不需要再过多描述了。 这是一个自己便是“太阳”的男人。 豪迈,爽朗,不拘小节,把所有偏于积极向上的形容词都取出来,丢到他身上,再多也不会出错。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说出去一定很难让人相信。 这么一个热情豪放的男人,竟然和在此陷入回忆的冷峻少年,是毋庸置疑的同一个人。 埃利克应当还没有冷到“孤僻”的程度。 可他从一片黑暗中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是现在这般的模样。 讨厌喧闹,更讨厌麻烦,习惯性与人保持距离。 能被他接纳,正式在心中留下一点印记的人少之又少,如果有不怕挫折的家伙想要尝试,那必然得多加努力,碰上无数道壁之后才行。 埃利克对过去的自己看不顺眼的重要原因,也就找到了。 对着和现在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现在的自己还是肉眼可见“不那么好”的“过去”,是个人都喜欢不起来。 也不要问中途得发生什么,才能把一个太阳似的男人变成如今这个无论怎么看都相当棘手的问题“少年”。 埃利克隐约意识到,自己这是直截了当地窥见了早应该埋没的黑历史。 而且,不出意外地话,就算不乐意,他也得一点一点把黑历史重新过一遍。 ……不爽。 实在是太不爽了。 项链才丢进衣领里没多久,再提出来握住又觉得麻烦。埃利克着实忍了忍,才压住情绪,让自己不要继续被没来由的烦闷所影响。 “反正那边有埼玉在,出也出不了什么问题,我还是……嗯?” 刚这么自语完。 埃利克眉头微蹙,视线往底下一眼便能望尽的游乐园望去。 表面看起来并无不妥,身在其中的普通人也不会发觉刹那间扩散开来的——那是什么? 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玩意儿,但能想到,应该是齐木楠雄的那些千奇百怪的能力中的一种。 为什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就得问已经进入园中的那两人了。 “——咦?” 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埼玉忽然发出了惊疑的声音。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手,用力一按。 “啊!” 按到了相当柔软的东西。 这个触感,曾以为只会存在于遥远的记忆里,多么似曾相识。 “不确定对手的情况,我觉得在接近他们之前,有必要做一下伪装。” 让“伪装”出现,顺带不动声色地把游乐园的场地和外界隔了隔的超能力者少年说:“当然这只是暂时的伪装,离开游乐园就会失效,不会一直——” “麻烦务必一直持续下去长期最好越长越好!用你的超能力可以做到的吧肯定可以吧!!!” 一瞬之间重新得到了头发,埼玉分外激动。 然而。 “不可以。” “要不要再多试……” “不要。” “话说,齐木少年,你比埃利克还要埃利克哎。” “这是什么奇怪的用法,难道埃利克是一个形容词么。”齐木楠雄毫不客气地吐槽。 不过,话题没有持续多久。 “打起精神,提高警惕,目标人物——在那里!” 最为拥挤的检票口,一行人挨个通过了检查,正式进入了游乐园的场地。 两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女孩子,年龄大概在十七八岁。 和女孩子们一起的,还有五个小朋友。 其中,那个表情最不活泼可爱、瞧着好像没什么兴趣,甚至对着游乐园的众多设施嘴角抽搐的眼镜仔。 “马上就要开始了。” 齐木楠雄说道。 “必须要阻止的,第一个案件——” 第61章 江户川柯南对游乐园这种地方, 有一点不可对外人道的心理阴影。 其中的原因…… 说来话长。 总之, 曾经他和青梅竹马的小兰去了一次游乐园,还未能从中体会到多少乐趣,他的人生就因此而改变。 在受毒药影响,被迫缩水成小学生“江户川柯南”之前, 他的真名是工藤新一。 全日本赫赫有名的高中生侦探,就因为那一次游乐园之行发生的意外,被卷入黑暗势力的阴影中,至今仍要伪装成小学生,还得装傻充愣, 和真·小学生们一起重新把小学再读一遍。 对于智商超绝的侦探来说, 这样的遭遇无疑是相当凄惨的, 堪称痛不欲生。 不过。 装着装着, 装久了之后…… 也、也就习惯了? 他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融入小学生团体, 牵着自家青梅竹马的手, 假装自己真的只有六岁了。 虽然游乐园这个地方, 还是让他有点些微的不适感。 可是, 这次好歹换了一个地方了。 他们一行人今天大早上从东京赶到这座城市,一是刚好想要带着孩子们出来玩耍,二则是托了毛利兰的闺蜜铃木园子的福, 拿到了这里的市游乐园设施重建后盛大开业的免费贵宾票。 “哇~~~真棒!好大的游乐园!听说这里的摩天轮,比东京游乐园里的还要高,还要大呢!” “哎哎,柯南你知道吗?晚上闭园之前, 摩天轮前面还会有盛大的烟花表演哦!” 小孩子们对游乐园的兴趣尤其之大,还没穿过检票口,激动的声音就一股脑向江户川柯南涌来。 死鱼眼的前·高中生侦探一声接一声地应和,心里实属无奈。 在进入游乐园的一刹那。 犹如心间忽被一道电流穿过,让激灵越过全身,直到脑海。 江户川柯南:“!” 不知怎么的,几乎被人群埋没的眼镜仔像是忽然间觉察到了什么,没来由地驻足,左右四望。 有一个同伴最先发现了他的异常,投来了询问的目光:“怎么了,工藤?” “灰原,你觉不觉得——” 江户川柯南刚一开口,便转为停顿,一脸凝重地将后面的话语收回。 他觉得自己可能太过于敏感了。 不能因为对游乐园有阴影,就在的确还未发现异常的一开始说出“我感觉这个游乐园不太对劲”的话。 这只是他一人的莫名直觉。 像是在某个瞬间,周围的环境变得陡然模糊,仿若身处之地与围墙之外的世界恍惚隔开,置换到了另一个空间。 由于这个直觉只出现了最初的一瞬,且太过匪夷所思,不符合科学,江户川柯南转念一想,便不再受其影响。 侦探的第一直觉在大多时候都很敏锐。 但,判断一件事物的准确性,往往更需要科学和证据。 江户川柯南一直坚信,一切看似不可能实现的案件背后,都必然存在犯人留下的痕迹。 没有所谓的完美犯罪,同理,任何事件将要发生之时,都会追寻到无法省略的端倪,和原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声音?!” 刚踏入游乐园不到十分钟,正商量着要先去玩哪一个项目的几人一惊,却是听到了从相当近的地方传来的尖叫。 这样的声音,对经常撞见各种案发现场的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陌生。 出于条件反射,侦探雷达迅速开启,江户川柯南几乎下一刻就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来源之处就在他的身后,正是对着游乐园大门和城堡建筑,夹在两者中间的喷泉水池。 事件刚刚发生,除却离得最近的路人发出的条件反射的尖叫,旁边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小兰姐姐,赶紧报警!” 说完,江户川柯南猛地回身,目光穿过遮挡在身前的行人之间露出的缝隙,看到了喷泉水池旁,正匍匐着一人。 那人是背对着众人的视线,以跪着的姿势,趴在水池上的。 水池的高度很低,还不到一米,而趴俯上去的男人身体呈现不自然的扭曲,头深深下陷,面庞已然没入进冰凉的池水中。 “死人了!淹、淹死人了!” “不、不会吧?我之前还看到这个男人站在我身边儿,那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头,我就——” 现场惊慌一片,最先目睹到这一幕的路人大有崩溃之势,而最令人烦躁的是,游乐园的保安反应尤为迟钝,竟然到现在都没到来。 警方就更不用说了,毛利兰紧急拨出去的电话不知缘由,竟然打了几次都没能打通。 江户川柯南尚未关注到这些奇怪的细节。 他走到水池边,一眼就将周围情况细致观察。 正常情况下,一个成年男子就算不小心跌倒,也不会一头栽进低矮的水池中半晌爬不起来,直至溺水而死。 游乐园人流过大,就算有脚印,也会叠在一起显得过于杂乱,分辨不清。 那就只有再寻找别的线索了。 极短的时间内,常人难以觉察的细微痕迹仿佛得到了生命力量,依次浮现出来,落入侦探的脑中,一点一点汇聚成越发清晰的图案。 快了。 在线索获取还未完整的此时,江户川柯南已经明确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接下来,只要等到警方出现,将被害人的相关信息铺展开来,他就能够从中获取到最关键的信息,将此时隐藏在人群中的凶手一举——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 时间仿若凝固。 或许有人注意到了,顶着严肃表情的眼镜仔身上冷不防地凝固,两眼隐约发直。 “等——等一下?” 纵使经验丰富如江户川柯南,也不禁在此刻傻了好几秒。 不对。 应该说,只要是个正常人,面对发生在眼前的这般情景,不被吓傻,也得被吓疯。 死者——这一点无需质疑,在被发现之前,脑袋埋进池子里的男人就已经没动静了,脉搏也的确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唰地抬手按住台子,把自己撑了起来。 “呸呸呸!” 死者甚至还吐了几口水,露出了“好涩好难吃”的嫌弃表情。 “怎么回事,我在这儿睡着了?脑袋晕沉沉的,还有点胸闷……啊?小朋友?你为什么用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瞪着我?” 这可不是“见鬼”了么? 还是大白天见鬼。 活人假扮死人的案件江户川柯南遇到过不止一次,但死人当众大变活人……不好意思,这是第一次遇见。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他也要问了。 不顾“死者”错愕的目光,少年侦探脸色大变,一下子扣住“死者”的手腕。 然后,脸色更加难看地发现,“死者”的脉搏跳动强健有力,健康得可以立马围着游乐园长跑十圈。 江户川柯南:“……”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手法?” 他的推理彻底失效,可以说是陷入进退两难的泥泞之中。 根本无法用逻辑来解释这一现象的出现,根本不符合科学的原理。 “没什么特别的手法,我就是用超能力把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前的状态,把这个人复活了而已。” 脑中似乎出现了一道莫名的声音,为这一事件做出了最真实的解释。 可江户川柯南还是没有多想。 他将之归类于自己因为受到巨大震撼而产生的荒谬假设,心想,一定有端倪,一定存在漏洞。 “……” 可是,人是真的死了,然后又活了啊? 少年侦探的眼皮狂跳。 原本坚硬无比的三观被猛然冲撞,隐约出现了一丝…… ——哦,等等。 “都这样了还能强行解释?!” 还是可以解释的! “不可能吧,不要告诉我这次的对手竟然比我想的还要顽固?” 钻入脑中的谜之音可以尽数忽略。 侦探的镜片反射出一道睿智的白光,如同灵光闪烁,他迅速陷入了沉思,随后,更为神速地豁然开朗! ……以下省略若干“这个男人其实是陷入了假死状态”的理由一二三四。 看似是强行圆回科学世界观,但仔细听听。 “好像……感觉还挺有道理?” 得到心理活动转播的琦玉认真听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如果不是知道那个人确实是被你复活的,我都要信了。” “……” 就站在人堆里的超能力者少年捏瘪了拿在手里作伪装的饮料瓶。 “果然不简单,这个‘对手’。” 齐木楠雄没想到,给他的巨大挑战这么快就降临在眼前。 原本的计划是,要让被强推进来的异世界脱离,最佳的办法就是,让异世界的“主角”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所在世界的异样。 那么,直接了当展露出不合常理的惊人异象,把人给吓到清醒,做到这种程度应该就可以了。 既然这个世界的“主角”是高智商侦探,发现就在眼前的不科学现象想来相当简单。 这个思路非常合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以为会是突破口的第一个“对手”先天持有的顽固——或者说,他低估了侦探的职业道德,以及对于“逻辑”的执着! “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最讨厌的职业就是侦探,以后遇到侦探一定会绕开一百米再走。” “不,齐木少年,冷静!挑战才刚刚开始!” “……啧。” 冷静下来了。 让一个坚决不想让别人发现超能力的超能力者,转变过来让人一定要相信那是非自然现象的超能力,实在是太难为人。 不过,齐木楠雄肯定不会轻言放弃。 “继续。” 没有错,挑战才刚拉开序幕,接下来还有好几起案件,等着他来解决——顺带,让江户川柯南赶紧醒悟。 于是。 一场堪称惊世骇俗之对决,就这样在无声之中开始了。 对决双方,一方为超能力者和基本上没帮什么忙的秃头披风侠,另一方为,死活不肯相信超自然现象的少年侦探。 喷泉池溺水事件之后,受到世界扭曲和“主角”效应的影响,平日不可能这般频繁出现的各种奇葩案件,都像是闻到气味似的争先恐后而来。 短短大半天的时间,以伪装姿态紧跟在江户川柯南一行人身边的最强组合(暂时缺一),就以格外作弊的力量打断了数起仇杀、情杀、家产纠纷、纯属意外等等事故。 明明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就算是性质最恶劣的凶杀案,有全世界最强的两个男人在,处理起来也就是抬抬手指。 可是。 “心……好累……” “侦探为什么这么难对付!老老实实接受现实难道不可以吗!” 心累。 身体上没有受伤,但精神上却承受了颇大的压力。 对最强的两人而言,这样的痛楚实在是让人难以言表。 “不行。” 埼玉最先开口:“不能这样下去了,再拖下去,到晚上都不会有大的进展。” “是的,我也发现了。” 齐木楠雄的心莫名沉重。 他还是个初中生,就已负担了超越年龄的重量。眼下面临此等危机,看来,他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了。 “可惜埃利克不在。他如果在这儿,总感觉进展可以得到飞速地推动,不至于这么僵持……” “也不会有多少变化吧。总之,还有机会。” 齐木楠雄想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又一个巨大事件。 他之前提到过,游乐园中会发生震惊全国级别的意外事故。 事故的原因,是游乐园的设备翻新之后,负责检修的工作人员一时疏漏,没有检查到云霄飞车的某一截轨道漏掉了一枚螺丝。 虽然只是一枚小小的螺丝,但由此带来了尤为恐怖的安全隐患。 在运行过程中,云霄飞车的车身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却因为轨道的一点点偏移,导致车身脱岗,从几十米高的地方飞出去,轰然落地。 由此造成了多大的伤亡,不用想也知道。 齐木楠雄既然到了这里,就肯定会阻止这个惊人事故的发生。 他本来想把螺丝悄悄地塞回去,但由于让名侦探清醒的计划受阻,他就不得不考虑换一种形式,更为直接地将“异常”展现出来。 “隐晦的不行,那就来点狠的。” “哦哦!齐木少年,你是不是打算——” “让铁轨在空中断开,车身飞出去,然后,我亲自把铁轨接回去,再把车身塞回去给他看!” 打算面对面跟名侦探少年坦白——这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埼玉的嘴边。 ‘狠,太狠了。’ ‘所以说,为什么就是打死不直接面对面解决问题呢?\\\' 埼玉心想。 他是没法弄懂“傲娇”这一属性的少年的脑回路的,大概只有同属性的埃利克能懂。 哦,对。 又说起了埃利克。 好友挺到了现在都没出来露个面,难道真的一脸嫌弃地走人了? 以埼玉对埃利克的了解,他推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埃利克没走。 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埃利克不仅没走,还就在附近,等会儿要是他们这里出了岔子,他就会出来救场。 “你对他有这么强的信心?” 埼玉:“唔?嗯,是啊。” 百分之百的信任,全都交付给了那个还未露面、更不知踪影的“少年”。 至少在此时,齐木楠雄无法理解,埼玉为何会对那个人这般信任。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有兴趣,打算徒惹麻烦的迹象吧。 可是,在充满埃利克最讨厌的嘈杂的人行道上。 始终维持着淡得有些好笑的表情的男人,面上露出了一点点发自内心的柔和。 埼玉重重点头,然后,又用力地拍了一下胸口。 “那个男人,可是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也不会抛下朋友不管的固执家伙啊。” “更何况。” 埼玉笑了起来:“他答应了你要帮这个忙,就一定不会反悔。” “等着吧,说不定下一秒,他就出现了哦。” 仿若得到了十足的默契。 右手边,携带着数十人的云霄飞车攀爬上钢铁轨道,宛如一条即将腾空飞翔的巨龙。 “咯噔咯噔”的脆响没入风中,一同在地面的人们耳边呼呼作响。 果真,下一秒。 ——哐。 地上的人群里,有两人抬首。 游乐园外某栋高楼的顶部,也有一人侧目,目光如炬地远望过来。 “……” “果然玩大了,啧。” 作者有话要说:柯南真的很难搞.jpg 第62章 时隔半年, 江户川柯南又坐上了云霄飞车。 他心里那点点阴影的来源, 就跟云霄飞车有着巨大的关联。 毕竟就是在一次云霄飞车杀人案件之后,他才从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缩水成矮萝卜小学生江户川柯南。 当然了,看到又一家游乐园的云霄飞车时,江户川柯南并没有联想太多, 自是不会产生类似“退缩”的情绪。 和他同行的女高中生和真·小学生们一路上玩得十分开心,半天就将游乐园大部分设施全都体验了一遍。 云霄飞车和摩天轮被安排在了最后,他们这会儿才排完了云霄飞车的队,怀着欢快情绪坐上位置,系好安全带。 可以说, 除了和江户川柯南一样吞食毒药缩水、隐藏在小学生群体里的灰原哀, 其他人到现在还是没有察觉到少年侦探的心不在焉。 “你到底怎么了?” 灰原哀坐到了江户川柯南身旁的位置, 用前面的同伴听不见的音量小声问:“从早上我们进园开始, 你的状态就有些不对。”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栗发女孩儿的脸色微微变冷, 似是想到了某种可怕的猜测, 声线不由得紧绷:“是‘他们’么, 工藤?” 她以为, 紧盯着自己和工藤的黑衣组织在游乐园内出现了,那必然是最糟糕不过的情况。 “没有,不是他们。” 还好江户川柯南及时用同样小的音量回了过去。 会被灰原哀发现异样在他的预料之中, 灰原一直都很细心。 但是,江户川柯南偏头,反过来用更为疑惑的眼神打量了一头雾水的女孩儿一眼。 少年侦探心说,灰原你, 还有其他人,这么大半天了居然什么都没发现,这才是最奇怪的好吗。 江户川柯南可以断定,从踏入游乐园开始,奇怪的现象就接踵而来,仿佛有目的一般,争先恐后地往他跟前凑。 首先,不平静的气氛太过充盈。 走到哪里都有骚动,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其次,发生在眼前的“意外”都充满了玄幻的色彩。 明明确定没有呼吸了的死者下一秒就活了过来,能走能跳精神十足。 巨大广告牌松动,眼看着要从数十米高处砸落到站在下方的路人头顶,可猛地一抖,广告牌在半空中来了个惊人骇目的九十度直拐弯,硬是砸到了旁边去。 除此之外,还有燃到一半的大火突然像是按了倒退键似的迅速缩小直至熄灭,冷不防拔刀冲向路人的不明男子冲到一半,忽被无形之力抡起甩到墙上去……等等等等堪称奇幻的情景发生。 如果说,以上这些惊人操作,都能被全能的名侦探(强行)找到科学的根据来解释。 那么,最后一个现象,是他至今埋藏于心,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确实觉得很不对劲的一点。 那就是,前面那些事件发生在众人面前,不止他一人看到。 但是,所有人——除了他——都像是记性极度不好似的,只在发生之时惊慌了一下,没过多久,就没事人似的自顾自散了,该玩的玩,该做什么做什么。 包括江户川柯南的同伴们也都是这样。 前一秒还是行凶的案发现场,下一秒小孩子们便依旧吵得欢。 先不说是否存在人人都如此冷漠的可能性,过了这么半天,先前有人报警,警察迟迟没有出现,这就已然呈现出最大的突兀之处。 排着队的游客依次在云霄飞车的车厢内坐好,此时都已经做完了安全防护。 属于他们这一轮次的尖叫之旅就要开始了。 双手把护栏抓紧,江户川柯南的脑子里还在不断思考,此行遭遇的种种细节,都在反复不断地重现。 渐渐地。 随着云霄飞车起步时的缓慢先前移动,从多方集合而来的线索,也仿佛被迎面而来的风携带,逐渐汇成了一条清晰可见的长线! ‘等一下,难道……’ 名侦探的镜片再度闪起了光。 “什么啊,事到如今终于注意到了么。” 通过心灵感应及时捕获到“对手”动态,身心俱疲的超能力者忽然有点在黑暗种得见光明的错觉。 ‘排除重重因素,剩下的就只有那一个可能了。不过,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还确认什么呢啰里啰嗦的,就这么不肯相信世界上确实存在超能力吗?很好,既然你是这么一个顽固到让我如此头痛的对手,那我也要拿出实力,让你不相信也只能相信!” 云霄飞车上的名侦探,还有地面的超能力者,这两人还未正式面对面。 可名为抗争之火,却史无前例旺盛地烧灼了起来! ——如此看来,或许真的只有那个可能了! ——虽然你已经意识到了,但我要让你不得不服气! 以上,就是身处在不同之地的两人同时出现在心中的想法。 “我还是想说为什么就是不乐意直接挑明啦”——来自暂时的无关人士的意见仍被搁置。 超能力者已经决定要跟名侦探杠上了。 镜片闪烁并不只是侦探的专属,超能力者的眼镜镜片照样也可以。 云霄飞车开始加速行驶。 以稍慢的速度攀爬上坡,待到位于最前的车头抵达最高处,忽然微微向下倾斜—— “哐当——唰啦啦!!!” 飞车如同一道迅雷闪电,急速沿着下滑的轨道坠入半圆巨弧的底部,然后不给丝毫喘息的时间,陡然冲向遍布多彩霞云的苍穹,开始接连不断的弯曲转折,上下颠簸。 “唔……看上去果然挺吓人的。” 埼玉站在下方抬头仰望,先不禁咂舌。 不断有尖叫声从头顶往下撒,可以想象,要真在云霄飞车的轨道上出了岔子,造成的结果会有多么恐怖。 “什么时候会出事,齐木少年你提前说一声,我做好心理准……等等!这就已经开始了吗?!” 所谓意外,就是要在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之时“惊喜”出现,才能叫做意外吧。 在埼玉惊呼之时,飞驶至巨大圆形轨道的最上方,正待迅猛向下俯冲的车身落入地面之人眼中,小得只有拇指节那么一块。 就在欲要俯冲的那一刹那。 ——咔。 本该紧密焊接在一起的轨道内侧,某两块节点承受不住摩擦传来的力道,缺少一枚螺丝的那一部分咔擦崩开。 明明,只偏了那么一点儿。 可在高速的推动下。 普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在一呼一吸过后,后知后觉地发现…… 车,怎么,飘出去了? 就像电影里最常的特写慢镜头。 车身冲出了轨道,仿若凝固地悬浮在半空之中,还在极为缓慢、极为平和地向前推移。 底下空空荡荡,如果探出头去,还能看见几十米之下的地面。 地面的人大张着嘴,车上的人同样大张着嘴,表情渐渐发青,趋于扭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天,绝对是云霄飞车上的尖叫最为真实、最为震慑人心的特殊一日。 死亡的恐惧,已然彻底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 就坐在即将直线坠毁的江户川柯南:“……什么???” 跟其他人相比,他还不是很慌,多少算是稳得住。 因为事先就有点“要出事”的预感。 也因为,在威胁到生命的变故出现之时,他还莫名地有种“会有转机”的奇怪自信—— ……果然! 当更为迅猛冰凉之风扑到面前,将刘海吹起的时候,少年侦探的瞳孔微缩。 他丝毫不惧危险,车身已然开始下坠,而他竟然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安全护栏,作势要向前站起。 身形刚动。 江户川柯南没有被狂风卷起,脱离出车身,独自一人被抛飞出老远,再凄惨落地变作肉泥。 因为在那之前,飞车的自然落体运动便绝不科学地戛然停止! 是的,这一次,是货真价实地悬浮在了半空,仿佛被看不见的举手托住。 接下来,被托住的飞车开始缓慢地下移,显然是要慢慢地降落到地面去。 ‘……看来,的确没有猜错!’ 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同时,回望上方明明没有人影,但轨道崩开的碎片却自行复原之处,露出了一抹信心十足的微笑。 名侦探已经看穿了一切。 今日所遇的一幕幕再度从脑中滑过,那一条清晰的长线浮现而出,扩展为那一个如今可以确信无疑的真相。 悬浮的飞车此时终于慢悠悠地落到了实地,全员安然无恙,除了受到了点惊吓吹了一阵凉风外,什么影响都没有。 地上被吓傻了的工作人员们连忙一拥而上,原地哭作一片,闹成一团。 然而,等毛利兰从惊慌中回过神,抱住小朋友们打算安慰的时候,却发现,自家的柯南居然不见了。 “柯南?柯南!你在哪里?柯南!!” 呼唤半晌,得不到回应。 自信非常的江户川柯南君,已然站在了那两个神秘人物面前,抬手,推了推反光的黑框眼镜。 “我没有猜错的话,多出来的‘变数’,就是你们吧。在游乐园门口,喷泉池旁边,餐厅附近,云霄飞车排队口……异变发生的地方,都有你们两人的身影。” “呀嘞呀嘞。” 同样推了推眼镜,说出标准口头禅的超能力者少年心中平静,大有即将尘埃落定的放松之态:“看来你已经发现了呢,那么,就不需要我主动说明了吧。” “从早上到现在,我目睹的种种不正常,都通往了唯一一个真相。” 不愧是侦探,自己就接过了解说的任务。 少年侦探将手指向前方两人:“不符合常理逻辑的现象,都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被人为制造出来的。你们就是将它们投送到我眼前的幕后之人,而你们,现在看清楚了之后,我也就确信了……” ——是超能力者,没错,事实就是这样,废话那么多总该告一段落了吧! 齐木楠雄心道。 虽然实际上,名侦探的心理活动丰富是丰富,但充斥着一晃而过、连他都抓不住的迅捷思维,有些内容哪怕在心里出现也要省略,满是“难道——哦,是这样——嗯,不会有错了”这样让人似懂非懂的句式。 但,有现实铺垫,齐木楠雄完全可以确定,江户川柯南已经被事实说服了。 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超能力者少年握紧拳,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发出了呐喊:快!点!说出那句话—— “我果然……” 来了。 “是……” 齐木楠雄和埼玉不约而同欣慰了起来。 “——在我自己的梦里,没错吧。” “……啥?” “除了梦,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了。正因为是梦,所以出现再多不符合常理的现象都不奇怪,梦本身就没有条理可言。” “……” “另外,你们是怎么出现的,我也知道了。” 江户川柯南似有些无奈,摇摇头,再度看向震惊到几乎掉色——为什么会这么夸张?——的那两人。 少年侦探气势十足地说:“梦会受到现实的影响,所以,你们的原型,就是昨天元太他们非要拉着我看的动画片里的人物。” 他指齐木楠雄: “你,虽然发色有点变化,但看这个头顶的天线,肯定是动画片里拥有超能力的外星人天线超人没错了。” 他又指埼玉:“你——除了多了一头茂密头发以外,完全没变化,简直一模一样。你是元太最喜欢的角色秃头披风侠,真相就是这样!” “天线超人”:“……” “秃头披风侠”:“……” 此处必须加上风卷秋叶,遍地苍凉的特效。 死寂。 尴尬到极致的死寂。 名侦探的推理第一次这么不受欢迎,被指出“真身”的“超人”们脸色相当难看,就跟被泼了一脸黑漆似的。 真的,非常地尴尬。 三人相对无言,就这么对峙了足足十分钟。 江户川柯南终于从不同寻常的气氛中感受到了不对。 他左右看了看,兀自沉吟,心想,这个奇怪的梦什么时候能结束…… “结束不了了。” “就这样吧,把奇幻的现实当做不存在的梦境,永远地沉溺进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不就是麻烦多了一点么,我!根本不会!生气!” 超能力者的大脑已经死机重启后再开机,划掉一秒内铺设开来的全部四十五种方案,最后剩下的可行方案……为零! 他现在很冷静。 没错,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甚至很想把有死脑筋侦探存在的世界毁灭一下——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这边的相当不冷静的话音来自于埼玉。 他是真·英雄没错,从某种程度上也符合“超人”的设定。 但是。 为什么。 “换了一个世界怎么还是秃头披风侠?就不能换一个名字吗?就不能出现一个头发茂密变强了也不秃的披风侠吗!这让我很绝望哎,秃子怎么了,我也不想的啊!啊!!!” 江户川柯南,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仅他一人之力,就将全世界最强的三人中的两人逼迫至此,可能再加一把力,就能一鼓作气把他们逼疯了。 忽然间,地动山摇。 齐木楠雄还是不肯落败认输。 拖了这么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超能力者少年终于想通,还是要用最直观的方式证明超能力的存在。 可是,现在再来用,似乎已经晚了。 地面陡然破开一道裂痕,裂纹向两方延伸,破开,显露出深不见底的黝黑阴影。 破裂的碎石没有坠入深渊之中,而是在将发色重新变回粉色的超能力者的指引下,堆叠成头顶天记的高大石人。 石人犹如有生命一般,可以肆意活动。 一脚踩在还未破碎的地面上。 “轰咚!” 大地以及地面的人类、公共设施等等,皆为之一震。 跟着震了一下的少年侦探:“!” 他看清了眼前发生的这惊人一幕。 然而,发出的毫不畏惧也不惊讶、反而十分淡定的感慨是:“这是动画片里出现的反派怪人么?还原度真高。奇怪,我不是没有认真看吗,为什么印象会这么深刻?” 石头巨人败退,接下来还有火龙、怪兽、被拆下来像陀螺一样疯狂旋转的摩天轮。 平日他绝对不会这么高调地使用超能力,但由于近日,为了对付江户川柯南,他摘掉了超能力控制器,修改了游乐园以及附近所有人的认知,让他们不会对任何异常产生特别反应。 然而,阵仗如此之大,可谓费尽苦心。 还是无一例外。 江户川柯南不为所动,甚至打了个哈切:“还没醒过来吗?”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 “停!!冷静一点齐木少年!不要真的把世界毁灭了啊!” 埼玉找到自己跟上来晃悠了一整天的真正用处了。 曾经他要阻止被气得快爆炸的埃利克不要把无辜人士冻成冰雕,现在他要阻止同样快被气晕过去的超能力者少年不要毁灭世界。 身为性格淡然的成年人,带着力量够强、但都还不怎么“成熟”的同伴,真的很不容易。 还好他已经不需要担心脱发问题了。 不然,头发肯定得因焦虑过度而掉光。 仿佛已经没有招数打倒可怕的名侦探了,这个对手,着实恐怖。 埼玉在头痛之余,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如同天降的启示。 “埃利克!” 不管人在不在,也不管有没有用,总之随便对着一个方向高呼就行了:“快来!救急!就靠你了!” …… “两个笨蛋。” 不远处,顶着嫌弃到不行的表情,银发少年勉为其难踏入了游乐园。 这是受到了请求,不出马不行,所以,不算打破他绝不掺和进来的誓言,不要搞错了哦? “非得大费周章搞成这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埃利克瞥了一眼齐木楠雄两人所在的方向,觉得自己开始没加入进笨蛋组合,真是一件明智之举。 拖到最后,还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让他来善后。 啧。 看在好歹笨蛋们最后做出了这么一个唯一正确抉择的份上,他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唔。 埃利克也没怎么想办法。 他这个人做事向来简单粗暴,不会拐多少弯。 要让坚信科学、坚信自己就是在梦里的侦探小鬼清醒? 很简单,不用他们去折腾,找对人就行了。 于是。 因为柯南突然不见,急得快要上火的毛利兰一行人,遇到了一个主动找上来的银发少年。 那少年一出现,就像是将光彩带到了这里来,看上去尤为不一样。 不仅仅是因为他一看就是外国人,还有更简单直接的因素。 少年银发金眼,长得还格外好看。 “小姐,你们在找人吗?” 他(大概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的时候,顿时更好看了,让小姑娘的眼神都要移不开。 “如果是一个戴眼镜的大概六七岁的男孩儿,我在右边那条路的尽头看到他了。他在和两个陌生人说话,现在去的话,应该还能找到。” “真的吗!” 毛利兰喜极,正欲向少年道谢。 然而,只一眨眼,先还在面前的少年就不见了,也许是被人流给冲走。 这个相遇细想的话,可能是有一点奇怪。 可寻找“走丢”的柯南君紧要程度在先,一行人没有多想,匆匆循着少年的指引快步找过去。 果然,熟悉的背影映入眼中,正是一不小心“走丢”了的柯—— “不要一声招呼不打就跟着陌生人离开啊!笨蛋柯南!老师都是这么教我们的,柯南你居然不听话!呜哇哇!” 一头问号的名侦探先被哇哇大哭的小学生同伴们扑倒,“不听老师话”的指责先发制人扣了下来,让他瞬间懵逼。 然后,更为严峻的考验降临。 “砰!” 一个热腾腾的大包诞生,点缀在了名侦探拥有超高智商的脑袋顶上。 江户川柯南:“咦?咦?小兰姐姐——等等,为什么?!” “咚!” 又一下。 “这里人这么多,你还把手机丢了不带在身上……不要让大家担心啊,柯南!” 江户川柯南一摸,手机还真的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 …… 除非—— “…………” “哇!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制服名侦探还是得小兰小姐来.jpg 第63章 相信科学、死活不相信超能力现象的固执名侦探, 终于遭到命中克星的制裁了。 他亲爱的小兰“姐姐”, 用拳头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不是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毕竟小兰的拳头真的很恐怖。 一下两下砸在头顶,也真的很痛。 “不懂事跟着陌生人走掉还把手机丢掉害大家担心”事件,不明不白地变成了江户川柯南的一生黑历史。 小学生壳子里的高中生侦探, 必然要为今日的错误判断付出沉痛的代价,比如哪怕过了一年两年、乃至于恢复工藤新一的身份之后,都会有人拿他迷路的黑历史故意调侃…… 那些后话暂且不提。 多亏了小兰小姐最为直接干脆的帮助,外加暴力过后因为真实的担心而落下的泪水,此时的江户川柯南回过神, 手忙脚乱, 一时很是无措。 他在那一刻方才意识到, 自己真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误区。 “梦”只是他为了一定要为不合理找出合理缘由而拉出来的解释, 一旦被点名关键, 就会猛地开窍, 恍然大悟。 在他被找过来的亲友们团团包围, 挨个说教的时候。 虽然很对不起大家, 可侦探的视线越过身前之人的头顶,看向就在他们背后以缓慢速度飘起的石块。 游乐园中心的广场上,仍旧有来往不停的无数游客。 之前被愤怒的超能力者拆下来转成陀螺的摩天轮正悠悠地往回飘, 宛若电影特效的地面裂缝重新合拢,散落的石块也都有条有序地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这些情景都是真实的,且都是在众人能够看到的地方光明正大地运行。 明明应该激起所有人的震惊,让人们露出呆若木鸡的表情, 可事实却是,路人们很不给面子,一点儿多余的目光都不往惊人奇景上扫去。 “这个表现,就好像——” 骇然出现的情形,对看到的人们来说,是再普通寻常不过的事情……? 少年侦探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镜片底下更为严肃的双眼中,透出了心中的沉思。 云霄飞车脱轨直冲天外,其后又被神乎其神地接住放到地面,这件事儿才过去没多久,大抵就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了。 结合这不是梦,以及先前遇见的那两个奇怪陌生人所说的话。 原本就没想过会存在的东西,接受起来是挺艰难的。 名侦探堪比钢铁般坚固的三观遭了一记闷锤,顽强地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变成脆弱的玻璃碎了一地。 不过,名侦探不愧是名侦探。 把三观碎片一兜,江户川柯南便将心中的那丝懊恼气馁一扫而空,重新恢复了眼里的昂扬神采。 ‘那两人费尽苦心,难道目的就只是让我意识到‘这不正常’么?当然不可能,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职业习惯顺理成章地再度出现,少年侦探心中思量,同时飞快地整合起了自己目前所知晓的所有情报。 他再向四周观望,似是想要找寻那两个神秘人物的身…… “还在东张西望!柯南,你真的太不听话啦!” 名侦探大惊,冷不防被扯开了注意:“小、小兰姐姐?!啊啊啊,对不起,我错了——” 这边伪小学生立时陷入的困境还在持续,短时间内是无法脱身的。 另一边,他试图寻找的“神秘人物”,已然顺利地和前来救场的同伴会和。 “哟!埃利克!好样的,多亏你帮忙啦。” “哼,这么点事儿还要绕圈子费功夫,你们也太啰嗦了。” 好友相见,作为打招呼的对话就是这般不直白。 埼玉表示还好啦还好,他已经习惯了,埃利克专属句式什么的——哦,现在应该不是埃利克一人的专属了。 目光往旁边望去,一眼所见的面瘫少年刚好接收到了该自己说话的讯息,正勉强用心灵感应说着:“虽然我自己后来也可以达成目的就是需要多花点时间,但既然你先出手帮了这个大忙那我也……” 埼玉口快:“出现啦,标准的‘虽然但是’句式!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感谢帮忙’——没错吧?” 齐木楠雄:“…………” 虽然“虽然xx但是xx”的真实内涵被破解了。 但是本质傲娇的超能力者仍然不会轻易妥协。 他还要坚持:“错了,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请不要擅自给别人没说完的话做翻译谢谢!” “好吧好吧。” 埼玉倒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他还有几分好奇,重点想要探究并非智力型选手(不是污蔑,埃利克本人都说过,他讨厌弯弯绕绕)的好友是怎么想出绝杀之计的。 那个少年侦探有多棘手,从齐木少年被气得有多惨就能看出来,货真价实,丝毫不掺假。 “真是有够笨的。” 银发少年抱着手,侧目投来了一个与他们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睥睨眼神。 “那个侦探小子又不傻,如果钻进了牛角尖,让他能够信任的人把他拖出来,这不就行了。” “遇到意外情况,侦探小子最先挡住的就是那个女孩子,那一条铁块飞出去的时候,他也是第一时间拉住的她。” 只有完完全全放在心上的最重要的人,才会在危险发生之处第一时间想起来。 因为,那个举动已然融入了本能,成为了要保护他/她的潜意识。 “咦?啊,对哦,这么说来确实有道理。” 埼玉点点头,刚发表了一句“埃利克厉害了”的感想。 便听到他的好友很不知谦虚地道:“那是当然了。你们俩,啧啧,都太年轻了。” “被你这么说果然还是很奇怪……” “真的么?可你看上去比我还要矮哦不,小不少。” 齐木楠雄突兀地插入了颇为惊人的发言。 如果要以身高决定年龄,那初中生齐木楠雄要比银发少年高上一头还多一点。 可是。 啪! 偌大的十字青筋啪啦一下拍在了银发少年的额角。 埃利克:“……好久没有听到这么不知无畏的话了。” ——矮。 “这个臭小子,刚刚说了‘矮’字是么?绝对说了吧!”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不要再制造混乱啦!埃利克,要表现出比我和齐木楠雄的年龄加起来还要大很多的成熟来呀!” 前不久才拖着超能力者少年不让他失去理智的秃头披……咳,兴趣使然的英雄,果不其然,现在又要任劳任怨地拖住被戳到痛脚的好友,不让他发飙。 做这两人的朋友比兼职做英雄还要累,真是没准了。 埃利克的实际年龄,到现在都是一个谜。 少年说他在死了之前很是高大,重点是死了一次——这个琦玉是相信的。 少年说他在死了之前应该活了很久很久,久到自己都要无聊得感觉活腻了的程度,可以说,现在遇到的任何人,在他这儿都是小不点等级的晚辈——这个琦玉也是相信的。 相信的…… 吧…… 埼玉(正色):“嗯!好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信!” 这里面含有为了感人友情盲目信任的成分,以及多少哄孩子式的自我洗脑成分,就只有埼玉自己清楚了。 至少,光看某位自称年龄可以做在场众人祖先的(外表)少年人此刻的炸毛表现,还真的无法想象他历经沧桑的模样。 齐木楠雄通过相当作弊的心灵感应,从埼玉那里提前知道埃利克的大致情况。 他方才说出那番话,就是在试探。 现在,试探的结果也就出来了。 一点也不意外。 在埼玉尚且还能控制得住好友之时,超能力者少年托腮做沉吟状,泼完油还在点火:“无论从身高还是表现都看不出来成熟的影子,所以我才问是不是真的啊。” 埃利克:“……” 埼玉:“……” 也没出现什么山崩地裂天倒塌的迹象。 就是不知怎么,游乐园范围内倏然间温度骤降,转眼就是冰天雪地……而已。 “停!都给我停!啊,真是的,我前二十几年的感叹号都要在认识你们之后用光了,明明我不是这么激动的人啊。” 这是兴趣使然的英雄饱含疑惑和自我审问的声音。 “范围要超过了!就算可以用超能力改变人们的认知,把几千人全部冻感冒什么的影响也太过了,一不留神就会上新闻的!” 超能力者少年心头的警钟敲响,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迫高调一回——撤回前言是不可能的,再说就算想也撤回不了,所以只能这样了! “都怪这个小子说出了不符实际的话吧!果然小鬼就是小鬼,幼稚!” 说不清了说不清了,也分不出真·初中生和小学生外壳的真·老年人到底谁更幼稚了。 埼玉的存在感再度得到了凸显。 这必然是英雄有史以来最头疼的一天。 “遇到这种不能用一拳来解决的情况该怎么办呢?糟糕,完完全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啊。” 兴趣使然的英雄拍了拍脑袋,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一点,及时想出解决方案。 拍了一下。 啊。 还真的有了。 “先不管那么多了。哎哎,既然我们都到游乐园来了……虽然已经快到晚上了,但是,好歹也应一下景。” “来,我们一人一个。” 这么说着,离开了一小会儿的男人拿着三根奇怪的东西回来,强塞给了互怼起来的真伪少年们一人一根。 埃利克:“……” “这个。花花绿绿,什么玩意儿。呃,好恶心。” 埼玉:“不至于用这么嫌弃的语气吧!” “棉花糖。” 捏着奇怪物体的超能力者冷静地说。 埃利克眼角抽动,似是忍着把这玩意儿丢得远远的冲动:“棉花糖不是白色的么?我看到小鬼们吃过。” “这是游乐园特供的棉花糖,专门做成了好看的形状,小孩子最喜欢了,大人们也……” 埼玉举起留给自己的那一根,手指搓着竹签,让大抵是只兔子的软绵绵物体转得飞快:“以上是我自己猜的。他们喜不喜欢我不知道,唔,你们应该会喜欢吧?” “……” “对了,这是兔子,不是秃子。” “根本没有人说出那两个字好么。” “不,我知道你们肯定在心里说了!” “说也是齐木小子说的,我可没那么无聊!把这东西拿走,我才不要。” “不能丢啊,我用了我们身上仅有的钱才买到的呢,埃利克,你不能侮辱我辛苦工作一天的劳动成果!” “谁让你花钱去买这个了!!!” 前边热闹刚散,这边换了一个人,又开始了。 暂时脱离话题的齐木楠雄瞅了一眼兔子棉花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跟着两个不论实际年龄、反正心理年龄就是很幼稚的男人混在一起了。 名侦探那里,既然已经发现了异常,今天的目的就已达到,暂时不用去管他。 那么,是时候回家了。 幼稚的棉花糖他也不爱吃,但看在是花光了男人的钱才买到的,丢了好像不大好。 可多留是不可能的。游乐园这种到处都是人,屏蔽不了的心声能把他冲得头剧烈疼痛的地方,绝不是他喜欢的,愿意多待哪怕一秒钟的…… “对哦,来都来了,我想去坐那个。” 齐木楠雄:“?!” 万万没想到。 成年人的思路被往幼稚方向上拐偏了,就一去不复还了。 埼玉抬手:“想去看烟花啊。坐到那上面的话,应该能看得很清楚吧?” 超能力者少年刹那间浮现在脸上的惊悚表情还没来得及散,就听本该激烈反对的某人看了过去,扬眉,竟然很无所谓:“挺高的,可以。” 齐木楠雄:“!” ——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是的,他居然卡壳了,原因是槽点太多不知从何下口。 “到了游乐园难道就要去做摩天轮么等等?那不是情侣专属么为什么要分布在不同年龄层的三个同性一起?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么你们两个?还有为什么最该反对的人突然不反对了,哪里高你就喜欢去哪里吗喂。” ……呼。 结果还是没忍得住,一鼓作气吐槽完毕。 可效果不太好。 那两个心理年龄锐降的成年男人,无视了齐木楠雄这个纯正不掺假的未成年人的意见,自顾自地要坐上摩天轮参观。 齐木楠雄本来可以自己走的。 但这浑然于一体的集体氛围太过诡异,也太过粘稠,以至于黏住了他的脚步,让他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啰嗦了这么久,夜幕已然降临,更撒下了漫天星辰。 据说晚上都会有的烟火表演现在还没开始,论效果来看,他们排队坐上摩天轮的时间稍微早了些。 几个人一起钻进狭窄的小箱子里,挂在巨大的轮子边儿慢吞吞地转动,直等到属于自己的那一节登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透过玻璃俯视地面——对于不需要这么麻烦就能俯瞰大地的人来说,还是太无聊了。 埃利克并不承认他在外面的楼顶观望时,对巨大轮子有那么一点点好奇,所以才会答应钻到里面进来。 实际的体验并不好。 因此,少年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与其看窗子,还不如打量变了模样的好友和小鬼。 “喂埃利克,等一下,你到现在才发现我的样子变了吗?” 埼玉问。 “是啊,这不是很正常么!” 埃利克理直气壮。 他开始仔细打量有了头发之后感觉变了个人的挚友:“是齐木小子玩的障眼法?不得不说还挺厉害的,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埼玉:“……不好意思,在变强之前,我就长这个样儿。以前的我非常普通不起眼,是的呢,跟你不一样啊。” 英雄陷入了难掩的惆怅,齐木楠雄面无表情。 超能力者其实只是图省事,直接把埼玉所想象的自己的样子投影出来,没有额外添油加醋。哪里想到,这个形态还真的相当适合伪装呢。 “我不服。” “怎么了。” “不行,齐木少年!你也把埃利克变回他以前的样子,不亲眼看一看,对比一下,我是不能死心的!” 埃利克:“啊???” 齐木楠雄:“……” 开始了,又开始了。 没人管还在攀升的车厢,埼玉果真心有不甘——或者说好奇占了大多数,坚持要看一看成年体的埃利克长什么模样。 “不行,我进不了他的脑海,也听不见他的心声,想模拟也模拟不出来。” “没事没事,那就让埃利克自己形容一下。” “……在自作主张之前,好歹先问问本人的意见啊!” 埃利克也是服了好友突来的心血来潮了。 他当然是知道自己真正的模样的,在梦中就曾见过,甚至对那个姿态的“他”有些许烦意。 可好友的愿望,他心里纵使有点排斥,但也不至于咬死不肯答应,最后到底还是松口了。 “……行吧。” 就靠口头描述,埃利克给齐木楠雄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样子。反正和现在的他没什么大的区别,很容易就能想象到。 于是。 “先申明,我模拟出来的不一定完全一样,凑合一下随便看,就是这样——” 齐木楠雄微微迟疑,随后,便使用了他的超能力。 “好哦!” 埼玉期待地握拳,怀着激动情绪,睁大了眼睛。 随后。 “你就是……” “——埃利克?” 第64章 在熬过残酷特训成为兴趣使然的英雄之前, 埼玉还是一个有着一头茂密黑发的上班族。 可能发型决定了一切, 那时埼玉的气质还没像现在这样……嗯,多变,总体看来,他是一个颇为帅气的男人。 不能说帅到可以当明星的程度, 但在大家都是普通人的群体里,还是挺不错的了。 然而这么多年还没有(女)朋友,果然是性格原因——好了就说到这里不然埼玉就要不高兴了。 这次靠着齐木楠雄的作弊器超能力,时隔几年,埼玉又回归了以为一去不复返的形象。 虽然持续不了多久, 但特意照了一下镜子的男人遗憾是遗憾, 心中感慨不已之余, 稍微还有些喜滋滋。 ——哼, 埃利克, 一定要让你看到现在的我。 是的, 男人生出的那一丝除了幼稚就是幼稚统称毫无意义的对抗心理, 再一次出现了。 埃利克是他的好友, 他们水平相当,互相认可也互相尊重。 可恰恰正是因为两人是这般旗鼓相当、想比试出高低都没机会的关系,所以, 在某些极为细小的地方,才会产生分出高下的抗争之心。 没有错,那就是强者的—— “其实就是综合了羡慕嫉妒计较等等复杂心理,完全不像个成年人该有的攀……”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你不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啊齐木少年!” 咳咳, 言归正传。 总之埼玉是相当认真的。 抱着“反正只能变回来一小会儿时间不让埃利克见证他过往英姿就太可惜了”的心态,埼玉如愿和好友会面。 可是。 埃利克这家伙—— 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注意、并对他这个好友的巨大变化发出应有的惊叹! 埼玉心里不平衡了。 某种大概名为“不甘心”的情绪一下子占据了上风,影响了最强之人的判断,导致他激动之下,做出了事后必然会后悔的一个决定。 “所以说就不要心怀侥幸干这种只会给自己造成暴击的无聊事情啊。” 忽略掉超能力者少年永远不会缺席的吐槽。 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刹那,某些深藏在记忆里的画面相继出现,埼玉想起了很多。 他想起了当初英勇行动却被当做路人……不,现在还是被当做路人的自己。 他想起了不管做什么、就算真的只是路过,走到哪里都会掀起一阵“好可爱!!!太可爱啦!!!”的惊天尖叫的埃利克。 “不行,越想越……” “明明是拥有同样凄惨遭遇的好朋友,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啊!” “外国的小孩儿小时候长得可爱,长大之后就长残了的可能性可是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数据。” 语速飞快地说着,埼玉终于激动了起来,重重地握拳,目光犀利,仿若能够化作利箭:“来吧!埃利克!” “至少在这个标志了男人的尊严的方面,我一定要掰回——” “一……” “局……” 后面的声音经过了前面的升华,却没能直接进入激昂的正题。 而是突兀地,在半途往下一滑就滑到了谷底。 没声儿了。 “……” 用苍白的语言,已然无法描述埼玉在看到好友的真面目时,那一瞬间得到的震撼。 犹如幻想的脆弱屏幕被打破,碎片洒落一地拼接不起,此后没多久,还被人一脚踩上去,碎得更是凄凉。 埼玉的表情变得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往里掺了五花八门的调味料,变神色因为惊讶,变得尤为——嗯!扭曲! “埃利克?” “嗯。” “埃利克埃利克?” “干什么?” “埃利克埃利克埃利克?” “……埼玉,你傻了么!” 埼玉的情绪很不稳定。 弄得被埼玉往死里盯着的男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男人——已经不用再叫做“少年”的他,一下发现不止是埼玉,连对面的粉毛小子也面露震惊。 “你们这是干什么?感觉奇怪死了,不要这么盯着我看。” 虽说平时的他并不会介意来自他人的视线。 但是,像现在这般近距离,面色古怪地瞅过来的人还是朋友,男人仍旧无法避免地感到诡异。 他觉得这俩人大概都吃那名为棉花糖的软绵食物吃傻了。 不就是变回了以前的样子么?还不知道像不像,奇不奇怪…… 等等。 难道是齐木小子的水平大有问题,把他折腾得怪模怪样了? 男人方才想起还存在这个可能性,当即微蹙起眉,作势要换一个姿势,不再继续这么憋屈地坐着。 是的,在超能力的效果已经呈现出来的如今,原本塞下三四个人绰绰有余的厢内空间,竟一下子变得尤为拥挤了。 主要原因,正是从少年改变面貌、身形也跟着有所改变的那一个人。 像原先那样坐着,双腿勉强才能碰到地面肯定不行。 男人此时的双腿颇为憋闷地弯曲着,在狭小空间中几乎伸展不开。 他当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正待稍作移动。 “!” 电光火石之间,男人金色的眼瞳忽然微缩,从中映出了一道势若猛虎的身影。 距离拉近,只在常人来不及反应的猛地一刹那。 “哐当!!!” 无形的气浪因陡然出现的巨大冲击而起,迅捷传荡开来。 正在缓慢转动的摩天轮上,唯有一节载人的吊厢冷不防地剧烈摇晃,连带着连接的坚固钢筋一同震颤,整个摩天轮仿佛也在颤,发出了让人恐惧不已的沉闷声响,似断非断—— 实际上,真的差一点就断了。 “你们是故意的吧!因为知道我可以善后所以干脆什么都不管了吗!” 发挥了最快的反应速度,把断掉的钢筋接上、震掉的吊厢还原的超能力者少年无法淡定,发出了明确的指责之声。 只可惜,他的声音在此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他们身处的吊厢还在颤颤巍巍地晃,从外瞧着及其可怜。 可内部,那两个正用奇怪姿势对峙的男人额角都顶着十字青筋,此时露出的表情就算再亲切,也会显得是皮笑肉不笑。 “突然反应这么大,又·不·是·害·羞·的·女·孩·子,怕啥!” “一句话不说就突然凑过来,我还要问你想干什么!不·要·离·我·这·么·近,尤其是——你的脸!” 埼玉是瞬间暴起的。 虽说他那时候的确没有什么突然袭击的想法,可在悲愤(?)之下急于切实求证的激动心情,却是非常真实。 他只是没想到,埃利克的反应这么大。 在他猛扑过来的那一刻,银发男人的眼神和表情齐变,仿佛遭遇了什么会带来灾厄的洪荒猛兽。 男人当然不会没出息地噌一下倒退贴上窗户,他没动,只是稳而又稳地抵住了埼玉——他的好朋友的双手。 对峙。 若是拿出去,定能将山岳斩断的力量,被用在了这两个最强之人的无聊抗争上。 男人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心中的反对、抗拒、不满,以及嫌弃。 埼玉也深深地感受到了。 所以—— “可恶,可恶!说好的会长残呢?!埃利克,我的好友,你居然是这样的男人,我看错你了!” “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眼看着额角的愤怒十字越来越多,对于好友这完完全全的抽风行为,埃利克很是气恼:“非要把手指扣在一起的这个动作,靠,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终于。 许是意识到动作上的别扭之处,埼玉咬了咬牙,总算道明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就是想要凑近点打量你这个可恶好友的帅脸而已!” 埃利克:“……啥?” 埼玉(不甘):“完蛋,越看越没有希望,这个差距——哎哎齐木少年,你是不是在捏脸的时候给埃利克艺术加工了?他其实没有这么帅的对吧?” 莫名又被牵扯进来的超能力者少年眼皮一抽:“都说了有没有误差我也不知道了,像不像的问题,要问本人才对吧。” “绝对加工过度了!” “……”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这么帅,腿还这么长,把我完完全全对比下去了好吗!” “…………” 埃利克被好友这根本不着调的发言弄得哑然,冷不防松懈了一下,手松开,顿时让埼玉找到可乘之机。 事先说清楚了。 埼玉做出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正如看穿一切的齐木楠雄所言,就是单纯出于男人那点还是没过得去的小小嫉妒—— 当然,主要还是好奇啦好奇。 啪! 埼玉如愿把自己的双爪放在已然满脸写满无奈的男人的宽肩上,以这般正式的姿态,对好友进行了近距离认真观察。 “嗯……唔……啧啧……” “……发出的这些声音,有什么意义吗?” “表明我充满坎坷的心理挣扎。”埼玉沉声道:“好了,我整理好了情绪,可以勉强接受,承认现在还是你更强了。” “好像事先根本想不到,又好像那时候就有点预感……哎,埃利克。” 埼玉问:“你不打算看看自己的样子吗?” “……” 被问道的男人暂时没有回答。 不管像还是不像,都没什么好看的,不是因为你想看才搞出这么个麻烦吗——本该这么回答,可话音在口边停顿。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这个视角曾经也出现过,虽然有在梦中与在现实的区别,但看到的景象,却相差无几。 映入眼中的右手跟梦中一样,修长,骨节分明,又如雪一般白到近乎透明,与腕间以下的黑衣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齐木楠雄的能力,把留存在过去回忆中的男人的装束也还原了出来。 他从很久以前开始,不管走到哪里,过去多久,都是一袭黑衣。 戴上披风的兜帽,行走在被时间枯化的荒漠里,这一抹黑色能够破开漫天黄沙。 从帽檐边落下几缕发丝,他的银发仿若镶嵌进了冷清的月华,又有冰的酷寒。 兜帽下的面容不会轻易展露在他人眼中,一旦落入,便会牵连起名为缘分实为麻烦的新的一段旅程。 就是这么一道仿佛从最初就与世间划出距离的身影。 “你看见了。” 男人的嗓音缓慢晕开,就如在画纸上晕染出的墨。 他没用疑问句,因为唯一的答案已然确定。 被那双金眸注视着的粉发少年并未露出半分被看穿的慌张,虽然实际上,他的心里是有些许惊讶泛开。 对方没有再深问下去,齐木楠雄也就顺理成章地不主动说明了。 其他两人当时并未发现,在带着随意的态度动手前的那一秒,超能力者莫名地顿了一下。 少年此前说,包括心灵感应在内的所有窥探内心世界的能力,都原因不明地对埃利克失效。 但在那一刻,还是原因不明,并且时间尤其短暂。 可他是“看”见了的。 漆黑之中出现的,仿佛一直都在那抹黑暗中独自行走的某个男人……这样一闪而过的画面。 齐木楠雄或许能够猜测出一点儿内因。 埃利克,除却他本人身上切实存在着某种特别的性质,还有别的缘故,就是这个人的内心世界—— 太封闭了。 换一个说法。他相当排斥别人不经允许的窥探,与自己相关的事情,更排斥倾漏出来,被他人知晓。 可能是性格如此,也可能是曾经受过影响,留下了阴影……总之到底是什么情况,恐怕连此时的埃利克自己都不知道。 齐木楠雄在某一时刻控制不住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理由就是这个。 他居然“看”到了一眼。 紧闭的大门微微敞开了一丝缝隙,这只能是封闭内心的人自己下意识地松动。 ——这个人真正的样子,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哪怕是现在,与一毫不差恢复原貌的男人对视之时,齐木楠雄仍这么想着。 少年面貌的埃利克脾气不怎么好,看着也相当地冷。 可只要与他走近了就会发现,银发少年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难以接受他人。 他和埼玉成了朋友,又在机缘巧合下遇到了齐木楠雄,三人还没有认识多久,但某方面的默契显然已经有了。 但此时的埃利克呢? 埼玉刚刚侧身让开了,齐木楠雄由此可以看清那个男人完整的面容。 曾被柔化的压迫感,终究以完全的形态,如刺骨寒风暴雪刮在面前,顷刻埋没头顶,让人呼吸几近凝滞。 其实,只看少年状态的相貌就知道,恢复成年身体的埃利克不可能“长残”。 打量得相当清楚了。 这是一个给人的感觉相当复杂矛盾的男人。 精致之极的五官长开,并未变得粗糙,反而多出了另一种相当吸引人的韵味。 第一眼看见他,不会生出他有多么英气、亦或是有多俊美的想法。 因为所有人在初见他时,都会不受控制地被那双眼睛引去注意。 然后立即被震慑于心,一块沉重滚烫的烙铁撞到谷底,又宛如寒气从脚底贯通到头顶。 畏惧,寒冷,不敢与他对视。 这是唯一能够在战栗中留存的想法。 也就只有埼玉这样的人,能够屏蔽掉男人会给普通人带去的无穷恐惧,还能毫无自觉地破冰而入,坐到皱着眉头把无法舒展的腿重叠搭起的男人身边,再度大胆伸手。 “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还让不让人活啦。” 埼玉试图拉扯男人的脸颊,但不出意外,被歪头避开了。 “刚刚不还夸我帅么,怎么换词了。” 男人大概不能理解,但埼玉给出了一听还有些道理的解释:“帅和好看也是可以并存的。埃利克,就像你啊,第一眼觉得帅气极了,但仔细看了看——唔唔。” 就像埼玉没说完的话那样。 如若不被外露的锋芒和后天带起的冷漠所影响,这个男人既不纤细,也不柔弱,可他就是拥有跨越性别的矛盾之美。 银与金的组合,再加上外表的冷淡与内心永不熄灭的火热,矛盾便来源于此。 虽然埼玉所感觉到的,绝大多数都是皮相上的那部分就是了。 他依然没想那么多,直白单纯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样挺好的啊,肯定很受欢迎,就是有一点,埃利克,你是不是——” “变成大人之后,反而比矮个子的时候害羞多了?” “……” “你就真没觉得自己凑得太近了么。” 面对如此好友,男人再是冷若冰霜也绷不住了,嘴角微抽:“快点给我离远点儿!如果你不是我的好友,现在你就已经飞到天的尽头去了!” 没错,埼玉又凑了过来。 他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 不就是离得近了些么?又没吧唧一口亲上去——啊呸呸,这是什么玷污纯洁友情的思想! 不过,也不能否认。 这个距离是有些超过安全区域了。 为了方便观察,埼玉把脑袋凑到了埃利克的脸前。 黑色短发的男人因为专注,表情和隐隐显得僵硬的银发男人一样稀少。 略微屏气,但微弱的气流仍从鼻端喷出,洒落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并且,近在咫尺的眼瞳中同样可以倒映出另一人的神情。 也就是因为气氛还处于正直浩荡的范围之内,他们还能正常对话。 但—— 很快就不对劲起来了。 □□是真·正直不掺假的某人想一出是一出,突然冒出来了一句:“哦,埃利克,你眼睫毛好长,也是银色的啊。” 埃利克:“………………” “埼·玉!!!!!” 炸了。 不炸才奇怪好吗。 这一天下来,摩天轮到底遭受了多么惨痛的磨难。 不仅被拆下来转成了陀螺,还被世界最强组合的内讧(?)牵连,险些钢筋崩断,还差一点点被冻成巨大冰坨坨。 埼玉大概打死也想不到,他这个纯正直男的发言,恰好精准无比地戳到了好友心底里最痛最深的伤处。 他被迫和埃利克来了一场真正意义上拳头对拳头的决斗。 地点是不会有外人在场的荒原,背景音是被强行拖过来做后援(其实还是善后)的超能力者少年疯狂的吐槽。 他们一直打到齐木楠雄的力量严重使用过度,以至于无法再维持伪装,让两人恢复了习惯也不习惯的模样。 其结果,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因为再打下去地球真要毁灭了。 “我自己去冷静!!!” 丢下这句话,重回矮子的埃利克怒气冲冲地消失了。 决斗过程中没受什么伤,但却并严重冻感冒的琦玉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感觉自己一头的问号。 “他到底咋了?我做什么了,惹他这么生气?” 越发觉得自己进了火坑的超能力者少年精神萎靡,惜字如金:“不知道,别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埼玉老师的直男发言太可怕了.jpg忽略掉气势,埃利克成年体确实很好看哈哈 第65章 “埃利克, 你没……” “什么都没。” “埃利克, 你还……” “我很好。” “……” “我什么事都没有!不要再啰嗦了。” “不,等等,我话都没说呢。”埼玉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埃利克因为某个事件, 现在对他相当有意见。 好友这样对他,他很无辜,却还要为这份难得可贵的友谊坚守,展现出成年人的宽容:“没事儿,好友, 你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 尽管说出来。我听!我帮忙!” 这是——多么催人泪下的深厚友情啊。 虽然埃利克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完全没有落下泪来, 但埼玉本人仍旧被自己深深地感动到了。 之前就说过无数次了。 在遇到埃利克之前, 他没有说得上话的朋友, 一个人过着冷冷清清的日子, 很是平淡无聊。 在这样的情况下结识的好友之于他, 可是相当重要的! 埼玉要为好友排忧解难的决心坚定不移。 明知道在那天之后埃利克心情就不是很好, 显然陷入了什么困扰,那么,他这个朋友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 即使齐木少年在旁边说了什么“去理了反而会火上浇油你还是省省吧”, 人类最强(之一)已然被熊熊烈火填满胸腔,开始了行动! “好烦啊你。” ……行动完,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堪比冷水浇灭火焰的话。 “和齐木小子打完游戏了?那就接着打下一局。都给你说了好几次了,我没事, 不用做出这么夸张的架势。” 埼玉大惊:“游戏什么的只能放在一边吧!话说——” 后续的内容没能说完。 不是因为他忽然间豁然开朗只得欲言又止,而是因为。 隔了大半夜才从不知哪儿回来的银发少年落在阳台的围栏上,身形轻盈地站稳。 埼玉刚走到阳台栏杆前,眼前就落下了一小道更为轻盈的黑影。 “行了,真的没什么。” 左手揣在兜里,银发少年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 他只用右手拍了男人一下,嗓音中透出了十分的平静:“那些都只是我自己的问题,现在冷静完了,不能迁怒到你身上,就这样吧。” 这话的意思是,他的确受到了某些原因的影响导致心情糟糕,可冷静下来细想,那跟埼玉没有关系,不想迁怒,就不多说了。 埼玉:“……” “所以才想问你到底怎么了呀,如果是我说错了什么——唉,好吧,那就略过这个话题。” “换一个问题。哎,埃利克。” 脸上仿佛也多出了半截阴影的男人幽幽地道:“能不能不要拍我的头。这个动作,很过分呢。” 拍人家失去茂密黑发的光头,真的很没有礼貌呢! 埃利克(如同刚刚发现):“哦!” 少年从善如流地把手收了回来,态度相当从容,完全没有半点要道歉的意思。 他回来时像是踩准了时间,落在围栏上时,刚好踏住了投入千家万户楼前的第一缕朝阳光芒。 一日之计刚刚开始,也是埼玉今天起得早,才刚巧撞见埃利克从外面回来。 可能这一晚上,少年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自顾自“冷静”了。 如今,重新现身还没多久。 “埼玉,该去做正事儿了吧。” “啥?什么正事儿?哦哦,你说的难道是——” 大约十分钟后。 齐木楠雄:“…………” “你们出现在这里还有什么事么?虽然名侦探那边姑且还算顺利地解决了,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再和你们一起行动,把自己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好了走的时候麻烦关门谢谢!” 抗拒。 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丝毫掩饰都不打算加上的坚决抗拒! 超能力者少年没想到,令他萎靡了一整天的侦探事件刚过,还没来得及养精蓄锐,重整旗鼓,导致他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们就自觉地找上门来了。 ——快走,快走,离我远点,把麻烦也一起带走! 超能力者表示,侦探事件完了也就完了,还没处理的其他世界的主角他自己就能够处理,自力更生完全没有问题。 他,齐木楠雄,只想做一个除了有超能力以外平凡无奇的普通初中生,不想和差点就把地球炸掉的“危险人物”混到一起,更不想给“危险人物”做保姆。 然而。 事与愿违。 看不见摸不着的“神”似是就有那么恶趣味,一定要把这性格各异的三人组凑到一起才能罢休。 “之前不是给齐木少年你添了不少麻烦嘛。” 埼玉义正言辞:“又是让你浪费力量满足我的好奇心,又是让你给我们打掩护什么的,给你造成了这么多困扰,如果不尽力回报一下,不就显得脸皮太厚了吗?” 这又是齐木楠雄没想到的一个理由。 这两个人,居然是因为给他添了麻烦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才跑过来要帮忙的? 当然,他在听到这番话时,只是微不可见地愣了一愣,表情尚能稳得住,内心更无动摇。 “不需要。”齐木楠雄径直道:“最棘手的名侦探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只有打篮球的和打网球的运动系,根据经验这样的目标很容易突破,我自己——” “自信的话说得越早,越容易翻船的哦。” 齐木楠雄:“什么?” “哼,天真的小鬼,一时逞强说出这样的话,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齐木楠雄:“!” 这时接着埼玉的话头开口的人,自然是双手环胸的银发少年了。 此时见到跟往常一般无二,找不到半分愠怒之色的银发少年,齐木楠雄或许还不免生出了几分惊奇。 埃利克恢复了常态,仿若那天显露出惊人愤怒之态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过,此时表现得越是寻常平静,便让疑点…… “自信过头的齐木小子!你以为把事情全拽到自己手里,一头栽进去讨苦头吃,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吗!” 齐木楠雄都要惊呆了:“等一下,这个神奇得犹如强行扭曲的逻辑到底是怎么成立……” 话未说完。 “想都不要想!” “……” “我是绝对不可能给狂妄小子这个机会的。” 真·听不进话毫不讲理代表人物自顾自说完,大抵深觉这个思路非常合情合理,还颇为满意地颔首。 “所以,综上所述。这不是帮忙的意思,只是我要把一不小心欠下的人情赶紧还掉,所以才会勉为其难找到这儿来,知道了吗?” “我们的来意,就是埃利克说的那样,很有道理对不对?好吧,我知道绕来绕去的很容易把人绕晕,但其实就是那个意思你懂就好,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喂埼玉,你无视我在跟小子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超能力者少年:“……” 是了,他已经弄清楚这两人的来意了。 还真是绕来绕去,不过,只要知晓说话之人的本性,猜出本意就一点也不困难。 没猜错的话——是,被“关心”了么? 搞不懂。 在兀自陷入的短暂沉默中,齐木楠雄无论怎般思索,都想不通。 他和这两人认识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几天吧? 更不要说他们认识的契机完全称不上友好,里面还掺杂进了无法忽视的带着记忆重复打工/吃不到美食几十次的恐怖恩怨。 所以,有恩怨横在中间的这两人,是出于什么心态,才会自来熟地过来,主动要帮他的忙呢? 因为想不出造成这一现象出现的根源在哪里,齐木楠雄也就想不出要怎么合理且完美地拒绝。 因为迟迟没有想出拒绝的理由,齐木楠雄只有继续沉吟,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而他这一沉思,就沉思了一整天过去。 待到意识终于从怎么也想不通的深渊里出来。 “……” “谁来给我说明一下,这两个人在我家做了什么?喂,这里是我家吧,的确是我家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吧,那边的两个行举诡异的大人,应该是我的父母没有错?” 齐木楠雄,低调平凡的超能力者,今年十五岁。 还只是个孩子的他,又又又一次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陷入了对人生的沉吟稍许时间,回过神来,他的世界都要变天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 超能力者少年沉思了半天没有吃饭,结果居然没有人来楼上叫他。 怀着这丝疑惑,他下来一看: 大概是他父亲的废柴男人正和另一个男人坐在一起喝酒。 喝酒其实是次要,主要是他爹抱着酒瓶哭天抢地,对着光头男人大吐苦水,述说着中年男子专属的在公司遭遇的种种苦难折磨(鸡毛蒜皮)。 这些话,跟家里人说不太好,说了也无法引起共鸣。 但做过几年社畜,当初也深受上司压迫的埼玉能够深刻理解他的悲愤。 “小心眼的顶头上司最让人讨厌啦,需要时时刻刻注意有没有说错话做错事,以防被穿小鞋,真是太累了。” “没错!没错!!没错!!!啊啊啊呜呜呜,埼玉老弟,我和你实在是太投缘了!不如……哦!不如我们今天就地结义成兄弟——” “不了吧,这样不太好吧……” 被醉酒大叔抱住的埼玉虽然拒绝了,但表情严肃,似乎还在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 刚好听到这句惊人发言的齐木楠雄:“???” ——开什么玩笑! ——这两个人瞎搞变成结义兄弟了之后,吃亏的就只有一个人好么! 那个吃亏的倒霉蛋没有别人,当然只有他齐木楠雄(他目前还没有戏份的大哥可以忽略)。 危机感陡然出现。 这是远比被麻烦缠身还要强烈、来势汹汹的危机。 不需要犹豫,齐木楠雄当即断定,他必须立刻阻止这一荒谬事件从设想成真。 可是! 这只是一方的危机,在超能力者视线范围的角落,竟还存在着另一处不逊于前者的危险。 电视机对面的沙发上,有两人正坐在那里。 电视节目固定在随机挑选的某一个频道,进入了漫长且无趣的广告时间也没有换台。 主要原因是,其中一个人觉得看什么都百般无聊,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而另一个人的注意力则是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在电视节目上,除了欢天喜地放在腿上抱住的少年以外,电视节目都是浮云。 需要临时插播一条。 性格天然、瞧着十分温柔无害的齐木妈妈,是位于齐木家食物链顶点的传奇女性。 在这位女性面前,强如齐木楠雄也不敢轻易违逆她。 其强大之处,并不体现在武力值上,而是在于尤为宽广强悍的内心! 埃利克不是齐木家的人,勉强算作以客人的身份上门,按理来说,是不可能受到普通人类女性的威胁的。 可是,也很不幸。 齐木夫人这种性格天然,还完全不带恶意只有满满善意的类型,尤其还是【女性】,不必多言,正是埃利克这一类型的男人的克星。 当齐木夫人带着飘小花的背景,笑眯眯地端着一盘饼干走过来时,埃利克瞥了她——和她端来的饼干一眼,没有在第一时间避开。 在没能闪避,而是勉为其难给齐木夫人试了试刚出炉的饼干味道是否合适的那一刻。 最强的男人就以落入了圈套。 正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他吃了人家的饼干,唔,味道不错,然后还继续“勉为其难”吃了一系列蛋糕巧克力小点心—— 一不留神。 等到齐木夫人飘过来,满怀期待地提出了“做完了晚饭有些累,能不能抱着埃利克坐一坐呀”的请求之时,埃利克方才幡然醒悟。 竟然中招了。 而且,在这么殷切期待的目光注视下,还无法——拒绝! 好了,行了,耻辱的过程不提也罢,反正结果就是这样。 “呜呜~好可爱呀,埃利克~” 齐木夫人达成了就连上个世界的女生们都未能达成的可怕成就,顺利让可怕的魔王坐在自己腿上,伸手就能抱个满怀,还能一脸幸福地蹭蹭蹭。 “我家的小雄小时候不让抱抱,妈妈真的好伤心。如果小雄能像埃利克这么可爱乖巧就好了~~~~” 她的怀抱里,据说“可爱乖巧”的某人维持着面无表情,仿若自暴自弃地发泄一般,把饼干吃得咔咔响。 沙发所在的区域,被幸福的小花花填满,连背景都成了打动人心的粉红色。 这边和男人们所在的餐桌区域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似餐桌区域的称兄道弟更加恐怖,但实际上,齐木楠雄却敏锐地察觉到,明显是沙发区域更具威胁。 “……两边都必须阻止。” 再拖延下去,齐木楠雄可能会遭受两面夹击。 在十五岁了还要被飘花花的亲妈要求抱抱的同时,还要被不靠谱的亲爹添上一个“叔叔”。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很混乱了,为了我的平静生活,你们——都够了!!!” 史无前例,展现出绝对强硬姿态的超能力者使出凌厉手段,直接将自家父母跟“危险人物”隔绝。 “——重新来过。” 能看到不那么淡定的齐木楠雄,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深呼吸,深呼吸。 他终于整理好心情,可以坦然面对那两个只会制造麻烦的恐怖男人了。 不打算再在“是否一起行动”上多费口舌,因为确定了那是白费功夫,就不要再浪费生命。 齐木楠雄直接道:“下一步行动的时间确定了,就在下周六。” “唔,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末,离下周六还有五天吧。” 埼玉掰着手指数了数。 齐木楠雄:“没错。” “要拖这么久?” 齐木楠雄:“没错。” “为什么?” “你们是笨蛋吗。” 齐木楠雄用理所应当、看待白痴一般的眼神注视着面前这两个人——从学校毕业多年的无业游民,才从某高中退学没多久的伪少年。 “和你们不一样。” 货真价实的初中生落下了高高在上的天音: “我是学生,星期一到星期五还要上学。” 埼玉:“……” 埃利克:“……” 要上学…… 上学了不起啊! 作者有话要说:齐神:没错,上学就是了不起.jpg 第66章 鉴于需要按时定点上学的初中生是真的了不起, 辍学少年和无业游民对此无话可说, 只有在齐木家打打游戏蹭蹭饭,百般无聊地把那五天混过去。 除了暗暗观察笨蛋父亲是不是还想给自己添个叔叔,心中稍有不安以外,齐木楠雄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他已经把名侦探那边抢先第一个解决了。 跟竞技漫画主角相比, 时不时就死几个人的侦探主角明显杀伤力更强,难搞程度也更高。 率先攻破了最大的难关,知晓超能力和非自然现象存在的江户川柯南不需要齐木楠雄再怎么操心,突破迷障之后,侦探自己就能意识到身边存在的种种异常。 “剩下的那两边除了打球时会出现特效, 就只是普通的学生, 总不可能比江户川柯南还要难对付。放在漫画里, 这个剧情一话就能过完。” 齐木楠雄这么判定。 所以, 得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结论:“这么看来, 星期六过去用超能力吓唬吓唬他们就行了, 计划相当简单, 嗯, 连额外布置都可以省了。” 简单迅速地解决完混乱,把被强行凑在一起的几个世界“啪!”一下掰开,然后就可以大功告成, 回归到依然平静安宁的日常生活—— “虽然听着很不错,但到时候真的会这么轻松吗?” “……” “啊,抱歉,我说错话了?那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 “……没有。” 齐木楠雄顿了半晌才开口, 却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超能力者少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竟在刹那间变得郑重:“我在几秒钟前看到了未来的画面,从那个画面来看,没有发生超出控制范围的事情,但——” 但是,要怎么说呢? 没有发生不可控事件,只是暂时之言。 定下的行动时间就在明天。 他们打算过去挨个找人,摧毁三观揭开真相一气呵成,飞快地完成任务,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然而。 提前了一日,齐木楠雄“看”到了与预期不太一样的情景。 粗略看来似乎没什么问题,顶多要把这一情形归结于巧合。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那两队人汇聚到一起的巧合? 超能力者的直觉让他无法心怀侥幸,将之轻易地定义为“偶然”。 如果不是那种最简单的情况,那么,就只有—— 埃利克:“你一个人在那儿绕来绕去的干什么呢!” 不出意外,埃利克不耐烦了。 听了这么半天,只有齐木小子语速飞快地念叨,念叨的内容还全部不涉及重要主题,谁有耐心继续听? 他径直拍板:“快点,在一秒钟内用一句话总结。” “一秒钟连吐槽都不够好么!” 结果规定出来的这一秒还是全部拿来填充吐槽了。 齐木楠雄叹口气,终于不再拐弯,将自己看到的未来画面描述了出来。 其实并不复杂,他仅仅是看到了两拨人而已。 背景是一艘在海上航行的豪华游船。 足以承载上千名客人的游船上,出现了数道充满青春气息的身影。 其中一拨人身穿校服,全都背着或是提着网球袋。 而另一拨人,则是全部穿着带号码的球衣,个别人手里抱着篮球。 毋庸置疑,他们都是相当有活力的年轻人,来自不同学校的初高中生。 不知该用“狭路相逢”来形容,还是直言这次相遇就是“阴谋”…… 在看清楚这两拨人都是什么来头之时,齐木楠雄的心情如何,不用多说都能猜到。 想要在第一时间手撕就是要故意给他找麻烦的剧本——虽然很想这么做,但可惜的是无法成真,就只能憋气忍耐了。 “没错,我看到的明天就是这样。” 齐木楠雄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回复最为冷静的状态:“好消息是,我们的剩余目标会在同一个时间聚集在同一个地点,省了单独找人的麻烦。坏消息是,这两拨人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无法确定,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唔,如果是这样的话,会出意外的可能性好像确实存在……” 埼玉托腮,跟着思考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挺乐观的,其后就提出了一个积极向上的判断:“说不定是针对学生的什么活动呢?就算不是也不要太担心啦,齐木少年,拿出你刚才坚信事情一定会轻松解决的自信来!” 齐木楠雄语塞,当然不可能坦然说出经受重重意外打击的他其实没什么信心。 反倒是事不关己的那两个“帮手”心态放松,比他自信多了。 “怕什么。”埃利克甚至不以为意。 “世界最强的三个男人都在那里——主要是有我在,即使真出了事,难道还摆平不了吗!” 齐木楠雄:“……” “……的确。那就先这样吧。” 仔细想想,确实很有道理。 超能力者少年这般安慰自己,提前把周末要完成的作业写完,今晚提前躺上床休息。 ——希望不要出意外。 ——希望一切顺利,别再弄出不可控的麻烦来了。 他闭眼。 第二日的清晨仿若在下一秒便悄然来临,也将码头的微湿海风一同刮来。 大致的情况也从夹杂在风中传来的交谈声中了解,原来,这还真的是一场活动。 活动由一位不知名的慷慨富翁发起,在东京范围内的各个中学随机抽选了几百名初高中生,以及少部分社会人士,邀请他们免费体验这一场全程五天的豪华游轮观光之旅。 游轮从东京湾出发,绕海岸航行,让船上乘客能够尽情欣赏海洋风光。 旅途过程中,吃住全部不收取任何费用,游轮上自带的娱乐设施,诸如游泳池、室内篮球场、网球场等等,都可以随意使用。 种种福利依次听来,不禁让人咂舌,心中感叹那位不知名富翁也太大方了,能成为抽选出来登上游轮的乘客,简直是堪比被金蛋砸中。 顺带一提,虽然主办方从一开始就没有露面,仿若刻意隐藏在层层浓雾背后,可送到中奖人手中的邀请函却是货真价实。 光是拿到手里的这张金灿灿的邀请函,就可见主办方财大气粗,如果是骗子,肯定不会花这么大的手笔高处如此奢侈的做派。 再加上活动是由经由了校方认证的,故此,被选中的学生只震惊于自己的好运,完全没怀疑过活动的真假,便欣然相信。 登船的当天清晨,一艘气派华丽的纯白巨轮屹立在港口边缘,岸上尤为热闹,一眼所能望见的,全是一张张喜气洋洋、更带着好奇与激动的年轻面庞。 “哇呀呀,好多人,基本上都是些小孩子呢。” 低调地躲在角落的伪路人a说。 “太吵了……比全是五岁以下小鬼的情况好一点,但还是好吵。” 混入小孩子群体毫无违和感的伪路人b皱眉,又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疑似打算临时撤退。 “……不对劲。” 这里面,唯一在认真做正事儿的伪路人c心中忽沉。 那股随昨天未来视一同出现、到晚上做噩梦也紧跟着不放的不祥预感,竟然在此刻猛冲出来,搅得人心神不定。 “光是网球和篮球撞到一起就已经让我很头疼了,为什么,怎么可以——让那一拨也掺和进来!” 生气。 超能力者少年再度体会到了世界线混乱带来的心肌梗塞,以及,实在是非常想要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谁扔进海里—— 仍旧顶着小学生壳子的高中生侦探:“阿嚏!” 刚登上甲板,江户川柯南就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打喷嚏。 “感冒了吗,柯南?海上的风太大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多穿一点的。” 喷嚏声刚落,旁边的小兰小姐立马投来了关切的目光,让江户川柯南感受到了温暖的慰藉。 但是。 自己有没有感冒,江户川柯南肯定是知道的。 方才是有莫名的一道冷风吹来,恰好吹在了他的后颈窝里。 不过,如今回过神来,少年侦探没来由地觉得,那可能不是冷风,而是来处不明的某种诅咒。 略过名侦探装傻卖萌忽悠青梅竹马的过程。 不符合初高中生条件的【小学生】江户川柯南来到这里,其实也是一个意外。 那日从游乐园回去之后,少年侦探接受了自己的世界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的事实,便迅速理清思路,从而发现了许多之前竟然毫无察觉的怪象。 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东西多出来了太多。 江户川柯南紧接着又发现,除了自己,熟悉的其他人对那些显而易见的变化竟毫无反应,完全不觉得异常。 这个情况,就跟被神秘人物强行点醒前的自己一般无二。 不愧是名侦探,江户川柯南没有辜负齐木楠雄的期望,果不其然不需要后续的指引,他自己就把大致情形挖掘了个七七八八。 齐木楠雄正是因为预想到了这个结果,才会放心地把侦探那边丢开不管,直等到最后再来一齐收尾。 可是。 剧情就是不按照最完美的方向发展。 本该老老实实待着的名侦探,居然一下子也跑到了这艘游轮上来! “噗——” 超能力者在一眼看到眼镜仔的那一刹那,就面无表情地喷出了嘴里刚含进去还没咽下的水。 他可以预知未来的危机,提前做出应对。 但他不能完整地预料到,除了运动番的主角们,隔壁——隔了老远片场的江户川柯南居然也在! 没办法。 江户川柯南是作为单独那一块的社会人士,跟着“家属”一起来的。 毛利兰的父亲毛利小五郎托寄住在这儿,需要一个大人为他的推理打掩护的江户川柯南的福,稀里糊涂变成了名侦探。 因为是大名人,待遇跟普通人都不一样。 毛利侦探前两天收到了那位神秘富翁的特别邀请函,邀请函的文字写得格外真诚,提出的待遇分外诱人。 其中,只道久闻沉睡的小五郎盛名,举办方有心想要邀请名侦探上船一聚,还特意多给了两个家属名额。 有这么好的便宜不占简直犯傻,毛利小五郎大喜,毫不犹豫,便带着女儿和寄住自家的小鬼来了。 如果不把线索全部汇聚到一起来看,任谁也想不到外表光鲜亮丽的游轮,会承载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就连江户川柯南,也只是觉得奇怪,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刚好落在身上,那位匿名的富翁也太慷慨了。 “…………” 齐木楠雄:“把这些因素放在一起,不用剧透我都知道有阴谋好么!” 他生气。 他很生气。 他相当生气。 不需要未来视,超能力者少年仿佛已经可以看到,加上他之后四方主角全部聚齐——其实主角有六个——会让多么可怖的混乱从天而降了。 “必须……” 粉发少年缓缓地握起拳。 他的内心世界充满了起伏,压力来势汹汹且尤为突然,仿佛只差一线,就要彻底崩盘。 “在这里变成案发现场之前——” “冷静一点啦。” 啪。 有人从后面捏住了少年的肩膀,犹如将神奇的力量传递过来,让齐木楠雄莫名地消下了大半焦虑。 “可能因为这是你的世界,我们纯属外来的旁观者,所以没有那么感同身受吧。” 埼玉展现出了成年人可靠的那一面,安抚地拍拍年轻人的肩膀:“齐木少年,不用太焦躁,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们三个都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松解决的,你不要被影响啦。” “……” “真是搞不懂你在着急什么。”埃利克也道:“意思就是有一个幕后黑手要捣乱对吧?那还犹豫啥,事情都没发生,在发生之前先下手为强,把那捣乱的家伙——” 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做了一个杀气腾腾的手势。 “碾成不会捣乱的灰,不就行了么。” 简单明快,直捣重心。 这就是埃利克式行事风格。 “……如果能那么简单就好了。” 齐木楠雄还是很无言。 那么做的确很直接,也很解气。可他在发现了自己面临的复杂情形之时,就不可避免地要去考虑更多。 本来几方“势力”齐聚就让人觉得相当棘手了,做事再简单粗暴一点,后续会如何无法预料。 超能力者少年嘴上不提,心里却时刻紧绷着一根弦,深怕自己稍不注意,一觉醒来之后,这个满眼窟窿的世界已经崩掉了。 与江户川柯南的对峙就是出于这个心理,到了这儿,他似乎,还是要坚持—— “说事情一定要简单一点儿的人是你,现在说如果能够简单就好了的人也是你。” 齐木楠雄顿住,抬眼,正对上熟悉的那一双可以堪破内心的金眸。 埃利克还是那副做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情,可他悠悠地侧目望来,说出之言却那般锋锐:“你几岁了?” 齐木楠雄:“十五岁零五个月——不对,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你这焦虑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今年二十五呢。”埃利克说。 在齐木楠雄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角落里的银发少年轻轻一哼:“这个年龄的小鬼就算没脑子似的冲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了,冲动一下能怎样,又不是没办法收场,你那个倒退时间的能力不正好可以用么?” “……” 这一下,齐木楠雄真的怔住了。 少年是在怂恿——不。 他在认真地给他建议。 “那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的,而且,你不是——” “哦,结果你是觉得把时间倒退,会影响到带着记忆的我,所以才这么磨磨蹭蹭地绕圈子吗?只是一两次的话,无所谓哦。” 被看穿了。 粉发少年语凝。 归根究底,他(和埃利克都)是说的话都要绕着听,真心想法得一层层揭开好几层,方才能够侥幸一窥的那种别扭的人。 齐木楠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 他直直地与银发少年对视。 在确定对方没有隐藏,是真的觉得倒退世界无所谓之后。 超能力者少年才十分平静、十分镇定地移开了一点视线:“没有的事。我只是不想再把麻烦扩大化,才直接排除了那个选项。” “哦,那就当做是这样吧。” 埃利克似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赶紧弄完了事,没有必要拖了。还有,你成天板着脸扮老成,看着就不讨喜,还要小心容易脱发。” 齐木楠雄:“……!!!” “——那个。” 有人在旁边幽幽地开口了。 “刚才我就想问了,二十五岁什么的,脱发什么的,难道意有所指吗?” “埼玉你在说什么呢,完全听不懂。” “不,明显就意有所指吧,说明白点就是在说我吧,很过分,真的超过分哎埃利克你。” “没有,你想多了,对号入座是你自己的问题!” “好,我们的战争又要打响了——” 已然数不清是多少次。 总之,这边的挚友二人组开始了第n次毫无意义的争执。 又因为太过吵闹,还是悄悄混上船的,动静吸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已经有人往这边走来。 齐木楠雄选择默默地退避,然后…… 直入敌营。 简单!粗暴!轻松! 犹如打开了先前紧闭的开关,如今的超能力者少年豁然开朗,浑身轻松。 找到那个藏在游轮深处,还没把幕布拉开的幕后黑手。 他不打算啰嗦了。 ***** 大家好,这里是不需要姓名反正只有两百字戏份的炮灰反派。 苦大仇深的背景也不需要介绍,总而言之,只要知道反派是一个相当有钱、心理扭曲、计划看似缜密其实并不缜密的变态就可以了。 “噶哈哈,我最喜欢欣赏把白纸染红的画面!” “舞台设定在无处可逃的大海上,豪华游轮内部是名为赛场的屠宰场,我要让这些白纸一样的学生为了活命互相残杀!各位社会栋梁和单独找来的名侦探是我特意请来的助兴工具,有了他们,这场表演才会更精彩!” 以上,是反派伴随着狂笑的心理活动。 “哦,剧本挺丰富多彩的。但你事先真的是随机选的初中生高中生,不是故意找的人吗?” 反派(懵逼):“纳利?!” 超能力者一过来,就把全部计划听了个一清二楚,侦探游戏也不必玩了。 齐木楠雄的心情还是不怎么样。 “随机一选,就把会引发混乱的家伙们全选到这艘船上了,你这个蠢货!” 反派(震惊):“小鬼!你是什么人!赶紧,快来——” 砰咚! 齐木楠雄把先前被自己摔了一下的保温杯扔过去,稳准狠地把炮灰反派砸晕。 “真是的,一点多余功夫都没费,我把这家伙想得太厉害了。根本就不需要做最坏情况的准备,也不需要倒退时……” 不知何时。 波澜无惊的话音戛然而止。 齐木楠雄的脚步也停下了。 他刚来到炮灰反派所在的密室,估计是反派在那儿故弄玄虚,房间里没有开灯。 而现在,齐木楠雄顺手开了灯。 “……” “…………” 之前光线昏暗,齐木楠雄收拾反派去了,一时竟然没注意。 此刻光芒大放,密室内的情景,无比清晰地映入了眼中! ——贴满房间的墙布,挂在墙上的装饰画,乃至于铺设在脚下的地毯…… ——虫。 ——全是各类五花八门的昆虫。 超能力者眼睛瞪得滚圆,目光直视过去的尽头所在,赫然是巨型蜘蛛的标本。 没错。 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齐木楠雄,此生唯一恐惧的东西,就是无比弱小、偏偏还哪里都有的【虫】! 震惊,呆滞,凝固,僵硬……然后,迅速过度到身形陡然模糊。 先是一片死寂。 随后,因为放心所以没有跟来的埃利克站在游艇的最高处,刚露出的放松神色也凝固了。 他身边的埼玉也是。 全世界最强的两个男人,都在同一时间露出了惊骇至极的表情。 “不、不会吧……” “给我等——等一下?!” 然而,来不及了,等不了了。 砰——轰——!!! 仿若一枚核弹在海上爆炸,着陆点恰好是那艘游轮。 一切声响都被震耳欲聋的轰鸣所覆盖,其中,也包括了世界最强的怒吼咆哮: “齐!木!楠!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收到了一个天使读者寄的糖果和情书,很开心地写了六千字呢! 写到这里我发现了,这个篇章就是最强三人组不断互坑的日常,没有一个省油的灯.jpg 第67章 超能力者被教训了。 虽然这样看那样看怎么看反正都是他自己的错, 但被戳着脑门吼到的时候, 超能力者还是很不爽。 “对于在最后出的差错我不否认,但是,但是!分明是那个把房间布置得像个虫窝的家伙问题更大!” “啪!” “……喂!” 不管齐木楠雄怎般神色肃穆地振振有词,因为怕虫所以关键时刻掉链子把真艘游轮炸翻这件事儿, 已经注定要深深刻在他的黑历史记录中了。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很痛好么。所以说为什么要用手指弹我的额头,这种幼稚的互动不适合出现在我们之间。” “你以为我很想这么干吗?” 说出以上这番话的人,正是咬牙切齿的埃利克。 “早知道你小子居然也有完全靠不住、还要反过来添乱的地方,我绝对不说那段话。” “现在好了。” “落进海里的那几个小鬼,最关键的, 还有埼玉!他们, 人·去·哪·儿·了?” 埃利克非常生气。 这是仅仅用食指狠戳笨蛋小鬼脑门——把他额头戳出一块儿红, 完全无法发泄完毕的气愤。 “小鬼果然就是小鬼”, 他又要说这句话了。 齐木楠雄受到巨大刺激做出的惊人之举, 径直将原定的剧本打破, 还额外增添了魔幻色彩。 在被虫子包围的那一刹那, 超能力者少年全身僵硬, 能力顿时不受控制,蓬勃而出,把游轮炸了个对穿。 如果外面没有他的两个同伴救场, 他就得留下一不小心暗杀了船上全员的心理阴影了。 虽说完全出乎意料,可埼玉和埃利克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 “齐木少年是和埃利克半斤八两的笨蛋啊啊啊啊啊!” “关我什么事啊这个蠢小子简直要气死我!” ——这般咆哮着。 埼玉毫不犹豫跳进海里,去捞船身破碎后第一时间不明不白跌进海水中的倒霉蛋。 埃利克当机立断, 巨大游轮炸开的碎片瞬时冻结成冰,被他强行合拢凑成原状。 自船内部爆发出的磅礴力量没来得及造成更大范围的破坏,他就瞬移进了密室,再一转,把齐木楠雄提到了离原地点几十公里的汪洋大海上。 看似步骤并不简单,但实际做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假定埼玉那边把落水的倒霉蛋挨个全捞了回来,那么,超能力者的恐惧大爆发就侥幸地没有造成伤亡。 除却那艘变成冰船的游轮,最主要的损失,应该就在埃利克——这里了。 “齐木小子,醒醒。清醒点!喂,你没事吧?” 齐木楠雄从大脑放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第一眼所见的就是银发少年熟悉的面容。 可是,第二眼再看。 “……埃利克,你?” 齐木楠雄不禁微微睁眼,让一丝受到震撼般的动容浮现。 被爆炸惊起,飞卷到几十米高的巨浪此时才缓缓地归于沉寂。海面仍在颠簸,显现出发生在不久之前的骇然变故。 还好,他们是在海上。 超能力泄露的首个刹那,仅是全部千万分之一的波纹就将整艘巨轮撕裂。 下一刹那所有能量尽数爆发,相当于,这足以将巨轮彻底摧毁的恐怖力量,全都在极近的距离之下,毫无遮拦地直冲到埃利克身上。 齐木楠雄的心中莫名生出了点点慌乱。 这本是绝不可能出现在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心中的情绪,然而,此时此刻却真的蔓延开来。 或许只有这时候,齐木楠雄才会露出一点儿—— “唔,这么看着就对了,没有以前那么死板了。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这个,也要给你!” 啪! 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万恶的声音,还有随声音而来的万恶的触感! “……” 猝不及防被扯着头发拉下脑袋弹了脑嘣,齐木楠雄一秒恢复毫无神采添色的僵硬脸。 “我真是服了,结果最后捅娄子的居然是你。” 埃利克自然要教育不成器的小鬼。 他表面看上去并无大碍,只是,昔日那一头柔顺光滑的银发,不知何时短了一截。 仔细一看,长短变得不一的发尾处,竟还出现了发焦的颜色。 少年侧脸上,也出现了一道拉长的伤痕。 暂且不去关注,如此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直直怼在了他的身前,居然只把他头发烧焦了一点,在他脸上落了一条无关紧要的细痕。 齐木楠雄的目光就停在银发少年侧脸的伤痕上。 这个形象,与向来张扬骄傲的少年有些不符。 那道痕迹很浅,只在其下渗出了淡淡的血迹。只有肉眼几乎看不清的血丝,些毫红色映入他人眸底,似乎,赤色之中,还掺杂了更为稀少的一点鎏金…… 等等。 金色的……血液? “你不用管我。” 埃利克注意到粉毛小鬼直勾勾的视线,很容易就猜到了齐木楠雄在想什么。 能把破坏控制到最小就足够了,那时候哪有功夫想太多。 虽说他面上不显,私底下颇为在乎自己的形象,但情况特殊,这时是真的不在乎。 埃利克继续教训小鬼,还附加了雷厉风行的催促:“先好好地反省!然后,愣着干什么,该去收拾你的烂摊子了啊。” 可是,不知道才弄出大麻烦的齐木小鬼哪根筋不对劲。 他们现在还踩着埃利克顺手从船上捞来的一块甲板碎片,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上飘着呢。 肉眼不可见的海面之下,以埃利克为中心,方圆几里的大鱼小鱼全都惊恐地游远了。可以说,身处之地万籁俱寂,连天上的海鸟都要绕道飞。 影响可谓是极大了。 然而齐木楠雄还愣着不动——哦,他动了。 回溯时间,好像并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举动。 粉发少年抬起手,速度慢到仿若电影的慢动作特效。 他摸到了自己的头顶,指下除了头发,什么都没有触摸得到。 “抑制器不见了。” 超能力者用极致冷静的语气,说出了让人不能保持冷静的话。 “而且,可能是因为才暴走了一次,我的力量还很絮乱。在没有抑制器压制的情况下,一不小心就可能再暴走一次。” 埃利克:“……” 齐木楠雄硬邦邦:“为了世界的和平,我不能冒险使用能力了。哦对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用最直接的方式把我限制住,没错,冻住就行。” 埃利克:“…………” “关键时刻拼命掉链子啊你!!!” 他深深觉得小鬼就是来给自己添麻烦的,并且,还不那么情愿地找回了往昔给小鬼们当大哥的感觉。 行了,知道了。 不管走到哪儿,他都是要给不省心的小鬼收拾烂摊子的,跑都跑不掉。 不提埃利克心里这般嫌弃,可实际上怎般迅速地接过了这个习以为常的麻烦。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弄出这么大动静,至少你要让关键人物意识到异常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干脆利落把齐木楠雄冻成冰块,只露出一颗粉色的脑袋。 埃利克把人一拖,原路返回。 说到底,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 有随随便便更改全人类认知的超能力在,捅出天大的窟窿都不需要担心。即使齐木楠雄现在派不上用场,那也无所谓。 当然,最安心的一点,在于他的好友。 埼玉留在了游轮那边,以好友的水准,只要他在那边,就不可能再出什么事。 没有错。 埃利克深深信任的埼玉,在需要他挺身而出的关键时刻,就是那么一个可靠的男人—— “……” “给我等下。” “埼玉人呢???” …… 由于被冰冻,换成了更为洁白颜色的巨轮甲板上,拥挤着所有瑟瑟发抖的乘客和服务人员。 发抖的原因主要是惊惧,其次才是寒冷。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还将年轻人们情绪各异的喧闹声扩散,顿时让情景变得更加复杂。 甲板的边缘,有几群人闹得最是厉害。 “队长!!!我们队长?赤司队长掉进海里了啊!!!” “迹部!!!景吾!!!部长啊啊啊来人救命啊!!!” “柯南!柯南——爸爸,有找到柯南吗?难、难道——” “该死的为什么打不通电话?还有突然发生的这一切,我是在做梦吗?” 不少学生模样的少年在哭喊。 还有个别情绪激动的,竟在毫无安全措施的情况下攀爬起了栏杆,作势要直接跳进海水里去找人。不过,在做出这等傻事之前,他就被同伴强行拖回来了。 拖着冰块楠雄回来的埃利克,所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让他吐血的场景。 不仅是以上所提到的那些小鬼没在。 埼玉也不在。 整艘船上都找不到全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的踪影。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 “埼玉,很大可能还在海里,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我没想到剧情并没有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意外出现,就让一拨人拐进了支线里边。” “……然后我必须指出,你是在以生气为借口故意针对我额头。” 齐木楠雄哑然了一下,仍旧顽固坚守着吐槽的重任。 结果刚一说完,便又中了一记。 “呵。” 是埃利克在冷笑。 他的冷笑当然不是冲着齐木楠雄去的,而是这一个接一个,仿若故意一般制造种种变化,将他的心情扰乱得一团糟的“意外”! “不管搞出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混蛋家伙是谁,在哪儿。” “害我好不容易长了一截的头发被烧了回去——这个仇,我记下了!” 值此一刻。 “魔王”之怒尽显而出,他的怒火若是全部倾斜,足以将浩荡汪洋顷刻冻结。 哗啦! 海面忽然间又荡起了剧烈波澜。 在船上之人尚未发现时。 不在视线范围内的两人径自砸进了海中。 “——要去开启新的剧情了,不过,结果还是对头发耿耿于怀吗。” “闭嘴。” 第68章 对于大海的深处, 齐木楠雄并不陌生。 每当他需要思考点什么, 或者想要独处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潜入海底,在正常人类不可能停留的特殊场景待上好一阵。 虽说,是有诸如越往深处游光线越暗、可能会引发深海恐惧症等等弊端。 海里足够安静, 不受控制的心灵感应能力不会像待在人群中时那么烦人,可以说,这儿就是除了无人岛以外最受超能力者喜爱的秘密基地了。 到了此时,情况也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因为身体被巨型冰块紧密包裹,齐木楠雄在海水中下沉的速度都要比平时快得多。 他现在姑且可以控制好一点点力量了, 刚好就用来保证自己和同伴在水里能像在地上一般无二地呼吸。 “我肯定不会有深海恐惧症, 在海里适应良好。” 冰块楠雄说着, 不知是不是在水里的原因, 嗓音有些飘忽:“但是,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适应?需要——把周围弄亮点么?” “不用多此一举。” 他的同伴, 被认为不适应的少年立即回绝了这个提议。 “只是稍微有点闷。靠, 太闷了, 难道已经沉到很深的地方了么?” 随即响起的嗓音透着明显的烦闷,兴许当事人毫无察觉,只有听者能够发现。 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还不够深, 距离真正的海底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要找的人影一个都没瞧见,要想寻找突破口,还得往下潜才行。 齐木楠雄注意到了埃利克显露出的些微异样,不动声色地稍作沉吟, 最后到底没有将几乎脱口的直白询问说出来。 ——这个反应,难道是…… 【不喜欢这个感觉。】 跳进海里之时,埃利克还没有产生会这么不舒服的预感。 他自己大概都没想到,才过去短短的……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 那仿佛从心头的某个阴暗角落滋生的冰凉感,就如蛇鳞一般紧贴上来。 没错,他是坠入了深海之中。 齐木楠雄的超能力依然那么古怪,能让到了水里的人正常呼吸,身上也能保持干燥,将会全身打湿的水隔绝。 可莫名地,即使这么做了,埃利克依然觉得,自己被淹没了。 得不到阳光温暖的海水不出意外地冰冷,一鼓作气将少年没顶,分离不了,挣脱不开。 他其实知道这是幻觉,是没来由突兀产生的臆想,甚至为这从零碎的回忆中滋生、完全翻不出新意的“残骸”感到尤其恼怒。 不喜欢深海。 在落入其中的那一刹那便觉得糟糕透了。 想要立即脱离出去的冲动非常强烈。 事实上,在几乎满溢的心烦中回答了齐木楠雄什么,接着又说什么,埃利克本人并没有自觉。 下意识地回答完,他就在缓慢下沉的过程中,更无自觉地仰起了头。 “……” 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再眺望海面,已然看不清那点在蔚蓝色中泛开的金色波光。 太暗了。 或许昏暗之中,唯一还能携带点光芒的事物,就只有顺着海水飘起荡漾的少年的银发,以及他似乎倾泻出些许晦涩情绪的双瞳。 从埃利克的视角,除了上方那一片仿若阴云压阵的暗沉,也就只能看到自己削短后只能在脸侧漂浮的发丝了。 哦,还不止。 随后看见了,自己努力——十分用力,仿佛要用尽全身气力向上抓获什么的手臂。 “……” 过了好半晌。 “等等……什么?” 埃利克方才从又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笼罩的“幻觉”中清醒过来。 所谓幻觉,不过就是过去的记忆罢了。 发生的时间不详,地点不详,只能确定也是在某处水温冰冷刺骨、深处同样昏暗不见光明的深海。 “幻觉”里的男人是在挣扎。 姑且,就用这个透出无比狼狈和脆弱的词来形容吧。 悬浮在眼前的画面除了昏沉,就是仿若凝结了死亡气息的暗红。 将海水染红的血色,从男人胸前几乎贯穿半身的狰狞伤口渗漏出来,将他缓慢坠落的线路无情地涂抹。 辗转缭绕,宛如一条赤色的丝带。一端连接着还在下沉的男人,一端触及到代表光明的海面。 这便是深海之中唯一称得上艳丽的色彩。 而丝带的另一端,又是男人在彻底失去意识,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之前,无论如何——都想要触及,想要抓住的地方。 【……还没……把……】 多么顽固,“他”在垂死之际,还在不甘地向上方虚探着。 手里似是紧攥着什么东西。 可能是本欲交予他人,却没能来得及送出去的重要之物。 【奥……】 听不清这个名字。 不知道“他”在身形尽数被海底黑暗吞噬的那一刻,到底说了什么,又是何等的心情。 海面之上,有还未来得及【】之人存在的地方…… ——回不去了。 挣脱不了的海水就像一条条躯体冰凉的毒蛇,死死缠绕住男人的双腿,破碎的躯干,扼住“他”的咽喉,硬生生把“他”困住。 被海水没顶所带来的窒息,致命伤势所带来的撕裂身体的痛,或许还要加上心头在瞬间扩散到极致的痛恨不甘。 这三者,即使取其中之一,都是普通人根本不敢、也不可能承受得了的痛苦。 “他”全都承受了。 所以到了现在,才会对似曾相识的情景产生如此大的反应。 只要还待在这里,不适感就不会消退。 但是…… 埃利克凝望着在“幻觉”里无论怎般奋力挣扎都触碰不到的上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有些颤动。 “能把冰块稍微融化一点么。” 这个突兀响起的声音,是之后才传入他脑中的。 “你那边恢复正常了?” 他回头,同时依言把将齐木楠雄解冻了一点儿。 咔嗒! 粉发少年稍稍用力,就把自己的一只胳膊从冰块里抽了出来。 他把这只单独的胳膊抖了抖,然后伸过来,放到了面上略带诧异的埃利克面前。 “我怕自己往下落的速度太快,海水再一冲,就把我们冲散了。” 齐木楠雄用最平静、最让人找不到漏洞的语气说着,表情更显理所当然:“至少这个时候,可以暂时固定在一起。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我只是单纯地提出一个合理建议而已,不需要就算了。” 没错,虽然固定在一起的方式是两人拉在一起,但并没有任何黏黏糊糊如同小学生手拉手的意味在里面。 少年并没有担心同行的人是不是真有深海恐惧症,也完全没有想用这种方式安抚他的打算。 只是为了效率——就是这样。 埃利克:“……” 还是这一套“虽然但是”,归根究底,齐木小子还是以为他在害怕吗! 恐惧,亦或是与之相近的别的情绪,都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心头。 他只是…… 又被影响了。 所幸有齐木楠雄突然打岔,埃利克倒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强行)面无表情的粉毛小鬼看了看,不知是发现了完美伪装下还是暴露出来的什么破绽,竟真的笑了出来。 虽然只是略微勾唇,将还未舒展开的更多笑意遮掩在了垂落的眼睑之下。 “我在犯什么傻,还没把埼玉找到,怎么可能回去。” 齐木楠雄:“?” “好了,齐木小子,这么慢吞吞地往下沉太没效率,加快速度了!” 不由分说。 在顷刻间将前面的杂绪全部清空,精神起来的银发少年无视掉了齐木楠雄伸出来的爪子,却是自己抬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肘。 和“以前”有很大区别了。 那个男人的重要之物没能送出,又被无穷的黑暗拖住,只能沉入万籁俱寂之中,因此才会那般不甘。 可他不一样。 为了找回重要的友人,他才会来到这里。况且,此时也不是孤单一人。 埃利克觉得,自己并没有脆弱到会害怕黑暗,畏惧孤独。 很简单,他只是“不喜欢”而已。 只一瞬,银发少年就游到了齐木楠雄的身前。 再过了一眨眼的时间,齐木楠雄便被埃利克拖着,速度飞快地直冲更深更暗的海底。 “埼——玉——人——呢!” 光用声音就将从海中峡谷中探出头的海鱼吓得一秒消失,不愧是魔王,到了哪里都没有生物敢主动招惹。 “喊得再大声他们也不会冷不防蹦出来的!” 齐木楠雄体会到了在海里玩急速下坠云霄飞车的异样“乐趣”,好吧,他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只用了短短几秒钟,埃利克就扯着他风驰电掣,跨越了几千米的深度,抵达了隐藏于此千万年的地面。 缓了一阵,齐木楠雄还是动用能力,让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变得明亮些。 “行了……四周唯一能确定的异常,就在我们脚下了。” “唔。啧啧。” 停下来,顺着超能力者少年的视线,埃利克也看见他所说的异常之处了。 仿佛神话传说中的记载一般。 在人类无法生存的隐秘地点——只有深海生灵静谧游动的海底,竟存在着一整片宫殿遗址。 之所以能够透过腐朽得不成样子的石头和遍目的污迹看出,这里曾是宫殿,靠的是石壁上遍目可见的纹章,以及这范围颇广的建筑样式。 纵使深受腐蚀,年代更是久远,可这一片遗址依然能够显露出不凡之处。 并且。 齐木楠雄弄出的光,还没有此时所见的宫殿遗址自身放出的光芒更亮。 光芒释放得突然,几乎要刺痛目睹之人的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埃利克眯眼,却是完全没有半点退避之意。 齐木楠雄当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过,他可以猜:“按照漫画的通常发展,这里肯定是人类失落文明的遗址。埼玉和先前掉进海里的人阴差阳错把遗址激活,被吸收进去了,我们来得太晚,刚好被结界挡住,进不去——” 砰! 砰砰! 结界是真实存在的,就挡在他们面前。可齐木楠雄话还没完,就被随即响起的震颤声盖过。 这“砰砰”的巨响,正是由他的同伴(批注:一如往常地没耐心)制造。 “是这里?那就进去吧。” 埃利克神色淡淡,捏起拳头,便直接往上砸。 只砸了三下。 按理来说坚不可摧的屏障就脆成了玻璃片,在暴力之下屈服,哗啦啦轰然破碎。 这么做完,埃利克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他在底下看到了一扇门,应当是可以直接进入遗址内部的入口,当即也不犹豫,扯着表情很是麻木的齐木楠雄就往那儿去。 “门关严了,没有找到钥匙……等下!这次还是要硬来吗!” 对于这个震惊的疑问,埃利克回得还是那般理所应当:“是啊,不然呢?” 这次不用拳头了。 他抬脚,双眼变得凌厉非常,简单粗暴地踹了上去—— “等——” “轰咚!!!” 整个遗址……或是整个海底都发生了剧烈震荡。 看起来相当坚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有机关的巨石门很是不幸,根本承受不住这惊天动地的一脚,在气力荡开之前,便在前韵之中化为湮灰。 埃利克刚刚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神色,带有千钧之力的右脚还在向前。 忽然间。 “……?!” 少年的神色冷不防一变。 “——门后面有人!!!” 齐木楠雄的提醒这时才传递过来。 ——啥?什么?齐木小子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逝,比嘴上的话语要传得更快。 埃利克:“这个熟悉的发展我之前绝对经历过一次???” 来不及完全刹住了。 紧急情况,埃利克只得咬牙切齿,以憋屈的左脚被右脚绊倒的姿势,向前——摔了! 不知怎么回事,门后刚好是一个向下的滑坡。 因这个意料之外的临机应变,原先脚下的门槛被埃利克硬生生踩碎,只能向前栽倒。 他自己倒就算了,关键是,手里还拽着齐木楠雄没放。 齐木楠雄:“???” “就不能松手放过我吗?!” “不能!!!” 要栽——他们两人也要一起栽! “欸??!” 在门后的那人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躲过了一劫,可又要遭受两团重物的迎头一击。 猝不及防,他被这两团(其中包含了巨大冰块)砸了个正着,整个人也往后翻—— “咕噜咕噜咕噜咚!” 三个人撞做了一起,四仰八叉,一股脑顺着向下的滑道滚了下去。 第69章 如果这座宫殿的修建者还在的话, 现在一定会被揍成猪头。 正门的后面居然不是平地, 而是往下倾斜的坡道——这是什么超凡脱俗的惊人设计! 能想到这个点子的人,必然是一位需要遭到暴打的神才。 还好,那位神才早在千年前就已消逝,留不到现在遭受气急败坏的闯入者的暴打。 砰咚砰咚砰咚! 遗址沉没于海底, 在黑暗与沉寂了千百年,终于在此刻得到了久违的复苏。 滑道不仅倾斜,倾斜的幅度大,其长度也超乎想象。 猝不及防被两个路人(连带着巨大冰块)砸翻的无辜路人都是费了颇久的功夫,才从自己进入的通道摸索着找到这儿, 再艰难地爬上来—— 然而, 他就在伸手便能碰到门的地方, 不幸地前功尽弃。 在三人撞到一起, 叠成敷衍的球体开始急速滚动之前, 不说别的, 埃利克和齐木楠雄在正常情况下, 应该是都能阻止的。 可他们的问题, 就在于反应太快,而且…… 太不默契了! 意外变故发生之时,埃利克临时顿住的那一脚将门槛连着铺在地上的石板齐齐踩碎。 脚下顿空, 身体也开始腾空。 没想到埃利克会这么猛的齐木楠雄一惊,下意识地打算采取措施,却忘记自己还处于超能力极不稳定的状态。 “轰隆!!!” 这不止是地面破碎发出的响动,还包括了门后狭窄巷道的顶部哗啦坍塌的巨响。 没错, 齐木楠雄他——也用力过猛。 丢脸发展没能阻止成功,他反倒把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本就脆弱无比的石壁轰了个对穿。 门破了,地裂了,连天花板也塌了个彻底。 碎石尽落,刚好将脚后跟外姑且还能算是退路的最后一点缝隙填满,还要火上浇油,把他们往前推了一把。 齐木楠雄:“!” 埃利克:“靠——” 无辜路人:“哇啊啊呀呀呀!!!” 不行,这个场景……实在是太丢脸了! 包括全世界最强的两个男人在内,三人在一脸向下的斜坡飚速般地狂滚,这个坡短时间内还看不见尽头。 如同虚影一晃而过的滚动过程中,除却省略不了的磕碰声响,还会有断断续续的、大概属于也变作模糊虚影的受难者的怒声。 “帮不——也——不要——乱——” (翻译:帮不上忙也不要添乱啊你这个笨蛋小子!) “抱歉我不出意料地控制不好能力了,糟糕明明想要急刹车为什么感觉拽住了别的东西,被卡住了?!” 心灵感应直接传递到对方脑中,不会受影响倒是很方便。 “那是——我的头发!!!!” 最后这声怒吼也不需要翻译,直接领会就好。 每当埃利克可以强行固定住身体,至少还能在必经之处的前方竖起冰墙以作阻挡之时,就要遭到只会捣乱的同伴的破坏。 不是拆他的墙,就是扯他的头发。一招接着一招,要不是不可能,埃利克都要以为齐木小子是故意的了。 总而言之。 在接连被超能力者拆台,仿若一人拖着几大拖油瓶,哪怕是埃利克,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脱困。 然而。 “……已经够了吧。到此为止了啊混蛋!” 无法忍受自己再像傻子一样灰头土脸地翻滚,不知以何等扭曲姿势被压在最底下的银发少年大怒,终于找到了可以腾出手还不会被打断的空隙。 与震怒之声瞬间传遍空旷狭道的,便是宛若炸裂般的脆响。 埃利克的左手攥紧了一条由他临时冻结的冰锥。 他把冰锥直接插进了光滑的渠道之中,看似脆弱的冰完全地承载了三人的重量,没有立时崩断。 可仅仅这一下,还无法让下坠的趋势完全停止。冰锥坠着三人猛然向下滑动,刹那间碎石飞溅,一条深达几十公分的扭曲碎痕出现在原本平整的滑面之上,颇为骇目。 在这条碎痕延伸到了将近百米的时候,下落的趋势终于减缓了。猛地一顿过后,便彻底停止。 “……” 在这一刻,埃利克的表情尤其复杂,隐约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捏着冰锥一头的手指微不可见地抖了抖,好像,的确,泄露出了一丝忍无可忍。 “喂,底下的。” 埃利克开口了:“你在做什么?” “哎呀!不好意思哦。” 那个无辜路人遭受了如此之大程度的翻滚颠簸,此刻居然没有发晕,迅速地回过神,做出了应急措施。 听到埃利克语气不佳的声音,这人还有心情哈哈大笑:“你的腿太短了不太好抱,我稍微挪了挪……” 在此之前,还没有人胆大到当着本人的面,坦言说出埃利克腿短——虽然是事实没错。 路人果真不得了,不开口则罢,开口便是会一鸣惊人的震撼之语。 这个仿佛一根筋的家伙就挂在埃利克腿上。 齐木楠雄是被他另一只手拎着的,他左手抓着支撑点,自是没空管第三人。 那家伙便是自觉地抱过来,发出“呼!”的庆幸声音后,安心地在少年腿上摇来晃去。 先不说他们根本不认识,这自来熟的举动是否倾向于骚扰行为。 他也毫不意外地受到了打击(报复)。 被打上腿短标签的埃利克:“……” 连冷笑和废话都省了,他在心里将此人打入负好感度的行列里面,分出一道寒气向下扫去。 然而,本以为不长眼的路人一定会受到教训,可其后,埃利克的眼眉轻轻扬起,微不可见地露出了一点儿诧异。 “好险好险,差一点就和这个大哥哥一样,变成冰块啦。” 跑到另一边挂着的路人此时还能发出欣慰的感慨。 虽然能够及时躲闪,有埃利克刻意放了大水,只打算把他冻一冻以作教训的原因在,路人——这个看着和埃利克差不多大,要比齐木楠雄小两三岁的小子,本身的速度也颇为不俗。 身形似比猴子还要敏捷,奇怪的小子在寒气来袭之前,便灵敏之极地松手,再抬臂一伸,攀到了另一个可供停留的地方去。 齐木楠雄只要撇头,就能跟毫不客气爬到冰上来,等同于隔着冰块爬到他身上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从头巾之下露出了一点黑色的碎发,再一看,这个黑头发的少年有着一双格外大的眼睛,褐色瞳仁中显出一片洁净,仿佛不沾污染,直白而纯粹。 “直觉告诉我,虽然不管待在哪里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离这个大哥哥近一些,被波及的可能性更大。” “唔。”黑发少年擅自陷入沉吟,大概经过了一番斟酌,还是觉得维持现状比较好:“我不太喜欢被冻的感觉,所以就这样啦。” 他的自来熟,已经可以屏蔽掉埃利克的瞪视,抵达自顾自搭话的程度。 “你们是从外面的门进来的,能告诉我外面是什么样子,什么地方吗?哦,差点忘了,我叫——” “金·富力士,十三岁,目前正在无意间发现的古迹遗址中探险,花了一个月时间爬上根本不是路的坡道,结果在临门一脚的地方被打回原形。” “咦?” 好似被突然出现在脑中的声音吓到,紧接着又发现自己的来历被挖掘得一清二楚,名字的确是金·富力士的少年惊了一下,发出了完全合理的感叹:“这个能力是心灵感应?太厉害了,好强!” 他这边的接受能力相当地强,完全不需要思考的时间,就得出了正确无误的答案,可见直觉也莫名精准。 正如齐木楠雄所说,年仅十三岁的金·富力士,又是一个异世界来人。 不是世界融合后才会突兀冒出来的原住民,超能力者非常确定,金·富力士的情况跟埃利克与埼玉二人更为相似,是自己不明原因地出现在这里的。 可能金自己都不知道,他误入了一座隐藏在极深地下的古建筑遗址,就莫名其妙地穿越,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因为,他在遗址之中待了整整一个半月,直到今天都没能出去,根本分不出白天黑夜时光流转,更别说时间变更。 其中半个月的时间,花在兴致盎然地探寻遗迹上面,剩下最为关键的一个月,则是金忽然意识到自己随身带着的食物和水撑不过多久,必须找路出去才行,才开始打起精神寻找出路。 这座地下遗址实在是太大了。 其下通道阴暗无光,如同蛛网般八方穿横,据金说,还隐藏了层出不穷的机关暗道。 初来的闯入者落入这之中,即使不死在机关之下,也会因找不到方向而彻底迷失在黑暗中。 “……所以你小子是怎么摸到这儿来的??” 埃利克一时忍不住发问。 这个叫做金的小鬼,给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直接到毫无隐藏的性格更让他忽然心生警觉——不过,这些都不忙关注。 他觉得小鬼身上疑点太多。 在完全没有补给、缺食缺水的情况下,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坚持一个半月,直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精神十足? 找到这么一条不同寻常的“路”就更不可理解了。 正常人根本不可能觉得,这是一条“路”。 没有阶梯,也没有任何可以将之判定为通道的标志,所建造的目的,必然不是让他人攀登。 直直向上的斜道不知通往何处,不知尽头会有何物,所以,怎么可能—— 金(露出灿烂的笑容):“凭直觉呀。” 埃利克(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发现有这一条巷道的时候,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一直往上走一定没问题。” 金以理所应当的语气说着,笑容比之前更明媚了些。 当然,看在震惊的埃利克眼里,这个笑脸就是没头没脑的绝对代表! 这个小鬼居然说:“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错,外面是海?还好没出去。太棒了,幸好遇见了你们呢!” 埃利克:“……” 齐木楠雄:“……” “能找到埼玉现在的位置么?” “有点奇怪,我丢掉了抑制器,虽然超能力失控,探查范围应该比以前广得多才对,可现在居然什么发现都没有。” 两人暂时把金撇到一边自顾自交谈,可得到的情报,却并不算好。 “好了,之前的麻烦还没解决完现在又来一个,简直没完没了了。” 齐木楠雄以极快的速度皱了一下眉:“我还得再多强调一遍,这个地方很奇怪。” “是么……” 正说着。 埃利克将望向上方的目光收回,没来由地道:“小鬼,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现在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金思索:“唔,嗯……有的。” “什么?” “就是现在,马上往左跳,不然——” ——水声。 不是在脚下仍旧看不见底的深处流淌,而是,在他们的头顶。 电光火石之间。 支撑如此之久的冰锥还扎入石壁中,露在外面的部分不禁巨颤。 埃利克松手,提着齐木楠雄和冰块上的附带品,足下在斜壁借力,顿时越过了将近十米的距离。 稍有失误,就会继续往下坠落。 可是,这样低级的错误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轰!!!” 看似完整贴合的侧面巷壁,在目光如电的银发少年一拳之下轰然破碎,显露出以精巧之态藏在背后的隐蔽空间。 而在他们三人全部跃身进藏身空间之后。 比之前更为剧烈的轰隆声响起。 海水毫无征兆地从上方倒灌进来,浩荡如瀑。宛如雷电降临,天河倾泻,贯穿了整个地底空间。 “不要让我知道设计这座破玩意儿的家伙是谁!” 某个人刚这么凶狠至极地发泄完。 “——阿嚏!” 埃利克:“……” 为什么,他自己要打这个莫名其妙的喷嚏??? 第70章 倒灌的海水带来了层层回荡的巨响, 这个声势, 直到很久以后才稍作平息。 太奇怪了。 这下不需要齐木楠雄再说,埃利克也能总结出越来越明显的疑点。 他们现在是在海底没错吧。 遗址意外地不止是露在平面被海水和时间侵蚀的那一部分,在表面之下,还隐藏着不可窥探其规模, 根本就深不可测的庞然大物—— 这可能吗? 如此庞大的久远遗迹,完整地埋没在海底之下,如果真有可能,那就更像是人为的。 而且,埃利克记性没有那么差。 他和齐木楠雄进来的时候, 罩在遗址外围的结界是被一拳打碎, 四分五裂了的。 那个举动并非鲁莽, 而是他故意的试探。 果不其然, 在两人靠暴力强行突破正门(并且把金撞飞)之时, 理应如洪荒猛兽吞没过来的海水毫无动静。 直等到现在。 兴许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最是简单粗暴的清理才在半途轰然降下。 虽然说, 这点程度的机关也就能对付对付普通人, 放在此时的埃利克等人面前,也就是需要稍微多浪费一点时间。 完全看得出来,那个不为人知的设计者对于挑这个道试图逃脱或是闯入的外来者, 仿佛带着极为烦躁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不客气了。 已经不是单纯讨厌的程度了,而是更深的“厌恶”。 传递出来的来自千年前的讯息,仿佛能够汇集成某个人警告的声音: 这里是【】永远安息之地, 不允许再被侵扰。如果真要胆大包天地擅闯进来,那就做好去死的准备吧。 强盗,劫匪,恶徒,无论是什么贪婪之人胆敢冒犯。 即使【】不会再在此处停留,这些丑角也必须付出最沉痛的代价。 ——中间大概还是夹带着某些含糊不清,偏偏隐去了关键词的字节。 所以,问题就来了。 “这些把心理活动都包括进来了的东西,为什么我会知道?” 从自身情感出发,埃利克拒绝接受某个最接近事实的可能性。 开玩笑呢,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么无聊,随便一跑就能跑到和“他”有关系的地方,怎么可能那么巧? “啊,果然是一条路呢,可以往这里面走哦。来吧来吧,我们走吧!” 金毫不受环境影响的欢快声音响起来,也算是恰到好处。 那小子果然是个能在什么都没有的遗迹内存活一个半月,还可以活蹦乱跳的粗神经。 被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害得爬了一个月的心血一朝还原,也完全没关系,金已经非常熟稔地进入了结伴同行的模式,将埃利克两人当做了自己的同伴。 在埃利克神色不定,齐木楠雄不知在想什么一直不说话的期间内,黑发少年精神十足,飞快地在暗道中一阵摸索,最终做出了可以前进的决定。 “喂小鬼,我有说要跟着你一起行动么?” 埃利克回神,然后不高兴地提出质疑。 小鬼先前的发言让他不爽,现在这自来熟极了的态度让他更加不爽,放在平时,现在他已经掉头就走了。 “哎?是我的直觉出错了?”然而,小鬼居然还露出了相当诧异的表情:“大哥哥你们应该都只是看上去不友善,实际上相当不擅长拒绝别人,也不会把陷入困境的小孩子丢下不管的类型,难道不是吗?” ——简直一语即中。 金的直觉堪比野兽,这才多久,某两人的本性就被他一眼看穿。 埃利克本来还是应该恼怒的。 可是,在那之前,他忽然发现了存在于金那一句话中的一个极小细节,不由得扬眉:“你叫我什么?大哥哥?” 金:“是啊。” 相当豪爽干脆地回答了。 埃利克:“……” 从小鬼头巾下的明亮眼睛里,看不到半分勉强。 这足以说明,金的确依靠了作弊器般的直觉,超越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笨蛋,径直看穿了埃利克隐藏在矮小躯壳之中的本质。 并且,还发自内心地觉得,叫一个外表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没有问题。 “……” 不知怎么回事。 百般限制的躯壳之中,世界最强的男人心头,某个实际并不重要、但却意义非凡的位置受到了隐隐触动。 要说有多震撼,还不至于。 可这个感觉,竟然—— 慰!贴!极!了! “……真是没想到。你小子,有一双值得夸奖的慧眼啊!” 金(单纯无比):“咦?我被夸了吗?哈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谢谢哦!” 就是这样。 当齐木楠雄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过来时,情形已于几分钟前大相径庭。 “嗯,不错,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之前的失言我就不和你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不再追究了!” ——来自态度大变,忽然看金多了几分顺眼的埃利克。 “哇,真的吗,那太好啦。” ——来自实际上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顺势应了下来的金。 埃利克:“这么瞧着,你小子似乎还挺不错的——唔,再努力一把,说不定还能被我收做新的小弟。” 金:“嗯嗯?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啊。大哥哥是有实力做我大哥的人,所以我觉得没问题。” “唔,虽然你勉强算是有这个潜力,但我的小弟可是没那么好做的。” “好的,我会加油的!” 金,这个幸运的小子,只因一个最是简单的称呼,就搞定了本来很难搞、可心随身体一起微妙地幼稚起来了的男人。 埃利克现在是受到了心理因素的影响,对着金越看越顺眼,竟破天荒地直接提出要把金纳为小弟候选。 如果某学校一年a班的小鬼们知道,一定会心里不平衡地开始哭天抢地,大喊偏心。 埃利克的小弟,是真的不好做。 正常途径下,要正式入他眼中,就得符合条件苛刻的多项标准。 自身水平高还是低不重要,因为无论高低,在埃利克这里都一视同仁,差到惨不忍睹,多看一眼都止不住嫌弃。 他的小弟,必须满足以下按照越往后越重要的顺序排列的多种条件: 首先,要有能够挺过魔鬼训练的坚实体魄和顽强意志。 其次,要听得了话,不能违逆大哥的教诲。 然后…… 最后,最关键的一个条件。 能做埃利克小弟的人……必须要抗揍! 不是开玩笑,这个至关重要的条件,是从实实在在的血与泪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一年a班的埃利克小弟们可以亲身作证,从被埃利克当做多管闲事的路人,到终于历尽千辛万苦被埃利克承认了“小弟”地位,这之中充斥了多少汗水与泪水。 他们被埃利克大哥揍的次数,人均下来都有一天两次。 为了最后方能得到的珍贵认可,孩子们简直豁出去了。如果不抗揍,那怎么可能挺得下去? 做小弟的便是如此艰难,更不要说更上一层楼的徒弟。 具体情况可以采访询问轰焦冻同学。 他可是悲惨到就算老师不负责任地去了异世界,也免不了被拖过去代打游戏。被收做弟子时,挨到的揍比普通小弟只多不少…… 好了,上面说了这么多,好像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控述埃利克的暴行。 可这里,实际上想表达的是: 做埃利克的小弟,其实还有这么一个简单轻松的办法。 ——说中他以为别人不知道、实际相当明显的某些心思,一下子就让他大为高兴,从而看这人尤其顺眼。 “…………也就是说,只要抓住弱点,你就是全世界最好搞定的男人了。” “喂!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最好搞定啊!” 这个话题到这里差不多可以结束了,不然一时不慎就要降下雷霆万钧。 拖了这么久后腿,齐木楠雄似乎终于缓了过来,不用再裹在冰块里。 “还好?” 略过方才的玩笑,埃利克问道。 齐木楠雄使劲掰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又转了转头,脖子发出一阵咔嘣响:“只是我自己的话,除了差一点就被冻成冰棍以外没有什么问题。” “你的超能力呢,能控制了么?” “可以了。”超能力者道,可不知怎么,表情并未出现松动。 这不意外。 因为,齐木楠雄现下终于可以确定,在目前身处的地方,他的能力回不回复,都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在进来之前还没有这个感受,但如今,突然变得清楚了。” 他方才不说话,就是在琢磨这个异常点。想了想,齐木楠雄还是把自己从模糊转为清晰的奇异感觉描述了出来。 “就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粉发少年神色越发严肃,可见他并非说笑,由心感到了棘手:“我可以透视到这座遗迹的全部轮廓和通道,但是,也只限于透视了。” 除了透视之外,所有的超能力都在,可就是用不出来。 齐木楠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说得简单点,在进入遗址的那一刹那,他就被限制了。 刚进来的时候程度最轻,所以毫无察觉,还能让不受控的能量四处狂飙。而到了现在,除了透视,其他的能力,齐木楠雄居然一个都用不出来。 这个不知名的遗址,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发现得越多,齐木楠雄就不禁越加惊讶。心中对于遗址的粗略猜测,需要用斜线划掉了。 在自己的世界——亦或者就是在遗址外面,超能力者都是无所不能,近乎于神的存在。 排除掉货真价实的人类身份,他基本上也可以等于神。 然而,到了这里面,和埃利克、埼玉这两个男人面对面时都不会有的感应出现了。 是什么无形的存在,能够给约等于神的超能力者这么大的限制呢? 位置大致可以确定,就在“头顶”。 可头顶又有什么。 上方是塌陷的“入口”,再上方是幽暗阴冷的海底,若还要探寻,延伸到遥远不可及的最上方—— “总不可能是,真正的……” 后面的那一个字,被少年自己夹在齿间吞没了。 刹那想到的可能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非常荒谬。 不过,齐木楠雄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他自己差不多已经信了。 毕竟超能力者不是坚信科学死不承认非自然现象的名侦探。 回到表面上。 齐木楠雄没有再多说什么,在表明自己除了找路外很遗憾地一无是处之后,便摊手,示意该轮到埃利克了。 埃利克:“……知道了。你今天掉了一天链子,肯定是派不上用场的!” 真是没办法。 和隐约窥见真相一角的齐木楠雄差不多,埃利克虽然知道得不多,但因为此处与自己莫名拴上的练习,心中也是颇为沉重。 要离开的话,很简单,他可没感觉到什么鬼限制,只要把金和齐木楠雄拎着,直接就可以瞬移到外面去了。 可这时候,偏偏不能这么干脆地走掉。 据齐木楠雄说,他把整个遗址都透视完了,也没发现哪个角落有埼玉以及其他几个丢失小鬼的身影。 为了从这个鬼地方把友人挖出来,只能继续探索。 所幸齐木楠雄没意见,唯一有可能有意见的金意外地活跃,在遗址中探险,对他的吸引力比逃出生天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小鬼最先跳起来,雀跃至极:“大哥哥能找到准确的路线?太好了,果然遇到你们就是最大的收获。快走吧快走吧,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从我们所在的地方往下,就是遗址的中心。有一个最大的独立空间,我们直接去——嗯,去那里就可以了。” 齐木楠雄中途似乎停顿了一下,但圆得很快,又没入自己思绪中的埃利克并没有发现。 临时混搭组成的新·三人组,开始按照齐木楠雄规划出的路线,在暗道中行走。 这里的通道有超过千年没有人走过了,地面虽是石材,可抬脚踩下去时,仍有种石块虽是会摇晃着塌陷的错觉。 越往里走,所呼吸到的空气便越是浑浊,仿佛远古的尘埃就在狭窄通道中飘扬。 金身上带着火把,但他并没有在里面点燃。 可能是觉得遗址封闭了太多年,点燃火把可能会将本就稀薄的氧气燃烧得更快,还有可能碰到在空间中弥漫的有毒气体,突然爆炸就不太好了。 还好,虽然处于黑暗中,三人也不是一直沉默,让气氛变得诡异。 借这个机会,时刻都活力十足的金跟埃利克两人搭话,也就说起了他之所以能在遗址里待上一个半月还生龙活虎的原因。 “只要在光出现的时候,抓紧时间跑到有光的地方照一照,就不会饿了。” “什么?” 埃利克发出了诧异的声音。 金继续解释:“每天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会有光落到这里面。” 在狭窄昏暗的通道里,看不见黑发少年的表情,但从语气可以判断出,他的嘴角漾起,笑得很是灿烂。 “这里面”,具体说的是哪里?他似是刻意涵盖了过去,哈哈笑着:“算算时间,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会儿就会出现啦。” “卖什么关子呢。”埃利克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哪里有什么光?这可是海底下,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 他的眼睑冷不防地颤动了一下。 目光停留在了脚前。 是的,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正踩在向下试题上的他的脚边,多出了一个白点。 如若单纯看来,可能会误认为这是一颗小小的白色尘埃,一时不慎就会忽略。 可它出现在黑暗的幕布上,再是渺小,亦不被遮掩其辉。 仿佛就是为了此刻的展示一般,缓缓地,难以察觉的白点逐渐放大。 不再只是脚边。在垂落的衣袖,台阶的他处,身旁的墙壁……类似的光点都落在了这里。 它们是即将散去的星辰散落的碎片。 它们是朝阳的光辉,黑暗被驱赶,随后都在淡而清浅的光芒中消融。 只过了几个呼吸。 好似有人从虚空中伸出双手,擒住黑幕,无声地用力向后拉扯—— 道道柔软光柱自上方轻坠,如同金砂铺满了灰暗的地砖,还将墙面与巷道顶部的黑纱牵开。 全身沐浴在这光华之中,也能感受到真实的暖意。 是阳光的温度。 最不可能被阳光渗透的地方,竟然得到了耀目天光的照拂。 通道——或者说,墓道的墙壁上镌刻着古老壁画,人身鹰首的神明头顶日盘,鹰首的侧眼仿佛正注视着壁画之外,与同时投来目光的人类静静对视。 “啊啊,这个场景,真是太美妙了!” 是金在惊叹。 在这儿逗留了这么久,金直到此时才发现壁画的存在。 也是,他在此之前没有进入到真正的通道,自然无缘知晓遗址中还藏着如此震撼的细节。 “这是……图形文字?上面似乎写了什么,图画中的这个人物,是这个文明崇拜的神明?” “唔,壁画是连续的。找到啦!这里是开头,然后一直往前……” 金精神昂然地研究起了壁画,齐木楠雄盯着人身鹰首的神明画像,不知在想什么。 “……” “埃利克?” 超能力者忽然出声。 原来,不知源处的太阳光线投落下来,还未过多久,原本应该待在这儿不动的某个银发少年已经不见了。 埃利克丢下同行的两人,径直来到了这条绵长墓道的尽头。 在看到壁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里并非宫殿遗址,而是一座庞大的墓室。 没有可供参考的根据,因为这个想法是自发出现在他脑中的。 ——曾经,来过这里。 这条路是他走过的路。 ——曾经,在这里驻足。 就是现下所停留的这个位置。 从狭窄的通道脱出,埃利克来到的空间顿宽,似是一方长廊。 残缺的部分很多,长廊的四处都有石块破损,表面坑洼的痕迹。 但是,最为重要的那一部分还在。 只要有人来到这里。 只要他停下脚步,抬头,就一定能够看到。 刻画在长廊两旁的精美壁画,因岁月流长,而失去了原本的光鲜色彩。 可画中永远高昂明亮的太阳,仿佛想要勾住离人衣角的芦苇,还有那道久久伫立在王座前的逝者的人像。 它们都成为了永恒。 其中,也包括了刻在壁画最后的那一句话: ——不管等到何时。 ——我也要于此再与你相会。 第71章 这个并不圆满的故事的开端, 发生在远比一千年更加遥远的过往时间。 那时尼罗河畔的芦苇荡还繁密葱葱, 高高建起的宫殿恢弘耸立,身披白袍的祭司在神庙前层层相连的石柱间穿行。 神明的雕塑手持权杖,将太阳的光辉挥洒入人间,也在庇护未来的神子逐步成长。 故事的主角之一, 就是这个受到众神护佑,注定要在成年后铸就一生伟业的神子。 当然,在最初之时,未来的神子还没有得到神的光辉,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王子而已。 他是法老的孩子, 在兄长先后夭折之后, 便是法老膝下最年长的王子。 几岁时, 王子就与父亲前往军营。 十二岁时, 王子已能驾驶战车指挥军队。 之后未过多久, 战败的俘虏被王子亲自押送回都城。 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入城池, 如同气势惊人的长龙。 车队之首, 骑在战马上的少年傲然而自信, 眼中闪耀着的色彩耀眼夺目,正如太阳的光芒。 ——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个人。 他就会延续这一条看不见的早已铺就之路,慢慢长大。 他会越发成熟, 越发睿智勇猛,完成从王子到王者的蜕变。 法老的王位将交由他继承,肥沃土地上的富饶国家将被他统治,走向前所未有强盛之路…… 虽然, 就结果而言,原定的路线和最终的现实,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差异出现在王子还没有成为法老的少年时期,也只与少年时、青年时的他有过接触。 但在“差异”最终被强行修复,险些偏离的路线重回正轨之后。 那个即使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也无法预料到的男人,依然影响了他的少年时期,青年时期,乃至于生命终结的老年时期。 因为勇敢之名传遍全国,十二岁的王子得到子民们的崇敬和爱戴,又因为身份尤其尊贵,没有他想要而得不到的,更没有他想做而做不到的。 过了一年,也就是王子十三岁的时候。 在符合这个年龄的意气风发的影响下,褐发金眼的少年天不怕地不怕,回到王都没多久,就看上了父王刚得到不久的神骏。 神骏无人能驯服,光是将它抓获,便花费了极为庞大的人力物力。 王子不信邪,一定要将神骏驯服。 然而,他果然还是高估了自己,不仅没能把神骏驯服,还被不羁的野马拖着狂奔出了王城,闯入平民们汇聚的市集,险些因自己的莽撞让无数人丧命。 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平民的性命算不上什么,就算真的引发流血的意外,法老之子也不会因此受到哪怕半点指责。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竟有人在如此紧急之时,只用了一只手就将野马放倒,救下了—— ……啊,说起来可能会惹王子生气。 但,那人救的的确不是也处在危险中的王子,而是差一点就被马蹄践踏的平民孩子。 没错。 尊贵的王子殿下就在这里,这人居然只顾着冷淡地教训平民小孩儿,看都不看王子一眼。 最过分的是,他居然任由王子殿下呆了呆,跳着脚冲上来——然后,相当敷衍地伸手,屈指。 再然后。 刚冲到男人面前激昂宣战的王子殿下,平生第一次被人弹脑壳弹飞,啪叽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灰头土脸。 ——太惊人了。 ——简直不敢置信! 这就是王子当时的心理活动,论起震撼的程度,一点儿也不夸张。 也不奇怪。 面对皇族还不埋首屈膝的平民已知范围内根本不存在,更何况,这个大胆的家伙来历不明,只看出是个相貌外表不似此地之人的外族人。 王子的注意被完全吸引了。 不过,意外地不是“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吸引。 说来奇怪,被冒犯之类的寻常王子应当最是在乎的事情,他在一眼越过在空中扬起的尘埃,看到伸手将骏马按住的旅人时,半分都没有想起来。 他首先看到了旅人只稍微显露了些毫的强大,内心受到的最初的震撼就来源于此。 其后,他又看到了旅人从遍布风尘的长袍下滑落的银发,再往上,与他相似的黄金瞳赫然映入眼中。 难以捉摸。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王子都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但没怎么生气,还对明明让他受辱的外族人耿耿于怀,久久不忘。 王子似乎是觉得,自己都没能驯服的神骏被外族人一手摆平,而且,他好像还被当做飞扬跋扈不顾平民生死的嚣张王子了,怎么都不能服气。 所以,为了维护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一定要打败那个嚣张的男人才行。 ——嗯!逻辑还有什么身份地位差距都不用管了,反正就是要这么做! 他的运气也是很好,不愧是被神眷顾的少年。 才发下决心,隐约有点纠结要怎么正当地去挑战人,王子就忽然听说,自己可敬的父王给自己忽悠……不,找来了一个厉害的老师。 “老师”从相当遥远的地方而来,原本只是路过此地,却受到了法老极为热情的款待。 因重情难却,那人方才留下来,可却只答应教导法老之子两年,时限一到,便会毫不犹豫地离去。 不必说就知道,法老之子新晋的老师,正是那日把他无视得彻彻底底的外族人。 王子对这个新来的老师,既满意又不满意。 满意主要体现在藏在心里的某个目的直接得到满足,外来的男人还很强,姑且——好吧,的确有资格做他的老师,受未来法老的敬重。 而不满意的地方,基本全在那个男人身上。 虽然成了法老之子的老师,男人还是和惊鸿一瞥的初见时一般冷淡,对王子爱答不理,大有要把两年之期混过去的架势。 等等。 这怎么行? 这怎么可以?! 王子心里又无法保持平静了。 他不服,也不能忍受“老师”一直当他不存在。 “既然你答应了父王,成为了我【】的老师,我会敬重你如父,那么,你也要拿出实力,把你拥有的知识和技巧教给我!” 这么不服气地说着,王子开始了自己屡战屡败、再败再战的对老师的挑战。 他认真起来,不再将自己视作高高在上的皇位继承人,而单单是一个要让老师真正意义上把自己看在眼里的倔强少年。 他每天都要挑战他的老师。 早上挑战一次,被不耐烦地掀翻/摁倒/扔飞,不管被收拾得再惨,下午就立即重整旗鼓,重新再来。 每天都是这样,风雨无阻,没有一次间断。 如果说,王子是一个集顽强精神、坚韧毅力与死缠烂打等等于一体的厚脸皮王子。 那么,王子的老师就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嫌弃麻烦、不重要的东西最好都离他远点儿的不负责老师。 若不是有一点自己的私心,风尘仆仆的男人才不会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留下来,被牛皮糖似的小鬼纠缠。 男人的某些显著特点,没过多久就被较起真来的王子探析得一清二楚了。 比如,男人喜欢高的地方,爱好就是躺在高处晒着太阳睡觉。 每当王子满王城转圈找人未果时,不用犹豫,径直掉头去皇宫内最高的宫殿下边喊人,绝对能把男人一脸烦躁地吵起来。 还比如,男人的又一爱好是酒,简直嗜酒如命。 王子一度怀疑,男人实际上是为了他父王许诺的罕见美酒才留下来的。 也不限于价值千金的好酒,普通的烈酒,亦或是后来王子同另两个伙伴一起胡乱酿出来的糟糕果酒,男人都会喝。 每当他喝酒时,周身的冰霜仿佛会有些许消融,面庞也会变得柔和几分。 王子侥幸见过几次,所以那犹如冰雪退却、春天到来的美景,他永远也忘不了。 唔,还有——还有的细节太多了。 就算王子想要挨着挨着一个个说,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那就再说一个。再说一个最重要的吧。 男人说自己来自遥远的远方,却从未提过那个“远方”是何处,又有怎样的光景。 有一段时间王子很想打探,那时他经由锲而不舍地挑战(纠缠),终于得到了老师的一点认可。 可做出这个打算,话到了嘴边,王子愣了愣,不知怎么又闭上嘴,权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能是因为,某些时候,自男人身上不经意间显露出的孤独太过触人心弦。 他是个淡漠的,冰冷的,事不关己便不会插手的男人。任谁来看,都会这么认为。 王子曾经也这么觉得,可后来却在悄无声息间改观,导向了与前面完全相反的一个结论。 男人的冷漠只浮于表面,就像在太过漫长的无尽旅程中,慢慢地给自己加上的一层屏障。 他很温柔,善良而正义。 只是因为不想与始终在改变的人世沾上再多的关系,才用冰冷作为阻隔,便可以随时抽身离去。 王子由此意识到了,老师正是因为不想和他——或者其他人扯上太多的联系,才会在最开始对他那般冷淡。 然而,偏偏遇到了始终不肯放弃的他,才会被磨得慢慢妥协。 两年之期到了,男人没有离开,只说再教他几年,直到他成为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为止。 对于这个结果,王子本来应该十分激动欣喜。可实际上,喜悦却因别的心思打了折扣。 和老师的关系日渐亲密,他免不得想了很多事情。 他想,在遇到自己之前,老师经历了什么?他都去了多少个地方?去了多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遇见他时,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疑惑越来越多,全都积攒于心。 ——他究竟流浪了多久呢?看起来还这么年轻,可为什么,有一种事实会远远超过想象的感觉? ——会变成这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者……失去了什么?是人吗?对他很重要的人? 一点点积攒。 犹如轻缓下坠的水滴,待到某一日恍然回神,就发现足下已形成涛涛的洪流。 好奇。 想知道。 好想知道。 ——如果是重要的人。 好想…… ——我能代替那些失去的,成为他心里重要的人吗? ——我想让他留下,不要离开。 醒悟之时,便是此刻。 最早是因为不甘不服,加上对比自己强大的男人自发地生出憧憬,这般单纯的少年心气。 后来,纯粹的情感在一日又一日的酝酿中,不知不觉地变了质。 对于要统治国家,繁衍子嗣的法老来说,拥有这份感情并非好事。因其不仅放肆,还触犯了禁忌。 可那时的王子还太年轻。 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的老师,王子竟毫不惊愕,更无半分慌张厌恶。 只是恍然,原来这种心情——想要将透出孤寂的男人拥入怀中的心情,是人所拥有的最美妙的那一种情感。 他惊喜,发自内心地高兴,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对那个男人的爱意,并因此而分外急切。 忽略性别,对一个特别的人产生青涩而火热的爱情,并没有错。 身姿拔高,俊美非常,拥有太阳神般强壮耀眼的身躯,从少年长成青年的王子错只错在太过心急。 从河畔采来最美的莲花递给男人时,王子所想的是如何将男人挽留。 从背后大大方方地将男人抱紧,看似坦荡毫无私情,王子所想的是如何更进一步,埋首于近在咫尺的脖颈间,在男人的银发、雪白的肌肤上落下自己的印记。 明明准备还没做好,他急不可耐地向老师倾吐了爱语,因此,遭到了最为直接的拒绝。 又被狠狠揍了一顿的王子当时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 老师很生气,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生气。 他没能看出男人隐藏在瞬间凝固的表情下的失望,还天真地沾沾自喜,以为打破安全的屏障,就能够借此再进一步。 他以为男人愤而离去后,还会回来。 事实上,男人的确回来了一次。 然而,已经不再是王子的法老依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两次的失望,终于让男人彻底离开。 法老王花了之后的很长的时间,才慢慢地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了何处。 他并不后悔当初爱上了男人。 那是注定的事情,怎么可能后悔?应该惋惜啊。 太着急了,应该慢一点,想尽办法把一被纠缠就脱不开身的男人留下来才对。 当初捅破了爱意,还很年轻的法老与男人最后一次见面,拿出了许多东西试图将他挽留。 任取一件便可换取国家的金银珍宝,打动不了男人的心。 喜欢的美酒佳肴,附加实在流露的动人真情,也没能打动男人的心。 男人只带走了法老寻遍全国才寻到的通人性的神鹰,说好有可能会回来,可这一去,便是永别。 虽然不会后悔,也没有因爱生恨,但小小的抱怨,总没关系吧? 在外,包括后世流传千古的史书中,他都是树立无数功绩、修建无数殿宇雕塑留给后人瞻仰的伟大法老王。 功高盖世,万人敬仰。 而在他人不知晓的地方,法老王明明年纪日益增长,心态却反而幼稚了起来。 仿佛就是要跟某个人赌气,法老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年轻时的记忆都有些模糊。 可是,至此还深爱着的某个人的背影依然清晰。 他到底是不甘的。偶尔还会独自坐在王座上,屏蔽侍从,像年轻时候那样,对着神像抱怨“老师”的心真是又狠又偏。 这么久了,气总该消了吧?怎么还是不肯回来? 他一直在等男人回来。 从英姿勃发、太阳一般耀眼的青年,等到成熟稳重、成为真正的强势王者的壮年,最后,等到如将碎的枯木、太阳即将落下的暮年。 老师还是没有回来。 在法老意识到,自己此生可能无法再等下去的时候,早些年便着手准备的死后归所刚好完工。 他不把自己的金字塔放进帝王谷中,而是一意孤行,选了一个特别的场所。 通往法老将要沉睡的墓室的必经之路两旁,留有法老亲自细细叮嘱,让工匠尽心描绘的墓画。 那才是空前绝后的幼稚行为,根本意义上还是赌气。 众所周知,法老安息之地,既是开启来世,得到永生的重要场所。 墓画是必要的,因为要以此来颂扬法老在人世间的种种功绩。 可这位特立独行的法老王却一反常态,留下的墓画构成了一个跨越几十年的故事。所讲述的,正是法老的感情经历。 【十三岁时,与命定的爱人相遇。】 【渐生感情,法老与他的爱人两情相悦,却因为一个误会,爱人离他而去。】 【此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数不清的几十年。】 【法老都在等待爱人归来,至死不渝。】 从他撇开雄伟事迹,单独留下这些更像是污名的信息就知道,这是一个尤其任性的法老。 他甚至把真实的内容都篡改了,很是坦荡地让壁画里的自己和老师变成了两情相悦的爱人。 “哈哈哈,如果老师回来,看到了我墓室外的画,一定会气得不行。” 法老用着信誓旦旦的语气,丝毫不觉惭愧。 “如果”,“如果”。 毕竟还有这么一个法老刻意忽略的前提。 可以想象,在地上的太阳终究坠落的那一刻,年迈的法老必然是含笑着闭上双眼。 他很期待,回来得太迟的男人见到这些刻意诽谤,除了愕然,还要发出那样的声音: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定是故意的吧,这个烦人的小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定是故意的……这个擅自给人添麻烦的臭小子!” 突然响起的怒声在空旷的墓道中回荡,并传递到了很远的地方。 埃利克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会脱口而出。 他的背后,人身鹰首的神明画像也注视着这里。 “我很抱歉,异世界的旅人。” 只有些微力量残存的神明,带来了最后的留言。 道歉,是为千年前某一个不得已而为的卑鄙行径。而后,则是或悲哀、或惋惜的叹息。 “我的孩子拉美西斯,他的灵魂,并没有选择去往众神所在之地。” “他就在这里。终于,等到了你来。” 第72章 从几千年前留下的隐有破损的墓画。 不知为何在此间出现, 传入来者脑中的模糊声音。 埃利克对眼中所见, 耳中所闻的这一切,竟然都有种不可忽略的可恶的熟悉感。 不管别的,他对这样的“熟悉”其实并无多少好感,在第一时间体会到的反而只是厌烦。 “等我?随便什么莫名其妙的家伙冒出来, 都能说出这么不知所谓的话来么?” 不针对这里的人……大概。 还是那个问题。 埃利克真是烦透了。 总是时不时窜出来、毫无预兆就闪现的“记忆”,挂着是他的“过去”的牌子,便明目张胆地开始影响他的思绪。 虽然那些确实是他的过去没错。 可是,对于失忆后反而更加自我的少年来说,回忆的过程更像是所谓的“曾经”加负给现在的他的压力。 最开始什么记忆都没有的时候, 还颇为急切地想要找回来。 结果记忆慢慢找回来了一些, 在越找越多的过程中, 他就改变了想法, 变得有些不乐意了。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在“找”, 而是换了个角度, 那些过去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 强行往他脑子里挤。 就像是那个“过去”先一步等不及了, 一把扯着他,非要他快点想起来似的。 主动和被动的滋味当然是不同的——不过,也不只是这个原因。 埃利克一直把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单独分开, 虽是同一个人,但却暂时看作两人。 想起了越多,发现得越多,原本除了变矮了基本没什么烦恼的少年突然惊觉, 过去的“他”怎么是个一言难尽的家伙呢? 一言难尽具体表现在,经历太过冗杂,其中似乎——还掺杂了相当多的让埃利克感觉相当不妙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 随便跑到了一座埋在海底下的遗址里,就能碰见和“他”似有颇大关系的人和事儿。 压根不认识的家伙死都死了几千年了,还借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谜之声音留言,说一直在这儿等着他。 ——谁啊你?等了我我就要感动地跟你见面吗? 不止是心声,面色不虞的银发少年还真的这么说出来了。 可是,他回头就看到,墓画之中,人身鹰首的神像颜色暗淡,先前隐隐投射出的光芒已然暗淡了下去,看上去那就是一块死气沉沉的墙壁。 谜之声再也没了动静,就像放下了最后的任务,已经如释重负,可以安心地回归了。 至于谜之声到底回没回,埃利克当然不会知道。 “……跑了?啧!” 果然还是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过去的“他”也是,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个令人无语的笨蛋吗?死了就死了,偏偏还要遗留如此之多的破篓子,给未来的自己添麻烦! 眼前的这个,就是显而易见的破篓子之一。 或者换个说法。 这是过去的“他”极其不负责任地抛之不管,所以只有现在的这个倒霉的他撞见,似·乎要皱着眉毛解决的——这叫什么?这……怎么说得出口! 一时之间,某些不该他知道但出于各种原因还是被污染了的无意义信息全部沸腾,在脑中迅速飞闪而过。 埃利克因此想起了,他(被某面不改色的秃头披风侠带着)闲得无聊时翻过几下的杂志。 批注,更详细的描述的八卦情感类杂志。 那本被他翻了几下就感觉眼睛发疼迅速丢掉的杂志,竟在此时生出了最后的存在感。 “……” “叫什么,这叫什么。孽缘,还是感情债——等等,不就是最后这个说法吗?!” 简直可怕。 如此可怖的压力,对(至少外表)还是个少年的埃利克来说,未免也太沉重了。 这还是埃利克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过去,竟还存在着这么复杂的部分。 他的脸隐约有点发黑,牙关紧咬,咯噔咯噔的声音响个不停。 视线再转回来,瞪着占据了满墙壁的墓画,那双金眼若是没有冷到凝固,就是快要冒火了。 ——诽谤。 果然,不管看上几遍,即使不知当年的真相,埃利克的第一反应还是这个,非常地干脆。 他感觉牙齿在发酸,越看越酸。 可能是打击着实有些大了,脑袋还有些晕——也可能是被气的。 就单做欣赏的艺术而言,此处的墓画必然可以被尊为当世最华美的艺术品。 那个时代的描绘都是这样,人物的小人稍有抽象,但完全看得出来各自的特点,背景更是华丽,没有一处不精致。 这是埃利克这般缺乏艺术细胞,没多少欣赏水平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优美动人。 可埃利克又完全不觉得优美了。 他的牙齿更酸,热血往头上涌,挂着青筋的眉角一跳一跳,正是一副忍无可忍马上就要被气死了的表情。 “把这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砸了算了!” 完全是胡编乱造,留在这儿要是被别人发现,也会让他名誉受损……好吧,如果不是知道的话,应该完全看不出来画上有一个小人是“他”。 埃利克还是很生气。 好好的失忆人士冷不防发现,曾经的自己感情经历尤其坎坷复杂,还有种种遗留问题。任谁摊上这种事会不气呢? 把墓画通通砸碎一遍,让其面目全非,应当是最解气也最能了却后患的做法。 埃利克也真的打算这么做了。 要解决可以说相当简单,他只要把这一面墙冻结,变作冰块,再随意一粉碎,流传几千年下来的墓画就会随冰一同破裂,消失得分外彻底。 他似是随意地把手放在了墙面上。 掌心所得到的触感有些粗糙,毕竟数千年下来,墙体早有朽化,突出了不少零碎的颗粒。 把令他不喜的墓画摧毁,只需要一瞬间就够了。 可静立于此。 “……” 很意外,银发少年半晌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看到……就让那个傻小子,安心地做一场美梦吧。】 又是来自于“过去”的遥远而模糊的声音。它阻止了他。 直到此刻,埃利克终于明白,自己心中从来到遗址开始便占据了强烈存在感的熟悉感受,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他”来过这里。 在苦等一生都未能等到爱人回来的法老沉入永眠之后,那个男人终究还是回来了。 回归的路途之中,隐隐能够感觉到,还藏有许多并不简单的细节。 埃利克曾经“看”见过好几道关于死亡的记忆片段。 其中一个片段,便是发生在与此地相似的狭窄墓道中。 黑衣的男人满面愠怒之色,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人重重踩在脚下,似在逼问着什么。 作为背景的身后,同出一辙的壁画被火光照亮,显露出在此处也有的神明的画像。 墓道的角落,还堆砌着相当凌乱的破旧棺木,以及还散发着明亮光辉的黄金饰品,应当是陪葬。 把残留的种种细节总结到一起,依稀能够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过程。 因为某些缘故——可能是岁月迁移下人为的变故,本应在某个地点沉眠的法老的遗躯消失,如山的珍宝陪葬品全被大胆的盗墓贼盗走,原本肃穆的安息之地被破坏了安宁。 隔了很久才找回来的男人发现了。 不管“他”与本应在此长眠的法老发生过怎般复杂的纠葛,弟子无法安息,这一现实,让“他”尤为震怒。 于是,应当耗费了相当漫长的时间。 男人找遍了整个国家,将侵入过弟子沉眠之所的盗墓贼本人或是他们的后人找到,排除不牵涉其中的无辜者,只要有污点在身的贼人,都被他杀死。 光是惩戒还不够,男人也要将弟子的东西一件一件找回来。 运气好,从盗墓贼口中挖出了昔日陪葬品的流通处,“他”找回失物还算轻松。 但通常情况下,由于时代久远,商品交易的流程不知转了几轮,想找回拉美西斯二世的珍稀宝物,必然需要费好大一番功夫。 好在,虽然时间花得长了点,男人到底还是把所有的失物都找了回来,一股脑全放回了法老的金字塔中。 最后一件找回的“失物”,正是法老自己的遗体。 由于国家政权变动,历经混乱,神殿的祭司为保护前朝法老的遗骸不被破坏,便将众法老的木乃伊转移至隐秘的场所。 昔日的法老王,多么尊贵的存在,竟在死后只能藏身于昏暗狭窄的密道,在无声静谧中慢慢腐朽。 还是同样的道理,不管法老王生前年少无知时,跟男人闹出了多不愉快的结局。 他是男人承认的弟子——这一点,毋庸置疑,永久不会改变。 所以,男人自然不会容忍自己的弟子沦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 “他”又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法老王的遗躯,然后把干瘪枯瘦的木乃伊带回了已然沉静百多年的金字塔。 在最后一次回归的路途中,“他”便是环抱着一具颇沉的棺木,沿着银发少年方才走过的那条向下的通道,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最底。 经过现下银发少年所在的这条长廊时,毫不意外,“他”也冷不防看见了两旁的墓画。 之前来过了无数次都没发现,偏偏最后一次来时不经意抬头,便刚好瞧见。 看清楚墓画究竟是什么内容之后,“他”的心情大抵和现在的埃利克一样,可能还要更多几分哭笑不得。 或许,还有几分不是滋味的无可奈何。 很生气,肯定也要狠狠地骂上几句白日做梦的臭小子。 可故人已逝。 “他”到底不至于跟已经不会故意从背后抱过来、笑着说着“老师我喜欢你”的弟子置气。 生与死的间隔,就是有这般大,大到可以让曾经的不愉快淡化,只在生者心里留下算得上愉快的好的记忆。 所以,男人在墓画前停顿了很久,还是没有把污“他”清名的这面墙毁个彻底。 “他”的弟子,任性自傲、偏又痴情得可以的法老王就在这墓画的一角留下了自己的寄语。 ——生前,他没能等到老师。 ——死后,他便在此继续等下去。 那就这样吧。 男人想着,就让这个可恶的臭小子在这不会再被打扰的地方,安安心心地做一场美梦好了。 “他”把弟子的遗体带回来,放进了主墓室的黄金棺内,只扯下了自己身后的黑色披风,把披风丢进去,覆盖住枯槁得跟记忆里的形象完全对不上的木乃伊。 然后合上棺盖,跨过堆了满室几乎下不了脚的璀璨珍宝,再不回头地径直离去。 没有打算再让后世的人闯进来,因此,男人应该是在出去之前做了一点手脚,彻底杜绝外人再度误入、打搅永眠的弟子的可能性。 …… 如此想来。 在入口搞出个坑死人的下滑坡道,还准备好了能把人冲到千米之外的海水倒灌的混蛋设计师,有相当大的可能是“他”——这样吗? 埃利克的眼角抽了抽,拒绝继续展开联想。 抱歉,虽然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东西,但少年的心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糟糕了些。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神色更加不悦。 可按在墙面上的那只手,却是以不爽的姿态收了回来,姑且算是没了再毁痕灭迹的打算。 撇开多看一眼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内容,银发少年双手抱胸,眉毛几乎拧到一起,凶恶的眼神所死盯的便是墓画的其中一部分。 假设这个除了银色头发以外跟“他”没半点像的小人,就是那个男人好了。 因为误会,不顾感情愤然离去,此后几十年都没有再回来——传递出了法老不可解也无法释怀的悲哀和叹息。 这……分明也不对劲吧。 不管怎么嫌弃过去的自己,埃利克还是了解“他”的。 “他”不可能做出到对方死都不去见其最后一面的绝情之事,更何况,壁画上刻了,“他”在最后一次见面时,还收下了法老赠送的鹰。 想起了鹰,埃利克的心头莫名一空,继而感到尤其钝痛。 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出了什么意外,让“他”迫不得已,无法按照约定回去,毕竟—— “毕竟大哥哥根本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嘛!”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让我这么开口了,说错什么了吗?哈哈,没有吧!那就好!” 无视埃利克一脸“忽然很想把这个小鬼打一顿”的表情,时刻都很有活力的金挨着看完了一路的壁画,终于摸到这儿来了。 埃利克已经不需要再问,这小子是怎么敏锐看出抽象的小人就是他自己了。直觉,直觉了不起吗! 金对这里跟墓道中大不相同的墓画相当感兴趣,一来就直接凑上前去,附加惊叹无数。 “哇!!!” “噢噢噢,原来是——” “太不可思议了,几千年前的文明能够保留到现在,故事情节还如此完整,真是精彩!” 金的关注点和埃利克不太一样。 他是正儿八经地在研究遗址,墓画的情节(以及大概就在身边的当事人)暂时都成为了次要,还是遗迹本身的艺术、文化价值更具吸引力。 虽然知道是这样。 埃利克还是有种被人看完了黑历史的强烈不适感。 他忍了又忍,结果还是忍不下去,不能没事人似的再站在这里。 金那边没去阻止,他自己跟自己生气,干脆转身,宁肯看向罩上灰暗的对面的神像。 就这样看着看着。 “……我以为,你站过来,是打算问点什么?” “还好。” 不知何时默默并排站过来的超能力者说:“我对八卦和戳人痛处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想站在这里思考真正的神到底长什么样子的问题。” 埃利克:“哦。” 不感兴趣就好,他还以为齐木小子凑过来是在欲言又止呢。 于是,直接道:“待会儿你们自己进去,发现了什么再跟我说,我就不去了。” “哦,行。” 齐木楠雄也直接应了,并不表态自己心底里想的是赞成还是反对。 想要找到离开和寻找埼玉等人的突破口,肯定是要进入最中心的墓室的。 没过多久,等到金恋恋不舍地离开壁画,他和齐木楠雄两人就站在了中心墓室的巨大石门前。 埃利克也走了过去,但却只站在一边儿,抱着手背对着正门,闭目不语。 在身后两人研究要怎么开门的期间,银发少年看似在光明正大地偷懒。 可实际上。 他又被某些属于过去的画面所笼罩了。 不久前便闪现过的情景——在被海水没顶的最初之时出现过——没来由地再度浮起。 从身前巨大破口渗出的血液,将海水染得鲜红。 银发散乱的男人张口,从口边漏出的赤色在眼前弥漫。 他竭尽全力伸出手,另一只手中死死将什么东西攥紧,似要不顾一切重回海面。 可从下方而来的水流拴住他的脚踝,将他往下拖,到最终只能坠入深海,让不可抵抗的黑暗与死寂如同流沙,缓缓地倾覆过来…… 大海,巨浪,鲜血,掌心间握紧的某样本应送出去的事物——零碎的线索,似乎都在此刻拼凑于一起。 最大的线索就在他依次扫视过的墓画之中。 那本来只源于某一个小小的片段中的一幕。 或许,连法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讲述自己一生的画卷之中,加入好似与前后并无联系,更无特别之处的那一幕。 是在某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之后,等同于落败的法老带着他残存的军队,在分开的大海合拢之前,回到了安全的海岸上。 墓画所刻画的,就是停驻在岸边的法老,不知为何遥望向浩荡大海的方向,似是停了很久很久,迟迟没有离开。 他不知道。 法老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不能就这么离开的预感。 仿佛一旦离开,就会失去此生之挚爱。 一旦错过,便会悔恨终生。 因为不知缘故,法老最终还是离开了。 可在生命即将结束之时,他又想起了这件怎么都无法释怀的事,便将之加进了墓画里。 ——然后,就在几千年后,作为勾起某个人的记忆碎片的提醒,映入了那个人的眼中。 “……嘶。” 闭目不言的少年忽然微不可闻地轻嘶了一声。 埃利克的头开始痛了。 如同紧缠在箱口的胶带被猛地撕开,他想起了一点儿。 在海底,把“他”拼命往下拽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方才没头没脑跟他说了声抱歉的——神? “……” 还是这么莫名其妙! 偏偏就在他心情更糟之时,旁边传来了他不爱听的声音: “这扇门,我们怎么都打不开哎。” “应该是要特定的人过来才能打开吧。” “是吧是吧,那么特定的人是谁呢?在哪里呢?没有他帮忙的话,我们就进不去啦,糟糕——” 埃利克:“……” “糟糕,糟糕,太糟糕了——” “了”字的尾音拖得极长,简直就是刻意而为。 埃利克:“…………” “你们两个,摆明了就是在暗示我吧!” 许是因为心里还有点不舒服的结,他对跟“过去”直接接触这种事情隐隐有些排斥……说白了就是别扭极了。 况且,很不耐烦,埃利克没转身,还只是随手往旁边一拍,作势要拍在厚重的石门上:“你们都打不开,我来能有什么用!又不是随随便便拍一下,就可以——” “咔噔!” “……” “咔咔、咔咔咔——” 那时候埃利克的手指头都还没碰上去。 石门就自己开了。 大概是错觉,听这咔咔的声音,怎么还能听出点迫不及待的欢欣雀跃来。 埃利克:“……” 行吧。 行吧! 墓室正门咔噔着完全敞开时,不管里面灰尘飞扬,没有光,更是暗得摸不着边,埃利克已然当先第一个跨了进去。 而在他落足的那一刻,昏暗的墓室陡然间变得明亮,先前投入墓道的阳光也来到了这里,甚至更亮一些。 满地的确是黄金珍宝,只是表面蒙尘。 被灿烂的阳光一照,即使还是被灰尘铺满,这遍目的陪葬品仍旧重拾了昔日辉煌,释放出自己的莹莹光辉。 被这些令人目眩的贵重之物环绕着的中心区域,果真有一方黄金做成的棺木。 高大的神像就在墓室的最前方,正对着棺木。鹰首直视向下方,被光芒点亮的双眼犹如太阳。 它便这样默默地注视着本已死去、如今重获新生的人类缓步走来。 第73章 埃利克没有直接踩着那一地金灿灿走过来, 而是皱着眉头绕了道。 倒不全是为了尊重逝者, 主要原因是——金灿灿的东西晃得他眼花,有种不知如何形容、反正就是不想挨到一起的生理性厌恶。 其中缘由,估计还得在之后的日子慢慢挖掘,现在就不要在乎了。 他是一个人过去的。 进门之前最积极的两人(齐木楠雄:只是为了配合)这时候反而不积极了。 金现在的兴趣全放在了法老王的丰厚陪葬品上。 依然是老样子, 不是贪婪的那种兴趣,而是单纯的欣赏几千年前的精美工艺品,一步都挪不动了。 齐木楠雄就站在门口不动。 反正没他什么事,站着不动挺好的。 超能力者的目光只在埃利克背后堪堪停顿,就不着痕迹地移开, 换了个地方继续盯着那人身鹰首的雕像不放。 可以说, 排除还是找不到不见踪影的埼玉等人, 现在就是埃利克一个人的处理私事时间。 ‘就是为了这个, 我们才会来到这里吧。’ 齐木楠雄心中已经有了这个确定的想法。 所以。 与后面两人隔出空间的前方。 埃利克总算可以继续维持着皱眉的神态, 淡淡注视着眼前这具黄金棺了。 不得不说, 果然是在这儿躺了几千年的东西, 灰真是有够多的。 有十分钟的时间, 银发少年都是抱着手,冷着脸对着看上去又脏又沉的棺木发呆。 好像都没处下手,可谓是嫌弃极了。 不过……啧。 算了。 “真是搞不懂, 我现在来能见个什么,再看一眼尸体吗?” 少年口中还在嫌弃,所说的也是事实。 可是,他决定姑且动一动手, 看看这个从各个细节都显示着专为他准备的地方,到底能弄出什么花样儿来。 “噔——” 黄金做成的棺盖应当是相当沉的,可被银发少年轻轻一推,就往外退开了大半。 绵长的声音传出,像是从亘古而来的传音。夺目的光辉也顺势落下,让人可以窥见棺内的景象。 “……” 就是有一点问题。 黄金棺的高度,似乎,稍微—— ……高了那么一点点? 埃利克的嘴角微动,一抹阴影垂下,刚好罩住了他的双眼。 前一秒钟,他把棺盖推开,往前走近一步,正准备往里面看上一眼。 然后就发现。 他…… 他妈的。 从这个视角俯视——不对,根本连平视都不行! 看不见。 不垫脚的话,完!全!看!不!见!里!面! 可能是因为以前来过,还有莫名其妙的潜意识在。 他方才相当自然地就走过来了,更加自然地垂下视线,还弯了弯腰。 结果却非常地,令他尴尬。 冷不防僵硬了一下的埃利克:“……” 莫名开始恼羞成怒的埃利克:“…………???” 这真是…… “埃利克。” 超级让人生气啊! “喂,埃利克。” 如果真要踮起脚,或者跳起来,或者站在这该死的太高了的棺材边上,不就显得更丢脸了吗!!! “真是的,心灵感应直接传进脑袋里都听不见吗。” 后方,似乎响起了某个超能力者照旧平铺直叙的声音。 齐木楠雄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掺和进来,但再事不关己下去,情况可能就不太妙了。 而且,默默地看了这么一阵,他的眼皮一阵抽,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先申明一下,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实话实说,没有别的意思。”他尤其谨慎,将自己能排除得多干净就有多干净:“我就问一下,你现在是毫无感觉的吗?” 生着气的银发少年被打断,莫名其妙地侧目望来:“什么?” 齐木楠雄更加谨慎:“看来是没感觉的。我告诉你,大概也许应该,好吧,肯定不是我看错了。” 铺垫了这么久。 “就是现在。”超能力者少年面无表情:“你知道你的背后站了一个幽灵吗?” “……啊?” “没有太震惊,还好,如果你害怕幽灵会很麻烦,虽然我事先就觉得你害怕的可能性也很低就是了。” 将碎碎念级别的喋喋不休心灵感应传递到埃利克那里的过程中,齐木楠雄实际没有放松,目光时刻停留在埃利克——身后,在某一刻忽然出现的“幽灵”的身上。 在埃利克把棺盖推开的那个刹那,“幽灵”就毫无征兆地显出了身影。 在场三人里,应该只有超能力者齐木楠雄能够看见幽灵。 所以,发生在此处的真·灵异事件,也只有他能够一览无遗。 齐木楠雄(整理措辞):“emmmm……” 齐木楠雄(重新面无表情):“我简单描述一下。” “那个幽灵是个男人,肤色比我们黑,不是同一个人种。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的布料极少,白披风,棕发,金眼,头顶翘起了一根头发。” “他刚出现,一看到你就哭了。好吧,主要是震惊得呆在原地,然后情不自禁流了一点泪——以上的形容是我自己看图说话猜的,如有夸张概不负责。” “现在……嗯,他刚刚声音超大地对我说了一堆话,大概是你这个凡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伟大的法老与低微浮游相提并论。因为实在是太吵了,我决定把几分钟前包括现在发生的真实情况从实地描述一下。” 埃利克:“……啥?!” 这已经不止是为“什么玩意儿?”惊讶的问题了。 而是埃利克挂着“你tm是在逗我吗?”的诡异表情,听着齐木楠雄揭穿“另一个世界”的内容。 齐木楠雄说:“那个男人一开始就在试图摸你的头,把手放你头顶,然后在自己胸前比划比划,看起来比一开始看到你还要震惊一百倍。” 埃利克极为缓慢地转头:“?” 齐木楠雄接着说:“那个男人比划完之后,托着腮像是在沉吟。不久前他沉吟完了,蹲下来,凑得很近看来,看到你把棺盖推开后还看不到里面,就在你旁边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埃利克的手放在了黄金棺的一角,咔嘣一声,黄金被他掰下来了一块:“哦?” 齐木楠雄还要继续说:“现在他在瞪我了,还在威胁我不要说这么多废话,否则会招来太阳神的震怒……” 轰咚!!! 话音尚未落定,太阳神的震怒仿佛便应声而至。 墓室地底忽然巨震,仿若整个庞大建筑物都在颤动,头顶开始落灰,地面的众多金银珠宝也在哗啦啦地碰撞,发出的声响尤为刺耳。 就像是顺应墓室主人的意愿出现的神迹。 毕竟,这位主人,可是至高无上的法老王。 他是太阳神拉之子,是神在人间的化身。万事万物尽在法老手中,法老之怒,无人敢承受—— “震震震,你再震一下?!” ——好的,瞬间销声。 地不震了,墙不晃了,仗势哗啦得最起劲的陪葬品们齐齐乖巧地缩做一堆。 关键时刻,还是得脾气不好还没耐心的埃利克出场。 不过。 一个积攒怒气、即将喷涌爆炸的魔王埃利克,他一人,就远比地动山摇更恐怖。 “‘幽灵’,在?” 看吧,缓慢开口,台词已经精简到了这等程度,可见其下暗潮涌动,阴翳深不可测。 看起来表面问的是齐木楠雄。 可除了回了一句“还在”的超能力者少年以外,赫然还有第二人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头顶呆毛似乎都被这个冷颤打直。 迷之幽灵——啊呸,目前还没有暴露姓名的迷之法老王:“!!!” 埃利克其实还没有做什么。 至少没有把以前的“他”的蠢蛋徒弟的窝冻成冰棒,再一巴掌拍碎。 他(外表)很平静。 主要原因是看不见“幽灵”,对着空气撒气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傻,还不如就这样保持冷静。 听齐木楠雄的外貌描述,是听不出来到底是谁的,因为现在的埃利克完全不记得曾经的弟子长什么模样。 可是,“幽灵”。 在他把棺盖推开的刹那间出现的“幽灵”。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埃利克对于这个完全是从天而降强行塞给他的“弟子”,当然没有多少亲切感。 没有。 说没有就是真的没有! 失忆状态下,这应该算是他跟“弟子”的第一次见面了。 而且,这个初见还相当不完美。 人影都没见着一个,被气得要死也只能对着空气瞪眼,等同于憋了的这一肚子气无处可发。 埃利克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他直接问齐木楠雄:“在做什么?” 问的当然还是“幽灵”在做什么。 “现在——” 齐木楠雄的视线倒是一直没有转移。 可他这一次张口,却没有先前那么顺畅自然,而是意外地卡了一卡,神色隐晦变幻了瞬间,不明所以。 不用挂心,超能力者并不是因为遭到了迷之“幽灵”的威胁,所以才不开口。 相反地,除了最开始威严十足的震慑之外,对方早就不搭理他了。 这也不难理解。 ——重要的人就在眼前。 ——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无论身前还是死后,都是独一无二的永生挚爱,就在抬眼就能看清,抬手就能触碰的地方。 当然应该在恍然如梦之后欣喜若狂。 然后,强行镇定地沉淀,感受着心口不减的钝痛,从唇角倾泻出如蜜一般的笑意来。 “老师……” 所以齐木楠雄才卡壳,没能把自己眼中所见的情景像之前那般如实描述。 虽然超能力者年纪还小,仿佛不具备这一种人类共有的感情(特指爱恋), 但他不傻,又格外敏锐。 “这不是自己该插嘴的好时机,直接打断的话更不太好”——这样的念头,适时地出现在了脑中。 故此,齐木楠雄稍稍保持了沉默。 隔了半晌,才省略了大半细节,笼统地总结: “没什么特别的,‘幽灵’只是碰了你一下。” 不适合初中生细致观看的场景?说得太暧昧了,根本没到那种程度。 哦,不好意思。 他什么都没看到。 ***** 法老与他的老师的故事,其实在结局后,还有一段后续。 是的,在临死之时,法老对老师离去后再不回来的冷漠,到底是有些微不甘的。 他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哪里出了错? 全都是他的错? 亦或者,真的是老师彻底失望,不想再看到他的脸? 法老始终这么想着。 时光流走。 作为神子的法老死后,灵魂会由太阳船接引至众神所在的永生之国,那是每一个人都渴望前往的圣地。 来接引他的正是太阳神。 在船上俯视因自己死去而顷刻间黯淡无光的国土,法老在沉默中不禁自语。 ——如果自己去往了永生之国,那么,即使多年后老师回来,他们也再不可能相见。 这番自语,被船首的神明听见。 一声叹息从神口中响起。 许是终究觉得不忍,太阳神向自己亲爱的孩子揭开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他们本来还可以再见。 只是因为当年那次于海中的追战,为了救毫不知情的法老,男人深受重伤,跌入海中,沉睡至今都没能醒来。 男人本来还可以挣扎着走出海中。 他有那份信念,因为答应了某个人的事情没有完成,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可是。 “拉美西斯,我的孩子,奥兹曼迪亚斯啊。你是我的化身,伟大的拉美西斯二世,所以,我们不能让你受到他的影响,再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因为担心男人的存在会妨碍拉美西斯二世的盛名,所以,埃及众神做出了最合利益的安排。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法老刚刚走完的路,才是众神所盼望的正轨! “正,轨?这才是,余要走的路?” “太可笑了。余最后等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法老无法相信,更无法忍受。 他毅然决然地放弃前往永生之国,选择进入英灵殿,承受诸多限制,只为日后还能以英灵的身份,与旅途不止的老师再一次相见。 …… “啊啊,太震惊了,不过震惊完便不禁觉得,这是何等惹人怜爱的身姿!和余幻想过无数次的情景,竟然没有半点相似……不行,要是这么说,一定又要让老师生气。” “唔,余已经相当克制了,应该没有在凡人面前做出失态的举动。不想再令你气恼啊,可是,已经见到了,为什么还不能满足呢?” 托着头,恢复年轻时的俊美面貌的法老微笑着,凝望向世上唯一能让他甘愿屈膝的人。 “那么,姑且就这样……” 在喃喃低语声中。 尊贵的法老王伸手,环住了面前少年的身躯,垂下眼帘,似与对方无比温柔地相拥,而他,又无比满足。 虽然怀抱之中实际空无一物。 没有触感,对方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听不见他的低语。 第74章 英灵, 是独立于英灵殿中的极为特殊的存在。 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 古今以来盛名广泛流传、受到后人代代传扬的英雄人物死后,升华为拥有远超人类几百几千倍实力的英灵,上到英灵王座,从此得获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当然, 不止是历史中真实存在的英雄,神话传说、小说故事、俗世逸闻等等中出现的人物,只要有足够的流传度,同样可以成为英灵。 大致的背景就是如此,暂不必多谈。 闻名于世数千年的伟大法老王, 拉美西斯二世, 其名可直称为奥兹曼迪亚斯。 因为拒绝了父神的引导, 从灵魂前往永生之国的路途中折返, 奥兹曼迪亚斯选择成为英灵, 以等待不知何时会归来的老师。 成为英灵, 对于高傲尊贵的法老王来说, 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事, 反而要他忍受诸多限制。 登上了英灵王座,英灵本体便不可能轻易离开。 实力破格的英灵若是能够随意回到现世,会对现世造成巨大的影响, 所以这个限制便由此而出现。 想要去往现世,只有一个通常的方式:回应现世魔术师的召唤,英灵座上的本体分出一道实力只有本体十分之一的分身,让分身循着契约所在去往现世, 成为魔术师的从者。 说是“从者”,但在绝大部分人的认知里,堂堂英灵就只是任由魔术师驱使的使魔而已。 法老王必然不会忍受这般屈辱。 英灵殿内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王的本尊仿若时刻端坐在王座上,抬手托头,闭上眼小憩。 但在自是尤其漫长的“等待”期间,并非没有现世人类试图召唤历史上最伟大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次数实则相当之多。 召唤英灵是需要圣遗物的,与选定英灵的关联越近,成功率便越高。 奥兹曼迪亚斯多次被凡人用自己生前用过的器物、给臣子的赏赐等等杂物打扰清净,理所当然地一次都没搭理过。 那些所谓的关联还不够深,他所等待的也不是胆敢妄想取用法老光辉的凡人。 只有一种情况,奥兹曼迪亚斯会回应召唤。 圣遗物是与他关系最深的事物——譬如他自己的木乃伊,或是沾染了他真正要等的那个男人的气息的东西,再或者,感受到自己留在人间的唯一媒介遭到触动,法老王才会让在自己的分灵前去。 如果圣遗物是前者,那么这一次召唤就只有那一个注定的结局了。 法老王会震怒无比,在所谓的“master”用令咒控制他之前,让侮辱法老遗躯的狂妄之徒死无葬身之地。 而若是后者。 其实,在死后并无多久的时候,他就曾如愿…… ……罢了。 如若提起,会涉及到心中哪怕历经千年也无法平息的伤痛,也会影响到此刻再与重要之人相见,那满是愉悦欢欣与惊喜的心情。 “唔……” 某一日忽然被来自现世的媒介触动惊醒,几乎是惊骇到不敢置信的奥兹曼迪亚斯在第一时间冲往了现世。 然后,第一声,好像就把差点脱口的惊喜高呼咽了回去。 奥兹曼迪亚斯:“唔……嗯?这……呃……嗯嗯?” 不要奇怪,为什么全身上下都仿佛焕然一新的法老王(的分灵)在真的冲到现世来时,会临时卡顿,继而发出奇怪的声音。 ——因为跟想象实在太不一样了。 虽然法老在地上无所不能,但这里面显然不包括,知道他的老师在历经多番坎坷之后很不幸地变成了…… 嗯? 缩水成小孩子的老师??! 眼中所见着实震撼之极,原以为自己会悲喜交加、喜要更多几分的法老王都忍不住惊呆了。 极为强烈的冲击径直冲来,冲翻了酝酿好的激动、狂喜、伤感、以及些微的绝不能表露出来的忐忑,奥兹曼迪亚斯先做出了一个不符合法老神圣形象的动作。 他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睛。 不排除这是借机擦掉还是情不自禁淌下的泪水的可能性——法老本人是强烈否认的——把眼睛擦得铮亮铮亮,映入眼中的画面还是没有更改。 奥兹曼迪亚斯又一次惊呆了。 “老……师?” 身份不会错认,不管对方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面前的少年就是他老师本人。 这。 这可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比蜜酒入口还要甜美的美妙啊!” 法老王无法克制自己比划身高差、再怀着强烈好奇之心探比较体格差的热情。 在奥兹曼迪亚斯的记忆里,他的老师,那个用冷漠外壳罩住自己的男人,给任何人的印象都是高大而又挺拔。 男人的身高放在哪里都足以俯视众人,加上自身那寒风凌冽的气质,自然会带起旁人无法超越的压迫感。 少年时期的法老王不知退缩为何物,扬言要打败老师,孜孜不倦地每天挑战,可以说非常地刻苦。 在男人泄洪一般的放水前提下,勉强平手倒是有。 但一直到男人离开,奥兹曼迪亚斯都没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过他。 少年法老还曾暗下誓言,不管怎样一定要加大锻炼量,拼死也要长高,长高,至少在身高上要超过他的老师! ……然而很遗憾。 这个心愿也没能达成。 青年时期的法老好歹也可以算得上挺拔了,但跟他老师站在一起,就是要差上不可逾越的那么几厘米。 所以奥兹曼迪亚斯很不甘心。 过了大好的青春年华,想再拔高十分困难。等到死后成为英灵,恢复巅峰状态的身体又箍死了上限,仿佛再无超越老师的希望存在。 然而。 “希望”,竟然和活着的老师一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小了这么多……这就是老师小时候的样子?唔,唔,实在是太——” 在此时此刻终于比老师高了一大截的法老王从震撼中慢慢清醒,便按捺不住地打量起了跟记忆不一样了的老师。 银发金眼的特征没有改变,还有这(故作)冰冷的面容和傲然的眼神,果然是他奥兹曼迪亚斯的老师! 法老王这般感叹,又继续打量别的地方。 那时银发少年刚刚发现黄金棺的高度与自己身高的问题,面色不太好看,双目更显冷凝,身周仿佛环绕着沉沉郁气。 不过,表情难看,身周结冰,气场仿若要杀人,这些因素影响不了奥兹曼迪亚斯细细观察的探究之心。 法老王完全不觉得这样的老师很可怕。 他的看法正相反。 法老王:“实在是太可——咳,咳咳咳!不行,余怎么能使用如此轻浮的词汇。余的老师啊,时隔多年的重逢,哪怕变成这惹人怜爱的姿态,你的威严气势一如往昔,依旧能让余这颗爱慕之心震颤不已……” 银发少年的五官跟成年体区别不算大,只是由于外表年龄缩小了十几岁,导致本就足够出色的眉眼更精致了几分。 他的威严气势……嗯,说实话,正常情况下基本是不存在的了。 如今,看着少年为但凡高一点儿就能看到棺内情景、但偏偏就是只能平视的身高所恼,还挂不住面子只能僵持的死撑模样…… 不行。 不妙。 这是何等迅疾猛烈的攻势。 也就只有法老王能够睁着眼睛胡说,嘴上把缩水成正太的老师夸得高大威猛气场惊人,暗地里却被可爱到险些灵核当场炸裂——英灵没有心脏,只有重要性等同于心脏的灵核。 奥兹曼迪亚斯稳住了自己的灵核,好歹维护住了法老的神威。 他早知道老师很可爱。 毕竟在当初,被他暂时不想提名字的童年伙伴那个谁亲脸颊的时候,面无表情的男人还会耳根发红。 被他大大咧咧抱住腰凑到耳边时,男人也会浑身不自在,外表冷酷地回避。 可是,万万没想到。 变小后的老师,要比正常形态的老师,可爱一百倍——不,法老王钦定,一百倍太少了,必须是一百万倍! 因此,在挚爱之人面前,无需再端着架子。 奥兹曼迪亚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银发少年的头,再把娇小得激起他强烈保护欲的老师一把抱进怀里。 抱一抱,揉一揉,如果还能再埋一埋,那就是阿蒙神的馈赠了。 事实上法老王也真的这么做了。 虽然苦于情况特殊,只是媒介被触动,而无魔术师召唤提供契约维持实体,奥兹曼迪亚斯的分灵只能维持着不能被老师看见的状态。 但是,这也可以说成他的优势。 如果老师看得见他,碰得到他,别看法老王嘴上多么豪迈坦荡,心情有多么急不可耐,他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抱上来的。 哦,摸一把都没可能,更别说抱。 由此可见,奥兹曼迪亚斯相当了解他的老师。 即使身体出现了这般奇妙的变化,男人的内心也不会随之改变。 这是一头高傲的雄狮,有着不容践踏的尊严。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试图诋毁他的自尊,哪怕是身为他亲近的学生,宠溺的孩子,最爱的男人(法老自己加的,可以把这半句划掉)的奥兹曼迪亚斯,也不可能触及这一禁区。 嗯,没错。 伟大的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都做不到的事情,其他的凡人,怎么可能有那份荣幸? ——与此同时,某世界,借助撒娇卖萌等等手段成功抱过埃利克的女生们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喷嚏,来源很有可能是法老王的嫉妒。 总而言之。 奥兹曼迪亚斯略过无法直接触碰到的遗憾,心神全都集中到惹他怜爱无比的老师身上。 如今的他还不清楚自己的老师不完全是原装的,而是死而复生后留有后遗症的失忆版本。 失忆版本比原装版本丢了几千年的记忆,心智也跟着倒退了几百几千年,远远没有原装的成熟稳重。 失忆的这一只很凶。 比奥兹曼迪亚斯想的凶得多。 并且,在地上无所不能的法老王还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也就是—— 齐木楠雄:“不好意思我刚好能够看见幽灵,所以也就刚好看到了一些不适合初中生看的惊人画面!” 超能力者少年的心理活动,还是不能略过的。 在开口,把神似幽灵的某个男人的行为揭穿出来之前,超能力者经过了好一番紧张严谨的激烈思考。 ‘虽然我对别人喜欢异性还是同性没有特别的看法,只要不扯到我就无所谓,但是现在看到的是什么情况,恋.童.癖幽灵?哦,他们大概认识,那就无所谓……等下,所以埃利克其实是真的喜欢同性的吗?!’ 请原谅。 超能力者少年在某一刹那表情微微变色。 不是针对个别人,而是遭受打击,以为自己从搞笑漫画片场嗖一下栽进了一去就将不复返的神奇片场。 那是初中生绝对不能涉及的成年男人的世界。 在短短一瞬间之内,齐木楠雄便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看似对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毫不感兴趣,看了墓画内容也毫无反应,但其真相却是,他没反应得过来。 如今现实摆在了眼前。 ……不行,不行。 这样的剧情,对一个搞笑漫画男主角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正因如此,齐木楠雄才会果断地开口提醒埃利克,以防奇怪的辣眼睛的画面更进一步地伤害自己。 “哦?还有凡人能够瞻仰到余的身影,看来你受到了神的恩宠啊。” “埃利克,你背后站了一个幽灵。” “放肆之徒!竟敢将法老与低等的浮游相提并论,余要用太阳的光辉将你烧成灰烬!” “埃利克你能不能管一管,这个好像跟你很熟的幽灵开始威胁我了,一点也没有大人物的胸襟。” “凡人!你???” 不用怀疑,这就是告状。 齐木楠雄本能地意识到,在真正的神明的地盘上得罪了被神罩着的法老(批注:幽灵状态),他很明显要吃亏。 被针对了就麻烦了,所以,超能力者少年当机立断,拉拢了在这里最有用的靠山。 埃利克(冷笑):“呵。” 看不见所谓的“幽灵”,确实挺麻烦的。 不过,他的直觉虽然不比金那般堪比作弊器的正确,却也颇为精准。 就像现在,埃利克便觉得胳膊的某一处、脖颈间的一大片地方莫名发痒,鸡皮疙瘩起了一阵,有种没来由的恶寒感。 在看不见某弟子是胆大包天地蹲下来把他抱住的情况下,敏锐的少年仍旧觉察到不妥,继而火气上涌。 “哐!” 先前推开了一截的棺盖被他哐当拽了回来,重新严密地合上。 埃利克一屁股坐了上去,还顺脚翘起了腿。 这个姿势格外霸气,因神情冷峻,金眸中寒光闪烁,失去的威严似乎由此填补了回来。 被这道视线注视的人,想来必然会感到浑身发寒,宛如冬日浸入冰窟之中冷到骨髓。 “哼,暂时就先这样。” 银发少年对自己目前的高度还算是满意——虽然面上的冷漠不减,依然那般霸道酷炫。 “不管你是谁,是幽灵还是别的什么,先回答我的问题。”他做出了指示:“齐木小子,他说了什么,你都给我转述出来。” 齐木楠雄:“哦。” 超能力者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但法老王听闻此言,确是微微一怔,露出些许诧异来。 “这个语气……” 奥兹曼迪亚斯未将后面的话说完,心中已将疑惑埋下。 随后,他就听到他亲爱的变小了好几圈的老师开口,问起了——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的问题: “在我们之前,有别人进到这里面来么?哦,里面特征最显著的是一个男人,他没有头发。” 奥兹曼迪亚斯(受到打击):“居然丝毫不关心余,反而一开口就提起别的男人!老师你的偏心真是千年不变——呼,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忽视而已,谁让余乐意纵容你呢。” 埃利克等了大约几分钟,以为肯定有答案了,扭头问齐木楠雄:“他说了什么?”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说你偏——不,什么都没说。” “……” “无畏的凡人,想要借此来弥补你此前的不敬么?” 凡人这次没有擅自跟老师告状,可法老王必然不会将之当做恩情,而是理所当然。 奥兹曼迪亚斯:“不敬便是不敬!不过,你的罪过余暂且不予以深究。以传递余之话语的桥梁的身份赎罪吧,过来,余允许你靠近一些。” 法老王认为,自己给了这个只有眼睛不错的凡人少年足够的宽容,凡人应当感激涕零地过来才对。 然而。 齐木楠雄(毫不犹豫):“不来。” 奥兹曼迪亚斯:“!” 齐木楠雄反而开始后退:“不行,哪怕多走近一步都觉得相当不妙,那边有一种一旦踏入就会万劫不复的黑暗——” 奥兹曼迪亚斯:“余是光辉的太阳,余所在之处,怎么可能会有阴影!” 那不是普通的阴影,而是可怖的深渊啊。 超能力者少年坚决不靠近,还要把一脸天然的金拉到自己身前,以作阻挡。 “现世的凡人何时拥有了这般大的胆量?你,很有趣。” “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初中生,让我当传声筒没有问题,让我靠近是万万不行的!” “……” “…………” 陷入沉默的人是埃利克。 他就听着齐木小子跟空气争执,仿佛在演哑剧。 嘣,嘣,嘣。 原本消下去了的十字重新出现在了少年的额角。 “你们。” 开头还是平静的语气。 “再闹。” 开始有些不平稳了。 “想被揍吗!!!” ——豁然间,表面是冰山的火山爆发! 几秒钟后,场景重新恢复了陷入莫名争执前的肃穆。 奥兹曼迪亚斯倒没因为老师发火而气恼,反而露出了一点格外怀念的表情。 法老王忍了忍,才在老师实际上并没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瞪视之下缩回手,放弃了坦然摸少年头的美好想法。 “余在老师你触动媒介时才从英灵殿赶来,之前有无闯入者,这就不知道了。” 随后轻哼:“真有妄图擅闯入余寝殿的大胆之人,如果没进入到这里,就是被神殿外的结界弹开了吧。” 答案终于有了。 埼玉等人或许是因为身上留有与法老有关联之人的气息,触发了金字塔外的结界,还倒霉地没进得去,此时被弹飞到不知距离到多远的地方去了。 可以说,从一开始,他们的寻找方向就是错的。 会找到这里,与沉眠的法老相遇,更像是命运指引下的机缘巧合——或是神灵的刻意引导? 埃利克:“……啧。” 他深觉自己被耍了。 不知为何,“神”这个字眼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适感。 远超看到金灿灿的东西时的生理性厌恶,与神相关的事物,让埃利克眉头不禁紧锁,有种自灵魂深处感到反胃的奇怪感觉。 虽然这个令人烦躁的滋味没过多久就消退了,仿若并不曾存在过。 “……既然埼玉他们不在这里,那就没有多待的意思了。” 埃利克停顿了稍许时间,便开口,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真像是没有半点犹豫一般,不假思索。 什么过去,什么弟子,什么乱七八糟的痴缠——都跟现在的他没关系。 有任何理由,能够要求他对平白冒出来的一段纠葛和颜悦色,依依不舍吗? 当然没有。 所以,直截了当把最关心的疑问解开后,埃利克便打算走人了。 “如果觉得我和金在场不方便的话,我们先出去……” 齐木楠雄显然过度揣测了什么,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不明所以的话。 可他没能把话说完,就被突然传出的巨响打断。 “砰轰!!” 身后一直敞开的墓室石门轻移,随后,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轰然合拢了! 没有留下半分缝隙,巨门紧锁,顿时成为了一道高大的屏障,阻碍的意味尤为强烈。 齐木楠雄和金:“!!!” 不必说,这边的动静同样被埃利克第一时间觉察。 他其实是可以阻止的。 可是,不知为何,银发少年并没有多做动作。 待到石门发出的沉重之声渐渐消弭,墓室内恢复了仿若无人的沉寂。 此时,少年方才直视向前方,冷冽的眸光微闪。 他问:“什么意思?” 而看不见的面前,年轻俊美的法老正在微笑。 他也只问了: “老师,你这就要离开吗?” 第75章 将宽阔墓室照亮的日光,亮度似在不知不觉间削弱了几分。 并且,连带着能让身体暖和起来的温度,也在黯淡的过程中流失。 是入口也是唯一出口的巨门关闭了。 从头顶落下的阳光忽明忽暗, 像是太阳中的燃料即将燃烧殆尽,角落里,潜伏已久的暗影亦像是在微不可见的蠢蠢欲动。 ——情况有些不对。 伴随着石门紧闭的巨响,这个念头便不自禁地在外来者的心头浮现。 出口被封,不祥预感就开始加深。 再加上, 还有知道在这里但除了超能力者谁也看不见的“幽灵”的存在, 更让人觉得, 即将会有不明的“阴谋”出现。 “……!” 齐木楠雄的第一反应就是, 这个法老的幽灵果然是由爱生恨(?), 不想放他们走了。 不好意思直接产生了这么可怕的假设, 因为与埃及法老诅咒相关的书籍电影游戏他接触了不少。 一提到法老和法老陵墓, 基本上都是这个剧情, 免不了在不知不觉间被潜移默化。 ——呀嘞呀嘞,糟糕的发展还是要出现了吗。 超能力者的心声照旧挂上了他的口头禅,心情却并不怎么轻松。 抬头可见的真·神明对他的压制还没有消失。 所以, 等于他现在基本上没有战斗力,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不一定能及时地反应过来。 虽说现在着急也没用,但齐木楠雄的神色还是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 他就开始担心起了还在前面坐着、一点动作都没有的埃利克。 他们这边还好,可能银发少年那边—— “没事,大哥哥,我觉得不需要担心哦。” 齐木楠雄:“嗯?” “虽然我看不见你说的幽灵,但是,埃利克大哥哥还是看得见的。” 完全不显担忧的金开口,笑哈哈:“至少他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被威胁了很生气啊。” 齐木楠雄:“不对,埃利克什么时候都是那个表情吧。” 金摊手,顿显超越现在年龄的成熟:“我的直觉是这样啦。不过,你再这么想想,很简单的道理。” “那边看不见的大哥哥,很爱我们这边的大哥哥。” “所以,不管什么原因,他肯定不会伤害他,还有我们啦。” …… “在你的身上,发生了太多我无处知晓的事啊。” 属于“老师”的那个名字,就在齿间轻轻碾磨,仿若不舍脱离。 法老在与此前大不相同的温柔话语中,将尽显王者身份的自称换成了更为平等、又显得平凡的“我”。 仗着老师看不见也听不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奥兹曼迪亚斯方才能这么大胆。 他当然不可能伤害老师。 把门落下,再把墓室封锁,也完全没有要恐吓人的意思——恐吓那个粉毛的不敬凡人小鬼? 法老的心胸还没窄到那等地步,就算是要震慑,也不会采用如此无聊的方式。 “如今的这副羸弱姿态,怎能有资格映入你眼中呢。” 他轻叹,为自己没有实体稍感遗憾。 随后再无多余杂绪,畅然接受了此次相见并非真正的重逢的事实。 “能够见你一次,已经足矣。” 埃利克等了片刻。 他之所以还能算是平静地坐在这里,原因没有别的。 单纯是因为,“感觉不到威胁”。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这还是从“过去”那里继承来的认知,大概。 从头至尾都不觉得在面前晃悠的“空气”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所以即使无动于衷也没有关系。 只有一点隐隐约约的感觉。 右边的侧脸旁,被什么东西碰到的触感若有若无。 应该还没有触摸上来。 看不见的那只手只是虚伸着,想要贴近,却又难以轻易概括的心情迟迟无法落下。 ——既然没有真的碰过来,啧,那就算了。 在暂且不知原因的短暂停顿过后,埃利克也不管“空气”会有什么反应,反正他自己从死者的黄金棺上跳下来,在地面站定了。 他这个举动瞧着又是那般冷漠无情,没有丝毫情分可讲,仿佛某个切实在这里的“幽灵”真的是空气。 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初时的那片刻的停顿并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跟这不管不顾的态度隐有冲突。 “他说了什么?” 埃利克不紧不慢地问。 齐木楠雄带着诡异表情开口时,正好赶上又一阵巨响传来:“他说,看在你的面子上,这里的财宝可以任由我和金带走,前提是,以后我们不能给你添麻烦,把你惹生气。” 轰咚——咔噔噔! 踩着话音的尾巴,墓室正前方,神像脚下的那片空白墙壁突现变化。 一条绝没想到的通道在那里出现,毫无疑问,这才是真正的离去之路。 “哇,全部都能让我们带走?看不见的大哥哥好大方!” 金率先欢呼。 “是贿赂吧,这就是贿赂吧,也贿赂得太光明正大了,埃及的法老都这么有钱吗。”齐木楠雄吐槽:“除了这一次意外事件,我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好吧,应该。” “可是没有全带走的必要啊,我只想拿一件回去研究上面的花纹和文字。” 金在那一堆耀眼的黄金堆里翻了翻,翻到了一件蛇眼状的饰品出来:“拿这件可以么?谢谢啦,看不见的大哥哥,大方的人都会有好运的。” 齐木楠雄:“喂?什么,你居然真的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边的奥兹曼迪亚斯在大笑,全然没了几分钟前的可怕氛围。 他一直都是一个大方的法老,把价值连城的器物(还是自己的陪葬)随意赏赐给只见了一面的凡人小孩儿们压根不心疼:“只要能让余之所爱露出笑颜,挥洒这些无用之物又有何不可。” “你们既然是余的老师当下旅程的同伴,只一会儿也罢,陪他多走一段路途吧。” “……?” 齐木楠雄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反应了一阵,还是没能听懂。 法老王明显有很深刻的言下之意,但又不摆到明面上来,自顾自地意味深长。 意味深长完,便紧接着转移了话题。 “指引你们安然离去的归途已然敞开,去罢,不要再停留。” 从银发少年身前退开,单手叉腰的法老微微勾唇,对在场唯一能听见他说话的少年的语气重新恢复了高傲的疏离感。 如果说,在这之前的法老王身为古国之王、地面主人的气势有所柔化。 那么现在,白袍由黄金点缀,金眸中闪烁灼灼光辉的这个男人,便是名副其实的神之子,君临人间的太阳王拉美西斯二世。 齐木楠雄还与他隔了一段距离,都能感觉自己直面上了尤其逼人——还十分熟悉的压迫感。 不过,在看清了法老王的双眼之后,他就知道熟悉是从何而来了。 这位法老王的眼睛,跟不久前惊鸿一瞥的长大后的埃利克有好几分相似。 哦,对,他们的眼睛都是金色的啊。 超能力者少年沉吟着沉吟着,忽然觉得还是有点不对——等等,这就完了? 就算法老王不打算拿着电影剧本搞出个法老王的诅咒,也应该拦下他们,再多说几句台词才对吧。 像这样,异常干脆地赏赐路人宝物,把离开的通道打开,还理直气壮地出言赶他们快点走…… 齐木楠雄表示自己无法理解。 “不用啰嗦了?那还愣着什么,走了。” 埃利克也算是省去了不少麻烦,看到有路出现,自是猜出了那边就是出口。 “幽灵”在暗中说了什么,又有何表示,只要不妨碍到他,他都懒得关注。 所以,此时走人,也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的痕迹。 现在拖后腿的反而是金和齐木楠雄两人了。 金果真带走了法老王的赏赐,因其没有半分贪婪之心,只是单纯对古代文化感兴趣,所以并不会惹人讨厌。 齐木楠雄大概还是觉得法老王赶人的做法有哪里不对,但他又摸不到线索,只得作罢,拖着还对法老的陵墓分外不舍的金少年往出口走。 等他们走到通道口,埃利克都已经看不见人了。 正当超能力者少年心说跑这么快有意义吗的时候。 “——” 似被墓室内掀起的一缕清风送到耳边的最后一声低语,让超能力者倏然顿足。 没有转身。 出口的门就在身后合拢。 可若是从正面看来,就会发现,齐木楠雄的眉头又不禁抖了一下。 “……又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了。” 超能力者感到好头疼。 …… “老师他,不记得我了。” 幽幽的男声响起,却无人能够回应。 法老王的身形正在消失。 媒介离去,本来就不算正式召唤,没有魔力来源的他也要回到英灵殿了。 奥兹曼迪亚斯的叹息直至此时才能缓缓地传荡开来。 “他经历了多少,我全都不曾知晓。本应为他安然无恙感到庆幸才是,可想起我曾经狂妄自大许下的誓言,只觉得悲哀,更觉得可笑。” “父神,老师对我说过,他是不会为谁而停留的人,想要追赶,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如愿……我坚信自己能追赶上他,成长到足以庇护他的程度,让他为我而停留,结果,这个痴想,到底还是太天真了吗。” 神像的光芒越发黯淡,注定无法回答。 可始终注视着法老王的父神一定知道,奥兹曼迪亚斯的一生除却等待,还有目标遗失也未停止的追逐。 年少时,王子所想的是要打败老师,长得比老师更高更强壮。 长大后,法老变得贪心,不仅想要老师留在自己身边,还错误地估量了自己,以为错过了一次两次,没有关系,只要一直等下去,他还会与心爱之人相见。 “他忘了我,似乎,把过去的一切也都忘了。” “真不甘心……不过,老师还是老师。” 失落了片刻,法老王又自语:“他知道我只是想多看他一眼而已,所以才会停下那几分钟——是这样吗?” 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 虽然只有短暂的几分钟,但能让老师为自己驻足,奥兹曼迪亚斯已然足够满足。 “好了。心满意足,余也要离去了。” 太阳最后的一缕余晖落下。 在此等待了几千年的法老已经等来了他要等的人,见了这一面,因此,便再无遗憾。 无声无息间,等待已久的黑暗将不会再有人来的墓室吞没,所有能够与外流通的通道全部关闭,由内向外封死。、 海底下,遗迹慢慢变得透明。 不知多久之后。 回到原本所在的地方,逝者长眠之处,终于迎来了永久的、安然的静谧。 ***** “大家好,这里是被遗忘了连续几章的秃头披……呸!埼玉。” 是的,时隔数章,只在只字片语间被提起的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终于得到了再度正式出场的机会。 “我怀疑我被暗算了,不然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一下子就被弹飞了十万八千里远呢?” 埼玉的怀疑是合理的。 他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地沦落至此。 直接看就知道了。 圆日当空,毫无云朵遮拦的太阳光线尤其灼热,照在人身上久了,还会觉得皮肤发疼。 男人就默默地抱着腿,坐在沙滩上。 他的身旁,四仰八叉地躺着三个小鬼,估计是在海里的时候呛了好几口水,现在脱离了危险,还迟迟没有醒来。 他的身后,还—— 哦哟! 横倒着一头膀大腰圆的熊,一头小山高的野猪,还瘫着一条巨蟒,以及八爪螃蟹若干。 埼玉:“好像一下子进入了荒岛求生的剧情,这个组合也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埃利克——” “齐木少年——” “你们人呢!快点!来支援我哇——” 回音传开老远,袅绕不绝。 第76章 埼玉没能等到小伙伴们的及时支援。 不是因为他凄惨地被小伙伴们遗忘了——埼玉如此坚定地认为。 猝不及防被弹飞到荒岛上, 不会飞也不可能拖着三个小鬼狂游几千里, 全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还在沉思要如何是好。 “唔……” “痛痛痛……” “……嗯?怎么……怎么回事?” 像是提前约好了似的,被他辛辛苦苦跳进海里捞起来、又倒霉催地和他一起被弹飞的三个少年一起醒来了。 这三个少年刚好位于不同年龄层段。 斗智斗勇过的老朋友江户川柯南同学外表是小学生。 那边皱着眉慢慢坐起来,忽然间清醒,对着自己沾了满身的沙子脸色大变的紫灰色头发少年——哦, 他也是老朋友。 埃利克和埼玉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撞到的人就是他。曾经惨遭绑架后,给救命恩人们办了身份证明的灰发少年是个打网球的初中生。 最后一个,就在离得最远的沙滩边缘醒来的红发少年。 这个少年埼玉不认识,如果齐木楠雄在这里倒是会知道。 这是打超奇幻篮球的篮球少年,恰好就来自于齐木楠雄准备放在最后慢慢解决的那个世界。 除了江户川柯南外, 另外两个少年都不是他们所在世界的“主角”。 不过, 这并不意味着如此麻烦和不受控制的意外事故就会减少。 正如埼玉莫名提前预料到的那样。 “……” “这是什么不华丽的小岛!!!背后这一地猛兽毒虫的尸体——呕!是不是在做梦这种天真的话就不说了, 所以, 海难原来是真实的么?!” “唔, 看来我们都是掉进海中, 不知怎么漂流到这座小岛上的遇难者啊。我的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 目前没有联络到外界的方法……” “既然现在成了临时的同伴, 我们先来交换一下情报吧。就从——这位先生开始?” 随着最难搞定的小学生开口,三道原本分散的视线在同一时间,“唰”地集中过来, 落到了只想默默抱着腿仰望天空的男人身上。 灰发少年最先震惊:“……是你!那天的——” 埼玉只好转了一个方向,面对他们:“哟。” 应当不认识埼玉的红发少年却是目光略微闪烁,似乎想到了某些之前就发现到了的细节。 不过,在此时, 他没有立即表露出来,而是慢慢把身上的沙子拍掉,微笑:“您比我们先醒来,能请问一下这之前的情况吗?” 埼玉:“哦不用加敬称,感觉怪怪的——少年你想问什么?” 红发少年很有礼貌。 在发现自己置身于困境之时丝毫不显慌乱,这气度就非同一般。 他提出的问题也是相当有水平的,逻辑清晰,有条有序。 从埼玉醒来的时间到他有无发现到周围的环境再到堆在沙滩上的动物尸体是怎么回事—— 犹如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的巨浪,一冲便来。 埼玉:“……唔哇哇哇哇哇好强!” 差一点点,就要被这巨浪打翻! 全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忽然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与少年们相当格格不入……不是说他自己年龄太老啊!喂! 这种孤独感,一般人是难以理解的。 以前单打独斗的时候还没这种感觉,如今有了小集体,忽然又与伙伴们分开,单独面对来自少年人的风暴攻击…… 实在是太孤独了。 埼玉心里莫名有点酸楚。 “嗯?哦,这样,我也不清楚,总之是那样……” 抱歉,受水平限制,他也只能这么含糊地回答了啊。 什么时候醒的? ——好像一直都醒着,压根没晕过去。 发现?环境? ——只知道这是一座无人岛,丛林有点茂密算吗。 尸体怎么回事? ——嗯,因为一来就被袭击,怕昏迷中的少年们受到伤害,他只好把小动物们一拳ko了。 至于其他的问题……不太好回答啊。 在红发少年露出恍然的“原来如此啊,这些就足够了非常感谢”的表情之后,好像,就没有他这个现场唯一成年人多少事儿了。 看起来相当脆弱的少年们不用他说什么,自己就行动了起来。 江户川柯南好不嫌弃动物们庞大的尸体,蹲在一具野猪的尸体旁边,敲了敲比他人还长的獠牙,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灰发少年明显是有洁癖,看着比自己发色还灰的衣服脸色黑如锅底,但特殊情况,他忍了,开始检查目前都有什么随身物品剩余。 另一边,红发少年沿着沙滩走了一小圈,一边走一边观察,似乎在寻找可以作为临时驻扎的营地。 都是无论心智还是定力远超同龄人的聪明人,虽然在这之前彼此都不认识,可大概看一眼就知道了,他们可以迅速合作。 于是,商量的环节直接省略,三人默契地分完了方向,开始各做各的事。 埼玉:“……” 唯一的大人惊觉,自己好像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了起来,荒岛求生该做的事情都被小朋友们做完了—— “不,那个,你们不打算先交流一下吗?想想救援什么时候来,或者自我介绍什么的?” “没有这个必要吧。虽然本大爷没有流浪荒岛的经验,啧,看到有你在,情况就大致明白了,如果能够轻松脱困,我们就不会在沙滩上醒来了。” 灰发少年一言点出要点。 他的思路很直接。 被车急速撞到身上还纹丝不动的神秘男子和他们待在一起,要是能脱离险境,这个男人肯定早就采取行动,而非坐在沙滩上发呆。 所以,灰发少年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浪费时间,先自救再说。 “我记得,当时的情况是,我们乘坐的游轮突然从中间炸开,疑似冰的东西冻结了船身——我,还有这两个大哥哥都是在那一刹那不小心从甲板摔进海里的,而光头叔叔,你是跳进海里救我们的人,是这样没错吧?” 侦探少年和灰发少年一样,都见识过超自然现象,对于现下的情形接受得也相对良好。 埼玉:“哦,除了‘光头叔叔’以外其他的内容都没错。” “发生意外的时候,游轮的确还处于日本海的海域,假设我们昏迷后漂流了半天,也漂不出太远的位置。可我观察了一下岛上的动植物,热带的特征非常明显……” 埼玉:“啊,其实,我们飞得还挺远的。” 灰发少年捕获到他话中的某个字音,先是一惊:“——飞?!” 然后,好像又没什么了不起,迅速地淡然了下来:“……哦,原来是飞过来的么。” 名侦探紧接着前面的话继续推断:“我们目前应该身处在热带地区的某座小岛。搜救队按照通常逻辑在日本附近寻找我们的话,肯定是不可能找到人的,救援的时间必定会被无上限地推迟。” “所以。” “所以?” “所以——” “抱歉,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们的谈话,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寻找到扎营的合适地点,红发少年回来了。 埼玉说:“你问吧。” 红发少年:“好的。” 带着有礼而不失优雅的微笑,红发少年的目光从这一大两小三个人身上扫过。 他赤红色的双瞳中,似乎闪过了一点若有所思。 “我听到了你们的交谈,大致上没有问题。不过,前提似乎有些不妥?” 少年语速如常地道:“游轮炸裂,船身结冰,我们从日本海飞到热带无名小岛——各位好像默认这是很正常、一点也不需要怀疑的事?” “…………” 在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 先开口的是把外套脱掉,挽起了袖子的灰发少年。 他面露些毫诧异,指了指表情无论何时都让人觉得异常呆滞的埼玉:“你不认识他吗?” 红发少年:“虽然之前在船上有注意到,但认真说起来,我和这位先生是第一次见面……” “原来如此,那就对了。” 红发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来寻求解惑的,可答案还没得到,应当和他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小学生和初中生望过来,同时露出了“怪不得!”的表情。 或许。 还掺杂了一点……微妙的同情? 等等,为什么要同情他? 大概不是错觉,红发少年惊讶地发现,这两个同样落难的临时伙伴眼里,或多或少都浮出了几分特殊的同情,亦或是怜悯。 ——原来如此,是个还没有被超自然现象冲击三观的朋友啊。 ——没事,反正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三观早碎晚碎都一样,迟早都得碎,习惯了就好。 “解释起来稍微有点麻烦……唉,要是齐木少年在就好了,这明明是他的事情嘛。” 埼玉摸了摸下巴,果然感到有些头疼。 好像没有什么更有效率的解决方式,那就一步一步来,先从—— “在说明背景之前,我们还是先……吃饭吧!这里食材倒是很好找,但是,你们谁会在野外生火做饭吗?” 少年们:“…………哎?” 空气冷凝。 时间仿若停滞。 一个大人三个小孩儿,四人各占据一方,彼此冷静地对望片刻。 看着由小学生侦探、有钱人家少爷、不知道来历但肯定也是来自有钱人家的少年组成的这三人组。 埼玉仰头,发出了成年人的沉重长叹:“啊——好吧,我来,还是我来。” 全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被困荒岛半日,总算找到了自己的任务为何。 他果然还是要一拖三,带着三个小朋友在岛上艰难挣扎,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最强三人组之二的那两人赶到。 荒岛求生第一项:扎营,已经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完成了。 不幸中的万幸,被困团体中的那两个少年虽然出身富贵,但一点也不矫情。 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绝不会怕苦喊累,顶多表情难看一点,挑剔且明显又自恋倾向的那位洁癖患者险些当场疯掉。 经过了简略的自我介绍,他们的名字也都知晓了。 曾被埼玉和埃利克顺手救下的灰发少年名叫迹部景吾,来自于当下日本最知名的豪强家族,其父乃是证券集团董事长,家境尤其优越,据说还有英国贵族的爵位。 这次落难才跟他们凑到一起的红发少年名叫赤司征十郎,来自于日本最知名的三大财阀家族之一的赤司家族,家中背景无需多言,据说在商界和政界…… 迹部景吾:“嗯?” 赤司征十郎:“咦?” 介绍到这里,两个同是日本最知名财团家族出身的少年同时惊疑了一声。 “赤司家族?怎么本大爷完全没听说过?” “迹部?日本有叫迹部的知名家族吗?” 异口同声。 然后,齐刷刷对视。 再然后: “……” “……” 不对不知道,一对就发现两人无比精准地撞了人设——同是知名财团少爷但完全不知道对方从哪儿来的两人瞪大眼睛,对视之时都莫名很尴尬。 迹部景吾带泪痣的那只眼角禁不住地抽搐。 赤司征十郎的表情隐约出现了几丝裂痕。 什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听都没听过,还自称日本最知名的家族是怎么回事!要比一下谁更有名更有钱吗!——当然不可能这么幼稚地躁动了! 他们只能尴尬沉默,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同时拼命回忆日本到底有没有赤司/迹部这个名字存在。 江户川柯南(死鱼眼):“呵,呵呵,” 他就不随便捣乱,告诉他们自己这边儿知道的日本最有钱最出名的财团,是小兰的闺蜜铃木园子家里了,什么迹部什么赤司,全都不知道。 不想引发“战争”的话,最好不要多这个嘴。 然而,本来应该在这时挺身而出,担负起为少年们解惑重任的成年人,态度则是相当敷衍的。 埼玉的语气波澜无惊,只是干巴巴地拖长尾音:“这个嘛,啊,嗯,因为你们所在的世界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橡皮泥一样‘啪!’地凑到一起了啊。” 少年们:“嗯?什么意思??什么橡皮泥???” 埼玉:“橡皮泥就是橡皮泥啊,打比方用的,你们自行理解一下……然后因为这样那样奇怪的事情就出现了……不行,我太不擅长解释了。” 少年们还是“???”。 可埼玉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细致解释了,毕竟真相他已经直接说出来了呀。 头疼的程度越发加剧。 齐木楠雄和埃利克不在的第一天,想他们。 尴尬地挺过了一个晚上,齐木楠雄和埃利克不在的第二天,埼玉继续想他们。 昨天的食材是现成的,就用了埼玉先前一拳砸倒的新鲜大野猪。 处理食材的血腥过程略过描述,只要知道三个少年里至少有两个脸色微变,其中一个还差点吐了。 埼玉动手,烧水煮了一锅野猪肉。 锅其实不能算“锅”,因为本体是被海浪冲到岸上的一大块铁皮,被埼玉现场徒手掰成了桶状,简单方便还环保。唯一的缺点就是食材没有搭配佐料,只能捏着鼻子将就着吃。 到了第二天,埼玉又要进到危险的丛林里,去找新鲜的食材。 “唔,为了安全起见。”对着拖油瓶们,埼玉摸摸头,这般说道:“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我们……一起吗?” 这次提出异议的,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情况的赤司少年。 赤司征十郎是一个尤其自傲的人,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确认了这一行四个人里,除了他自己,其他三个人的精神大概都不太正常(错觉)。 ——装作幼稚实际深藏不露的小学生。 ——看起来确实出身非同一般、但家族的确从未听说的初中生。 ——以及,最后一个,用简笔画一般的呆板眼神隐藏本质的……疑点最多的男人。 赤司征十郎并没有直接将埼玉定为隐藏有阴谋的最大嫌疑人。 在游轮还未炸裂的时候,赤司征十郎就已经注意到了甲板角落的三个人,埼玉就在里面。 那三人着实有些突兀,不像是学生,也不像因为有权有势有名才被邀请到船上的社会人士,几乎把“我们是悄悄混上船的”几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赤司征十郎当时就在他们附近,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刻意低调的意思,恰好便有几个零星的字句飘到他耳里。 “直接去”“几岁”“不要犹豫”等等等等,听着真是相当可疑。 红发少年往那边看了一眼,正思量着要不要联系一下船上的保安。 只是稍微移开了目光,再看过去,角落里的人没了。 没过多久,船就炸了。 借此怀疑一下那三人是恐怖分子,好像并不是无迹可寻。 可问题就在于,在混乱中被甩出甲板,跌入冰凉海水中时,赤司征十郎又看到了三人组中的那个男人。 跟倒霉地被甩落下来的无辜之人不同,光头男人明显是自己跳下来的,还是不假思索,见到有人落水就直接从安全之处往下跳。 恍惚之间看不太清,视线也被昏暗海水过滤,成了一片暗色。 不过,残留的印象里,还有着男人与平时大不相同的神情,如刀锋般锋利,足以切割开阻挡他的一切屏障。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掉入未知的深海,似乎除了必死以外没有别的可能性。 可很神奇,落水的三人——加上主动跳下来的埼玉,全都完好无损,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不知道其他两人记不记得,总之赤司征十郎依稀记得,在海里呛水失去意识之前,是有人过来,把他们从下坠的过程中拖住。 ……回忆了这么多,只是想说明,红发少年对埼玉本人没有什么意见。 他不过是相当在意于此过程中出现的种种异常现象而已。 当然,还包括了现在出现的这个: “出于安全起见,以及不给你拖后腿,我们不是应该留守在沙滩上的营地才对吗?” 话音方落。 不正常的小学生便推了推眼镜,委婉地道:“大哥哥,其实,跟在光头叔叔身边,我们的安全系数才是最高的。” 来历不明的财团少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又抽了抽,竟跟着赞同:“虽然本大爷觉得没有必要一起行动,但超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意见。” 赤司征十郎:“……等等,超人?” 江户川柯南和迹部景吾都给予了埼玉超乎想象的绝对信任,就好像这个男人无人能挡,可以上天入地。 这就是赤司征十郎最无法理解的。 在他看来,埼玉的力气是比正常人大得多,不然也不会独自一人干掉巨型野猪以及猛兽若干。 但是! 人类是有极限的。 再怎么力大无穷,身处于危机四伏的丛林,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和精神分心照顾三个普通人,即使迹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其实是受过求生训练的也一样。 这里是真正的荒岛,从野兽尸体显露出的獠牙便可知,丛林不是随处可见的后花园,一不注意,就会—— 埼玉:“把你们丢在营地的话,(因为有那个名侦探在)发生意外的风险实在有些高,我是这么觉得的啦。” “而且。” “——小心!你的背后!” 埼玉:“啊?” 仿佛不知危险已经袭来,就在极近之处。 丛林的树木生长得极高,枝叶更是肥大,足以遮蔽天空,不让半分光线漏下。他们才往里走了一小段路,就仿佛从白日走进了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而在宛如幕布的黑暗里,一抹巨大的、更深的阴影从男人的头顶落下。 男人的背后,肉眼可见地闪烁出了无数红光,那正是丛林凶兽的眼睛反射出的寒芒。 来不及提醒了。 情况着实紧急,过于大胆的男人生命危在旦夕! 赤司征十郎的面色顿变,还是试图做出些许挣扎。 可在这危急之际,他却颇为绝望的发现,除了他,其他几个人居然不紧不慢,一点也不着…… 急……? “轰!!!!” 林中本来无风,却又狂风骤起,吹起了少年们的刘海。 “——看吧。” 面色如常收回拳头,埼玉自带疑惑地说:“这里面,也没什么危险啊?” 此时,他的背后,是被一拳轰出大片平坦的空地。 方圆百米,密林消失不见,连瞬间蒸发的树叶子都没见留下一片。 就只有孤零零站在这儿,被衬托得分外渺小的男人。 第77章 “……” “好的。现在我非常支持集体行动, 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式。” 从这看似淡然、实则免不了僵硬的话语中,可以看出赤司少年此时并不平静的心境。 必须要收回“人类是有极限的”这句话。 不对,对方究竟是不是人类还需持保留态度, 迹部景吾不是称呼他为“超人”么?那就对了…… “……” 等等。 所以,果然答案只能往“不是人类”的方向挖掘么! 赤司征十郎莫名觉得, 自己正置身于将丛林顷刻间轰成平原的拳风侵袭之中, 有什么重要又不重要的东西,跟着轰然破碎…… “习惯了就好。” 有人从旁边伸来一只手,鼓励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肩。 红发少年微微回神,带着异样向旁看去,见到的是迹部景吾严肃的面庞。 迹部景吾对跟自己撞人设的篮球少年没有意见了, 如今, 还被对方这三观在风中飘零的模样勾起了回忆, 产生了尤其感同身受的情绪。 想当初(其实也没多久), 迹部景吾因为一时不慎, 被有利益冲突的家族派人绑架,虽然相信自己不会有事,但觉得至少会受一点罪。 他都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 然而, 没有想到。 夜间基本上不会有人徒步经过的高速路上,平白无故突降下两道人影—, 神似幽灵! 如果车上的人心理素质不佳, 恐怕毫不设防的情况下, 第一时间就被吓死了。 事实上, 虽然没有当场吓死, 但开车的司机显然被吓到魂飞魄散,刹车忘了踩,慌忙间踩中了油门。 性能绝佳的豪车以最高时速直冲过去。 那一刹那,被扔在车后座的迹部景吾即使之前再淡定,此时也无法继续心平气和下去。 这已经不是胆小或是心理素质不好的问题了。 而是死两个人,或者两人带着连他在内的一车人同归于尽的问题! 迹部景吾的心脏即将跳到嗓子眼,脑中隐约开起了走马灯,不禁在高速飞驰之中变得扭曲的表情仿佛在控述,如果真的这么不华丽地死掉本大爷还不如被一枪打死—— 然后他所在的这辆车就撞上路人了。 再然后,车就反倒被直挺挺的路人撞飞了。 多么跌宕起伏、反转突兀的剧情。 迹部景吾也就是在那一天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超人。 他对平民们喜欢的漫画没有兴趣,但还是偶尔听说过形容。 真正的“超人”不是外国人,而是标准的、普通的、仿佛刚从便利店下班的日本居民。 “超人”的特征也不应该是眼镜和娟妹,而是——一点也不华丽的光头? 总而言之。 迹部景吾在那一日得到了新生……不对,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赤司征十郎此时的心情,大概就跟当初的迹部景吾一样。 “也就是破坏力大了一点,夸张了一点,风大了一点,看着非常不华丽而已。” 论及年龄还要小上一些的迹部景吾拍了拍算他学长的赤司征十郎的肩,借此让气氛松缓下来。 只因早已接受了这一设定,所以,灰发少年的语气才可以这般自信昂然“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不得了的!” 沉重有力的尾音传递开来,久久回荡。 赤司征十郎“…………” “好……的。” 回答得有些勉强。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迹部景吾也没有起疑,毕竟赤司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超级人类的“新人”,需要更多的过渡时间很正常。 所以,在发现红发少年勉强应声,其后便抬手捂住单只眼睛,刘海将面孔遮掩时,迹部景吾并未在意。 他现在完全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只对还要在这个不华丽的破地方呆多久分外怨念。 口中嘀咕着“就算本大爷一直想要去南太平洋远航,想的也不是灰头土脸地去这种地方啊”,灰发少年面色不悦,但还是紧跟着男人的步伐走上前去。 赤司征十郎暂时落到了最后。 他的动作确实不太明显,而且也无异常显露出来。 可是,当红发少年放下手,似是终于想开了一般露出面庞时。 “……” 双目略微向旁移动。 下一刻,赤司征十郎的视野中,便映入了某个小朋友看似天真单纯的脸。 ——江户川柯南小朋友装起傻来,眼神一直都很单纯。 “啊嘞嘞,大哥哥,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小学生的嗓音也如眼神一般纯洁可爱,如果不知道他的真是底细,可能真的会被迷惑过去。 毕竟,这个用小学生壳子掩饰自己的家伙实则相当有心眼,眼神更是堪比鹰一般犀利“我好像看到大哥哥你闭上了眼睛,感觉有点奇怪……” “谢谢关心,不过,我没事哦。” 赤司征十郎重新露出了微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心眼都不少的两人在后方逗留了这么半天,在前面开路——其实已经没有开路的必要了——的埼玉停下步伐,回头看过来“你们都不饿的吗?快走哦,不然在肚子饿扁之前,就找不到吃的东西了。” 埼玉着实没有察觉到“危险”,只是因为有个东西出现在自己背后,下意识地抬手拍了一下。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阵仗却是极大,引发连锁反应若干。不说方圆百米,可能这附近千里范围之内,都不会有小动物敢冒头了。 所以,埼玉很担心小动物们全被他吓跑,这样就没有新鲜的烤肉了。 “抓紧时间,走得快一点,到远一些的地方去的话,应该还是可以吃到肉的!” 少年们“哎?主食已经定下了吗?” “好不容易来到可以随便吃肉还不用给钱的天堂……不吃够本怎么能行!!!” 少年们“噫!!” 养尊处优的少年们是不会懂的。 需要靠兢兢业业打工维持生计、在赤贫边缘挣扎不已的全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一度过着想要吃肉都得精打细算的悲惨生活。 力量不是他为自己获取利益的工具,埼玉坚守英雄只是兴趣的原则,始终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但是……嗯。 现在是特殊情况对。 既然逼不得已地流落到了荒岛。 那么在什么都没有,只能自救求生的情况下,脆弱的人类只能坚强起来,寻找一切能让自己生存下来的机会。 其中,食物是至关重要的。 而食物的来源,就是丛林里品种最丰富……啊不,最容易接触到并制服的动物。 所以,食物等于挥洒汗水艰难捕获的猎物等于肉等于—— “可以放心大胆地尽情吃肉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哦哦!!!!!” 少年们(大惊失色)“……不好!前面的大叔突然咆哮着以光速向前冲了!!!” 别说笑了!这根本就不是艰难求生好么! 至少对此刻这个兴奋到极点的男人来说,完全不是。跟“艰难”没有半点沾边。 就现下的观察而言,要说这座岛屿位于热带,大致没有问题,毕竟特征基本上符合。 可又有些许奇怪的细节,让敏锐之人完全无法忽略。 被埼玉砸扁丢在沙滩上的野兽尸体,看那庞大的样子,未免也大得过头了。 即使在阳光雨水都很充裕的热带地区,野兽要长得小山般那么高,有是有,但不可能全身这样。 可据江户川柯南的观察,这一路上他们看到的野生动物就没一个体型小的。 而且,路上看到的植物也有异样。 肥大的落叶铺满地面,叶脉中心多出了一条红色的长线,仿佛融入其中,就是植物流淌的鲜血。 可以这般肯定。 一般人,即使是身体素质强劲、受过专业训练的特殊人员走进这座占地面积广阔无边的丛林,也难有活着走出来的机会。 丛林间杀机四伏,存在太多令人不安的未知因素。 但!是! ——没错,在这里必须有个转折。 还是那个道理,“危险”是对一般人而言。 把最强三人组中的任何一个人往这儿一丢,结果都不会有变化,区别顶多是过程结束得或快或慢。 这个遭遇放在埼玉身上,简直叫做狼入羊群,后果……不堪设想! “砰咚咚咚——” 来自最强之人的急促脚步声仿佛瞬间传遍整座岛屿,让所有猛兽猛地一个激灵,感觉到危机降临。 想吃肉的男人必然战无不胜,不可阻挡。 先前的野猪肉在不加佐料的情况下仍旧尤其好吃,即使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们也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因此,不管是山般高的野猪,粗壮如巨木的长蟒,眼大若鹅卵的毒蟾蜍,展翅足有数米长的黑鹰,盘踞于林间的巨型毒蜘蛛——啊,蜘蛛吃起来有点恐怖,还是算了——在埼玉眼中,都是新鲜美味程度直接翻倍的绝佳食材。 “嗷!” “嘶!” “嘎!” “呱!” 凶兽巨蛇猛禽毒虫纷纷在林间发出惨叫,被眼放凶光啊啊啊哦哦哦着狂奔冲来的光头男追得上蹿下跳,几近飙泪。 八条腿的齐齐并用跑得最快,四条腿的连滚带爬窜得也快。最后剩下的,就是没有腿的,还有在天上飞的两条腿…… 哦,真要论速度的话,应该是天上飞的更快? 好。 从实招来。 埼玉只是听了拖油瓶少年们的意见,忽然想换个口味。 “蛇肉处理得好的话确实挺美味的,我在高档餐厅吃过……但是没说鹰好吃啊!” “没有没有。”埼玉抓着嘎嘎叫着死命扑腾的老鹰的爪,回头,一脸正色“我就想抓下来研究下。哎,埃利克好像挺喜欢这种生物的,没记错的话,以前听他说过。” 埃利克? 其他两人不知是谁,只有迹部景吾想起了,当初的碰瓷哦不车祸现场,除了埼玉,还有第二个人在。 ‘说起来,那个银色头发的小孩儿不在啊。’ 迹部景吾心道。 和男人是同伴的银发少年居然这次没有出现,是有些意外。 而另一边,埼玉踢着真要飙泪的可怜鹰,脚踩巨蟒尾巴,似乎在思索着怎么把食材下锅。 恰好这时候,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们走到丛林的中心来了,前面似乎有一座小山,山脚下就是一个石洞。不如过去看一看,如果没有危险,就把石洞换作新的营地?” 这个建议是合理的。 他们在沙滩的营地非常粗制滥造,没下雨还好,一遇到下雨,妥妥的要被风吹雨淋的命。 走了这么远,始终没发现别的人迹,倒是有人类生活的可能性极低。 这边也有一处水源,把营地换到石洞来,的确要比之前方便。 埼玉没多想就应了“好哦。” 提出建议的人——红发少年保持着微笑,即使发现自己被奇怪的小学生暗中打量,也依然没有半分不妥之处。 作为主要战斗力的男人都同意了,其他两人也没意见。一行人便继续往前走,埼玉手里还抓着鹰拖着蛇。 到达不算太高的山崖脚下,果真找到了一处山洞。 洞口不大,但容纳他们四人进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里面光线暗淡,似乎有些深,外面的阳光能勉强照到的地方,只有一片空地,暂且没有发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啪。 啪嗒,啪嗒。 说巧也巧,天公不作美,乌云顿时遮掩了晴日,将大颗大颗的雨水洒落,刚好砸在几人脚边。 “好险,我们躲进去避雨。” 埼玉说着,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抬脚便率先往山洞里走。 迹部景吾跟上,反正最厉害的都先走一步了,他还担心什么。 可是,江户川柯南却没有动。 他的视线紧锁着一直没表现出异常的红发少年的双目。 这一次,终于被他捕获到了端倪。 或许是因为,赤司征十郎——不。 不知从那一刻,悄然控制了这具身体的“生物”勾起了唇角。 少年的一只眼睛变成了金色。 而且,不是普通的变色。 那是一只,来自于某种真正巨大的传说种巨兽的竖瞳。 第78章 赤司征十郎最后一个走进山洞时,手里还牵着江户川柯南。 这个举动不说有多亲密, 但距离感却是一下子淡化了不少, 仿佛他们俩少年刚才在洞口外说到了一块儿去, 此时还能再聊。 ——就是小学生被黑暗覆盖的表情,没来由地颇为僵硬。 江户川柯南当然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 和发觉到不对劲的“赤司征十郎”达成共识, 减轻对他的怀疑。 相反, 怀疑更加深了……不,如今已经完全确定! 对方拉着他的手, 看上去十分友好,绝无恶意。 可少年侦探心里却知晓得无比清晰。 这哪里是亲近,分明是在针对他的威胁! 或者,再直白一点儿。 其实, 这连“威胁”都算不上。 因为在他们迈开步伐, 进入山洞的范围之内后,依附在红发少年身上操控他言行的“生物”,便再无后顾之忧。 它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 山洞便如蜘蛛编织起的大网,猎物一旦触碰, 便再无挣脱的可能。 只能慢慢地,慢慢地,被它一点点蚕食。 ‘……可恶!’ 江户川柯南不禁咬牙。 面对这种情况,他即使察觉到了异样,也完全没有破解困境的办法。 这跟以往遭遇的任何一次案件不同, 以前遇到的事件再危险,好歹也能考智慧和计谋渡过难关。 可如今,面对实力差距过大,已经完全不能用普通人的手段解决的敌人,他只能—— “看不出来,这洞里还挺宽敞的?” 那时先进去的两人似乎还是对异常一无所觉。 迹部景吾一进来就后悔了。 山洞内不仅黑咕隆咚,连自己的手伸到眼前都看不清。 他一脚踩下去,能感受到溅起了一地灰尘,这土地上不知道攒了多少年的陈年老灰,实在是可怕得很。 如果不是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且离开“超人”身边,极有可能会遭受各种不华丽事物的多方打击,迹部少爷一定义无反顾出去,淋雨都比被灰呛死好。 所以,心头再崩溃,迹部景吾现在也只能捏着鼻子待在这里。 “唰!” 埼玉神奇地变出了一根带起火星的木头,没等多久,火就在木头的一端燃起,将几米范围内的四周照得通明。 埼玉:“哇哦——不仅宽敞,原来还这么深,可以继续往里走啊。” 他拿着火把,往左往右都晃了晃。 火光也跟着晃晃悠悠,影子落在漆黑的岩壁上,仿佛悄无声息间变大了几分。 这么粗略看下来,靠近洞口的地方果然还是没有人迹,至少近几十年没有人在这儿居住过,林中的动物好似也未到山洞中来筑窝。 “这就有些奇怪了。” 迹部景吾道:“一般来说,山洞不是某些大型动物最喜欢占据的巢穴么?但是,这里也太干净了。” 这里的干净指的是没有半点活动的痕迹,不包括满地的灰。 在不像某侦探那样洞察力开挂的前提下,迹部景吾的反应也算是很快的了。 他现在还没把问题往“同伴”这边多想,毕竟“赤司征十郎”几乎没有显露出破绽。可即使如此,这个山洞存在的问题,依然被迹部景吾发觉。 隐约觉得不对劲。 在埼玉说着“里面是有什么东西么?”,一边想要往里走之时,迹部景吾冷不防道:“洞穴深处可能会有大型猛兽,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 “啊?” 带着疑惑的语气,一马当先的某人回头。 背景一片漆黑,就只有埼玉那张无神且呆板的脸被昏黄火光笼罩,显得眉宇发黑,面部反射出会给旁人造成巨大冲击的奇幻光泽。 眼神,还更加地…… 恐!怖!至!极! 迹部景吾:“……” 活脱脱的恐怖片,活脱脱的可怕鬼魂啊。 换一个胆小的人杵在这儿,当场就被吓死了好么! 不过,迹部景吾还挺得住。 心脏停摆了一下,他就缓了过来。 并且,在同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竟然也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少年与男人对视了三秒。 “没事,走就走。” 洞穴深处就算真有巨型猛兽,也根本不可能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迹部景吾深深为自己的思维居然还停留在正常区域感到忏愧。 最后的一丝枷锁断开,常理什么的全部放飞。 噌噌噌—— 在前面开路的两人大步走得飞快,一边走一边讨论洞内有多黑有多不卫生,大有这是来春游的悠闲架势。 确实,埼玉这个人,就是绝对安全的象征。 和他走在一起久了,仿佛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担心,遇到再恐怖的事情也可轻描淡写地解决——这样近乎大胆的想法,总是容易会浮现在心头。 “通道好像开始往下了?” “唔,越走越深呢,底下一定有什么东西吧。” “看到出口了——哦,原来不是出口,在里面还有更大的空间吗!” 一直往前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向地底延伸的通道有了尽头,可过去一看,却还未到终止之处。 跨过尽头的出口,往前一看,竟还有一片乾坤。 弯来拐去、不知通向何处的通道,且多有交叉,分不清方向,如果随便找一个方向前进,很有可能走出很远才发现那是一条死路,最后只能折返…… 换而言之。 “是迷宫吧,这个。” “对,是迷宫呢。” “……” 迹部景吾眼角一抽。 “区区山洞而已,地底下居然还藏了一个迷宫——米洛陶洛斯的传说么?真是太不华丽了!” “欸,也还好啦。”埼玉还是什么多余的反应也没有,不震惊也不慌张。 他似乎对这个埋藏在地底的迷宫很感兴趣。 在下来的路上,拖了老久的巨蟒因为太碍事,被他丢在了半路。现在,就只有那只鹰被男人提着爪,耷拉脑袋的模样看起来已然了无生趣。 (“毕竟这是要送给埃利克的礼物啊!丢了就不好再找了。”埼玉这般说。) “要进这个迷宫吗?” 赤司征十郎二人也过来了。 江户川柯南一直没有开口,就只有红发少年张目看向前方,面上隐现担忧:“即使闯过去不算困难,但时间肯定会花得比较多,不如先回去……” “这样啊。没关系。” 埼玉道:“来都来了,过去看一看有什么再说呗。” 不算困难——的确不算困难啊。 男人为了省时间,或者他的行事风格在不知不觉间被埃利克传染,也变得直接干脆了起来。 火把交给迹部景吾拿着,空出来的右臂被他活动筋骨一般地甩了甩,然后,感觉差不多了。 埼玉不知道这个迷宫要怎么走才正确,也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 但是嘛,凭感觉就行了,走错了一次就再转移方位,到最后肯定可以找到的。 所以,他真的随便走到一面墙前,挥起活动开的胳膊,往前一摸—— 没有错,确实是“摸”,而不是砸。 反正这些东西脆弱得很,摸一下就碎了。 刹那间传开的响动倒是格外剧烈,年代显然有些久远的土墙轰然破碎,碎块散落一地。 埼玉又开始在前面开道了。 不需要在迷宫内绕来绕路,他只带着后面的少年们走直路,走到哪儿摸到哪儿,破坏公共设施(?)无数。 “如果迷宫是有主的,看到这副光景如果还没被气死,这时候也该冲出来找我们算账了吧。” 迹部景吾在不知不觉间成了话最多的人,这一点绝对不能被大爷他本人发现。 主要是现在,除了埼玉以外,就只有他心态平和之极,没有半点异样情绪。 其他两人要么被制住不能开口,要么心有鬼胎,正酝酿着某个即将显露而出的阴谋诡计。 ——快了。 “快了。” 在往前直走撞到没有出路的洞壁之后,又往右拐,再往左拐了几轮,似乎终于要看到豁然开朗的平地了。 燃烧的火焰释放出的光芒照亮了脚前的一片晦暗区域,但受限于光亮程度不够充足,更深之处的情景需要走近一些才能逐步解锁。 打头的两人似乎毫无畏惧,照旧这么直接地走上前了。 哦,一点一点地看清楚了。 先露出来的还是一般黑的地面,再往前,地面没有多余的杂物,只是颜色逐渐加深。 继续往前走,周围视线不可触及的空间更宽阔了。 迹部景吾时刻注意着脚下,要是一不注意猜到什么提都不能提的东西,是会让迹部大爷当场疯掉的。 还好,过了这么久,他庆幸地没有发现奇怪物体的存在。 可还不等松一口气。 “啧,原来没什么……”正要松缓的神情冷不防一凝,继而有些惊讶,有些诧异,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似的表情在脸上扩散:“等等,我们脚下踩的这个——” 埼玉:“唔?” 这个男人真像是随时都没在状态,不被身边的少年提醒,便完全察觉不到怪异之处一般。 火把猛地下坠,迹部景吾将其往下放,借此照亮他们所行走的地面。 颜色始终在加深,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土壤变化的缘故,但此时,借助火光仔细一看,这个变化实则大有问题。 以为是黑色,可此时看来,地面混杂成的其实是深到一定程度后,便趋向于黑的血红! “唰——” 迹部景吾再猛地把火光往旁恢复,原本缩小的火焰受风吹拂,仿佛得到了一股劲儿,努力地放大了几分,足以照亮更多的事物。 “……别给本大爷开玩笑啊。” 少年的嗓音仿若被黑暗模糊化,只透露出不太清晰的怪异来。 他险些以为自己看错,因为这光是赤红就足以令人不安的凝固地面之上,还能依稀看出稍亮一些的红色。 犹如一条条由鲜血浇灌出来的长线,长线更如有生命一般,自行按照某种规律交横环绕。 目前还是太暗了。 血色长线包含了似是来自于某个大圆图案一部分的弧线,也包含了某些特殊的符文。 而他们现下,是看不见占满脚下空间的图案的全貌的。 除非,整个宽阔空间都在这一刻被陡然照亮—— “……咦?!” 猝不及防地。 迹部景吾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体向后倾斜。 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就被埼玉原因不明地推了一把。这一飞,就飞出了极远,落地之时,还不受控制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迹部景吾:“??!” 埼玉的力道控制得很有分寸,保证了距离,又不会让飞出去的少年受伤,只是要噌一点灰…… 不对,这不是重点! 紧接着,迹部景吾撑起身子,面上的骇然显露无遗:“等等,这又是什么发展!” 原先他们所站的位置,如今已然大放光明。 虽然,从地底渗漏出的光芒并不是明亮的白光,而是与地面血色相融,透出无尽诡异不安之色的红芒。 气浪也从地底无端升起,将微微张开嘴的男人的衣角吹起。 诡谲红芒铺满地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 即使是外行人也应该看得出来,这个图案,分明就是某种不祥的魔法阵! 埼玉:“啊。” 被冲天红芒包裹的他居然还在感叹,原来是个圈套啊。 还是极大可能性就是冲他来的圈套。 不过,是谁呢?在这不见天日的迷宫深处,设下了这么一个陷阱,还要引诱他们…… “呼呼……”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埼玉抬头,仍旧不见半点慌张的目光落到前方,忽然发出这般张狂笑声的红发少年身上。 “赤司少年,笑得这么夸张小心被呛到。” 埼玉好言相劝:“你看你,被呛得眼睛都变色了。哦呀,变得金灿灿了,是被病毒感染了么?” 他倒是显得真心实意,可奈何对方并不领情。 “——愚蠢的人类啊。” 埼玉:“这个开场白……” “得来全不费工夫,省了吾刻意引导尔等来此的心思,愚蠢!但又不得不说,这是你们这些卑微爬虫在生命最后做的最正确的选择啊!” “不,那什么,我好像……” “踏足献祭法阵中就再无脱身的可能,死心吧,事至于此,稍微棘手一点的虫子,你已无处可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现下的情况,大概从以上的发言就能得窥七八。 埼玉被困住了。 脚下的这个魔法阵——好像还是啥献祭法阵之类的搞不懂的玩意儿——把他锁定。 他还什么都没做,与红芒有所区别,介乎白与透明之间、仿佛由光点组成的不明物质就从他体内飘出,被红光猛地拉扯,开始源源不断地被法阵吸收。 从他体内飘出来的白花花的东西如果全都被扯出来,可能会有相当不妙的事情发生。这是埼玉得到的预感。 不用他思考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幕后黑手就自己把答案说出来了。 “哦哦——多纯粹的魔力,这个精度,这个分量,比吾以为的完美多了啊!” 这个位于地底深处的空间,被红与白的刺目光柱照亮,此时便是一片通明。 红发少年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面上浮现出终于不再掩饰的贪婪与激动之色。 他是赤司征十郎——当然不可能了。 准确地说,身体是赤司征十郎没错。可在这具身体登上岛屿,便伺机潜伏进来,直到不久前悄悄夺走身体控制权的“生物”,却是另有存在。 属于人类的躯体,却展露出了一颗异类才会拥有的眼球。 微微收缩的金色竖瞳,不掩贪婪的笑容,让“少年”的面容越发狰狞,已然看不出原本的痕迹。 “人类,不要轻举妄动。汝很在乎这个小鬼吧,一旦汝稍有动作,吾就撕裂小鬼的咽喉。” “……” “很好,送上门的祭品啊。” 欣赏着在眼前大放的光华,还有魔力被大肆吸收的“祭品”,“它”很满意,相当地满意。 心中有等待多年的目的终于达成的狂喜,还有在此基础上,重新熊熊燃起的复仇之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为吾魔龙阿布索伦·德顿尔克·斯莱特·艾比克大人重获新生的祭品,献出汝卑微的生命吧!!!” …… ——魔龙阿布索伦·德顿尔克·斯莱特·艾比克,身份之高贵,血脉之神圣,几千年后连魔力都少得可怜的凡人根本不可能知晓。 这位阿布索伦大人,诞生于数千年神秘未曾消失的不列颠,可是传说中的神种魔兽,实力能与中上水平的英灵相比。 曾经何时,它正是占据了一方的霸主。 阿布索伦有着龙族的本性,它以山脉之下的地底为巢穴,将搜过而来的金银财宝填满洞窟,遍目璀璨。 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尚且可以算作生活调剂的恶趣味。 魔龙的巢穴距离人类的城镇很近,每隔几日,它就会袭击城镇,以抓捕人类,且每次只抓一只人类,聆听爬虫的惨叫为乐。 它还在洞穴外铸造迷宫,让义愤填膺前来讨伐它的骑士迷失其中。 所有进入阿布索伦大人的迷宫的无知人类,都被它当做茶余饭后的玩具捉弄而死,连残骸都不得剩余。 魔力阿布索伦对这样的生活颇为满意。 它的爱好就这么两个:财宝,听人类惨叫。比起同类而言,已经算是相当寡淡了。 阿布索伦只想过天天扒拉黄金,偶尔吃吃人的平静生活。 可是。 怎么可能有龙想到…… 那一天。 它阿布索伦大人,被银色噩梦笼罩的那一天! 天昏地暗,血流百里。 “狡猾的梦魇!不仅带着两只弱小人类闯入吾的巢穴,还将那个恶魔引来——呜呼!可恨呐!” 这番高呼如泣如诉,仿若融入了真实的血泪,悲痛难忍,嘶声力竭。 几千年前,不可言说的某一日。 一只梦魇领着两只小爬虫人类进入阿布索伦大人的迷宫,作势要讨伐它。 阿布索伦大人当时根本就没认真,还把小爬虫们当做主动送上门的玩具,准备玩腻了就喷火烧死。 它没想到。 它是真的没想到。 小爬虫们弱了吧唧,梦魇也一爪就能拍死。 可是,梦魇在被它拍死之前,竟然卑鄙无耻地拉来了一个人类外援! …… 不、不能回忆。 因为当时的惨状,已然成为了深且大的心理阴影,永久地刻在了阿布索伦大人的龙心里。 还未回想,便不禁浑身战栗。 阿布索伦大人被那个人类残忍地杀掉了。 翅膀被硬生生扯掉,龙首被一脚踩得陷进地里,最珍贵的逆鳞被一手拔掉,堆砌了满窝的金银珠宝,全被搜刮一空,半点儿没留下! 也就是阿布索伦血统特殊,龙身濒死之时,才能拼了龙命让龙魂逃出,在山旮旯一躲就是一千年,再用了两千年慢慢恢复,休养生息。 前一千年里阿布索伦大人浑浑噩噩,瑟瑟发抖,不敢想起任何和“银”有关的东西。 后一千年稍有好转,想到可怕的恶魔是人类,肯定已经死得透透,骨头渣都不剩,阿布索伦大人方能恢复胆量,重回它曾经的巢穴。 最后的这一千年,阿布索伦大人想要复活。 它花了整整千年,才把昔日的龙身恢复如初,但却只有曾经百分之一的水平。 魔力——魔力!!! 三千年后的世界,魔力稀薄至极,根本就找不到能让阿布索伦大人彻底复活的魔力来源,反而让洞穴附近的弱小生物得到了它外泄的魔力,纷纷变异。 撑不了多久了。 它在焦虑和不甘中徘徊,眼看着就要永远困在地底里…… 希望就这样出现了。 一个魔力尤其充裕的人类,简直是送上门的现成祭品! 阿布索伦大人欣喜若狂,迅速控制了落入岛上的三人中,内心唯一有空隙的红发少年。它那时候的能力,也只能够钻这个空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略掉因为声音太小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别哈了,真的很吵啊”。 还控制着赤司征十郎的阿布索伦大人狂笑不已,目光所及之处,法阵后,置放在洞穴墙前的龙躯已然挺立! 仪式,成功了! 作为临时宿主的红发少年轰然倒下,被江户川柯南一把托住。 那一边,龙影笼罩整个洞穴,透出幽暗和恐怖。 “银色恶魔!若不是汝的枯骨如今早已化灰,吾复生之后,必然会将汝碎尸万段!” “呼哈哈哈!吾之怨愤如何能罢休!吾要将人间烧成血海,把所有爬虫——” “喂。哎。那个,我叫你好多声了。” 魔龙:“?!” 不怪它如此惊讶。 因为说话的人是埼玉。 被抽走魔力如此之久后,埼玉,这个看起来并无特殊的人类,居然……到现在还是最开始那副模样。 表情没有变,眼神没有变,甚至——无聊得换了一个站姿。 他居然,还活蹦乱跳着!!! “可能会有些失礼,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 “银色恶魔……啊抱歉,害你条件反复抖了一下!” “大大大大大大胆!”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这个描述挺熟悉的,想问一问……” 埼玉:“如果你说的那个谁,是一个银色长发,金色眼睛,高大威武,冷漠酷炫,徒手就能捏出冰的男人的话……” “不瞒你说,他现在就在你旁边哦?” ——咔。 好巧不巧。 不对,是冤家路窄。 还是不对,应该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洞穴右边的墙壁上,发出了一阵咔噔咔噔的声音。继而一道门推移开来,显露出隐藏的通道。 “银色恶魔?” 埃利克:“说我么?” 魔龙:“……” 魔龙:“…………” “救……”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到吧,是曾经被埃利克·成年体宰过一次的龙先生呢 第79章 在生命最后的走马灯里,阿布索伦大人还是回忆起了它不堪回首的那段过去。 “银色恶魔”, 一个理应卑微渺小的人类, 却能把魔龙大人的三千年变得黯然无光。 没错…… 那一天。 那一天——也和三千年后的今天, 相差无几! 银发金眼的人类缓步走来。 人类的身体在神种巨龙面前,都是没有区别的渺小, 仿佛随意一拍就能将之拍成肉泥。 可是, 不知为何。 回忆里的黑龙尚且不知将要发生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一个瑟缩,口中还在大声嚣张。 ——无知的人类!汝是想要自寻死路吗! 处于现在的黑龙刚刚复活, 周身蓬勃魔力未散,照理来说,应该更有气势才对。 然而。 “喂,龙, 你说要把谁碎尸万段呢?” “没——不、不不不不不敢!大大大大人, 没想到过去三千年,还有见到您的荣荣荣荣荣幸——” “可是看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想见到我?” “没没没没——不不不不, 吾的意思是,实在是太想再见您一面了!吾一定要将您奉为主人, 从此以后听您差遣……” “差遣就不用了。” “?!” 变得比三千年前更矮……啊不,更浓缩成精华的银发恶魔,果然一点也没变。 他每走一步,阿布索伦的背脊就要一痛,仿若被踩断了脊骨。 他每抬一下手, 阿布索伦的脑壳也要一痛,仿若那柄噩梦的冰枪现在就已贯.了他的头颅。 巨大的羽翼也一阵发疼,如同下一秒就从根部撕裂,不再属于它了。 他再一开口…… 刺骨寒意冒出,从龙首直直窜到龙的尾巴根。 变得更“浓缩”了的“银发恶魔”:“首先,我就算要收小弟,也不招你这么丑的,看着污眼睛。” 阿布索伦(受创):“呃!” “其次,在我出来之前,你在干什么?” “银发恶魔”没有忽略他的一看就被困住了的好友。 即使好友看上去精神尚佳,似乎并无大碍。 但,意义不一样。 某些事情,不能根据结果成功与否来判断。哪怕只是有这个意图,都免不了承受应有的代价。 所以,他开口了:“敢伤害我的好友,你这家伙——” “就·是·在·找·死·啊!” 阿布索伦:“……嗷哦哦哦哦哦哦?!!!” 呲啦! 献祭仪式结束,法阵的光芒跟着黯淡了下来,但是,却有新的刺目光辉凭空乍现。 “呲啦”声来源于瞬间被冰锥钉在地上的龙尾,魔龙坚硬如黑铁的麟片哗然破碎。 点灯的是跟银发少年一起过来的超能力者少年。 离开了埃及神明的地盘,齐木楠雄的超能力终于恢复正常了,此时刚好可以一边用飞快的语速吐槽“不懂你们这些暴力分子在黑漆漆的地方打架难道很舒服吗”,一边手动提供照明。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尤其不爽。” 这是银发少年一脚把巨大龙头踩进地里之时,发出的略带沉吟的声音。 太奇怪了。 他觉得这一抓,一扔,一踏,一踩的动作,做得特别熟稔。 好像在很久以前,他就按照同样的步骤,挨着做过一遍似的。 哦。 好像“他”还真的这么干过。 几千年前是不是宰过同一头龙,这种事情对埃利克来说并不重要,反正把他惹怒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兜兜转转,魔龙阿布索伦大人到底还是没能从“银色恶魔”手底下逃脱。 银色恶魔屠杀可怜龙的具体过程充满了血腥,这里就不多阐述了。 现场还有众多未成年人在。 三千年前,围观可怜的阿布索伦大人被【马赛克】的,只有那只狡猾外加可恶再加该死的白毛梦魇。 白毛梦魇看完了银发男人英雄救梦魇的全过程,整只梦魇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仿佛加入了恶心死龙的粉红色泡泡,紫色的眼睛都要发亮。 三千年后,围观的人数居然扩大。 恶心龙的粉红色气场虽然没有再现,可被当做祭品的秃头男活蹦乱跳地站在一边,托腮观战,相当不给龙面子。 “砰!” “啪!” “轰咚!” 伴随着这一阵阵令人牙酸的背景音,血溅当场,似有不少溅得远的,还落在了围观人群脚前。 能和埼玉比一比淡定的,就只有齐木楠雄了。 超能力者觉得这一幕看着十分辣眼睛,还是不太适合初中生观看。 但是,转念一想,他连更不适合初中生观看的“成年人的世界”都被迫围观了,血腥场景也不过如此,完全挺得住。 只不过。 默默伸出试图捂住青少年纯洁双眼的手,被青少年本人激动异常地拉下来了。 金:“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大哥真帅!!!” 确定要追寻一个大哥,就是这么简单。 看他宰一头龙就足矣。 “那就是龙?太神奇了!我第一次见呢!跟我们大陆的龙好像不太一样,能凑近一点研究吗?” 问题一个个冒出停不下来,完全不被血腥所恐吓的金少年还在激情大呼:“埃利克大哥!能不能留下一截让我研究呀!” “……” 与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埼玉那边,陷入死寂般沉默的少年二人组。 养尊处优的迹部大爷捂住了嘴。 露出的小半面庞莫名有些发黑,通过拧成一团的眉毛表达了他此时丰富的内心。 不用怀疑了。 今天,一定是迹部景吾一生中最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一天。 那日绑架犯的车一头撞上的,原来不止是超人,还有一个煞星! 他莫名地有点庆幸,车头最先撞上的是脾气很好的超级人类,而不是看着人小实际——呕! “啊,嗯,唔……事情能够顺利解决就行了,哈哈,哈哈哈。” 名侦探似乎还算正常,但仔细听,语气还是难掩僵硬。 “小朋友……把眼睛捂住吧。” “没事,迹部大哥哥,倒是你,还是不要看了吧。” “不——本大爷就是要看清楚!这个世界,到底还能魔幻成什么……噗唔!” 迹部景吾命中也是必定有此一劫,需要多顽强不屈的精神方能支撑他度过此难关,此处暂且不提。 昏迷后还没有醒来的赤司征十郎·本体,似乎一不小心就成了当下最幸运的人了。 …… 很吵。 意识在昏暗世界浮浮沉沉,不见光亮。 隐约觉得在虚无的空间中漂浮了相当长久的时间,周围发生了什么,出现了什么变化,对于半昏半醒的他来说,一无所知。 一直等到这个时候。 好似有些许杂音渗透了虚无空间的壁,落入还在昏沉的红发少年耳中。 那一刹那,赤司征十郎还没有睁开眼。 他依稀间产生了错觉,以为这又是沉睡在身体的另一个“他”在与自己对话。 他一直知道“他”的存在。 无法控制。 无法改变。 他也不打算改变。 因为,在任何事上,他做出的决定都是正确的。 胜利就是一切,所以,他的一切,也都是正确的。 ……发生了什么不在掌控之中的变故? 意识尚未清晰的少年有点想不起来。 慢慢地回忆,头顶似乎投下了点点光亮。 借着这光,赤司征十郎关于现实的记忆开始逐渐苏醒。 最先回归的是那艘游轮。 破裂的游轮,冰冷的海水,黑暗,黑暗,神秘不可思议的岛屿,以及…… “……” “!!!” 沉睡的帝王醒来了。 原来,他遭遇了种种超出想象的奇异事件。 不止如此,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生物,占据了他的身体,控制他,做出了一系列疯狂之事! 无论是奇异事件,还是被生物操控,都是帝王绝对无可忍受的。 醒来之时,他的理智完全没有被打乱,可愤怒,亦是实实在在。 倏然睁眼。 一抹异光从红发少年的异瞳中闪烁而过,既有冷傲,又有让人无法违逆的惊人威慑。 他的视线便是如此,直直射向前…… “啪。” “……” “谁说的这小子没事了的?看看,这眼珠子不还是变色的么?” 赤司·双重人格·帝王·征十郎(仿佛受到巨大震撼地睁大眼睛):“……” 啪。 刚刚坐起来的他,脸蛋又被蹲在自己面前的某个血人拍了一下。 不愧是帝王赤司。 能在一眼正对上此间最恐怖存在的情况下,仍能让表情不崩,也就是灵魂被震了一震。 血人……不,其实只是染了一身龙血的埃利克在观察。 他以为,被魔龙俯身的小鬼头还留了什么麻烦的后遗症,不然眼睛怎么还怪模怪样的? 拍一下,没把小鬼拍清醒,那就再拍一下,还是不行?再来一下。 “我觉得,这不是糊人家一脸血就能解决的吧。” 齐木楠雄终于看不下去了。 埃利克:“啥!” 好吧。 其实埃利克对俯身后遗症什么的,确实不擅长解决。 可他想着,这红头发小鬼一脸被吓傻了的模样(他完全没觉得是自己吓的),不就是失魂的表现么? “这个方法太暴力了啊。” “我又没对他怎么样!” “可是,你把龙血都擦到赤司少年白白净净的脸上去了哎。” 埃利克:“……” 迷之哑然。 正当埃利克仿佛有点尴尬,欲要再开口之时,偶然发现了什么,他的气势忽又重新高昂:“自己瞧,我可没乱来。这不是已经奏效了么!” 眼睛似是忽然褪色的赤司征十郎:“……” “已经清醒了吧。哎,小鬼,有哪里不舒服没?” 发现了远处还是要打马赛克的龙的尸体的赤司征十郎:“……” “不会吧,怎么又……” “——等等!龙又活了!” 蹲在阿布索伦大人“遗体”旁的金冷不防喊道。 然而,话音刚响在前面的“等”字时,一根现捏现做的冰枪倏然飞来,将还在做垂死挣扎的魔龙一枪毙命。 那时埃利克连头都没回。 抬手,手腕微转,凝结寒冰,随意挥臂——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然,更带出自信到极点的傲然之姿。 “啧。” 暂时丢下赤司征十郎,银发少年目光微凛,站起来,缓缓回首。 不管先前目睹惨景时心情如何跌宕,此时此刻,少年们的视线都不由得集中在他的身上,才醒来的那一个也不例外。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目光望去,便一时无法移开,心中更是莫名地捏紧了起来。 “既然如此……” 傲然而立,银发少年眼神淡漠,又有无尽威严泄露。 他说:“你们……” 众人(莫名期待):“嗯?” “都——不饿的吗!” “饿……嗯???” 埃利克颇为满意:“饿就对了。” “喏,那边我刻意留下的尾巴根。” 他一字一顿,说出了让众人全都惊呆的话:“烤来了吃了吧。根据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经验,那块肉,烤出来非常好吃。” “……” 恶魔。 不愧是能成为龙的噩梦的可怕男人! 于是。 那一天落幕之时。 一伙人在岛上待的最后时刻,是凑在一起,烤了一条新鲜美味的龙尾巴。 …… “真的很好吃啊。” 第80章 也许这仍是某个神明最后给出的引导,从法老的墓室延伸出的小路, 直接通往了某座神秘的小岛。 从埃利克三人并没有走多久, 就径直跨越了实际远超万里的距离, 这必然是神奇力量才能达成的奇迹。 “所以,这分明就是故意引我们来的吧。” 吃完了新鲜多汁的龙尾巴肉, 坐在散落龙骨的篝火边, 埃利克这般不爽地道。 呲啦, 呲啦。 埼玉正用小木棍戳着闪烁火星的炭火堆,戳出了一个个小火花, 闻言,转头望了过来:“哎,被丢到这座岛上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 哪里有能飞这么远的啊。” 齐木楠雄也赞同:“肯定是这样, 不然就太巧合了,哪里都说不通。” 终于会合的最强三人组坐在一起,对面是神色各异、状态也各不相同的少年们。 对面比平淡交谈的他们这边热闹多了。 虽然红发少年赤司征十郎从醒来之后就很沉默, 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迹部景吾也瞪着自己脏了一大块的衣袖, 露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 可小一点的那两个少年,却完全足以撑起话篓子。 金:“嗯!我应该是你们所说的异世界的人吧,因为这里的动物植物都和我们那边不一样,能力也——” 江户川柯南:“哦!都不一样吗?也就是说,你们那边还有特殊的能量体系?” “很好奇吗?我不介意多介绍一点哦。” “好啊好啊, 谢谢大哥哥!” “不谢不谢!” 装嫩的“小朋友”和外嫩内黑的真·小朋友相谈甚欢。 他们那边可以暂时放着了。 于是,这边属于大人们(?)的世界,可以继续说些他们才能领会的内容。 “从我们潜入海底,误入海底的地下遗址,到埼玉被弹到无人岛,最后与我们汇合,这些步骤关节,都像是被提前设计好了的。” “至少,那个设计者确定我们——或者说,我们中的某个人,一定会到这里来。” 齐木楠雄做着总结,语气平静,但仍然能够透出几分严肃。 超能力者少年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一连串事件的麻烦程度。 把融合世界的“主角”找到——让他们意识到异常——在各个世界的连接点制作出裂痕——把硬生生连上来的平行世界拆开——over,计划进行得非常完美。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可是,如今看来,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几个平行世界莫名凑到了一起是表面的小事儿,实质上,还存在比这更严重的错位情况。 以及,还有一个不用忽略的关键点。 “你们应该都发现了吧,目前为止,遇到的这两个地方,可以总结出一个共通的规律,也就是……” “——都和我有关系,对吧。” 后面的结论不用齐木楠雄自己说出口,当事人便坦然接话。 别人都能想到的点,埃利克本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个“巧合”,他才会在意外之余,迅速地切换到不爽的状态。 金字塔是“他”很久以前去过的地方。 “他”的弟子就在那处长眠,并且,在长眠之所永久等待“他”的归来。 魔龙的巢穴也是“他”很久以前去过的地方。 “他”干掉了那头脑子有问题的龙,倒是没注意还有后患,以至于几千年后,还能遇到当年的同一头龙。 当初,和“他”一起来到魔龙的巢穴的,似乎还有别人。 根据阿……阿布什么什么的死前口述,那些人才是试图讨伐魔龙的勇者骑士,“他”反而是为了给他们解围,才看不下去地顺带出手。 如果说,埃利克会找到埋在海底最深处的金字塔那里去,有许多成分来自于庇护法老的残存神力的牵引。 那么,这座岛又是什么情况? 神力能衍生这么长的范围,把跟法老王无关的地方也包含进去么? 所以说,不管怎么想,都相当地奇怪。 还有一个不得忽略的疑点。 也就是——无论是金字塔还是迷宫洞穴,都是不应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他处之物。 “他”没来过现在这个世界,埃利克可以确定。 这两块遗址像是自己跟过来,穿过世界线刚好处于絮乱状态千疮百孔的缝隙,不知不觉地出现在这儿的,简直无法理清头绪。 “还是因为,你在这里……?” “我身上又没拖着线,哪里是这么容易说过来就能过来的。呸,什么叫因为我在这里,这种说法也太恶心了!” 齐木楠雄:“……哦。” 埼玉:“唔。” 虽然是个人都能猜得到,都这么明显了,但真相还是不能在埃利克面前直说啊。 不好说,那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就好了。 于是。 两人:“盯——” 埃利克:“……喂!!!” 埃利克毫不出意外地被盯得浑身发毛,有种想要恼羞成怒,但只要一恼就会间接承认点什么的烦躁感觉。 他更不爽了。 所以,干脆张口,叫了一个人:“考察期的预备小弟!” 考察期的预备小弟在对面应声,嗓音清亮:“哎!” “给你的考验来了,用你那个莫名精准的直觉感受一下是怎么回事!” “啥,你连前提概要都不给人家,就让人家瞎猜的吗?” 埼玉对未成年人的关怀刚刚落定,就见对面戴头巾的爽朗小朋友眼睛不眨,张口就来:“感觉是弯来拐去绕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复杂情形啊,往前多走一步就要掉进深渊——” “靠!好恐怖的描述!” 金:“但是!嗯,直觉告诉我不是埃利克大哥的错,肯定不是啦。” “唔,拿直觉来当依据还是不妥当啊。” 旁边的埼玉和齐木楠雄(心声):“幸好他还知道……” “不过!金,你小子后面这句话倒是说得相当不错。” 埼玉和齐木楠雄:“哎?” 埃利克直接拍定结论,不允许反驳:“是这样,就算有谁在里面出了错,那个人,也肯定不会是我!” “…………” “嗯嗯,当然啦,毕竟埃利克大哥这么厉害嘛。” “唔——你小子,不仅眼神不错,说话也真是顺耳。” 好了,心里舒坦了不少的埃利克紧接着做出了第二个决定,依然不允许反驳:“从现在开始,你就脱离预备役,成为我正式的小弟了。” 金:“哇哦!精神一下子就振奋起来了!好哦,大哥好!” 埃利克(舒坦得毛都顺直了不少,但还要故作矜持):“嗯,行了。” 埼玉和齐木楠雄:“…………” 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算了,还是不吐了吧。 反正现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困惑,也暂时丢到一边去不多纠结。 埃利克还是很关心朋友的。 虽说埼玉从头到尾都是活蹦乱跳精神十足的样子,他仍旧有点不放心,此时又问:“你真没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真的,完全没有——有点点累了算吗?” 埼玉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那叫阿索什么什么的龙弄出了一个奇怪的法阵埋伏他,从他体内扯出了大片大片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物体? 根据魔龙的说法,那是“魔力”,可埼玉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被抽走了相当大数量的“魔力”,按照正常情况,应该要死得凄惨才对。 但事实却是,埼玉毫无反应,顶多觉得稍微有一点点累,估计回去睡上一觉就好了。 “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埼玉往右转头问。 埃利克:“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有没有感觉啊。” 他也往右转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成了目光聚焦之处的齐木楠雄:“???” “都来看我做什么,我的世界根本就没有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我怎么可能知道。” 三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名词。 总之,先从字面意义上瞎猜一下。 “肯定是某种力量没跑了,人体内自带的力量?但很有可能不是每个人类体内都有——小弟,现在你有什么直觉?” 埃利克懒得自己纠结,又把问题丢给了非常好用的新任小弟(齐木楠雄:“当上大哥反而更不负责任了啊你。”)。 金很自然地道:“感觉是类似生命力一样的能量?黏黏糊糊黏黏糊糊……哦,可能更像一条条根茎吧。” 黏黏糊糊? 条条根茎? 描述实在是太抽象了,完全不能用作参考。 如此一来,既然埼玉是真的没什么事,那这个话题还是略过略过。 “倒是你,埃利克,你以前来过这两个地方的话,能想起来一点线索么?” “要是能想起来,刚才也不用这么纠结了好吧。” 埃利克微微蹙眉,虽是抱怨的语气,可从神色间的细微细节可知,他的心情不算轻松。 实际上,并非完全——没有线索。 因为只有些许,而且太模糊,更不知所云,他想,还要再细细想一想才行。 还是老样子,一个画面,附加宛如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的奇怪心绪,久久难以平息。 ——很温暖。 就像是晴日里最灿烂的阳光,从蓝天洒下,落到身上时,还捎带来了远处满是花香的风。 埃利克“看”见了一个小姑娘。 她的头发便是这阳光的颜色,金黄灿烂,眼眸如同碧色的清澈湖泊,灵动的浪花就在湖中荡漾。 她的笑容比温暖光芒还要璀璨,天真,可爱,手中握紧释放神圣光辉的剑,仿佛无时无刻都充满活力。 那是一个,纯洁如百合花的少女骑士。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不知名的金发少女,埃利克的心便不禁柔软了起来。 他重新找回的记忆绝大部分都是冰冷而不乏痛苦的,温和的也有,但比重的确太少。 在目前想起的极为稀少的“平和”里,也是唯独此时想起的这一幕,没有一丝阴翳,就是照进冰封心间的那一道温暖不变的阳光。 “他”应当很喜欢她。 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所体会的这一感情相当纯粹,就是对晚辈、对妹妹的关怀与疼爱。 少女的纯洁是“他”所欣赏的,而少女的积极向上和昂然的正义感,又让“他”深深为其所动。 不需要做什么,哪怕“他”只是看似冷淡地坐在远处,偶尔往前方投去一道视线,在看到少女时刻活力十足、一跳一跳的背影时,心中也会得到一分暖意。 没有猜错的话,前来讨伐魔龙的年轻骑士之一,就是这个少女。 而“他”正是因为她遭遇险情,才会多管闲事,临时搭了一把手…… 也许? “他”似乎并不是少女最初的同伴,而是半途被少女抓住不放手,硬拖进来同行的路人。 少女真正的同伴,是没在回忆里露出正脸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跟少女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骑士,专门给时不时闯祸的少女收拾烂摊子。 还有一个,似乎是少年与少女两人的老师的白发男人—— “……” 忽然觉得很不爽快。 虽然好像再努力一下就能把某个人的脸想起来半截,但埃利克临时决定还是不要往下回忆了比较好。 他如寒风般凌厉残酷,果决地遵循潜意识,选择性忽略了认为并不重要的那个谁。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非常地正确。 前面说了这么多,基本上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可等同于茶余饭后的闲谈。 现在饭吃完了,无辜少年们受到的心理创伤大抵也恢复了过来,这一趟充满跌宕的荒岛之旅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在告一段落之前,我还是要问一句。埼玉。” “怎么了?” “之前看到的时候就想问了。这一坨,缩在我脚边瑟瑟发抖的这一坨,你抓来的? 埼玉(恍然):“……哦!” 说了这么多,差点把“礼物”给忘了。 那只被他穷凶极恶抓捕到的巨鹰,此时已经没了凶禽的霸道和狠厉。 它现在已经不是一只普普通通、就是长得有点大的鹰了。 而是一只被全世界最强的男人倒提着爪,围观过巨龙被比巨龙恐怖百倍千倍的人类残杀,身心都受到极大摧残的可怜又无助的鹰。 埼玉在被法阵罩住的时候,把鹰和迹部景吾一起扔了出去。 最后事了,倒也没忘把已经吓傻了的鹰再提回来,这份将(要送给)朋友(的礼物)时刻铭记在心的友谊,着实令人感动不已。 在他们把魔龙的尾巴根架上火堆,大快朵颐之时,爪子挺直翅膀梆硬的鹰就仰倒在埃利克脚前,宛如一只死鹰。 如果没被想起来还好,称霸丛林多年的巨鹰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然而—— 现实就是有这么不幸。 它,居然被恐怖到浑身都要变色的那个人类,想起来了! “以前你不是说,对长得勇猛的鹰很有兴趣么?我就抓来了一只,打算送给你啦。” “原来如此。但是,这一只——” 抖抖抖。 被“恶魔”点名,全天下最凄惨的鹰又不禁哆嗦了起来。 巨大的身形跟心如死灰后的悲怆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个样子,看上去哪里跟“威武”沾得上边了。 “恶魔”站起身,低头看它。 看了片刻,那宛如死亡视线的目光没有移开。“恶魔”不知怎么想的,反而伸出了手。 “……嘎……嘎!” 巨鹰发出最后的惨叫,已然做好了自己就要命丧于此的悲凉准备。 它被抓住翅膀提拎起来了。 它被恶魔提在手里抖了抖,甩了甩。 最后的时刻到来。 它被恶魔—— 啪。 “……嘎?” 听着声音是有些响,但这是因为鹰的羽毛坚硬,敲起来才有这个效果。 “你不是鹰么,怎么是这副胆被吓破的德性。” 埃利克把巨鹰提起来,晃了半天,也没把这只要死不活的鹰晃“活”,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他看着果然不太高兴,语气生硬:“不像样,真是碍眼。” 此话一出,不仅鹰要被真的吓死了,连人都要被他吓到。 对面的小鬼组合中,迹部景吾脱口:“不是吧,难道要把鹰也杀掉?” 江户川柯南嘴抽抽,刚想说不至于。 “……不会。他,应该另有打算吧。” “嗯?” 沉默至今的红发少年竟在此刻开口。 赤司征十郎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只字未提,他也站了起来,目光定定地看了过去。 那一边,被误认为又要制造血腥的银发少年手不动,仍把差点就要比他更大只的鹰提着。 他在训它。 是的,全无要把看着碍眼的禽类顺手干掉的意思。 他就是在教训它,而已。 “就算埼玉是凶了点儿,可怕了点儿,又没把你怎么样,怂成这样,太没出息了!” (某莫名中枪的无辜人士:“那啥,等下,魔王你说谁凶???”) “看看你,好歹长成了这么大一只,不觉得丢脸么?” “还这么缩着,简直受不了!” 银发少年才是最凶的那一个。 同时,他也是想法最奇怪的那一个。 旁人听出了他在做什么,也正因如此,才会觉得莫名其妙。 埃利克在跟一只鹰较什么真?难道还想要让它听懂,一扫懦弱振作起来吗? 不仅莫名其妙,也太为难人家鹰了。 ——只是。 埃利克自己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做法奇怪。 他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么跟鹰交谈,而且默认了作为动物的鹰真能听懂。 堂堂一只鹰,不仅丢了威风,连气势也丢了。 这软弱极了的模样他看不下去,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训斥了起来,仿佛在很久以前就做过无数次同样的事——可现在这个被训斥的对象,却无法回应。 这只鹰没有能够那么高的智慧。 它或许仍是深深铭记着这个人类的恐怖,想逃又不敢逃,顶多微微扑腾一下翅膀,下一秒又立即绷紧。 等同于,他说的这些话,都等于白搭。 察觉到这一点时,埃利克心中隐隐有点失落。 但亦只有一瞬。 “埃利克,你这样,没有什么意义……” “知道。” 可银发少年神色淡淡,仍道:“我也不是为了它,或者要有什么意义,才说这么多废话的。” ——不过是为了忽然浮现于心的某道旧影而已。 鹰。 埃利克的记忆里,的确有那么一只——或是两只黑鹰存在。 这导致了如今的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瞅见与昔日的鹰有些许相似的小家伙,仍会不自禁多看一眼。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在比你强大,打败不了的敌人面前,装死是最没用的。” 不管这只鹰听不听得懂,埃利克还是这么冷淡地说了:“没有勇气拼死到底,那就逃吧,想尽一切办法逃走,逃得远远的。” 埼玉:“怎么觉得你这话,道理有点歪……” “当然了,这只是针对它的,不代表我自己。” 埃利克偏头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 他非常简洁,只流露出一个杀气四横的眼神足矣:“如果是我,即使是去送死,我也会在死之前把那个家伙干掉。” “…………呃。” 再转到这只鹰身上。 埃利克似是在无用地训斥它,又像是在透过它,与唯有影子尚存的另一个让他无比遗憾的存在对话。 “要接受自己是个弱者,的确不容易啊……” “要接受‘自己’是个糟糕的家伙,也挺不容易的。” 少年的金眸中似是浮起些毫潋滟之光,可在轻描淡写的轻哼后,全都一同淡去。 “行了,连逃跑都不会的傻鹰,不想被拔掉毛烤上的话,就赶紧飞吧。” 他松开了手指。 最后这句话,似乎终于被迟钝又傻的鹰听懂了。 啪嗒! 它先笨拙地砸在地上,扑腾了几圈。随后,后知后觉发现恶魔人类没有要抓它的意思,这才慌乱地开始连爪带翅膀并用。 跌跌撞撞地靠腿窜出去好几米远,傻鹰才匆匆拍打起足有一人长的翅膀,用力挥舞。 至此,方才跃入天空的怀抱,从丛林上方掠过,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埃利克拍手,转回来面向众人,神清气爽。 “对了。” 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齐木小子不是要一鼓作气让剩下的两个‘主角’清醒么?船破那一阵效果估计不太够,还需不需要添把油。” 齐木楠雄:“……需要。你去吧,现在弄多大阵仗我都能给你圆回来。” 埃利克:“哦,行。” 于是。 把一行遇难少年送回日本的方式,就从瞬移更改成较为浮夸的那一种。 遥远之处——时间流逝似与岛屿有着微妙差距的海面。 搜救队刚刚赶来,还被冰强行相连的游轮上,一大波人快被急死了。 打电话的打电话,四处找人的找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然后,就在这时。 “……” “啊。” 趴在甲板边缘围栏上的某个人,忽然发出了慢吞吞的声音。 “那个,宇宙飞船吗?” ——抱歉,不是宇宙飞船。 ——只是一头用冰捏成,受人操控后,如同真实活着的巨龙而已。 埃利克(骄傲):“看吧,还是我自己捏的龙帅气。” “请问你——真的是——小学生吗——” “你们说啥!!!” 风太大了,一个字都听不见。 第81章 据经历海底惊魂和荒岛求生的那一天,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世界一切和平。 除了极少数的那几个当事人以外, 没有人还记得当初突然发生的海难, 发生在海底与某座岛屿之上的事情, 更是无人知晓。 齐木楠雄一鼓作气摆平了目前发现的三个世界的“主角”,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然后, 再用超能力一刀斩下, 了却后患。 其实,忽略掉跌宕起伏的过程, 确实如他事先预想的那般,还挺轻松的。 深藏功与名,维护了平行世界的和平与安稳,齐木楠雄和他新认识的朋友们, 又低调地回归了日常生活…… “没, 平行世界还没拆开呢。” “……那你表现得好像故事已经完结了干啥?!” 超能力者少年:“可能是因为剧情发展到了这里,还有一些隐藏情节没有抖出来,暂时还没法完结。” 以及, 他这么淡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两天的周六日假期已经被浪完了。 星期一, 新的一周到来。 身为要保持低调,所以不能迟到也不能翘课引人注意的初中生,是要老老实实回学校上课的好么! 不用说。 “…………” 无业游民和辍学少年面对这个熟悉的理由,只能沉默相对,完全无法反驳。 齐木楠雄的问题解决时间受到工作日的影响, 还是要锁定在周末。 再借用他的说法,这件事儿急不得,平时先静观其变比较好。 行吧。 埃利克和埼玉只能自己去做自己的事。 唔…… 有个还算不错的好消息。 埼玉现在不用辛辛苦苦地每天去便利店打工了。 虽然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救了迹部家/赤司家的少爷,人们被齐木楠雄更改了记忆,也不知道那两位少年遭遇过危机。 可迹部家/赤司家的少爷自己清楚啊。 回到出租屋的第二天,房东就带着合同找上门,笑容满面地表示这栋屋子是他们的了。 紧跟在房东背后的是百货公司的员工,他们搬来了诸如空调电视热水器等等崭新的家具,全是当下热卖的最新款式,价格自是不菲,不是便利店打工人士能够买得起的。 这些东西没有账单。 已经有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某少爷给他们结完了帐,只要收下就行了。 百货公司员工走后,还没等几分钟,埼玉接到了打工那家便利店老板——没错,不是连锁便利店的店主,而是该连锁店社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隔着电话线也能听出社长满面春风,他尤其热情地告诉埼玉,自己听说他是一名兢兢业业、极有奉献精神的优秀员工,心中深受感动,现在就提拔他为原打工处的新任店主,工资再翻两倍。 挂电话时,社长特别申明,他真的是被员工埼玉的优秀所感动,才做出了这项直接提拔,并没有得到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某少爷的示意。 电话挂断了。 埼玉:“……” 埃利克:“……” 短短半天之内,就成了有房有店的人生赢家,从没做过这种人生赢家的埼玉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是灰头发小鬼和红头发小子干的吧,一前一后挤到一块儿来了。” “你都不记得人家名字吗?好吧,应该是了。这怎么办,因为当时太震惊,我都没反应过来要拒绝……”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确实救了他们。” 而且,埃利克双手环胸,说出的言语锐利如钢针:“又不是直接丢你几大叠钞票,店要你自己经营,房子和家具只能用,收了就收了,怕什么?” 埼玉:“……” “是哦,有道理,又不是不正之财,我怕什么呢。” “对吧。 “有钱人真的不一样啊。” “那你还打算收个有钱的徒弟改善生活吗?” “我就算了吧,倒是埃利克你,你徒弟不都挺有钱的吗?焦冻家就不错了,听楠雄说,你还有个在埃及当法老,把黄金满地扔的徒弟——” “……” “……” 这两个过着贫困日子的好朋友默默对视一眼。 “靠剥削弟子改善生活是可耻的行为!” “嗯,没错。” “还是自力更生吧。” “嗯。” 这个微妙的话题,便如此微妙地虚晃过去了。 于是。 齐木楠雄上学,埼玉在升职的店里更加努力地工作的日子里,唯一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人,就只有埃利克了。 和自己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朋友要忙碌,低水平的家伙又看不上眼。 这样挑剔的埃利克,似乎处于相当无聊的状态…… ——并没有! 埃利克:“如果这么以为你就太天真了!哼,我也是很忙的。” 不要把那个人遗忘了。 从异世界稀里糊涂流落到法老墓葬中的金·富力士,跟着他们离开金字塔,离开龙的岛屿之后,便也来到了这里。 金少年的情况和当初同样流落异世界的埼玉差不多,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要怎么离开。 但他比埼玉要幸运得多,直接遇上了埃利克等人,直接把流落异世界最紧迫的吃住问题解决了。 目前,金就和埃利克、埼玉两人住在一起。 从法老金字塔中的种种表现就能看出,他是一个有着极为旺盛好奇心的少年。 异世界对他来说,正是无处不存在新奇的天堂,什么角落都能挖掘出与自己的来处截然不同的地方,这里的文明更是绚丽多彩,值得探索。 “在我们那边,我刚通过猎人考试,因为想要当一个遗迹猎人,才会跑到沙漠里去。” 金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遗迹猎人,就是以发掘和保护古迹遗址为目标的猎人啦。唔,猎人,相当于一种职业,要求挺多的呢。” 他跑到沙漠里钻来钻去,不知怎么就掉进了辨明不出的沙坑里,咕噜咕噜一头滚进了墓道。 再之后的事情,就是大家已经知道的这些了。 金一点也没有自己跨世界跨得太远的危机感,更是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少年就研究起了这个世界的各种文字,翻找资料无数。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少年就打开了放在客厅基本上没人开的电视机,看起了五花八门的电视节目。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少年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正确使用游戏手柄,并自发挑选了数款看起来很有难度的冒险类游戏…… 咦? 哎?? 发生了什么??? 好像一夜之间,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关埃利克的事情。 成熟如他,经过了与齐木楠雄生死对决的那一役,对游戏这种东西虽然不再嗤之以鼻,但也还是兴趣缺缺。 罪魁祸首应该是齐木楠雄。 他们昨天晚上去了一趟齐木家,被齐木夫妇热情地邀请留下来吃晚饭。 吃晚饭之前,金就看到了齐木楠雄数量惊人的游戏收藏。 少年对此相当好奇,当下挑出一款游戏试玩了一番。 ——然后就有点打不住了。 金对“游戏”似乎有着天然的浓厚兴趣。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就把从齐木楠雄那儿借来的游戏全部通关,开始继续攻略下一波。 效率之高,水平之强,速度之惊人,令人不禁侧目。 这里面不全是单机游戏,还有需要多人参与的对决游戏。 由于前面提到,初中生要上学,成年人要上班,唯一一个无所事事人员,就是仅有的能够陪玩的人选。 对此,埃利克表示:“关我什么事。随便找谁都好,别来找我,我对这些玩意儿没兴趣。” “可是,你是我大哥啊。” “是你大哥也不代表要陪你玩游戏!” “埃利克大哥,你是我尊敬的大哥呀。” “……” “大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哦,大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这种话,埃利克好像说了无数次了。 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死要面子的他台阶下。 朋友们忙碌正事儿的时候,埃利克,这个世间最强大的“魔王”,便蹲在家里,陪十三岁的小鬼聚精会神打游戏。 金不是他的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陪玩的次数逐渐多起来,埃利克就意识到,这个小弟不是可以随意轻视的对手。 他被打败一次,再下一次开局,虽然结果不变,但过程中,都会有超过上一次的进步。 不仅如此,各种坑人招数层出不穷,若是埃利克一时不注意,还真要被他坑了。 难缠。 这个小子压根不是冲着玩游戏去的。 姑且猜测。 对游戏有兴趣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可能是,他相当有自知之明,知道在现实中跟埃利克单挑,不出半秒就会被撂倒,在深有限制的游戏里,那些奇思妙想才方便用出来。 换而言之。 金把他大哥当成靶子和试验品了。 “靶子”:“……” “靶子”更深层次地意识到,他的确小看了这小子。不仅天然黑,还让人捉摸不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对于这样的情况,埃利克倒是没有生气,但也没有任劳任怨地继续当这个靶子。 他的做法很简单,也——完全不出所料,就是他的风格。 “……” 又被提拎过来的轰焦冻:“……下午好?” “嗯。” 他不负责任的老师微微颔首,然后,用最简洁的言辞做完了介绍:“我徒弟,轰焦冻。” 换一个方向:“新收的小弟,排在a班那群小鬼后面,金·富力士。” 好了,介绍完毕。 银发少年坐在沙发的正中央,用眼神示意:“上吧。” 接到了这个暗示的轰焦冻:“……” 唔。 通过此时的观察,轰焦冻看到了据说是埃利克收的新小弟,看着比他小几岁的少年正一脸期待,旁边的配置是熟悉的电视,游戏机。 ——又是这个,要遭。 轰焦冻的脑中第一时间就闪出了这几个字眼。 好像不久前,他才被扯过来代打了一个小时游戏。这才隔多久,又来了。 当徒弟沉默着将询问的眼神望过去时,不负责任的老师往后倒了倒,感受到了新沙发呈现出的极致柔软。 “累了,我睡了。” 轰焦冻:“!” “你们自己玩吧。” 轰焦冻:“?!” “等……” 也只漏出了一个“等”字,下一刻,银发少年便闭眼,做出闭目养神之状,附加“打扰者死”的无形提醒。 “嗨,我是金·富力士,焦冻大哥哥,今天就麻烦你啦。” 这次要陪玩的对象比上次那个粉头发少年温和得多,瞧着也没那么凶狠。 轰焦冻对充当劳工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略微觉得奇怪。 他的态度是相当好的:“初次见面,我是轰。是这个游戏么?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好啊。” 在一起打游戏的前十分钟,轰焦冻真的觉得金是个单纯活泼,人畜无害的好少年。 在一起打游戏的第十一分钟到半个小时内,轰焦冻隐隐地感觉有点不大对。 一起打游戏的第三十一分钟。 在轰焦冻处于聚精会神,无法再分心的状态的情况下。 突如其来。 他听到身旁的少年来了一句:“大哥哥也是大哥的徒弟啊。” “嗯。” “那你也喜欢【】吗?” 轰焦冻(没听清楚):“唔?” 金(直接,超直接):“你也喜欢埃利克大哥吗?” “……??” “想要和他谈恋爱的那种?” “??????” 未来社会的栋梁,传奇英雄轰焦冻。 差点因心肌梗塞,卒于十五岁这一年的某个平凡的下午。 第82章 “……抱、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 “大哥哥没听清楚吗?哦, 我说, 大哥哥你是埃利克大哥的徒弟, 是不是,【也】喜欢他呀?” 是不是—— 也—— 喜欢—— …… 黑发少年的表情还是那般明媚。 大大的眼睛里除了一尘不染的纯洁, 就是更加干净无污染的认真探寻。 没有错了, 这根本就毫无破绽。 不是开玩笑, 也不是故意逗人,金是发自内心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他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咳咳咳咳咳!!!” 轰焦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距离被呛死只差悬悬吊着的半口气。 “哎呀,大哥哥!你没事吧?” “我——不——你、我……” 缓了足足十分钟,轰焦冻才缓过来, 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金——你, 为什么要这么问?!” “咦?我问错了吗?还是大哥哥不方便回答?” “当然是……” “没事,大哥十一分钟前就悄悄跑掉了,不用担心他听到, 不方便告诉我的话也没关系哦。” “……” 轰焦冻整理好了思路。 他决定单刀直入:“我想知道,你这么问的依据是什么?” 这可比当初听到安德瓦自言自语“可惜埃利克不是女孩子”时的情况, 要恐怖得多。 根正苗深、年轻有为的天才少年轰焦冻,可以用自己的人格担保,他绝对没有半点要走上叛逆道路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女孩子的……不,重点不是这个。 ——埃利克。 ——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先不说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万一泄露出来, 轰焦冻少年就算真的对老师完全没意思,也会被揪住挨上一顿锤。 没错,哪怕是已经深刻了解到埃利克的强大的现在。 轰焦冻,以及包括他在内的雄英高中一年a班全员,都坚定不移地认定: 他们的老师/“大哥”埃利克,就是一个跳级读高中的天才小学生……啊不,就是一个可敬又可爱的小小少年。 对小孩子产生感情,那不就成恋.童.癖了么?开什么玩笑,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轰焦冻如此毅然地传递出了自己的肯定。 “哎?是这样啊。” 金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遗憾(?)又有些恍然的神色。 “原来没有规律啊,是我想太多了,嗯,不好意思哦!” 轰焦冻:“规律?什么规律?” 金:“焦冻大哥哥不知道?” ——或许。 ——也许。 ——大概。 天然黑少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挖出的真正的坑,就在这里了。 内心真·纯白无污的轰焦冻还不知道,他即将跨入怎般可怖的深渊,并且,一去不回。 金把游戏手柄放下:“埃利克大哥还有一个徒弟,大哥哥你知道吗?” 轰焦冻:“现在知道了。” 金:“哦,和大哥相遇的时候,我顺带跟他一块儿,遇到大哥哥你的师兄啦。为什么不是‘见到’?哈哈哈,因为根本看不见啦。” 轰焦冻:“……看不见?” “嗯,他去世几千年了,只有幽灵在那里。” “哎?” “是个很厉害的法老呢,就是运气不大好,跟大哥求婚还被狠狠地拒绝了。” “啊?” “焦冻大哥哥以后真的不会向大哥求婚么?” “呃?嗯?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不可能!!!!!” “这样哦。” “……” “要听详情吗?感觉你好像特别想听的样子。” “……” “哎哎,我们继续玩游戏吧。” “……等等。” 沉默,用以掩盖暗处几近翻腾冲破堤岸的洪流。 轰焦冻向来不会参与到八卦里去,毕竟他最开始的人设还是不合群的冷傲天才。 可拖埃利克的福——不,是被埃利克连累。 从某一天开始,他就被牵连得时常被班里的女孩子们淹没,被迫聆听女生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和涉及情感方面的八卦内容。 此时,是条件反射。 但也不能否认,有他自己莫名而起的强烈探索欲存在。 “能讲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终于。 轰焦冻放下了压在心头的种种重量,感觉陡然轻松、仿佛心胸豁然开朗之时,他主动地开口询问了。 就在这个云层退散露出大片灿烂阳光,埃利克看到,便因此丢下两个小鬼自己跑出去晒太阳的下午。 ——咔、咔咔……咔擦! 这便是某个少年曾经坚韧不屈的三观,被闷锤一下接一下敲碎发出的脆响。 那个下午,小鬼二人组到底说了什么,至今还不可考。 总之,埃利克回来,打算把徒弟丢回去的时候,冷不防被徒弟疑似失魂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轰焦冻少年表面并无不妥,就跟平时无异。 可他—— 埃利克:“……” 这小子。被难不成被金摁着打,输得自闭了? 不怪埃利克会产生这样的疑惑,因为轰焦冻此时的状态,确实像是启动了自闭模式: 目光放空,眼中无神,仿佛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还在原地。 他的灵魂已经飞向了另一个世界,不想通的话,是回不来的。 “……你干的?” 埃利克问小弟。 小弟也很愕然:“没有吧,我也没做什么呀,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刚巧埃利克没有注意到金的后半句话。 某些会让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金看来,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分享给不是外人的焦冻大哥哥也没什么所谓。 这也就更进一步说明了,金·富力士,果然不是寻常人,日后必定有大作为。 错过了发觉真相的机会,埃利克只觉得奇怪。 他还是认为是金这小子闯的祸,肯定是用游戏把不常玩这些东西的轰焦冻给打懵了,不然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解释。 “唔。” 怎么回事。 他居然稍稍、稍稍地有点过意不去。 徒弟给老师分忧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可说的。 但,被老师拉过来赶鸭子上架,最后被老师小弟欺负傻了…… 埃利克忽又临时想起来,他把轰焦冻这个徒弟一丢就走,已经许久没管过他了。 徒弟还没有向他表露过任何不满,也似乎没有想指责他不负责任的想法。 可是。 “过意不去”的念头一旦在心间扎根,再是烦躁,也别想轻易赶走。 除非做点什么,做点能让心里稍微“过得去”的——补偿?不,这叫做来自师长的特别补贴! 如果是“补偿”,不就定死了是他的错了吗! 所以,现在就要给还呆愣愣傻站着的弟子找点补贴,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笨蛋啊真是,现在,把手伸出来。” “……” 轰焦冻没反应得过来,因此并没有及时伸手。 埃利克:“傻。” 他直接把傻弟子的左手抓过来,硬往少年掌心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再把少年的五指合拢,强行弄成捏拳的样子。 如此做完,才算满意地把弟子放开。 紧接着。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态度还是这么简单粗暴啊! 稀里糊涂地,轰焦冻就被提拎了回去,埃利克也没说时候差不多,留他下来吃个晚饭。 从塞东西到把轰焦冻送回去然后自己再回来,全过程耗时不超过两分钟。 不过,等埃利克面不改色地回来,率先看到的还是新任小弟不明原因笑呵呵的脸。 “笑什么呢,有好笑的事情发生吗?” 银发少年的目光瞥了过去。 “不算好笑的事情,但是嘛——”有些时候相当难以揣测的小鬼头笑得开朗至极,没有半分遮掩。 金冲不明所以的大哥弯起眼角:“就是觉得,大哥你真是一个好人啊,特别地——可爱?” 埃利克:“哈?想被揍么?” “我说的是实话啊,但是大哥不想听的话,我就不说了。” 金非常天然地转移开了话题。 “焦冻大哥哥也是有能力的人吧?最近似乎训练得挺辛苦的。” “对,在他们那边,能力叫做‘个性’……他辛不辛苦我怎么知道,又没天天盯着他。” “也是哦~啊,埼玉大哥哥好像回来了!” 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了动静,果真是下班的埼玉提着菜在开门。 这边的后续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不外乎就是热热闹闹地吃饭,世界最强的两个好朋友日常斗斗嘴,并决定待会儿去齐木楠雄那里串门。 将视角转到另一个世界。 被丢回家中自己房间的少年仍然在干站着。 站了好半晌。 “……哎。” 轰焦冻好像方才勉强地吸收完极为庞大的信息量,连带着把破碎的世界观也一同整合。 他还是……嗯,有点转不过弯来。 理智与情感都告诉他,这件事,他需要找一个可以倾述迷茫的对象,不然心态可能无法及时调整回来。 因为猝不及防的一下子,他知道了太多匪夷所思的“真相”了。 单拎一件出来一时都难以消化,何况一次性来这么多震撼消息。多亏是轰焦冻,换个人,还指不定能不能挺到现在。 倾述对象是必要的,可轰焦冻混乱的思绪中首先确定,这个人选必须可靠又熟悉。 他还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想想还是不行,这是埃利克的隐私,不能说。 只隐晦地说一说,应该……可以? 请原谅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初次遇到这种事,免不了显露出整个人快要掉色的慌乱。 轰焦冻稍微平静下来一点点了。 倾述外加征求意见的人选,不需要过多纠结,他最先想到的就是那个人,绿谷出久。 绿谷君和他在职场实习时,因为实习地点紧挨着,老师之间关系不错,有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接触。 两人同是受老师剥削的难兄难弟,同甘共苦之后,自然结下了比班里其他同学要深厚一些的友谊。 并且,绿谷出久的性格十分细腻。 轰焦冻觉得,如果是绿谷的话,一定能够给出一个能让他更加冷静的回复。 于是,就这样。 表面毫不变色的少年拿出了手机,看似镇定、实则在一团乱麻的思绪影响下,手指快若闪出虚影。 他选择用邮件的方式来咨询。 选择联系人,编辑文字,发送——简直一气呵成。 因为快到了他自己都没仔细看,就直接发送出去的程度。 做完这件事,轰焦冻觉得自己缓过来了更多,心头也稍稍顺畅了些。 正待坐下,喝口水。 “嗡!” “嗡嗡嗡!” 轰焦冻:“!” 忽然间,他才放在桌上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如无以外,全是瞬间送达在他的邮箱中的新邮件。 嗡嗡嗡的声音足足响了二十几声,且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发出,尽显发信人的急切。 轰焦冻:“?” 不知怎么,某种好像不太妙的预感浮现在心头,挤开了先前的舒缓。 他把手机拿起来一看。 略过几乎要把他邮箱挤爆了的最新消息,轰焦冻点开发信箱,看了一眼自己刚才发给绿谷出久的…… 呃。 嗯?! 少年原先设想的内容,应该是这样: 【绿谷,你会因为无法打败埃利克,就产生和他交往的想法吗?】 然而,映入眼中的邮件实际内容,却是这样: 【绿谷,你(精神恍惚打漏了)埃利克(还是漏了)交往……吗?】 轰焦冻(惊):“什么?!”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会让人一眼看清,便会陡然清醒继而浑身冷汗直冒的重点,出在收件人那一栏上。 本来应该是:【send to:绿谷出久】。 然而,眼前所见: 邮件内容如上。 send to:所有人。 “……” “…………” 一时恍惚外加手抖,轰君犯下了人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将本该私发给特定某个人的消息发给了有邮箱地址的全体人员。 并且,还—— 【轰???!!!你说了什么?说了什么?什么?绿谷那家伙,还有消失了这么久的埃利克,难道??!!】 【我的妈呀我看到了什么我在做梦吗是不是劳累过度出现了幻觉——】 【呜呜哇啊啊!这啥玩意儿??喂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八……不对,你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快点说一说啊!】 把他收信箱爆破的先头部队,果然都是类似于这些的爆炸回复。 今天刚好是休息日。 一年a班的大家在休息时间看到了这条群发邮件,傻的傻,呆的呆,总之,傻完呆完,最后肯定是要炸的。 轰焦冻:“这……” 似乎,无·从·下·手…… 除了前面那波炸弹,他正准备挨着一个个解释时,刚巧就收到了货真价实的炸弹。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某爆炸少年居然也回复了。 虽然他只回了一句话: 【轰焦冻!!!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轰焦冻:“……我不是,我没有。” 来得正好,本来该是唯一接收人的正主,绿谷出久的回复终于赶到。 【轰君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在说什么啊啊啊啊啊不不不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啊啊啊!!!】 轰焦冻心情复杂:【对不起,绿谷,我打漏了几个字,还不小心按成了群发,原句应该是xxxxx。】 另一边的绿谷出久心情更复杂:【不是,这,漏得是不是太多了点儿……意思完全往会被误会的方向偏了啊。】 在收到邮件,打开看了一眼的当时,绿谷出久刚好在上楼梯。 就是那一眼的缘故,绿谷出久一脚没踩稳,连人带手机当场从楼梯顶上翻滚下来,噼里啪啦滚了不知道多少圈后,才一下撞上了客厅的沙发,堪堪停稳。 等他捂着受创颇惨的后背好不容易站起来,把手机捡起,双手颤抖着回复时,刚好错过了其他同学呆若木鸡后的爆发期。 【先不管别的,从头梳理一下……埃利克不告而别之后,轰君你还有跟他见面吗?他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吗?不然,轰君你也不会这么慌张。】 【嗯……绿谷,抱歉……】 【没事没事啦。】 绿谷出久好脾气地安慰轰君,脑筋却急速地转动起来,心里想着,一定是发生了相当麻烦的事情吧,棘手到会让轰君连续失误两次。 那边还没有回复,可能是在斟酌语言,思考要怎么说。 这一边,绿谷出久心中微提,踌躇了片刻,决定先把自己的想法传递过去。 【如果方便的话——嗯,我的意思是,如果经过轰君你的判断,这些内容可以分享给大家的话,能不能到我们的班级群里说呢?】 在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心思缜密的他就考虑了很多。 【all for one事件结束之后,埃利克没有回来,只让欧尔迈特转告我们,他要去别的地方旅行。我想,不仅是我,轰君你,还有班里的其他人,虽然知道他到了远方肯定也不会有危险,但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他……】 【大家都很担心他,想知道他的情况。所以,我是这么想的——】 【轰君如果知道他的情况的话,只有一点也没关系,我们都很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什么的……啊啊,当然啦!这完全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啦,太难为人的话轰君你不用管我!!!】 一时情不自禁,就啰嗦出了一段又一段。 绿谷出久果然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肯定会让轰君为难。 这么想着,他正准备再敲出一段话,尴尬地让轰君不要在意他上面的发言,然后再把话题转回到轰焦冻原本想问的事情上来。 “嗡。” 一条新邮件送达。 发来之人正是轰焦冻。 里面只有一句话,而且,没有再漏掉什么重要的内容。 轰焦冻也是在慢慢冷静下来之后,想了许久,才改变的主意。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能把这件事隐瞒下去,至少,不涉及隐私的那部分不能。 他也不能凭借埃利克离开后,大家照样嘻嘻闹闹,该训练训练,该休息休息,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就直接判断,他们不需要那个消息。 虽然,其实说出来,也只有一句话而已。 但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足以让众人放下心中始终压着的巨石,从不想表露出来的不安中解脱出来。 那个少年的脾气不怎么好,最开始遇见时又冷又傲,不爱搭理人。 后来被厚脸皮又不怕寒风吹拂的小鬼们一拥而上黏住不放,少年的脾气似乎没柔和多少,可却出现了最为本质的变化。 他要护着他们,除了自己能揍人,其他的家伙赶来找茬就是找死。 这一点,一年a班的大家都知道。 或许就是出于这个缘故,银发少年嘴硬心软(时常被甜食引诱)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让众人即使知道他真实身份成谜,徒手就能锤死“all for one”,也始终无法将他看作像欧尔迈特那样的偶像英雄。 偶像是拿来崇拜瞻仰的,或多或少会有点距离感。 所以,埃利克不一样。 他们当然也尊敬他,这是对实力差距大到根本追不上的强者的敬意。 可“尊敬”,也是可以和“爱护”放在一起的。 他们是同伴,是朋友,有着很深很深的羁绊,从最开始就是了。 所以,埃利克离开,虽说理智上可以得到一个最合理不过的解释: 【埃利克要给他们一个独自成长的机会,如果一直在这儿,肯定无法达到这个目的,也就只能离开了。】 但是,情理上……还是会忍不住想,他怎么就走了呢?明明大家一直都在一起。 是被电视节目的诋毁气到了吗? 是被不相信他的人们的话伤到心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怎么办,好歹让他们义愤填膺地为他说话啊。 因为某些原因,a班的众人不把自己的不安表现出来,但内心的失落,却是共通的。 他们需要一个确定的消息,来打破这一层拘束。 ——正是想到了这一点,轰焦冻才郑重地回复了绿谷出久,他完全同意这个提议。 于是,虽然邮件还在闪烁。 沉寂已久、好像很久没有人说话的班级群中,一个很少说话,但是一开口就是重磅新闻的酷哥主动出现: 【埃利克去了异世界,不知道他的经历,但我觉得,他挺好的。】 …… 一片死寂。 但是,并非毫无波澜。 这一句话让身在各处的众人呆了很久很久——才掀起了千层浪。 【啥!!!异世界???靠!太厉害了吧!】 【不愧是埃利克大哥,这是漫画里才有的剧情吧——等下,所以他真是把我们一丢,自己跑到外面去玩耍了?过分呜呜呜呜!】 【我不行了,我好羡慕,埃利克居然不跟我们透个口风,我要闹啦!】 热闹非凡的场景再度出现,一时间,大家都得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才行。 直到此刻,轰焦冻才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准备过会儿再继续说点什么。 可是,在那之前。 忽然间,有人道:【所以,轰君,埃利克今天见了你一面?】 【对,但我只过去打了半天游戏,然后被塞了一个东西……】 【……是吗,那就对啦。】 【怎么了?】 说话的这人,因为是班长所以看过全班学生档案的饭田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打出下一句话。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的生日吧,轰君。】 【……】 第83章 轰焦冻的生日是在一月份。 因为最近忙着特训,他自己又不在意这些, 如果没得到饭田天哉的提醒, 他都要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班里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轰的生日是今天, 毕竟轰君本人从来没提过。 这么一看,不知道才正常。 可奇怪的地方就出现了。 班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从来没关心过这种“杂事”、按理来说也没兴趣关心的埃利克, 是怎么知道的? 【——不, 还没有确定,埃利克是因为知道轰君的生日, 才刻意挑今天把他找过去吧?而且奴役他代打游戏什么的,也不像庆祝生日的方式啊。】 有人敏锐地找到了这个推测所存在的漏洞。 确实,生日的推论没有明确的证据证实,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但随后又有人反驳, 来自于直觉更为精准的女生们: 【我倒是觉得可能性很大……‘就是这样’的预感非常浓烈呢。】 【轰君, 能再继续说说吗?】 【是啊轰君,埃利克塞给你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玩意儿,当时精神还恍惚着, 没来得及细看——轰焦冻正想这么回复。 他记得,自己是顺手把那东西放在了桌上, 就在左手边的地方…… 目光转移了过去,落在从银发少年那儿得来的“礼物”上面。 轰焦冻之前之所以没有意识到这是“礼物”,不仅有埃利克随随便便还明显带着不耐烦的态度的原因,也有这件东西,实在太不起眼的缘故。 把它按在手下, 时间久了,能感受到一股寒意传来。 拿起来,再把它捏在指腹间缓慢转动着观察。 “……” 轰少年一本正经的眼中透出了好几分沉思。 他忽然有些茫然。 这是礼物吗?嗯……应该是? 但有什么价值……啊不,象征意义? 稍稍,有点儿,看不出来。 少年还是没能看出这个“礼物”有何意义,略作思考,干脆把它拍下来,发到了班级聊天群里。 照片一出,讨论得正火热的聊天群莫名其妙集体销声。 此时,若有一根针掉在地板上,发出的响动也一定听得清——现实里的众人也各个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屏气凝神了起来。 直到轰焦冻不明所以地发出了一个问号。 犹如在油沸腾得最厉害的时候揭开锅,再往锅里泼进一盆水。 ——滋滋砰砰哗啦啦! 屏住呼吸半晌,油锅轰然炸开。 映入眼帘的第一波黑体大字,竟然,不约而同都是尖叫: 【啊啊啊啊啊呀呀呀!!!】 【好好好好好可爱呀呀呀呀呀呀!】 【啊!不行了!一时间居然分不出来埃利克和这只跟轰同学一模一样的猫猫谁更可爱!!!!!】 【…………】 与女人(其实是女生)们的尖叫浪潮形成鲜明对比的,果然还是男人们的沉默。 【轰君,没想到……】 【看上去最正直的你,居然还有这种爱好……太过分了,太作弊了!】 轰焦冻:??? 怎么回事。 天才的轰君在这一方面相当迟钝,不仅如此,偶尔还会显得呆呆的。 【你们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猫。】 【准确的说,是猫的头部。】 【材质不明但目测是冰,配色和轰君完全相符,细节的相似程度直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猫猫头!啊!!!】 女生们会在瞬间陷入癫狂,实际上并不奇怪。 猫这种生物,仿佛天生就自带了触及人类(尤其是人类女性)心中最柔软之处,柔化成卡通版本的萌系猫猫头,更是杀伤力惊为天人的大杀器。 轰焦冻收到的礼物,简直【可爱】到让人不敢相信是他收的——更不敢相信是某位魔王大哥亲自送的。 这个小玩意儿的确是冰制品,只有轰焦冻的大拇指指甲盖那般大小,可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随手捏出来的粗糙品。 冰制品的风格不是写实风,而是现下非常常见的卡通风。 猫的线条格外简明,眼珠和鼻子都只有简单的一个圆点,但配上圆脸猫儿和三根胡子,简笔画的画风可爱程度顿时暴增。 值得一提的是,这只卡通猫猫头,一眼看上去,真的跟轰焦冻很像。 整体是白的,从左眼处弯下来了一道弧,里面就成了红色。 猫眼的颜色也不统一,仔细一看,跟现实的轰少年果真是一模一样,半点儿不掺假。 与一本正经的冰之猫猫头对视,就好像再跟真人版的轰焦冻对视一般……哦,感觉是不一样的。 前者还会多出一种深入内心的萌感,让全身舒畅。 轰焦冻:“……” 他继而表示:【我看出来这是猫了,但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做成这个样子。】 【就是故意做成和你一模一样的样子吧?】 【故意做成这样,然后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你?】 【想要逗你玩?呃……这个就要持怀疑态度了,埃利克没有这么多童心吧,应该?】 讨论不停,众说纷纭全靠猜,好似谁也说不出个最靠谱的正确答案。 现实之中,红白相间猫猫头也在用莫名微妙的眼神与轰焦冻相望,仿佛要与他拉近距离。 轰焦冻:盯—— 想了想,少年又把躺在桌面上的礼物拿起,摊在自己的手心里,静静地打量。 打量得最清楚的,还不是掌心里的猫猫头。 而是作为垫板的他自己的手掌。 特训的后遗症……是吧。 为了可以得到在外使用个性权限的临时执照,从all for one事件以后,轰焦冻和一年a班的所有人都在忙碌这个事情。 少年特训的时间加长了,没有因为老师不负责任地跑掉,就荒废掉自己的练习,反而比以往更加努力。 手上显露出的道道疤痕,能够看出烫伤的痕迹,换一只手,就是冻伤了。 这是个性使用过度留下的伤痕,倒没什么大碍,只是看着不好看而已,过一阵也就会慢慢消掉。 轰焦冻此时回忆,方才想起来,在和金坐在一起打游戏时,那个少年曾经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阵。 他很有可能发现了什么。 那么,要说埃利克发现不了这个细节,可能性实在有点低。 ……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全靠想象来拼凑“事实”,并不太好。 然而,不知怎么,轰焦冻依然不受控制地联想到,难道埃利克是为了让他在生日这天放松,才刻意把他提到异世界去的吗? 那边没有敌人,没有临时执照,没有特训的机会,甚至连“检验徒弟有无长进”的必要测试都只字未提。 有的只是游戏机,和可以一起玩游戏的小孩子。 ——在那边,笨蛋弟子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近。 ——反正两个都是小鬼,应该能玩到一起去吧?玩不到一起也没办法,凑合凑合。 这可能就是埃利克的思路了。 ——大概? 群内的激烈讨论还在进行中,但是话题怎么神奇地拐了一个大弯,变成了对某无辜少年的讨伐: 【所以绿谷,轰君说的你想和埃利克交往是怎么回事?】 【靠!原来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绿谷同学,竟然有那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等下不是要说明情况吗为什么会扯到我——】 【不要说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绿谷君!我看错你了!】 【呃?八百万同学?等等,蛙吹同学?不会把,连饭田君切岛君……】 【恶心死了!】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咔酱!那是轰君手抖发错的消息不是真的啊!等,轰君?轰?快来解释一下啊啊啊啊——】 十分抱歉,绿谷同学,只能坚持在误会中挣扎求生一阵子了。 轰君难得不靠谱了一次,因为此时在现实中有了别的发现,暂时不在服务区。 “……这是?” 把礼物捏在手心里,捏得很紧。轰焦冻的目光扫过桌面,忽又发现,桌角还放着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取过来一看,是一张小小的贺卡。 姐姐写的生日贺卡。 【生日快乐~焦冻!一人份的蛋糕做好了,放在冰箱里,自己取出来吃哦。 ps:今天出去玩得开心吗?父亲大人不知道,放心吧,笑。】 “咦?啊,原来是——” 少年不禁睁大眼睛,顿时间联想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同时,他也明白了。 先前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 ***** “喵咪——难道焦冻受到神秘怪人的袭击,变成猫了?” 这是埼玉看到跟在埃利克身后自己走进来的那只猫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不怪他会这么条件反射。 太像了,连左眼圈的颜色都完美重合,简直一模一样哇! “怎么可能。” 埃利克一语打破埼玉的幻想:“在外面看到的野猫而已。” “捡的?”埼玉问:“你要养吗?” “怎么可能。” “哎?” “我没搭理它。这只是自己跟过来的,它爱去哪儿去哪儿,管我什么事。” “……” “所以这就是留下来也没关系的意思吧。” 埃利克(冷视):“你在说什么?” 只是被拉过来一起吃火锅的超能力者少年(面瘫):“什么都没说。” 其真意自行领悟就好了。 虽然当事人死不承认,但大家都能懂的,毫无理解障碍。 火锅已经开始沸腾了。 菜在锅里扑腾,肉在泡泡上面翻着滚,香气已然扑鼻。 世界最强三人组外加一个眼冒金光的金,四人围坐在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少爷临时送来的被炉旁聊天。 被埃利克连续喂了几天的猫踱了几圈步,想跳到少年身上又不敢,只好乖乖蹲在少年身旁。 “这是什么神奇道具,为什么给我一种比肉还要强烈的吸引力?感觉一进来,就出不去了。” 金说。 “是被炉哦,被炉,在冬天用起来,确实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啊。” 埼玉回答。 “很温暖啊,全身仿佛都要被烤化了。” “嗯,是这样。埃利克觉得呢?呃,埃利克?……不好!埃利克他——真的,化!掉!!了!!!” “……说谁化掉了啊!我又不是冰块做的!” 然而,金和埼玉两人都仿若危机解除一般大松一口气,甚至齐木楠雄都露出了一点幸好的表情,仿佛冰做的埃利克真的在被炉的温暖之下融化。 埃利克:“……” 生气。 他一手捞起了——嗯?猫? 以迅猛之势,把喵喵叫着有点冷得发抖的猫塞进了被炉里,只露出了一颗和徒弟完全相同的猫头,让它取代自己原先的位置。 他自己站到了微开缝隙的窗前,好似在寒风之下又被冻了回来。 ——如果不看雪白面颊上多出的诡异赤色的话,标志性的双手抱胸姿势,一如往常地冷傲霸气。 “这种一旦松懈就会被消磨意志的东西,你们居然甘愿受其腐蚀?简直堕落,还有身为最强者和最强者的小弟的自觉吗!” “没吧。” 埼玉微塞:“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被炉啊。” 齐木楠雄:“不是被炉的错就不要责怪它了,身为被炉受到这样的冤屈也很可怜的。” 连金也:“坐在里面真的很舒服呀。难道是,埃利克大哥你,不喜欢——” 浑身滚烫滚烫烫到发红的埃利克:“闭嘴。” 金闭嘴,在嘴前划了一个禁止标志的叉。 “不坐过来吗?焦冻猫要过来找你了。” “把它按住——不。” “那好吧,你要不要站在椅子上,帮我们把窗缝漏的风全挡住?” “想死?” “不想,好的你就继续站在那里吧谢谢!” 火锅暂时吃不了了。 因为要花时间解决忽然抗拒起被炉的埃利克——齐木楠雄建议这句话不要直接说出来。 好。 那就先随便说点什么转移注意。 “话说,埃利克,之前我打工的时候,你就经常回到那边去转悠吧。不是顺便的事么,怎么不去跟那些孩子见面呢?” “没有必要。” “哎?又是这句话。” “那就换一句。偶尔过去远远看一眼就够了,见面,说话,没有意义的事就免了。” “看都看了,见面也没什么啊。” “没兴趣。” 还是这么固执啊。埼玉心想。 大抵不了解他们前一个世界的经历的两人,听了这番对话,也会这么觉得。 埼玉单手托起腮,慢悠悠地叹气:“真是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哦哦!焦冻还是过去啦!” 一时没注意——不,很明显是他故意的——被塞进被炉里的猫从温暖之处钻了出来。 它还是怕冷,钻出来后,身子先抖了抖,耳朵尖一阵颤。 可嘴里轻轻地喵喵叫了几声,这只猫仍是坚持不懈地迈开腿,要往银发少年那边去。 “……” 埃利克看见了。 少年的眉头微皱,自是倾泻出几丝情绪来。 “那边不是更暖和么,不要过来。” 对猫说这样的话是没用的,因为它根本听不懂,只会依照直觉行动。 银发少年对它的吸引力,似乎大过了被炉的温暖。亦或者,它更喜欢这个少年身上的温度。 “……真烦。” 埃利克又说。 埼玉方才的嘀咕声他听见了,说,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那当然了。 说实话。 埃利克也无法肯定地说出,他的内心深处到底顾忌了多少东西。 此时,焦冻猫已经来到了少年跟前,还在喵喵喵,不敢抬爪,就在少年脚边转圈。 “明明在那边会舒服得多,非要往最冷的地方来。” 这么说着。 “都是些烦人的笨蛋。” 他弯腰,终于乐意伸手,把猫咪提起来。 话语中的某些词似乎有更深的含义,但一时无法探寻。 为什么不去见面? 因为某种奇怪的预感阻止了他。 还是来自于“过去”的劝诫,还是即使会让他分外不适,但却莫名地无法反驳,心中深知那的确是事实。 “他”曾经看着疼爱的少女长大成人,幸福地与看不太顺眼的年轻人结为伴侣,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必再由“他”忧虑。 “他”曾经注视过幼小的孩童长成少年,长成青年,仿若眨眼之后,昔日还与“他”说笑的晚辈便老朽不堪,被迈入坟土。 他”曾经与许多重要的人分离。 如今的埃利克或许还没有想到那么深。 他没那么快想起自己身上所存在的最残酷的命运,更加上,此时的少年少女们正值青春年华,还不会那般快地长大。 可是,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 “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不要黏在我这里。” 话音方落——唰! 焦冻猫:“咪!” 猫被少年轻松先前一扔,飞往了被炉所在的方向。 “我们不吃猫咪火锅的呀!”这么叫着,埼玉伸手接住了猫,对埃利克的臭脾气已经无能为力了。 埃利克:“哼。” 看吧。 这样就好了。 ——偶尔,像这样默默地注视着。 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第84章 埃利克正在和焦冻猫对峙。 ——不,不行, 不能把他说得好像跟区区一只猫势均力敌的样子。 他只是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后, 左手还放在门把手上, 从门缝漏出的小半张脸仿若覆盖冰霜,金眸俯视下来, 似是透出了好几分高深莫测。 这个拉着门把手不动, 不进也不退的姿势, 已经维持了好半晌的时间了。 看就知道了,这只胆大包天的焦冻猫想要钻进他的房间。 “喵~喵, 喵喵喵,喵呜。” 喵喵喵呜地一阵叫也没用,改变不了它不仅在没得到房屋主人的一致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赖着不走,还进一步放肆, 试图侵入魔王埃利克的私人空间的惊人事实。 埃利克当然不会允许猫爪印落在他卧室的地板上。 他要关门, 并且已经把这个动作完成了一半。 可是,该说焦冻猫的胆子大到惊人,还是速度快到让全世界最强的男人都无法及时阻止? 总而言之, 在埃利克把门“啪!”地关上之前,一颗猫脑袋就已无知无畏地卡在了门缝里, 继续欢快地冲面色僵硬的少年喵喵喵。 这就是埃利克不能进,也不能退的根本原因。 稍微再用点力,笨蛋猫就会被卡死在这儿。 他倒是想大费周章地用冷气吓唬猫,让猫知难而退。然而猫这种生物仿佛与他有仇,非但无法如愿, 还得寸进尺地更往里挤了挤。 焦冻猫:“喵喵,喵呜!” 埃利克(脸色隐隐发青):“出去,快点!” 就像焦冻猫坚持要钻进来那样,银发少年也坚持不想让它进来,这就是——好吧,就是僵持对峙行了吧! 一人一猫“深情”相视。 “…………” 僵持到对面房间传来动静,睡眼朦胧的埼玉打着哈切开门走出来。 “埃利克,早哦——但是你跟焦冻较什么真啊,就让它进去呗。” “你看清楚,这只是一只猫,不是我那个笨蛋弟子好么!” 埃利克拒绝在焦冻猫和轰焦冻两者之间画上等号,即使他心底里其实也这么认为了,嘴上也还是坚定拒绝。 他心里大概想着,当初路过街头,看猫可怜便随手投喂,实在是错误中的错误。 “看焦冻猫这么粘你……话说埃利克,你喂了他多久?” “……” “嗯?” “啧,也就——二十几来天?” 埼玉:“靠。” 男人惊呆了。 二十几来天? 那不就是排除掉海底冒险荒岛漂流以外,几乎赶上他俩在这个世界待的总天数的时间么! 厉害了。 在好友艰辛打工的期间,无故消失的埃利克到底去了哪里,真实的答案终于清晰托出。 原来,他不只是跑回去远远观望一年a班的小孩儿们,还在路上极富爱心地喂猫。 ——虽然本人的说法是,不是他想喂,而是这只猫盯上了他手里的食物,非要凑过来讨吃的,他才勉为其难扔下了一点儿。 真相是啥,就不予探究了。 反正任凭想象,该猜到的总能猜到…… 埃利克:“埼玉,你这个若有所思的表情让我看着很不开心——喂喂!我要把你丢出去了哦!” 任何威胁对猫都是没用的。 因为它确实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不是天才少年轰焦冻的猫化版本。 所以,焦冻猫猫丝毫没有感受到卧室内快要实质化的寒气,稍稍一挣,就从门缝里挤了过来,如愿地接近了脸色变黑的人类——的脚。 它试图在人类的脚边蹭蹭。 可跟此前的二十几次失败完全相同,这个人类不想被它蹭。 在猫毛沾上身的一秒之前,眉头拧作一团的银发少年一把将猫捞了起来。 焦冻猫歪头(茫然):“咪?” 埃利克一步跨出了自己的房间,仍有房门在背后啪地关上。 他把半白半红的喵咪举起来,自己这边微微眯眼,泄露出一丝冷意:“果然,还是要把你丢出去。” 焦冻猫(无辜):“喵呜。” “求饶也没用,你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了!” “喵呜喵呜。” “现在就把你从窗口扔下去——” “喵,喵喵。” 和无辜猫咪的毫无意义对话持续了好一阵,直到埼玉继续睡眼朦胧飘去卫生间,再洗漱完精神抖擞出来,这一人一猫居然还在闹腾。 鉴于埃利克威胁了半天实际上一步都没有移动,埼玉已经不想打扰他们师徒(?)二人的感情交流了。 客厅,已经有起得比他们早很多的人在沙发上坐好了。 电视机开着,当下的频道正在播送早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略微被人猫对峙的声响覆盖。 还好金听得清楚,埃利克大哥的干扰直接被他屏蔽,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新闻频道。 “埼玉叔叔,早上好——早餐我买了,放在厨房里的哦。” 埼玉过来的时候,少年盯着电视屏幕的视线半点不转,但却并不耽误他开口打起招呼。 “早上好啊,金。”埼玉现在已经放弃让小朋友们不要叫他叔叔了(算算年龄,十三岁的金叫二十五岁的他“叔叔”并没有问题),所以非常干脆地就应了声。 他拿着金出门买的早餐往沙发上一坐,准备随便看看新闻,过会儿再出门。 埃利克那边,就是这样被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人齐齐忽视。 嗯,反正出不了事,就是吵了一点儿,忍忍吧。 今天的早间新闻其实不怎么有趣,没什么重磅消息,听听也就过去了。 埼玉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耐着性子听了一阵,便觉得金居然能听得津津有味,这孩子真不是一般人。 他加快速度吃完早饭,就准备起身,赶在埃利克(单方面)和猫吵完架的休战期间出门,还能顺畅地说一声“我出门啦”。 可没想到,埼玉的屁股还没离开沙发,新闻主持人忽然提高音量的声音就如针扎一般,猛地撞上了他的耳膜。 “刚刚收到消息——大名鼎鼎的怪盗基德!又发新预告!” 金:“咦?” 埼玉:“啥?” 新闻主持人好像一下子就激动得变了一个人,从无聊的日常播报状态陡然脱离,面露红光,整个人焕然一新。 “即一月前从铃木集团成功盗走稀世珠宝之后,编号‘1412’的神秘怪盗再现东京!” “此次预告函出现在拟于后日开馆的古埃及文化展现展览厅中,本台记者报道,目前,联合举办该文化站的迹部财团、赤司财团正与警方接洽……” 金:“咦??” 埼玉:“啊??” “据了解,怪盗基德这一次盯上的宝石,是将在后日同期于古埃及展登场的传奇宝石‘幽蓝之心’。” “宝石‘幽蓝之心’自古埃及某朝代法老的陪葬品中被后人发现,几经辗转,于国外拍卖场被日本企业家买下。根据传说,‘幽蓝之心’是天空与大海的缩影,在古代埃及享有盛名……” 金:“……咦!!!” 埼玉:“……啊!!!” 咦咦啊啊,重复了整整三次,足以证明两人心头的震惊。 随后,埃利克就听到了好友严肃得有些不对劲的声音:“埃利克——埃利克!不要和焦冻玩了,快过来。” “谁在玩了?” 埃利克第一时间反驳,可察觉到情况的异常,并没有犹豫,就提着猫走了过来。 “怎么——”他带着疑惑偏头,顺着沙发上两人的目光向前看去。 后面的那一个“了”字,便猝然间消失在口边。 埃利克的神色也在这一刻微微变化,从略带疑惑的随意转为彻底的肃穆。 “……” 他的视线直直向前,静观几许时间,便让也在略微变化的金眸染上了一抹奇异的幽蓝之色。 此时此刻,电视的新闻频道还在播报怪盗基德的新预告相关。 怪盗“1412”,简化为怪盗基德,在日本范围、乃至于世界上都相当有名声。 其活跃至今,盗走稀世珠宝无数,次次都严防死守的警方次次以阻挠失败告终,始终拿他无可奈何。 而最让警方大丢脸面又气愤的是,基德这家伙就像是故意逗他们似的,每次偷走宝石,隔不了多久就会将宝石送回。 并且,这个该死的小偷穿得一身白,再戴个帽子装绅士,自诩为月光下的魔术师,居然吸引来了粉丝成千上万,再往上也无上限。 小偷人气高得可怕,每次的偷窃现场外,都会围上里十层外十层的粉丝,尖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如果事先不知道这是警察抓怪盗的现场,可能还会有路人误解这是从哪儿来了个人气歌星要开演唱会。 把警察们气得死去活来无数次的神秘怪盗每次行动之前,都会提前发布预告函,并且,他所选择的目标,都有着明显的共同点。 怪盗基德偏爱宝石,且通常都是尤其名贵的宝石,价格至少都在数千万美金,具体价值无法用数额来评定的无价之宝更在其中。 基于这个特点,全日本最有钱的铃木财团便深受怪盗所扰。 不过,这一次,被怪盗基德指名的不是铃木财团名下的宝石了。 迹部财团和赤司财团,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事实上,还是突然冒出来的)的财团忽然联手承办了一次展览,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真正的稀世之宝。 ——“幽蓝之心”。 埃利克过来的时候,新闻频道的画面切换,不再是主持人那张激动红了的脸,而是换成了话中所提到的那颗宝石的照片。 确实如描述的那般。 在相片本身距离颇远,且照得并不清晰的前提下,亦能看出这颗宝石仿若真是天空与海洋的缩影。 并不是纯粹的浅蓝或是深蓝,而是海天相接渐渐晕染。晶体映射出的波光似在表面莹莹转动,释放出夺人心魄的光华。 其实。 实物远比不清晰的照片更加美丽,将它握入手中,浸入肌肤的清凉更能让人心神宁静。 …… 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简直是废话。 实物现在就在他的脖子上挂着。 怪不得先前,埼玉会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 他跟埃利克认识了这么久,对好友偶尔会摸出来看一看的蓝宝石再是不了解,眼熟总该眼熟了。 所以,这不就是一眼从电视上认出来了么? “难道是你在海底飘着的时候,一不小心弄丢了?” 这是埼玉的第一反应。 可此话一出,头上就冷不防一沉。 原来是埃利克伸手,把单纯脸的猫猫直接放在了埼玉的光头上(埼玉:“真失礼!”):“怎么可能啊!” “丢没丢东西,难道我会迟钝到这么久都发现不了么!” 更何况,是对他而言如此重要的东西。 蓝宝石项链当然没丢,现在就在少年胸前悬挂,隔着最里一层衣物,依然能感受得到些微的凉意。 仰头任由焦冻猫在自己脸上爬来爬去的埼玉:“是哦……” 放了猫,埃利克得以腾出手,从衣服下拖出了静静戴了很久的项链。 被链条连接,那颗蓝宝石依然是他当初从地底将之找到时的样子,没有半点变化。 宝石之中,不止是天空和大海的缩影。 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抹蓝意,能看到湛蓝在其中轻盈流动,转变为颜色更深的蓝。 这里面,仿佛承载了—— “有传说提到,‘幽蓝之心’的第一任主人并非埃及之王,而是一名身份不明的绝世美人,这颗宝石承载了‘她’的所有泪水……” 听起来似乎很专业的讲解正在进行着,不知是真是假,忽就扯到了不明所以的内容。 而这番话,让正将宝石轻握在手中的银发少年目光微凛,嘴角隐约勾出了一点弧度。 似乎是不以为然的笑意,可又像得到了点什么,含有深意。 “那,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看两边的宝石都一模一样啊。”埼玉还在困惑不解:“还有埃及——等下,这个背景,和最近发生的事件是不是重合率有点高?” 实在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埼玉肯定能捕获到最明显的那些疑点。 一模一样仿佛复制粘贴的宝石就不说了。 他们(主要是埃利克)才遇到了法老,紧接着就冒出来了一个埃及展? 还有赤司和迹部,不就是埼玉在海里捡到、接着又一起漂流荒岛的那两个少年的姓氏吗? 要说没关系,那绝对不可能。 “唔,两个好像真是一样的呢。” 金托腮,歪头左右打量了一番,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少年很快又呼了一口气,语气稍显轻松地问道:“埃利克大哥觉得,那边的是赝品吗?” 埃利克没有问他,是不是又通过“直觉”想到了什么。 “赝品啊。” 银发少年握着宝石吊坠的五指稍稍用力,但只一下,便轻描淡写般地松开。 项链被他重新塞进了衣领底下,遮掩起流转的动人幽光。 “是或不是,去看过就知道了。” 真奇怪。 他竟然没有一口断定出现在他人之处的宝石绝对是赝品,也没有埼玉所担心的震怒,反而露出了点意味深长的细微表情。 “走了。” “走哪儿?咦,你要出去吗?这么早?” “去找齐木楠雄。后天,就是他不用蹲在学校的周末了吧。” 埼玉恍然:“哦!原来你是觉得——” “还是不对。” “啥?” “大哥,今天还是星期五呢。”金善解人意地给他大哥提醒:“按照这边的规则,现在这个时间点,楠雄大哥哥应该已经——” “——到学校上课去啦。” 埃利克:“……” 埼玉(面露迟疑):“埃利克,你该不会,完全……” 金(非常自然地开口打断):“这么点小事,大哥肯定是一不小心忘记了。” “……” “对吧大哥?” “……当然了!我有说是现在去找齐木小子么?没有!不要擅自揣测啊。” 多亏有金打圆场,不然强行嘴硬的某人面子又要挂不住了,好歹此时还能圆得过去。 明明不用出门的埃利克,因为一时失误,不想出去也得硬撑着面子跨出了家门。 而且,他还要比真正要上班的男人走得更快,仿佛自带杀气,在自己跟自己赌气……啊不,没有的事! “等等,不带焦冻吗?” 在银发少年杀出去之前,埼玉举起了从自己头顶扒下来的焦冻猫,冲好友问道。 给他的回答,只有干脆利落的三个字:“带个屁!” 埼玉:“哎,好凶,不要把焦冻和金教坏了啊……” 这一次回应他的连话语都不是了。 仅仅只是惊天动地的—— “啪!” “哎呀焦冻!” 稳稳当当,埼玉把被关门声惊得炸毛一窜的焦冻猫捞在手里,抱好。 对着金,他终于可以说出实话了:“觉不觉得你大哥,比焦冻猫还像一只猫?” 通常情况下又冷又傲,喜欢高的地方,更喜欢往高处走,俯视底下的人。 一般不允许人摸,想摸就会被狠狠抓上一爪。 但混熟之后死皮赖脸摸一摸还是可以的,不过只能顺毛摸一下,多了或者逆了都会死相凄惨。 而最像的地方,说到底还是“非常可爱”的本质。 “焦冻啊。” 埼玉与被他举起来的红白花色小猫严肃对视,还拉近了距离:“难道是因为你们俩是同类,所以你才这么喜欢埃利克吗?” 不知道焦冻猫有没有听懂。 反正……呃。 “喵!” 又是“啪”地一下。 一本正经的男人脸上,多出了两只新鲜的猫爪垫。 果然,非常符合猫的特性。 对于不算熟悉也还没那么喜欢的人类的突然举高高,又被突然举近。 焦冻猫的反应十分迅捷,当下就把猫爪拍在了人类的大脸上。 还好,它归根究底是只好猫,拍上来的只是肉垫,没有唰唰伸出利爪,在人类的脸上添上数道鲜亮的血痕。 被糊脸的埼玉:“……” 围观的金:“噗!” 埼玉:“……” “咳咳,埼玉叔叔?你还好吗?” “我——” 埼玉忽然语凝。 可是,在迷之诡异沉默之后。 “终于理解了……连这一点特征,都跟生气时候的埃利克一模一样啊!!!” 金:“咦?!” ***** 因为一时赌气离家出走(?),实在无处可去的埃利克,只好又去了老地方。 虽说随便挑一个好友看不见的高楼,在楼顶一坐,就能虚度过无所事事的白天。 可埃利克觉得,那么干了如果被埼玉发现,就会暴露出他实际上的确忘记了某件事的真相—— 不行。 那就要真的给自己找个地方去,找点事做了吧。 务必要相信,这不是他自己主动想到要过去闲得没事晃悠,而是逼不得已,才想到过去随便走一走。 那个老地方不用多说,当然是有埃利克的一群小弟外加徒弟在的英雄世界了。 就算此时过去了那边,他仍是没有要跟那些孩子们打照面的想法。 而且,今天也不想去看他们了。 埃利克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了自己接下来的去处。 他打算去看一看炸鸡店老板。 英雄杀手事件之后,保须市受到重创,现下估计还在重建基础设施中。 老板的炸鸡店关了一阵门,不过,在埃利克离开这个世界时,他又把店面开了起来。 怎么说呢。 老板,是唯一一个提前知道埃利克要离开的人。 毕竟是个历经风霜的大叔了,更别说做生意的眼神更是差不了。他看出了少年的想法,也不遮遮掩掩地问了出来。 询问的时候是格外平淡的语气,得到明确的答复后,也只在面上略微浮出些许怅然。 “天无不散的宴席。孩子们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我可以理解。” 男人叹息,心中是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对少年的祝福。 他说:“能离开是最好的,这里的规则,其实并不适合你啊。哪里自在,就去哪里,不要委屈自己就行了。” “要是想回来看看,我的炸鸡店就在这儿,欢迎你随时过来,炸鸡汉堡饮料管够!哦,埃利克,也欢迎你带着以后的女朋友过来——哈哈哈哈哈哈!” 忽略掉让埃利克颇不淡定的那句废话,老板最后所说的那番话,到底触动了少年的心。 他想着,老板虽然啰嗦多了点,但比动不动就哭啼啼、还会缠人的小鬼们好多了。 到这儿来一趟,肯定不会有问—— ……题? “欢迎光临!!” 炸鸡店的自动门敞开,清爽的少年音、欢快的少女音不约而同从店里响起。 在炸鸡店无偿帮忙的少年少女们齐刷刷抬头,与出现在门口的银发少年面面相觑。 “……” “……” “靠!” “……埃利克!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意想不到地出师不利。 被“绝对不能做出逃跑举动”的自尊心拖了后腿。 猝不及防地,呜里哇啦的小鬼们齐齐扑来,将快要被自己气死的银发少年抓捕。 第85章 抓捕一只埃利克,如果能够把握住绝佳的时机, 便是看似困难, 实则简单。 只需要准备一两个他最不擅长对付的小姑娘, 小姑娘再备上几滴眼泪,外加几句让他无从反驳说不出话来的哭述, 最后, 义无反顾冲上前去—— 一扑!一抱! 好了。 就是这样。 抓捕对象被顺利包围, 不出意料,也会被她们一举抱住。 “……哭哭啼啼的, 你们是三岁的真小鬼吗!” 听到这句虽然还是有点凶,但语气明显软了不少的训斥,大家就知道大功告成,完全成功了。 就是因为埃利克只是偶尔过来, 远远地看上孩子们一眼, 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他才会完全没发现——自他不告而别后,a班的少年少女们就开始去保须市的炸鸡店免费帮忙了。 这不是老板的请求, 而是他们自发组织的。 保须市灾后重建的期间,老板隔了一阵再开门, 本来以为生意会很寡淡,可事实完全相反,蜂拥而至的客人险些把他的门挤爆。 原来,他和埃利克的关系被神通广大的记者发现,继而曝光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在埃利克被迫出名之前的那段时间,都是他这个好心人在接济来历不明又生活拮据的少年,少年时常会到他的店里帮忙。 这个消息,对于大战过后迫切想要了解少年更多、可连本人带消息全都找不到的人们来说,简直是点燃好奇心的一桶油。 无数有条件的好奇之人纷纷跑到老板的炸鸡店来,想要从他那儿打听点可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内容。 诸如少年平时是什么样的,真的和媒体报告的那样危险?是不是心情不好就会真的把路人做成冰雕? 老板:“嗯???” 还有,少年是哪里的人?现在去了哪里? 老板:“这我哪里知——” “哦还有,关于炸鸡店老板你利用少年制造免费冰块,故意压榨他的八卦消息是真是假?” “…………小兄弟,你还是坐下来吃块炸鸡吧,少看点不着调的八卦。” 老板莫名其妙地火了,老板的炸鸡店也跟着火了。 生意火爆得简直前无仅有,可老板却一点也不高兴。 先不说整天忙到快要暴毙的问题,这些客人里除却一部分真是来凑热闹的,大部分全是别有用心,冲着目前昙花一现后悄然消失的埃利克去的。 老板不想往深里探究这些人到底想干嘛,但他知道,绝对不能对人性抱有太大的希望。 他倒是也干脆,发觉情况有些不对之后,除却面对客人们的追问时睁着眼睛装傻充愣,大笔大笔进账的钱也不要了,迅速关门闭店。 并且,声称自己还有目击恐怖袭击后的心理阴影,需要休息一阵缓缓再开业。 这一关,就关到大众对埃利克的兴趣稍稍淡去,有心人实在找不到少年的踪迹,只好放弃原本主意之后。 再次开门,虽然还有记得这儿的客人上门,但跟之前相比,麻烦到底还是少了不少。 老板松了口气,顺带,也让有空就过来的一年a班众人跟着松口气。 因为埃利克的缘故,老板的炸鸡店现在已经成了一年a班私底下聚餐的固定地点。 他们虽然还不太懂大人世界的那些暗潮起伏,可相泽老师和欧尔迈特都提醒过学生们,最近这段时间小心点,都要提高警惕,不要对外面的人说关于埃利克的事情。 一年a班全员将这个提醒观察到底,任谁来问都不透露口风,只说跟特立独行的少年不太熟,对方退学之后去哪儿了更不知道。 老板这边面对的风潮也不小,他还是个没有“个性”的普通人。 a班众人稍微有点担心,一伙孩子私下商量,决定在休息日轮流安排两三个人去保须市,借社会实践的名头在店里帮忙,顺便观察一下有无异常。 孩子们的这份心,让老板十分感动。 虽说假若真出了什么事,几个学生在这里大概也帮不上太多的忙,但心意却是格外难得。 “果然是能让埃利克接纳的孩子啊,每一个都是好孩子。” 老板在私下这么感叹,面上权当做不知道,照常乐呵呵地欢迎他们过来——呃,明面上帮忙,实际上免费蹭吃蹭喝。 再不好意思,不想蹭吃蹭喝都不行。 因为老板听说他们要考在外准许使用“个性”的临时执照,强烈反对他们过度劳累,来了就坐着,偶尔招呼一下客人就行了。 如果非要逞强试图忙碌,老板会拒绝在给他们的炸鸡汉堡配送饮料。 没有碳酸饮料下着吃的油炸食物——根本不完整!勉强吃下去也会被噎死,完全无法下咽啊! 所以,孩子们只得乖乖听话,把炸鸡店当成临时的学习场地了。 今天刚好轮到饭田天哉、丽日御茶子和蛙吹梅雨三个人在这儿“值班”。 抬头一眼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埃利克时,三个人都傻了。 大概门口的埃利克也傻了。 然而,还是两个女孩子反应迅速,就用以上所提到的那个方法,一气呵成把埃利克抓获。 “小心警惕!!!!!” 班长的反应虽然慢了一点点,但还是要比店里的客人快上不少的。 大吼着不明所以的话(为了掩盖前面三人信息量过大的对话声),眼镜崩裂的眼镜仔如同喷射机般冲来,举手,落下,一罩! 他把自己衣服外套唰啦脱下来,随后啪地一下,罩在了银发少年引人注目的头上,用时不超过零点零一秒。 “报告,已经抓紧了!” 用双手把银发少年紧紧缠住的蛙吹梅雨当即汇报。 “我也——准备好了!” 来自从另一边抱住少年的双目闪亮的丽日御茶子,她用自己的个性把大家的身体变得轻飘飘。 “哦哦哦哦哦!!!” 最后,饭田天哉把人一抓,在客人们呆若木鸡的目光注视下,携带三个负重冲出了炸鸡店。 这一系列举动才叫做真正的“一气呵成”。 三人此前没有任何交流沟通,但却在目标人物出现之时,无比默契地进行了这项合作。 不能慢,更不能犹豫。 因为“少女的眼泪”加在惊呆的银发少年的debuff只能持续一小会儿,在其还能生效的期间,便要耽误不得地立即将目标人物拖走,以防他反应过来后计划失败。 哐当哐当砰砰—— 这一阵哐啷声响过去,炸鸡店的义工小弟/小妹拖着刚进门的无辜客人,瞬间从这条街的街口消失不见。 “…………” 店里的客人们:=口= 速度太快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嗯?嗯嗯?? “好像,刚才,我听到了……” 时隔许久,才有一个客人用不太确定的语气迟疑道:“有人叫了一声,‘埃利克’?是这么叫的吗?” “哈哈,您听错了吧,那几个孩子叫的是里克,里克。”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老板哈哈大笑,否认了客人发现的真相,面上掩不住心情愉悦。 客人(犹豫):“可是……” 老板(爽朗打断):“这位客人久等了!您的炸鸡,好咯。” 新鲜出炉的炸鸡装上盘,送到桌上,散发着极为诱人的香气,足以转移客人的注意。 果然被美食诱惑的客人:“……好吧!” 他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老板都这么说了,也就算了。 唔。 不对,还是觉得…… “今天老板高兴!从现在开始,来本店点餐的客人全部免单哦。” 客人们:“嗯?!” “老板!再来一份汉堡套餐!” “老板老板!支持打包吗?!” 店内一片哗然,刹那间人声鼎沸。 多亏了这招绝的,客人脑子里好像有点存在感的印象顺势被免单冲飞,半点痕迹都不留。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老板真是又忙又贴钱,吃了大亏。 不过嘛,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今天高兴。 别的什么跟“高兴”比起来,都不值一提,无所谓了。 ***** 老板很高兴,埃利克却不太高兴。 他,居然被翻了天的小鬼们绑走了——不顾个人意愿抱住就撒腿跑,这不是绑架还能是啥? 被臭小子的外套罩住脑袋,连脸都不能外露。 靠。 更像绑架了好么! 高度警惕状态下,最先发现目标人物埃利克的三人组非常紧张,生怕在撤退路上,半根银发不小心漏出来,导致不必要的麻烦出现。 大概是没有必要这么紧张的。 可小鬼就是小鬼,硬生生演出了一出跌宕起伏充满悬疑的电视剧情节,严防死守(鬼鬼祟祟)着,终于在一个多小时后冲到了集合地点。 饭田天哉在撤退过程中,还能抽空摸出手机,在班级群里发布必然会震荡全班的重大消息。 【埃利克出现了!汇报全体人员,目标已抓获……说错了,蛙吹同学和丽日同学已经把埃利克稳住了!】 【啥!!!!!】 【妈呀!!!太棒了——快快快,全员集合!】 此消息一出,不管现在身在何处,一年a班众人在大惊之后,都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 轰君前几天才透露给了他们埃利克的情况,大家还没怅然多久,打破若有若无消沉屏障的转机,这么快就来了吗! 简直——太好了! 不必多言。 顶着家里人“咦?这么着急就跑掉了,不在家吃晚饭吗?”的惊疑声,众人齐齐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奔赴约好的集合地点。 集合地点不是学校。 因为埃利克现在已经不是雄英高中的学生了,他进不了校门,而且学校目标太大,有暴露的可能性。 要不引入注目。 还要够熟悉,人人都找得到。哦,最好再加上相关人员和他们也非常熟悉。 那么,毫无犹豫。 此次重要集合的地点,当下就确认了下来。 “——就是那里了!” 半个小时后。 属于某位低调职业英雄的私人住所外,突然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人来了?” 相泽消太停下话头,站起身前,对刚好也在的前no.1英雄欧尔迈特解释道:“饭田十分钟前给我发了消息,说要借我家商量事情——真是的,为什么非要往我这里跑。” “哈哈,相泽老师,别不情愿了,说不定是真需要和你商讨的重要事情呢?” 欧尔迈特笑了起来。 残留的最后一点力量自他体内消散,现在的男人,已经是一个彻底没有“个性”的普通人了。 不过,多亏了埃利克曾经的帮助,力量散尽后,欧尔迈特没有变成恐怖的骷髅模样。 与“all for one”战斗留下的旧伤神奇地痊愈,强健的身体奇迹般地得以保留。 对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结局,男人非常满足了,每每想起,也不禁唏嘘。 宣布退出英雄活动的前no.1英雄现在仍在雄英高中任教,今天临时到同事相泽消太家里来,也是为的沟通工作上的事。 从“不能失败的英雄”“和平的象征”等等身份脱离出来的男人,或许从现在开始,改口称呼他的本名“八木俊典”更为合适。 时间回到现在。 “这可是法定的休息时间啊。”相泽消太像是永远都这么没精神,嘴上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在第一时间走过去开门。 砰砰砰,叮铃铃。 敲门声和门铃一同响起,仿佛门外的客人心急至极,一刻都不能多等待。 简直吵死人。 相泽消太心想。 “来了!”这么说着,毫无准备、以为只有饭田天哉或者顶多两三人上门的班主任老师握住门把手,刚把门拉开—— 哗啦啦! 门外的小鬼们你拥我挤,因为最前头的倒霉蛋被挤得脸贴在门上,忽然落空,便不由自主,一窝蜂朝着站在门口的相泽老师这儿涌来。 “哇啊啊啊啊啊啊!” “谁推我?等下谁又踢了我一脚——” “嗷!不行了要摔倒了相泽老师救命!!!” 相泽消太:“……???” 条件反射,职业英雄听到了求救声,便立即伸手,接住最先往他这儿倒的咋哇小鬼。 但是,相泽消太只能接一个,顶天了同时接两个。 重叠扑来的他的学生不止这一二三。 顿时间,如高山倒塌,碎石落下,无比沉重地砸到刚好路过山底的无辜路人。 “你们?!” “无辜路人”就这样被人山给埋了,立时发出沉沉落地的轰然巨响。 等到屋内的八木俊典听到了响声,后知后觉地寻过来,抬眼一看,脸色不禁大变! “相、相泽老师?!” 已经看不见完整的相泽老师了。 因为他只能在人山底下露出半个略微踌躇的胳膊,此情此景着实惨烈。 还不等他冲来营救,第二个经历凄惨的人就及时映入了眼中。 八木俊典:“…………” 埃利克:“…………” 八木俊典(仿若看到了远比山崩地裂宇宙爆炸更恐怖的画面,忍不住颤声):“埃、埃利克?” “你——你还好吗?” 埃利克:“你觉得我会好吗?” 八木俊典:“……” 沉默。 不要问详细的内容。 不要问埃利克到底是怎么被隐秘地“运送”过来的。 此情此景乃是绝对不可对外透露的禁忌,对具体画面的描述更要省略。 于是,略过【】和【】以及【】。 八木俊典在不忍地侧目之前,帮亲爱的少年少女们做了最后的挣扎:“他们过几天就要去考试了,答应我——为了相泽老师新装修的房子,温柔一点好吗?” 埃利克:“行啊,看在你和相泽的面子上,我会【温柔】一点的。” 所有人都已经进了门了,门也关上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可以不用再忍住脾气,顶多束手束脚一点的密闭空间,对吧。 所有人(不约而同齐齐感到浑身汗毛倒竖):“!!!”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温度骤降,仿若瞬间置身于冰封世界的问题了。 不会遭遇生命威胁——这是必然的前提,根本无需质疑。 然而。 唯一的无关人员·前no.1英雄到底还是背过了身,撤离到了房屋范围内最远的地方。 ——加油,坚持住啊,这个世界未来的希望们! ——度过这一次劫难,你们一定能够脱胎换骨,变得……呃,嗯,呃呃…… 变得,更抗冻? 总而言之照旧屏蔽掉不能够对外公布的【】和【】以及【】。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出现在画面正中的仍是面露冷峻的银发少年。 “是太久没被我揍过,你们的胆子都膨胀了吧。” 坐在沙发上,翘起一只腿,少年浑身清清爽爽,高傲外加霸道的模样一如往常。 “是觉得没人来收拾你们了,你们就开始翻天了?” 和少年坐在一起的黑发男人顶着好像有些发紫的黑眼圈,也在训斥自班不懂事的学生。 他们面前是好一副奇景。 小鬼们要么被冰冻住,要么被绷带缠成了毛线团,神情低落,精神萎靡,显然遭到了久违的好一阵收拾。 “好了,好了,埃利克,相泽老师,你们俩都不要生气了。” 八木俊典心惊胆战地劝说着这两边,努力打圆场,显然还没从方才【】画面的阴影中脱离:“孩子们也是关心则切,心急了点儿,一不小心……” “呵。” “哼。” 八木俊典:“……” 没办法。 他只能“唉”了。 好在这两位气在头上(偏偏还是小鬼们最不敢惹的两位)的大人物心胸颇广,总不可能真跟小鬼生气。 收拾了一顿,这件事儿就过去了,a班众人也该放下心来…… “等下哦……” “哎,真的,等一下。” 稍稍从萎靡中清醒的小鬼之一,忽然发出了质疑之声。 “本来应该充满感动与泪水的重逢——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啦!” 其他人:“哎?” 哎?? 哎??? 对哦……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不对啊,仔细想想真的不对劲。 不告而别自己跑到异世界玩耍还有了新的小伙伴的没良心的——啊好累,总之就是这样过分的人是埃利克好嘛。 被瞒在鼓里可怜兮兮抛弃的人是他们好嘛。 说好的大哥和小弟呢?说好的小弟要永久跟随大哥呢?说好的大哥要一直罩着小弟呢? 没了!没有了呢! 埃利克——真的超过分! 在之前幻想出的重逢场景里,他们应该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理直气壮地指责过分得很的坏蛋大哥埃利克,还可以喜滋滋地不用被揍。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能知晓重逢来得这么快?少年少女们大概也高估了自己,以为事发当时定能平静如常,占据主动,立于不败之地。 ……结果就因为激动过了头,好好的必胜之局被掀翻了盘,死得还很凄惨呢。 垂头丧气。 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精神又萎靡下去了。 小鬼们各个耷拉脑袋,仿若精神上受的打击远比肉体的疼痛更沉重。 已经无法高兴起来了。 除非……【隐晦地瞅】 除非——【光明正大地瞅】 又被目光聚焦的银发少年眼皮微跳:“……” 小鬼们现在的样子,着实可怜。 可这完全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呜呜呜。” “……” “明明好不容易见到了埃利克大哥,结果弄成了这样,心里难过。” “……再继续装。” “真的,难过得哭了出来,哭——” 埃利克:“…………好了够了你们就是故意的吧!”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他都会因此而屈服。 但又没办法,毕竟世界最强的男人就只吃这一套。 小弟们顺杆子往上爬的技能也是次次都要发动,这个装哭那个装傻,不会装哭也不会装傻的也很简单,干净利索地扑过来就行。 反正埃利克不会躲也不会跑。 埃利克:“?” 埃利克:“又想干嘛。” 埃利克:“警告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喂!我要揍人了啊——” 没用,完全没用。 在他眼中的烦人小鬼们仍是前仆后继,不管是少年还是少女,都像不怕再被冻似的向他扑来。 先前的乌龙与混乱在此时都不重要了。 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悦不是假的。 眸中闪动的激动不是假的。 眼角隐约显露的泪花更不是假的。 他们一个接一个过来,给少年拥抱。 “烦死了。” 然后,就听到了埃利克一如既往的清冷嗓音:“这种行为,就只特例允许这一次啊。” 被大逆不道举起来抱住时,少年不仅没有生气,还揉了揉每个人的头。 就是这样。 他也给了他们一个将内心未说之言藏在手下的特殊对待。 第86章 埃利克以为,他还是会排斥设想之外的“重逢”。 不仅是因为太过突然, 完全打破了计划。应当还有不想再加深的联系, 结果还是在阴差阳错下多缠了一圈的缘故。 心底隐约有着一个“不要重蹈覆辙”的声音, 但本就微弱,这次又被小鬼们的噪音盖过…… 就更听不清楚了。 他果然不适合想太多乱七八糟绕来绕去又复杂的东西, 更适合顺应内心, 做自己该做之事。 当然。 省略至少要纠结一下的心理活动, 他这么快豁然,可能也跟别人的催促有关。 “——年轻人, 还是坦陈一点比较好。” 时隔多日,前·班主任的手又按到了银发少年的头顶,还借着这个机会很不客气地搓了几把。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摸我的头!” “这是摸么?不是!只是想要教育你然后手就一不小心摁上去了而已。” 相泽老师也很有嘴硬死不承认的特点啊。 除了当事人二人组, 大概谁都能轻轻松松看得出来, 还能在旁边捎带一句:“所以啊,所以,你们两个都坦陈一点?对, 包括你,相泽——” “嗯?” “啥?” 那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不高兴的声音, 在这方面还是格外有默契。 “欧尔迈特/不瘪了的瘪巴巴,你在说谁?” 八木俊典:“……” “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说……” 前no.1英雄十分知趣地怂了,否认了前面的一派真言。 看似是一场欢乐度极高的闹剧,不过,闹完了, 气氛倒是比方才活跃轻松了不少,残存的点点尴尬彻底荡然无存。 到了这儿,总是时候回到关乎“正事”的话题上。 “埃利克,你这次回来,还是像以前那样,打算悄悄看一眼我们就走掉吗?” “什么叫做像以前那样——我以前来过么?根本没有的事!” 好吧,又来了,埃利克式嘴硬可以照常忽略掉。 被问到了,埃利克说的也是实话。 他直言不讳,自己就是闲得没事才会逛到这儿来,在炸鸡店遇到小鬼们完全是偶然。 “哦。” “这样啊。” “嗯,嗯嗯,我信,我们都信。” 埃利克:“……” “全是一副相信得很勉强的样子啊!!!” 小鬼们根本就是在敷衍他。 说假话的时候没人信(?),说真话的时候居然更没人相信,搞什么呢——这个发现让少年相当生气。 “不信算了!” “信信信!信的!埃利克大哥,虽然你是闲来无事随便逛逛,但好歹大家现在都聚在一起了,不如……” “还是找点事做一下?不然好无聊哇。” “就是呀,总不会纯聊天吧。虽说聊天好像也没什么,比训练要好得多——” “那就来一场久违的特别训练好了。” 埃利克的这句话一出。 接下来立马响起无数声强烈反对的哀鸣:“不要哇!难得的重逢呀,要轻松!要愉快!” “你们对轻松愉快的标准是什么啊,难道还妄想我带着你们去吃喝玩乐?” ——吃喝玩乐肯定是不可能的。 虽然按照正常的说法,身为大哥,就是要带领小弟们吃香的喝辣的才对劲。 但在埃利克这里,情况就不是这样了。 他是不会对小弟过度纵容的严厉大哥,一直以来遵循的都是远离一昧享受、通过磨难才能得到提升的教育方式。 “也不是就想要享受的意思嘛。” 小弟们开始为自己的人格辩驳。 “见面就是去训练场特训,形式太单调了点儿,没意思呀。” “嗯嗯,不管是考验还是训练都没关系,不过换一个形式如何呀埃利克大哥? 埃利克微微抬起一边的眉:“哦?” 他从中听出了小鬼们暗藏着开始蠢蠢欲动的一点心思。 果不其然。 “比如——换一个地方——” “去之前没去过的——那什么——” 埃利克(不耐烦):“少支支吾吾的,有话就直说。” 小弟们:“嗯好的那好吧我们就直接说了。” 几番眼神呼唤暗示之后。 “埃利克大哥。” “能不能。” “带我们。” “去异世界开开眼界啊啊啊啊呜呜轰君都被你带过去玩了!我们——” “也想去!!!!!” 充满内心述求的话语一经脱口,便在屋内传荡,久久回响不得消散,可见气势有多恢弘。 再看这一个个捏紧拳头,脸蛋激动得通红的年轻人。 不用说了。 这个念头明显早就在心中滋生,就等着关键人物“埃利克大哥”出现。 ——那可是异世界啊,轰君都被你悄悄带着去了! ——大哥你,可不能偏心啊!啊!啊…… 在句尾传荡不停的,果然是怨念颇深的回音。 感受到了重重怨念的埃利克:“……” 偏心……吗? 有么? 他本人当然不这么觉得—— “没有,谁说大哥偏心,我们都不觉得!” 小弟们:“所以埃利克大哥,带吗?”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策略。 在埃利克大哥发话之前,先发制人为大哥树立一个不偏不倚的光明磊落形象。 既可以讨得大哥的欢心,又能直截了当地断去大哥的退路,让他落入“不带小弟们去异世界玩耍就是真·偏心”的境地。 退则落实了偏心的指控,进便达成了小弟们的目的,皆大欢喜。 真是一个绝妙的计策啊。 即使埃利克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落入“圈套”,不答应就会显得毫无大哥风范,又气又觉得好笑之时,还是想笑的冲动比重更大。 拜这些小鬼所赐,他现在已经没空去在意什么潜意识的警告不警告了。 “你们说的什么异世界?哦,带焦冻去的那个?” “带你们去,我倒是无所谓。” 他格外爽快,只给双眼陡然大亮的孩子们说清楚了重点:“那边没什么特别的,某些方面甚至相当无聊,抱有太多期待过去的话,可是会非常失望的哦。” “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啦!我们就是想体验一下穿越异世界的感觉?嗯,就是这样~” 埃利克:“唔。” 目光扫了一圈,他也不再多说什么,果真相当无所谓地答应了:“那行吧。对了,你们晚上不回家没问题么?” 在场的未成年人们:“……” 这个,好像,有点糟? 因为一时激动过了头,居然把要怎么给家里一个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本来,有相当大一部分人就是看到群里消息后,抓起手机直冲出家门,完全忘记走时给家里人说上一声。 一晚上都消失的话,肯定不行,临时肯定扯不出像之前全班成功跑去非洲大草原的借口。 除非……(隐晦地瞅) 除非——(光明正大地瞅瞅) 相泽消太:“???” 八木俊典:“……” 此时此刻就在现场的两位老师,敏锐地觉察到被撇在一边良久的自己,再度成为了视线聚集的焦点。 ——被这么殷切地注视着,很明显不是什么好事啊。这些狡猾的小孩儿们! 平时想不起老师,有麻烦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把老师想起来了。 相泽消太隐隐开始磨牙:“一股脑全跑到我这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正直的班长愧疚不已地垂下头,仿若惭愧得含泪:“相泽老师,这个,真的是凑巧!” 但到这儿来更安全的打算,确实是真的没错。 相泽消太:“呵呵。” 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事到如此,都只能算了。 可这不意味着,老师们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要给他们打掩护,想也知道不可能。 “先跟你们申明,借学校的名义是不可能的。”相泽消太加重语气。 众人:“哦……” 早有预料,所以得到这个申明也不会太失望。他们还知道,相泽老师都开口了,后面肯定还有出现转折的下文。 果然,紧接着前面的内容,相泽消太话音一转:“不过,适当隐去一点内容,将实情转告给你们的家长,还是可以的。” 如果是通常情况,连隐去部分内容再转告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这是基于有埃利克在这里,安全性得到确保的前提下,相泽消太方才做出的特殊考虑。 学生们嘴里的“异世界”他没完全听懂,但大意总能猜到。 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能让学生得到成长的话,他也觉得并无不可。 直白点说吧,如果埃利克没杵在这儿,相泽消太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以及这样的情况也顶多只有这一次,绝对没下次。再多便不是变通,而是老师不负责任的失职了。 “你们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家长了,今天有一位身份特殊的英雄,愿意给将要参加临时执照考试的你们来一场临时指导。” “因为来得突然,没有提前通知。本次活动非校方的安排,临时指导的场地离市内距离较远,所以秉承自愿参加的原则,不过身为一年a班的班主任,我会随行,确保参加学生安全。” 八木俊典点头:“嗯,这样说挺好的……” 相泽消太:“前no.1英雄,现雄英高中的教师欧尔迈特也会随行。” 八木俊典惊:“我也去?!” 相泽消太:“不然呢?唔,再加上一条,那位不方便透露身份的英雄是欧尔迈特的朋友,这样就行了。” 听完班主任嗓音淡淡(实则在某些方面毫不退让)的发言,众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心中皆道,不愧是相泽老师。 细细品味一番便发现,他说得还真没错。 嗯,非校方指定的指导活动,距离【比较】远,过来指点他们的英雄是欧尔迈特的朋友—— 对比对比,省略掉【不重要】的某些细节,基本上就等于事实了。 众人:“对,没错,事实就是这样啦。好的,我们这就跟家里——” 猝不及防。 挤在相泽老师家里的年轻人里,就有一半的人不约而同发出了惊愕之声。 “咦?等下,我怎么穿的是睡衣?” “不对,我把拖鞋穿着就出门了?!” “啊啊啊啊——糟糕,之前来得太急我把钱包丢家里了!” 总之,听声音就知道,此刻事故频发,顿时间出现了好一阵兵荒马乱。 “……服了,你们直接回家一趟吧,得到父母同意了再过来。” 遇到这种情况也实在没办法。 故此,丢三落四的一伙人匆忙回家,要是没得到允许就不用再出门了。 没有激动过头的小半人就在相泽老师家打电话,为了增加说服力,还能娴熟至极地就地把欧尔迈特搬出来(八木俊典:“原来我是这个用处吗?!”)。 相泽消太的家中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对此,老师本人睁着黑眼圈严重的死鱼眼,表示最好不要再来下次。 一时之间,屋内的确很嘈杂。 而在最边上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捏着自己的手机,似有一阵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 说是要联系自己的家长,可这么半天过去,轰焦冻还没有动。 虽然一定要让冰胜于火的心结已解,轰焦冻对亲生父亲的排斥稍淡,但是,他和安德瓦的关系仍是没有太多好转。 最开始的时候,安德瓦还很想加深对不听话的儿子的控制,用自己的方式将天赋极佳的少年推向更高的层次。 可后来,因为埃利克的出现,计划中途出了意外,轰焦冻直接走上了与预期毫不相同的路。 安德瓦不知为何没有插手,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这一点,始终让少年感到疑惑。 但由于父子关系和往常一样恶劣,他不想主动去问,这个疑问就搁置了下来,直到今天。 “愣着干什么,不乐意打电话去问?” 听到从旁响起的这个声音,轰焦冻抬头,却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跟乐不乐意没关系。少年或许是想这么说。 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自得知埃利克成了他的老师之后,安德瓦就没有再管他了。平时不管他什么时候出门,出去做什么,那个男人都不甚在意。 所以,这件事情,就算不…… “那就是不好意思?行吧,看在你是我弟子的份上,这个电话我帮你打了。” 轰焦冻(惊呆):“不用——” 然而,话音未落,手机就被霸道不容反驳的老师一把夺走。 啪啪啪按了几下,一连串数字输入,银发少年按下拨打建的动作更是干脆利落,潇洒之极。 “……啊?” 忽然间,堆在心中已久的某块巨石似是被撬动了一下。 从中泄露出来的,便是被埋没在底下的真相的一角。 轰焦冻惊讶地发现,本来不可能知道安德瓦联系方式的埃利克一下子打出的,正是安德瓦的私人电话。 知道这个电话的人非常少,应当不存在随便外泄的可能,他的老师,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如果是在收到生日礼物之前,轰焦冻一定没那么快想到真相。就算想到了,也不会那般顺利地相信。 埃利克,真的会关注那么多放在别人那里,也基本上不会注意到的“小事”吗? 他对谁表现得都很淡漠,麻烦的事一概不管。能让他真正地把一个人记在心里就实属不易,不能期望他再多分几丝心思。 可是。 最近才发现的“真相”却是——有些事情,如若不是时常关注,根本不可能知晓。 埃利克代替磨磨蹭蹭又“别扭”的弟子打的那个电话,没多久就接通了。 打电话的人完全不觉得自己代劳有什么不妥,好像也忘记了,自己曾几何时还隐晦担心过安德瓦和他抢徒弟。 轰焦冻是他名正言顺的弟子,那么,他跟弟子的家长就是同一辈。 再加上,老师带弟子出去见世面更加名正言顺,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于是。 通过电话进行的家长与老师之间的沟通,非常地平淡,没有半点令人担心的火药味出现。 “你儿子我带出去了,最早明天提回来,最晚后天。” “哦,知道了。” “嗯。” 简简单单的三句话,不存在任何多余的言辞。 排除掉极低的安德瓦完全不把轰焦冻当回事,以及这两个人在省略主语的情况下天生就聊得来的可能性。 那么,能想到的。 就只有那一个,极其合情合理的……唯一的可能了。 埃利克挂掉电话,再把手机扔回原主人手里的同时,一下就发现,自己过了这么久还是毫无长进的傻弟子满脸呆样,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想太多,他可是一个不会在意别人内心感受的冷酷的男人。 傻弟子满脑子填充了什么,只要没说出来,就与他无关。 所以,银发少年就只是按照原本打算,把手机扔到——傻弟子的头顶。 “你自己说,我有对你特别偏心么?” “唔……” 一时间心中五味具杂,可轰焦冻听到这句话,还是相当努力地思考了起来。 他先要想好,埃利克老师想要的回答是哪种。 是根据事实说实话?还是全了老师的面子,开口说‘没有’? 虽然轰焦冻大部分时间都很耿直,但他到底有所成长,知道不管说有还是没有都不妥,这就是一个两难的结局。 所以——他把手机从头顶拿下来。 “老师。”轰焦冻选择避开危险,切入正题:“你还没有存我的电话号码。” 埃利克顿时挑眉:“存了也没用,我存来干嘛?” 轰焦冻:“这……下次你要被其他人抓到的时候,我提前通知你?” 好哇,还算你这个徒弟有那么一点用——老师嘴上没这么说,心里大概有这么想过。 在这对师徒进行互动的期间内,另一边的小鬼们纷纷都有了进展。 运气很好。 或者说“欧尔迈特”真的很管用。 打败前所未有强大敌人、以光荣身份隐退的前no.1英雄,在民众们心中的地位还是相当地高。 目前,留在相泽老师家里的学生都得到了家里的许可。 而匆匆忙忙跑回家的那几个人也发来消息,说自己进展顺利,还有几分钟就重新跑过来了。 至此算来。 雄英高中一年a班,不算老师,全班学生——加上退学的埃利克——共二十一人。 现在,清算一遍数量,二十一人,全部到齐。 无一例…… “……” “……” 哼哧哼哧跑过来,在相泽老师家门口刚好撞到一起的a班几人:“……” 双手插在裤兜里,满脸写满不好惹的榴莲头:“……” 没错。 此时,因为手机没电所以完全没看到群消息的爆豪胜己路过此处。 两方人马狭路相逢。 其中数量较多的一方人马特点突出,各个大包小包,做的打扮就像是要集体去什么地方旅游。 爆豪胜己:“你们在干什么?” “……爆豪,你没看到群消息吗?” “没看!怎么,有我必须要知道的事么!” “……妈呀。” 这个时候,必须要一位勇者挺身而出了。 僵持了片刻,勇者终于出现,一眼看去,此人正是坚强的绿谷出久。 少年带着天要塌了的呆滞表情,举起手机,给青梅竹马看了一条一个多小时前的聊天记录。 “…………” “对、对对对不起小胜!因为那什么所以这个不是故意把你撇开也不是故意把你居然没在给忘记故意没提醒你——” “混蛋!!!这样的话老子之前就已经听过一次了吧!!!居然——你们——” 好像是他自己手机没电的问题,好像又有这群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家伙的问题。 反正,不管怎么说。 爆豪胜己勃然大怒:“西内!!!!!” …… …… “——所以,他们都是你以前收下的小弟,因为强烈要求要到这边来参观……好吧,特训,所以,你就把他们。” 超能力者少年的眼镜镜片在反光:“全部,一鼓作气,带过来了?” 埃利克:“不全是。” “什么?” “这两个。”埃利克指向跟来的两个男人:“不是小弟,是仅限于在校期间的老师。” 齐木楠雄:“也就是说,都是你带来参观旅游的异世界原住民没错吧。” 埃利克:“是啊。” 两人沉默着对视。 背景音却包括了“啊!这就是异世界吗!”“啊!我能和埃利克说的最强的超能力者合个影吗!”“啊!你就是埃利克新收的小弟?太好了,一起加油哦!”等等等等…… “不是说不管怎么折腾,你都能圆回来么?” 齐木楠雄:“……” “没错。”他的语气好似有那么一点不平静。 “想起来了,原来,我·真·的·说·过。” ——现在立即回溯时间收回那句话来得及吗?急,在线等。 第87章 “异世界”,说起来多么新奇, 充满了能让青少年热血沸腾心生向往的未知性。 可以说, 在来之前, 人人都是无比期待的。 但没过多久,等到真的来了这边之后…… “……” “……” “噫。真的好普通啊。” 没办法, 虽然的确挂着异世界的标签, 但这里也是真的很“普通”。 “因为除了有超能力者存在以外,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凡无奇的世界好吗。” 当地的原住民齐木楠雄是这样表示的:“如果非要说出什么特殊,那么就是异世界来的人太多了, 这里不是旅游场所,麻烦你们参观旅游完了赶紧走。” 虽然当事人维持着面无表情,语气也毫无起伏,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是, 怨气啊。 原来塞的那些还没弄完, 又来了新的一拨人。 对自己老家塞了越来越多的异世界“游客”这一点,齐木楠雄果然还是很介意。 他越发觉得情况不妙,自己的平静生活将有远离他而去的风险。 好吧。 从公正不含私人情绪的角度来看, 现在被埃利克带来的这一拨异世界来客,还是跟前面仿若一夜之间冒出来的特殊之人情况不同。 不管是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发生案件的名侦探, 还是站在赛场上就会掌握堪比超能力的篮球/网球技术的初高中生,看起来自身不带多少杀伤力,可因其不确定性太高,往往会带来超乎想象的可怕破坏力。 而埃利克带来的这拨人,除了两个大人以外, 都是高中生。 省略掉世界观不同的问题,这些高中生跟比他们小一岁的齐木楠雄一样,各自都有特殊能力在身,也可以称作“超能力者”。 虽然每人都有超能力,但他们听话呀。 就像真是被两个(或者说三个)老师带着过来春游的学生团体,异世界的未来英雄们严格遵守秩序,除了咋哇了一点儿,基本上没有要捣乱的迹象……吧。 应该。 也许。 他们只是组成了英雄世界旅游团,在一天之内转遍了东京,确定这里真的没有怪兽也没有怪人反派之后,不甘(?)地回来了。 ——然后就闹着要跟据说是这个世界最强的超能力者合影,再比试一下“超能力”。 合影不是主要目的,后面那个才是。 这大概又是哪个不甘心的小鬼撺掇出的计划。 因为最强超能力者齐木楠雄还是个初中生,实际年龄比他们小。 然而,即使如此,齐木学弟在埃利克大哥口中出现,竟不是小弟的待遇,而是微妙地与大哥平起平坐。 ——不行,这不太行吧。 ——天才小学生有一个就够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天才初中生? 由此看来,有一部分年轻气盛的小鬼还没有吸取教训,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着破格的“神”的存在。 面对“齐木君,你的个性——啊不,超能力是什么?”这样带着跃跃欲试的问题,齐木楠雄感到一大波名为麻烦的事物在向自己袭来。 其他的人还好,让他觉得最棘手的,还是一眼扫去最无法忽视的那个榴莲头少年。 各种喋喋不休的心声将超能力者淹没。 其中,以名为爆豪胜己之人的心声存在感尤其鲜明。 这个危险人物,嗯……倒没有危险到已经在开始思考要怎么做才能把齐木楠雄炸飞。 只是,看起来最是危险的这个少年,内心世界的心理活动居然是最丰富的。 其间充斥着对内心的拷问,反思自己为什么连小学生、初中生都不是对手,弱到这种程度之前还怎么有资格洋洋得意……等等等等。 就是因为内容之丰富,情感之纠结,并且,完全不像这个看着凶悍不好相与的少年心里会想的。 “……” 齐木楠雄才会觉得自己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超能力者少年迅速登上了人生中最受瞩目的顶峰,又莫名其妙地引来了无数本来不认识的人的强烈关注。 对此,他表示: 很麻烦。 很棘手。 不想这么受欢迎,所以不要再拓展下去了。 以及。 会造成这样的结果,都是因为——他认识了埃利克! 埃利克:“又关我的事了?” 银发少年拒绝接受这个指控。 他有充分的理由。 “刚才,你当众表演徒手碎石,身体透明,眼睛发直这些超能力,吓唬我的小弟们的时候,不是还很开心吗?” 齐木楠雄:“我没有开心。而且那个能力不叫超能力,只是发动的时候会产生一点后遗症而已,麻烦叫它千里眼谢谢。” “那吓唬得开心吗?” “都说了没有开心——那也不是吓唬好么。” 好好一件让超能力者尤其头疼的麻烦事,到了埃利克嘴里,就成了轻轻松松的“吓唬”。 齐木楠雄必须反驳。 埃利克的那些小弟本身就是有能力的人,不是随便放出点超能力就能吓唬住的。 而且,事实也就是这样。 他只是展示了几个自己的能力,引来了一片又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大他一岁的年轻人们都被他居然真的这么厉害震惊到了。而除了震撼以外,并没有与惊恐相关的任何情绪。 就好像超能力是很平常不过的现象一样——事实上对他们的确是。 惊叹完过后,年轻人们就被齐木楠雄火速扔出的一大杀器唰唰吸引走了全部注意。 在此时登场的焦冻猫:“喵喵?” 冷不防一眼看到轰君同款猫猫的a班人士:“???” “咪?” “……” “喵呜~” “啊啊啊啊啊啊啊轰君啊啊啊啊——!!!!” 于此,转移了大众注意,齐木楠雄才得以脱身出来。 由于来参观旅游的人数过来,埃利克这个大哥又不是挥金如土的富豪,一群人全部挤在一间屋子或者全住酒店,肯定不现实。 这时候,就要用出老办法了。 由埃利克带着从异世界来的小弟老师,浩浩荡荡跑去了没有人迹的野外,在那儿露宿一晚,权当做野营。 场地足够,食材就地寻找,成本近乎为零,又非常方便。 可以说,不愧是埃利克能想到的主意——惊才绝艳! “其实就是偷懒嫌麻烦吧。” “话太多了哦。” 好了,言归正传。 年轻人那边,纵使白天转了一天,到夕阳将落的现在还是很精神。 野营必备的篝火还是要点在中间,让熊熊火焰向四周传递热量,同时染红本就绚烂的天边。 大人组合就在与年轻人相对的另一个方向。 哦,也不全是大人,里面还混了齐木楠雄和金这两个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只有外表是小孩子的埃利克不算。 “直说自己就是挺开心的,又不会有什么。” 不被包括在小孩子范围里的这个人,刚好不咸不淡地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齐木楠雄下意识还要继续反驳:“都说没——” “和他们相处起来,是不是感觉很不一样?” “……?” “哦,原来你还没想明白啊。” 埃利克坐在离篝火稍远,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的地方。 他从来都不擅长做人生导师,给小鬼讲道理,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做了什么事也从不会说。 所以,这里也不能指望他继续开口,态度亲切柔和地往下开导。 “——!” 埼玉莫名其妙被好友手拐子戳了一下。 “哎??” 很好,他刚抬头看过来,就紧接着发现自己又被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 被连戳几下的男人心里暗想,做埃利克的朋友有时候真够累,领会眼神的技能必须要点到满级才行。 还好。 经过多番锻炼,埼玉已经初步具备这个能力了。 他想了想,便实在地接过了给青少年做人生导师的重任:“那些孩子来的地方,几乎人人都有和超能力差不多的‘个性’,没有个性的人是绝对的少数。” “这样的情况,跟你这边完全是反着来的,是吧?” 这一个背景,在之前的接触中,齐木楠雄已经知道了。 正因为“个性”在那边是基本人人都有的,所以,那些年轻人才会只对齐木楠雄仿佛没有上限的超能力大为惊叹,顶多加上艳羡。 不会觉得这个少年是个异类,更不会感到恐惧。 这对于从英雄世界出来的少年少女们再正常不过,再加上在这之前已经见过了埃利克和埼玉先生这两个像是非人类的人类,他们已经习惯了。 可是,换一个角度。 齐木楠雄是平凡无奇的普通世界中,独一无二的超能力者。 并不是世界上只有他一个超能力者的意思,而是说,像他这样强到随随便便就能改变世界、想毁灭世界也完全没问题的超能力者,就只有唯一的一个。 不一样,还是不能一概而论。 只是在某些方面,可能略微有些许重合之处而已。 “不管什么背景,绝大部分群体中的绝少数人,都会很辛苦啊。” 埼玉在感叹,说出了他在英雄世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得到的颇深的一个感受。 他也没有要特意跟齐木楠雄说什么的意思,就这般简单,只是在述说自己的看法:“因为周围的人都有个性,唯独自己没有,就因此自卑起来的情况,在那边好像经常见到呢。” “人类大多都有群体意识,有一部分人缺乏某一种共通的特征,被排斥在外也不意外。”齐木楠雄道。 “有个性是‘正常’,无个性就成了会被排斥的‘非正常’。后者承受来自社会、亦或是家人朋友的沉重压力,还要受人欺负,还要被贬低,还要忍受自己内心的怀疑与责问……” “真让人难受。也太过分了吧。” 齐木楠雄:“咦?” 少年有些惊讶。 他以为男人会说,诸如“虽然很残酷,但社会就是这样”此类的成熟话语。 毕竟道理就摆在了这里,社会就是这样。 齐木楠雄之前所听到的心声也是如此。身为已经在社会中打磨了好几年的成年人,埼玉一直都看得十分透彻。 虽是被苛责的那一方,可他也一直呈现着不在意的态度。 “虽然我不是他们,也不能代表他们,但我是这么觉得的。”埼玉说。 “好吧,我承认,这样的处境的确很让人烦躁。可是,你为什么会……” “我的话,也有和这不太一样,但生气的程度差不多的经历啊。” 将就着这个话题,埼玉再度开口,说起的是他以往从没主动跟人提过的过往。 其实也没什么。 用一句话概括,不过是因为不像是英雄该有的样子,所以被怀疑,被误解,最后自己也没反驳,当做没听到面不改色离开的事情。 齐木楠雄像是被这异常间接的一句话概括噎到:“……面不改色地走了,你不生气?” “当时吗。气啊,还有点……嗯,难过,反正就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情绪。” “唔。” “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耿耿于怀,可以说是,受伤了。” “嗯?” 齐木楠雄更觉得奇怪了。 埼玉一点也不像会为他人的误解而记恨在心的人,没错,根本不可能。 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 “哎,只要还是人类,就免不了想要得到一点认同感。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做英雄只是爱好,但真遇到被否认的时候,还是会有那么点点失落的。” 埼玉这么说道。 “……但是。”齐木楠雄仍旧没有抛开这两个字。 不是固执,而是他真的完全确定,至少此时此刻,男人的心中绝无他自己所说的负面情绪。 “不过,如果现在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就不会那么想了。”果不其然,埼玉接着补充。 在齐木楠雄配合地问出“为什么?”之后。 ——很清楚。 看得真是清楚。 大多时候都没有表情变化,被称作“简笔画风格”的男人像是就等着他说出这三个字,神色果真改变了。 仿佛加入了慢动作特效,他的眼睛一点点放大,从瞳孔里涌出了好多名为信任的自带绚烂色彩的东西。 嘴巴抿紧,两边的嘴角却不受控制似的向上扬起。脸上露出的,就是这么一个夸张得让人肉麻,可又不得不承认其真切的笑容。 ——嗯,俗称洋洋得意的憋笑。 “因为有人能理解我了呀。” “……呀嘞呀嘞。” “本来就没必要在意的事情,现在更没必要在意了,爱好就是爱好嘛。当然了,最重要的果然还是——” 带着以上所描述的肉麻笑容,埼玉扬起一只胳膊,啪地一把将银发少年勾住:“埃利克!我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埃利克勉为其难地抬起左眼皮:“你笑得好恶心,赶紧离我远一点。” 埼玉:“埃利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哦!” 埃利克:“喂,你是不是笑得都在飘花了——肉麻死了!” 话是这么说,被肉麻得真起了鸡皮疙瘩的少年也没把硬要跟自己勾肩搭背的男人扔出去,还是让他这么搭着。 偶尔吵闹,偶尔互不服输,但他们俩就是很好的朋友。 因为本质是相同的。 在性格、实力、背景等等因素的影响下,最强的男人们无法融入平常人的团体,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显得格格不入,遇到的困扰和烦心事更不会少。 硬要他们去迎合是不可能的,可能性更大的结果是,不需要别人理解,自己走上一条独行的路。 没错,他们两人——还要再加上齐木楠雄,是一样的。 区别只在于,超能力者少年要比另外两人幸运得多。 他身处于一个格外平和安宁的世界,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思考怎么隐藏超能力者的身份,将平静的生活维持下去。 除了家人以外,让自己超能力者的身份得到其他人的认可——这么傻的事情齐木楠雄肯定不会去做。 他刻意不去想小时候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从而得来了不好结果的事情,也不认为自己需要能够理解自己的朋友。 但是。 很奇怪。 看到眼前这两个从一举一动都透露出关系深厚的好朋友,少年竟然莫名地觉得: 他,有点…… “——楠雄大哥哥在羡慕吗?没关系呀,勇敢地过去吧!大哥他们正在暗示你加入他们的小团体呢!” “呃?!” 齐木楠雄硬生生黑了大半张脸,在某一刹那显示出的表情自带恐怖片效果。 金·富力士,这个不知道是天然还是天然黑的少年刚好路过,受到直觉的驱使,给了楠雄大哥哥几下鼓舞的拍打。 齐木楠雄全身僵硬,被小鬼头哈哈哈地拍了几下。 然后…… 然后金就仿若无事发生地走开了。 他本来就是路过,那边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还在召唤他过去,大家一起掰手腕呢,金自然不会停留。 金飘走了。 而留下来大眼瞪小眼的最强三人组,却好像有点尴尬。 齐木楠雄顿了几秒钟,正想严肃地说明自己毫无羡慕的想法不要误会—— “你听得到那小子的心声吗?” 面露严肃的银发少年先发问了:“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齐木楠雄:“……有时候听得到。他的心理活动很少,不仅听不出什么,还很容易就会出现突然吓死人的情况——比如刚才。” 不明觉厉。 金·富力士竟是一个让超能力者都束手无策的神奇少年。 关于他到底是天然还是天然黑的探寻,注定不能再往深里挖,就当做他是天然呆好了。 或许是因为突然表露心声有点不好意思,埼玉没在这儿坐太久,他去了相泽消太和八木俊典那边。 而齐木楠雄,嗯,可能是觉得站着不动不太好吧。 他就坐在了埼玉刚才的位置上。 刚一坐下,就有一瓶眼熟的易拉罐出现在眼前:“喝么?” “这是啤酒。”齐木楠雄说:“我还是未成年人。” 埃利克:“哦,顺手一递,忘记了。” 他不强求,选择自己喝自己的。 “你头顶上的抑制器,没戴了么?” “哦,之前的坏了,还没有修好。” “这样啊。” 齐木楠雄是没听出埃利克话中的意思的,可他隐约察觉到了银发少年的目光,在自己头顶有过几秒的停顿。 之后埃利克没再主动开口,侧对着摇晃的火影喝酒。 在旁边的超能力者想了半晌,方才道:“我有预感,明天就是这一连串意外事件的终结了,平行世界交叉的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那是肯定的。”出乎意料,埃利克移开易拉罐,嘴角微勾:“毕竟,我把人马都准备好了。” “……” “干啥?” “等等——你准备了人马?什么意思?” 齐木楠雄忽然不淡定了。 预感再度浮现,但很明显,这次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不祥预感。 他总觉得,会有一句不想听到的话从埃利克的嘴里说出,就是那一句—— “哦,你不是说过么,闹再大你都能圆回来?” “果然又来了!” “放心吧,我没打算捣乱,只是对这个不真实的世界没兴趣了,早点解决早点回去。” 齐木楠雄:“?” 如果能够听到这个少年的心声,他便能得知真相,同时发现,这看似普通的一句话里潜藏的好几个要点。 只可惜他不能。 正在此时,两人的面前多出了一面一点就炸的墙——不,开玩笑的,是一个人。 “你不会无缘无故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上次是为了教训我们,那么,这次呢?” 收敛起浑身尖刺,在此时,黄发少年显得倒是心平气和。 忽略掉火爆的外表,爆豪胜己实际上相当冷静理智。 班里其他人与埃利克重逢后又是激动又是哭的煽情事情,他是打死都做不出来的。 如果换个角度,问他想不想念混蛋银发小鬼——嗯?嗯?在问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呢!想死吗?! 总而言之因为这样那样不方便透露的缘故,爆豪胜己先于班里其他人,第一个站在了这里,叉手询问。 埃利克看着他:“嗯,我会安排你们一个考验。” 爆豪胜己哦了一声:“去干什么?” “对你们来说,应该算简单,也算有点难度吧。” 齐木楠雄:“——难道?” 不等他人开口,银发少年目光微闪,嘴角勾起的弧度加深。 想到了某件事,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明天,不是有个怪盗要去偷宝石么。你们要等他将宝石偷到手后,使出一切手段阻止他逃跑,将那颗宝石拿到我这儿来。”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阻止?啧。” “一开始就抢的话,偷东西的人不就成你们了吗!笨死了。” …… “——阿嚏!阿嚏!阿嚏!” 莫名其妙。 正在为明天的行动做准备的某怪盗忽然打了一串喷嚏,浑身恶寒。 第88章 拟定于这周日在东京举办的古埃及文化展,还未开展就得到了全国乃至世界的极大关注。 能够创造出如此之大的热点, 大多是拜自带热度的怪盗基德所赐。 那位优雅之极的怪盗在空中翱翔时更显风度翩翩, 着实系挂着千万少女(还有部分男性)的芳心。 当然, 夜不能寐记挂着他的人还有警察叔叔们。 负责怪盗1412相关案件的中森警部此次也不缺席,一大早就带领众部下驻守在展览厅, 用鹰一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每一个进入展厅的游客。 现在是上午十点整。 破解出的怪盗基德预告函上的时间, 也就是怪盗行动的准确时间, 是下午闭馆后的八点。 所以,白天还是照常举行开展仪式, 其后由工作人员安排购票的游客依次进场参观。 方才的开展仪式上,作为主办方的两大财团都派了负责人到场发言。 很巧的是,赤司与迹部两方派来的负责人,都是自家财团的少爷。 “初次见面, 我是赤司征十郎。” “你好, 我是迹部景吾。” 在外人看来,这两大家族的未来继承人很是亲切地握了手,就像真的第一次见面的合作伙伴似的客气。 然而,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哪里是初次见面, 分明是难友再聚。 前不久的荒岛冒险,给两个有钱人家少爷都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具体缘由不可多提,只要知道他们再也不想去海啊岛啊什么的地方就行了。 此次两大家族突然合作,共同筹备了这次文化展,要说没有他们两人在里面提议,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不过,说来也很凑巧。 刚好就是这段时间,埃及文化在国内忽然风靡,提起了许多民众的兴趣。 也刚好就是这段时间,迹部景吾的父亲无意间在国外地下拍卖会拍下了一个据说来自古埃及法老墓的带锁盒子,而赤司征十郎的父亲在另一场拍卖会拍到了一把来历不明的钥匙。 两边又刚好碰到一起,方才在阴差阳错下打开了之前无人能打开的盒子,从中取出了那条惊艳动人的蓝宝石项链。 因为被蓝宝石的美所深深震撼,两位家主一拍即合,再加上继承人的提议,便慷慨地应允了面向公众的合作展示。 可以说,如果没有前面这一系列看似全是巧合的普遍,即使迹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两人怎么有缘同落难,也不可能凑成这一次的古埃及文化展。 至于——埃及,嗯……为什么偏偏是埃及? 对知情者而言,这一连串的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就像是专门为极少部分的“某些人”准备的。 无伤大雅。 反正真相究竟是怎样,到了晚上就知道了。 展览一开始,大批人流便涌入了临时搭建起的展览馆内。 也就是两大家族财大气粗,纵使是“临时”,修建起的建筑亦无半点粗糙之态,反而有数层高,内部的器材、防盗设施皆为当下顶尖科技产物。 今日来参观古埃及展的游客尤其多,几层楼都是爆满。 这里面倒不全是为了迷人的怪盗先生而来,还有一部分是真实地对宣传中的传奇宝石感兴趣,特意前来观赏。 “幽蓝之心”因其珍贵程度特殊,被单独安置在最顶层的展厅。 安保人员紧密守护在特殊材质制成的展柜旁,游客只能站在两米外的地方远远地看上一眼,还不允许停留过久。 然而,即便有着如此苛刻的要求,只看到幽蓝之心一眼的游客们竟然完全没有感到不满。 因为他们全被这隔着数层屏障,仍能在灯光下闪烁其辉的美震撼到了。 初时深陷其中,无法出声,直到被催促着走进了离开的通道,那声在心中回荡了半晌的惊叹方才脱口: “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我要寻找的那颗宝石真的存在,就一定,是这个样子吧? 以上这句没有出口的心声,便来源于混在人群中装作普通游客的怪盗。 没错,作为一个敬职敬业的怪盗,他提前来展馆踩点了。 没有用伪装掩饰身份,直接光明正大进入展览馆的怪盗的本来面目,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高中生黑羽快斗借用父亲曾经的怪盗身份,开始以宝石为目标开展行动。 他也继承了父亲的技术,现在除了兼职当怪盗,还是一个出色的魔术师,每每都用这些伎俩把中森警部他们耍得团团转。 单说珍贵程度的话,这次的目标选得似乎要比以前都要大。迹部和赤司两大家族联手开展,针对怪盗的防盗措施也早已布下。 “唔,啧啧,大手笔啊。” 一路看过来,黑羽快斗也在暗中观察。 其实每次顶风作案……啊不,行动的时候,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警方和主办方准备了据说怎么先进怎么完美的方案来抓他,但再完美的计划都被怪盗机智地破解,在地面之人的瞪视下带着宝石潇洒而去。 黑羽快斗对自己很有自信。 或者说,他就是有那么一点得意——咳。 看了一圈,土豪们准备的所谓最新设备还是老样子啦,怪盗先生心中舒畅,觉得这一次也就十拿九稳了。 嗯,嗯,只要不是又遇到那个小侦探的话…… “哎呀!” “呃!不好意思啊。” 因为人群里实在太挤,有点发呆的黑羽快斗一不留神往前栽了一下,不慎踩到了谁的脚。 听惊叫的声音,被踩的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还没看清楚人,黑羽快斗就条件反射道歉。 毕竟人多,难免会出现这种尴尬情况,因此对方并没有生气,语气很轻快:“没关系~啊!我的鞋带,还是被踩住了。” 黑羽快斗:“抱歉!我这就——” 他低头,想努力让视线落到地面,给自己找到一条向后退的路…… “……” “……” 在某一刹那,黑羽快斗的表情变得几近扭曲。 唰啦,从背心冒出来的冷汗便顺势淌了下来。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内,怪盗先生就进行了一番尤为深刻的对人生的探讨,并试图用科学的手段来解释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一切。 ——悬浮在半空中的这条裙子是怎么回事。 ——从极近的地方飘过来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地上似乎多了一双没人穿着的鞋,可这结结实实踩到了别人脚面的触感又是怎么回事。 等下,冷静,思考……!!! 黑羽快斗确定了自己身前就是有一个人。 他看不见这位小姐,只能看见疑似套在人身上的裙子在眼前摆啊摆。 其他人完全没留意到这么明显的细节,唯一发现了灵异现场的人,就只有黑羽快斗。 僵—— 黑羽快斗缓慢,缓慢,极为缓慢地把自己的脚抬了起来。 被踩松的鞋带得以脱身,让这位看不见的小姐松了口气。然后,就再度用欢快的嗓音说道:“谢谢你哦!” 内心受到又一波震撼冲击的怪盗先生:“…………不客气哦。” “怎么啦?感觉你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怪盗先生(僵):“奇、奇怪吗?不好意思啊真是太失礼了,请你一定不要介意!” 看不见的小姐似乎正要接话,忽然,本就快要挤作一团的队伍后方像是临时发生了什么,将一股极大的推理传递到了前面来。 黑羽快斗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挤,顿时就被推得往前走了好几步,立时跨出了临时出口,得到了厅外的豁然光明。 “……不可能。鬼魂就算真的存在,也不可能大白天出来,吧。” 被灯光罩住,好似就有了几分踏实的安全感。 怪盗先生心中稍定,但仍在想着刚才撞见的灵异事件,惊艳到他的宝石暂时被抛在脑后想不起来。 “麻烦让一下。” “哦,抱歉。” 他思考的时候忘记往旁边站站了,恰好挡住了先前排队排在他后面的游客。 听到声音,黑羽快斗往右边跨了一步,同时侧了一下身,目光也就无比自然地向上抬起。 这时的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光是发生的这番简短对话,就与前不久的遭遇有异曲同工之处。 相同点不止在内容,还包括了,经由毫无防备的一眼之后,眼中所见给他幼小(并不)的心灵带来的巨大冲击—— 黑羽快斗:“……???” 他看到了。 他,又看到了! 在异常尴尬的瞬间,隐藏身份的怪盗先生瞠目结舌,与恰好也抬眼看来的路人大眼瞪小眼。 “那啥,不,呃……请问?” 怪盗先生几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可他真没看出这是头套、或者干脆是易容打扮的痕迹。 他只能问:“你的脑袋,没问题吗?”搭配的是右手僵僵按在自己脸上的动作。 路人:“?” 好的,一看就知道了,路人顿时显得烦躁起来,觉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相当没礼貌。 “我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 长了颗乌鸦(?)还是鹰(?)脑袋的路人很不高兴地说。 黑羽快斗:“……对、对不起?!” 实在是尴尬到让人窒息……不对,正常人能长成这样儿吗?! 当然当然是“不可能”了。 怪盗先生再度惊恐地发现,注意到这位顶着鸟首走动的路人的倒霉蛋,居然还是只有他一个。 其他人,就像是被单独的结界屏蔽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一样,自己走着自己的路,视线吝啬得绝不斜视。 这也太可怕了。 黑羽快斗莫名有种窒息感,仿佛突然之间被全世界孤立,只能独自面对撞邪似的诡异场景。 他和路人定定对视两秒钟。 紧接着,他就走了。 怪盗掌握的完美扑克脸在此时也排上了用场,让他可以表面泰然自若地迈开腿,远离再待下去不知会有什么危险的是非之地。 在出馆的路途中,即乌鸦脑袋的路人之后,强作镇定的黑羽快斗又看到了一个接一个不可能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的奇怪路人。 有长得像青蛙的女孩子一号,长得反正不像正常人的女孩子二号,不像正常人又魁梧的男孩子一号,背后长了一条尾巴的男孩子二号…… 黑羽快斗挺住了,无愧于秉承优雅与完美的怪盗之名。 虽然实际上,他在心中一边狂念扑克脸扑克脸老爸要保佑我绷住啊,一边化作抱头疯狂吐槽的小人,严重怀疑起人生,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云云。 很可惜,他没有做梦,此情此景皆为“真实”。 “……难道真的撞鬼了?” 怪盗先生还是不太敢相信。 但他随后想起,这好像是个埃及文化展。 刹那间,与法老的诅咒相关的种种逸闻一鼓作气全部冲进脑中,还顺带捎来了一股冷风。 “噫!” 被冷风从头到脚灌了一圈,怪盗先生冷不防哆嗦了一下。 不管猜测有没有依据,这个展览都太邪门了。 他心中隐约打起了退堂鼓,可是,也就打了一下,足以战胜这没来由的退缩的勇气便从心底深处浮起。 还没开始就先结束,这么丢脸的事情可不是怪盗基德做得出来的。 况且。 黑羽快斗对这一次的目标颇有信心,为了寻找老爸的线索,他对幽蓝之心势在必得,一定要拿到手中确认一次才行。 “——好!加油!不管是真的幽灵还是什么法老的诅咒,都不能阻止我!” 怪盗先生精神了起来,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昂首挺胸地走了。 至少表面看起来,他很有底气,一点也不发虚。 “……” “看,同手同脚了呢。” 在怪盗先生不知道的地方,有这么一拨人在悄悄地点评着他。 “没想到活的怪盗是这个样子的,看着很普通,也不比我们大几岁啊。” “埃利克要我们从他手里把宝石抢回来,唔,对方没有‘个性’,只能算是普通人……总觉得,难度是不是有点低?” 一年a班的孩子们聚在一起,提前观察完了“敌人”,便不约而同地开始揣摩某位大哥的真实用意。 说句实话。 如果告诉他们,埃利克大哥这次就是特别善解人意,没打算为难他们,所以只给了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哇!他们才不会信呢!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绿谷出久率先举手:“那什么,如果很简单的话,埃利克就不会跟我们说这是考验了吧?” “没错。他当时是怎么跟爆豪说的?不择手段,但是要保证不要受伤。说的是让我们不要伤到那个怪盗吗?还是说——” “——让我们自己也小心,不要受伤了?” 不知是谁冷不丁地吐露出了这句颇具恐怖效果的真言。 至少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都齐刷刷地沉默了。 诡异的死寂持续了半晌。 “呃……” “咳……” 孩子们又在沉默对视中达成了一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管怎么说,大家!要心怀希望呀!” “对对对,要积极一点,乐观地想想,埃利克大哥有的时候还是特别体贴的,这次说不定就是要给我们放个假——呢!对吧!” “峰田君,要是没有最后那个停顿,你的发言的可信程度就更高了呢……” 话是这么说。 他们决定,还是不要继续讨论这个伤心的话题比较好。 就这样。 时间一晃而过,让夜幕悄无声息地替换了晴日的天明。 当纯洁月光轻坠于地面之时,银翼的魔术师也伴随着月夜降临。 在来之前,怪盗基德做好了会遭遇更多“灵异事件”的心理准备。 可真的来了之后——至少在顺利避开警察与安保人员的视野,混进馆内,取走宝石的这一过程中,他居然一点事情都没遇上。 没错,真是奇了怪了。 怪盗先生好似撞了大邪后因祸得福,一下子从地狱模式跌入简单模式,连闯数关都无一阻碍,轻松到甚至感到有几分愉快。 警察叔叔们照样被他耍得团团转,白天设下的机关启动,成功让炸弹在馆内炸开。 在一片混乱中,一身白礼服的怪盗独自身处于展馆的最顶层。 银制的项链链条从他戴着手套的指间滑过,最后停留在掌心间的,便是那枚即使在漆黑中仍然释放莹莹光华的宝石。 ——这……就拿到了? 怪盗先生心里果然还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可宝石在手,触感又是货真价实,出不了错。 “砰轰!” 就在这时,独立展厅外传来了足以打破一切静谧的喧哗声,其中包括了熟悉的怒骂。 怪盗的老朋友们此时终于反应回神,骂骂咧咧地追来了。 此时如若还傻站着不懂,怪盗先生就是真傻。 何况他一点也不傻,目标到手,还不撤退更待何时? 展览馆一共只有五层,这个高度用滑翔翼有些勉强,所以,怪盗基德原定的撤退方案是从破开的天花板走。 出去之后,想办法悄悄混进外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他的粉丝人群中,在外有他的管家接应。 然而,这个方案在进行的过程中—— 出其不意地,意外诞生。 “——呲啦!” 黑暗中,怪盗先生的脸色微微变化,刚被银色钢绳托着向上的身体猛地坠落。 钢绳就在方才的一刹那断掉了,原因不明。 他没有狼狈落下,将要落地之时,手中握起的扑克枪发射。 飞射出去的扑克牌似是坚硬如刀刃,直直没入本应同样坚固的墙面,相连的长线把他也拽往了那个方向。 啪嗒,怪盗换了个地方轻盈落地,也就避开了不知何时铺在地面的陷阱。 “哦呀。” 怪盗先生压低了白色礼帽的帽檐,用以遮挡住眸中神采之余,也让唇角微勾的弧度更为清晰地呈现:“是名侦探新加入的朋友,还是与我抱有同样的目的而来的月下来客呢?” 试探不出答案。 因为,答案就不在这两者之中。 怪盗被堵死在了这里,钢绳断裂,也断了他按照计划离去的退路。 吵吵嚷嚷的警察们已经赶到门口,下一秒就要破门而——不对,他们根本就进不来! 无比惊人的一幕出现。 头顶的灯打开的一瞬间,怪盗对面的那一面墙,连带着门一起,都被顷刻冰封。 此时的馆内,除了怪盗先生以外,人数竟还挺多。细数下来,足有整整二十。 并且,这二十人,全是最多刚读高中的小孩儿。 用冰封死入口的少年是其中之一,他和他的同伴,都用莫名火热(?)的目光紧锁着孤立无援的怪盗。 “!” 怪盗先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噌噌噌一下冒出来的冰让他吓了一跳,可真要说起来,倒是没有太震惊。 他反而有种“啊!等了半天果然来了!”的释然感。 灵异事件出现了,而且看样子,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幽灵”还想要群殴他—— 怪盗先生有点虚了,可明面还要保持优雅的人设不能崩。 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继续说废话吗? 对来势汹汹还看着就不好说话的“幽灵”晓之以情,说说道理? 还是,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地——跑啊! 当然是跑啊! 多待一秒都是傻!子! 今晚宿敌名侦探没在,却多了一群不好惹的“幽灵”。 怪盗当机立断决定溜之大吉。 然而。 可能是职业病犯了,也可能是顺嘴。他非要在逃跑之前,说上一句仿佛给自己立flag的骚话:“很可惜的是,这位丽人的心现在开始属于我了,再——” 左手撑在墙面,怪盗正想往左探探,推开他留作最后底牌的隐蔽通道。 结果没摸到。 在摸到之前,他的手下便是一空。 接着。 怪盗基德(尴尬):“……哎?” 恍然间,伴随着“什么白天我把暗道开在这里的吗不是应该在旁边啊!”的丰富心理活动,没了依托的怪盗先生歪着往外一倒。 他这就直挺挺地下去了。 “……喂!为什么啊!!!” 这就从五楼悬空了的怪盗简直欲哭无泪,怎么也搞不懂暗门为什么会偏。 但是,他听到了从坠落之处爆发出的大吼: “跑了——追啊!” “埃利克大哥大坏蛋!让我们用个性,又不让我们的个性直接碰到人!这要怎么弄啦!” “还能怎么……不就是靠腿追,靠手抓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勉强撑起滑翔翼的怪盗猛回头,忍不住爆了粗:“靠!我们有仇吗!” 他下来了,那群“幽灵”也跟着和他一起跳窗了,摆明要穷追不舍。 怪盗先生无法再淡定,他想赶紧飞走回去压惊。 然而…… 是的,“然而”又来了! 怪盗先生再回头,准备迅速跑路之时。 直直撞入眼中的场景差点让他心脏停跳。 他不是从展览馆的五楼下来的吗?底下应该全是街道,旁边经过的也只是高楼大厦,不会出现奇怪的—— 奇怪的—— 网!球!场!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乘着滑翔翼的怪盗先生带着懵逼的表情,闯入了迷之网球馆。 这还不算什么。 关键的是,在闯入场地上空的那一瞬间。 他看到一颗高速旋转的网球正向自己袭来。 网球旋转着,在他面前放大,放大…… 最后。 变成了无比眼熟的一颗球。 ——好眼熟。 ——因为是地球啊。 第89章 在猝不及防与“地球”面对面的瞬间,怪盗基德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还小, 尤其是被惊人的庞然大物一对比, 就显得更渺小了。 如此渺小的自己实在没有宽广如宇宙的胸怀, 来坦荡清爽地迎接人类共同的美丽家园——话说这个根本就不对劲吧喂?!!! “难道是大型灯光特效……不行,特效也不能解释这么多的漏洞啊!” “魔术”的解释更是行不通, 因为怪盗先生自己就是个魔术师, 对于魔术的手段能精妙到什么程度心知肚明。 他十分确定, 眼前所见可不是什么魔术,也不是什么灯光投影。 是幻觉吧。 就是追着他翻窗跳下来的“幽灵”制造出来的幻觉, 为了阻止他盗走幽灵之心,他们竟然—— 跟着闯进网球馆的“幽灵”们:“哇靠!这什么玩意儿?!” 怪盗先生(惊慌):“连你们也要‘哇靠’一下?不要跟我开玩笑啊啊啊!” 他们此时都置身于宇宙空间之中。 观众席和赛场上的比赛人员不知何时身影淡去,只余下那颗被击中的网球所化的巨大行星,正以看似缓慢、实则迅捷的速度向闯入者袭来。 在这里, 他们自然就成了独自前行的彗星, 随时都有可能与巨大星体相撞,从而化为灰烬。 虽然觉得这肯定就是幻觉了,但怪盗先生还是没那么想不开, 要直勾勾地撞上去。 与“地球”相隔的距离不算远,他紧急调整滑翔翼, 侧开方向试图绕开。 他却没想到。 自己选了最稳妥的方式,可下面狂追不舍的“幽灵”完全不这么想,就是要走不寻常的路线。 “哎,哎哎哎,这什么情况, 埃利克没跟我们说会变成这样啊——虽然变成什么样都不意外就是了!” “是啊所以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被吓傻了……不行还是有点吓人!现在怎么办?绿谷,绿谷!你有主意吗?” “幽灵”团体也在讨论解决方案。 不过,好像没有什么简单明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呢。 被问到的绿谷少年一时语凝,心说他对埃利克大哥照常的不按理出牌的活动安排毫无思路,啥主意都没有啊。 但是,嗯,但是! 可以按照以往的经验揣摩一下。 遇到这种完全没有常理可循,看起来又很紧迫危险的事件,只要做一件事情就行了。 “做什么?” “大家,不管面前看到的是什么,都鼓起劲直接上好了!不能用个性攻击目标,但目标之外的其他东西,是可以的吧——!!!” “哎??好——哦!!!” 大家会变得这么简单粗暴,当然还是受了某位大哥的深刻影响。 此时的境况显然不能按照常理来解决,所以,“简单粗暴”就果断成为最合适在此使出的通关方式了。 竟然没有一个人犹豫。 “cra——sh!!!” “爆破!!!” “不就是一颗球……啊呸,反正就是一颗球而已嘛!看我的!” “各位,拜托了哦!!” 在行星与“彗星”即将相撞之时,突来的动荡向四方扩散,倾覆了整个宇宙。 “……唔哇??!” 本来快要有惊无险避开冲撞的怪盗先生冷不防遭到冲击波袭击,一下子被弹飞出去老远,险些当场坠机。 当他在转晕之前拼命稳住滑翔翼,带着满头问号惊诧地向下方望去时,两眼几乎要被大放的光芒闪失明。 “*&%¥%##……” 胸中那激昂澎湃的心理活动就不用详细说明了,总之,怪盗先生不会再对“幽灵”产生任何意见。 他只对居然闯入了灵异事件片场的自己充满了同情。 ——那都是一群什么人……呸,鬼啊! ——一个接一个胆量惊人,为了追他,居然莽起了地球!还把地球……给炸了! 怪盗先生看到的便是如此惊人的场景。 高中生模样的“幽灵”们各个活力四射,跳起来的高度能比他飞的还高。 同时,他们似乎百八十种武艺样样精通,会变身,会爆炸,会放电,会发射激光…… 伴随着直冲苍穹的呐喊声,偌大的星球被率先第一个跳起的少年一拳砸中表面,没相差几秒,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继而,五花八门的攻击齐齐到齐。 “地球”不堪重负,就这样炸了。 怪盗先生就是被爆炸的冲击波及的。 而当他回头看清楚了这一大手笔,默默咽了口唾沫,感谢了一下这些大招没放到自己身上,心中震撼还未来得及散。 “啪嗒!哗啦——” 怪盗先生:“嗯?!” 糟糕! 忙着被宇宙大爆炸的奇景震撼去了,他居然忘了关心自己。 星球爆炸,四分五散的碎块在宇宙空间漂移,其中好巧不巧就有一块直直飞来,砸中了怪盗的洁白滑翔翼。 这下即使心不甘情不愿,该坠的机还是得坠。 “不会吧——”后面的余音被吞没,白色羽翼急速盘旋着坠落。 幸好,“地球”被“幽灵”们齐心协力打破之后,没等多久,浩瀚的宇宙空间就在悄然间尽数褪色。 飞散的碎块变成了一颗颗网球,集体顺着地心引力下坠,而伴随着空旷脆响坠落到球场上的,就只有那一颗普普通通的网球。 歪歪扭扭的滑翔翼勉强从网球馆的另一扇敞开的大门冲出,估计出门就会落地。 “冲呀!” 迅速跟上,一年a班全员从网球场中横插了过去,稍微打断了一下比赛进程。 其中,切岛锐儿郎在从其中一名比赛者的面前经过声,还带着敬佩之心,给本来要接那颗“地球”的矮个子少年竖起了大拇指:“加油!” 矮个子少年眨了一下猫眼,冷静地看着这一大伙人哗啦啦冲过去。 “还差得远呢。” 他说,同时酷酷地把帽檐压低,做好了接下来的比赛的准备。 现在该说另一边了。 果然不幸坠机的怪盗先生被逼无奈,只能丢弃滑翔翼,靠自己的双腿努力逃离险境。 他以为网球馆外会是一片光明。 可是,他错了。 天知道为什么网球馆外不是豁然开朗的空间,而是紧密相连的另一个场馆。 “篮……篮……” “谁来告诉我,网球过了怎么又是篮球啊!!!” 怪盗先生可崩溃了。 如果不是无可奈何,他是一步也不想跨进去的。 虽然篮球场看着就是一块篮球场,没有什么宇宙星空的诡异幻象,但不祥的预感仍在心头萦绕。 网球都能打出星球爆炸的特效,篮球恐怕也不简单。怪盗先生心中警钟猛敲,已然提起了高度警惕。 白礼服的怪盗与汗水淋漓的篮球少年们同处于一个场地,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他倒是想避开比赛进行中的场地,但情况紧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很奇怪的是,篮球少年们像是没看见他似的,怪盗擅自踏入比赛场地也没人阻拦,他们自己打自己的比赛。 可事态发展显然没这么简单。 “砰!” 怪盗先生(惊):“!” 他十分震惊地接住了一颗球。 没错,又是球——还好不是地球,只是普通的篮球。 “……” 纠正一下。 是一颗看起来普通、但却等同于炸弹的篮球。 不知是谁紧急传球,把篮球传到了试图低调路过的怪盗先生手中,而怪盗先生又条件反射,抬手一接。 原先的透明屏障被打破。 无数道炽热的目光投来,集聚在怪盗——和他手里的篮球上。 怪盗先生(冷汗又唰唰下来了):“不会吧……” “等下,不可能这么倒霉吧……喂来真的啊!” 得到了篮球,谁就是必定会被追逐的焦点。 这便是球场上的绝对规则。 很快,怪盗先生就发现自己跑不出篮球场这个方方正正的边框了。 球场刹那间扩大,发色将彩虹颜色集齐的篮球少年们将倒霉的怪盗包围,穷追不舍的“幽灵”也加入了追捕他的队列之中。 看这样子,不跟他们踏踏实实地打一场篮球灌个篮,似乎就要被困在里面,出不去了。 怪盗先生用他高达四百的智商迅速想到了这一点关键。 并且,通过亲眼见证篮球少年眼冒彩光煞气惊人的情景,他也迅速地确定了自己绝不能老实地打完这场比赛。 因为这整个赛场上,就只有他一个【正常人类】。 篮球少年的恐怖程度,完全不亚于刚才的网球少年。 “现在来后悔为什么会趟上浑水已经来不及了。”拼死逃跑的怪盗先生碎碎念着,忽然双眼坚定:“怪盗——也有怪盗的做法,看看,这样如何!” 被他无视规则带着狂奔的篮球从手中抛出,不等紧跟而来的篮球少年截断,篮球就在腾升的过程中被怪盗的白色披风盖过。 没有传出球体落地的声响。 披风撤开,显露出的不再是篮球,三只鸽子扑扇着翅膀争先恐后地钻出来,飞过了众人的头顶。 ——啪! 打起了清脆的响指,一抹预料之中的轻笑在怪盗先生嘴角绽放。 不出所料,由于篮球这个关键物品“消失”,比赛陷入了泥沼,在无形之中一定要运转下去的机制遭到破坏,篮球少年全都茫然地停了下来。 此时“幽灵”们还没有追得上来,离他还有大半场的距离。 “呼……”怪盗先生稍稍松了口气,继而露出了希望在即的期待神色。 “总算甩开了,到了这里,也应该要结束——” 不经意地,他往前跨了一步。 “……哎?” 身后明明没人,可他却像是踩到了什么,冷不防就被绊倒。 而好死不死。 往后半步的地方,居然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黑漆漆的坑。 接下来的发展也就不必多说了。 维持着“=口=”的表情,怪盗先生顺着不知多少总之就是个斜坡的长道滑溜进去,欲哭无泪的余音缭绕。 追赶他的a班众人此时也追了过来。 一马当先的爆豪胜己面目狰狞(?),看着尤其吓人。 他看到了那个坑,也没犹豫,直接就跳进去了。 后面的人没办法,只能跟着跳。 其中有不少人或许都有感觉,隐约觉得自己在纷乱之中似乎踩到了谁的脚,但又没听到人抱怨,只好作罢。 事实上。 从一开始就站在旁边的蓝发少年默默地低头,看着自己被连踩无数次的脚:“……” 他其实是想提醒怪盗,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坑的。 …… 其后的种种事件,精彩得可以派上一部电影。 从宇宙网球到奇幻篮球,再到咕噜咕噜滚了不知多远啪嗒掉进的金字塔遗址,怪盗先生身心俱疲。 如今的他已经把幽蓝之心忘得一干二净,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着他上天入地的a班少年少女们也很心累,他们不仅要追,还要与金字塔里满坑满道的木乃伊搏斗,也差不多快把怪盗给忘了。 “虽然逐渐开始有点异世界的感觉了……但是,我怎么觉得……” “——莫名其妙!根本就是找不出任何逻辑来的发展好么!” 是的。 在这里,根本没有“逻辑”可言。 不仅是局中人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局外旁观的人也是如此。 “…………” 齐木楠雄相当无语。 这个情节,这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神奇场景,已经超凡脱俗,变得比电影还要精彩了。 “得多有想象力才能创造出这么丰富的剧情?”超能力者忍不住吐槽:“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简直比做梦还要随心随遇——” “那你觉得,这是梦还是现实?” “当然是现实了。” 齐木楠雄没有犹豫,可他答完,便察觉到有些不对,转而看向询问之人。 高楼之上,他的两个同伴都在这里。 “楠雄少年还没发现啊,也是,不事先跟我点明关键的话,我也看不出来。” 其中的男人先感慨,随后,坐在天台栏杆上,托着头淡淡望向下方的银发少年方才回首。 与往日相同的金眸中,似是多出了与往日不同的一抹奇异亮色。 “太笨了。要不要干脆点,直接把他敲醒?” 埼玉道:“可是,不一定上手就能敲得醒啊。” 埃利克:“光敲的话力度可能不够,还得加点冲击才行,是不是这个道理?” 埼玉:“嗯!” “……等等。” 齐木楠雄的眼神显得怪异了起来。 他听懂了,这两人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话,意思就是—— “你们是想说,这里不是现实,是我在做梦吗?” 这怎么可能。 超能力者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不信。 他的世界是真实的,现下的情况,只是有多个平行世界莫名地融合进来,引发了一系列莫名的事件。 梦的世界并非真实,不能因为充满了莫名其妙、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不合逻辑的因素,就判定这就是梦…… “既是现实,也是梦境——正确答案应该是这样?” 齐木楠雄看向了这里的第三个人。 金·富力士就站在银发少年身旁,不畏惧毫无防护措施的高地,正张开手臂,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 他还是那个看不穿心里想法的样子,笑得很是纯真:“我猜测的话,应该是现实里的楠雄大哥哥做着梦没有醒来,一不小心使用了能力,就把梦与现实搅浑了哦。” “理由有以下几个。” 并且,开口便是直白的话语,让旁人把提出异议的时间都省了。 “首先,我把从楠雄大哥哥家借来的游戏全都打通了一遍,其中有一款游戏设计了隐藏结局,可是,不管怎么按照攻略尝试,隐藏结局都打不出来。” “其次,我之前也去了图书馆,把图书馆里的书大部分都翻了一遍。唔,有将近一半的书翻出来都是空白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然后……” “然后——?” 金:“啊!突然说不上来了,埃利克大哥,你来补充?”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往下解释吗。” 他大哥比他更加直接:“算了。你,齐木楠雄,还没有发现规律么?” “后面出现的这些东西,都是你在之前见过,根据印象衍生出来的。” “你在那天看见了焦冻,所以,这个世界多出了一只跟焦冻一模一样的猫。你去过了海底的金字塔,看见了我的项链,所以,才会紧接着冒出来一个展览,一条和我的一模一样的项链。” “觉得凑巧?目前我们所说的这些不足以证明?” 齐木楠雄刚想说话,就听银发少年很是干脆:“对,我也觉得没多少说服力。” 齐木楠雄:“……” 埃利克:“但是,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不对,金的。小弟,你说是不是?” 金欢快接话:“是的呀。” 埃利克(坦荡):“就是这样。反正自从我到了这里来,就觉得不舒坦。既然是这个世界本身有问题,嗯,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掉就行了。” 齐木楠雄:“…………” 不,你等等,不祥的预感又出现了——超能力者心中如此想着。 他自觉逻辑清晰,完全有能力把整个事件理清。可被埃利克他们一搅,却又乱了。 这里真的是他的梦? 不,更准确的说,是被他的梦所影响,导致絮乱起来的半梦半真的现实世界? 让一个人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处于梦境中,是一件颇难的事情。 因为意识往往会受到限制,其间的发展往往光怪陆离,梦中之人——即使是主角——无法任意地控制梦境。 侦探少年那句“真相只有一个!”忽然在脑中回荡起来。 再用千里眼看向远方,怪盗与异世界少年少女们的地底金字塔冒险刚刚结束,现在正被莫名旋风抛弃,似要扔向遥远之处的某座岛屿。 数道灵光开始闪动,继而撞击在一起,迸发出灿烂的烟花。 “……” “……” “还真是梦吗!” 超能力者少年终于惊觉。 他想了起来,自己在假日里无事可做,一天看完了可以堆叠到天花板那么高的热血漫画,又看了一晚上某高中生侦探惨遭缩水后的日常动画。 满脑子都是杀人案件、杀人网球以及杀不了人但违反世界观的奇幻篮球等等,超能力者带着沉沉困意睡下了。 ……随后,就因为受到的影响太重,本该好好戴着的控制器在睡梦中脱落。 好好的世界被超能力者无意识地主导,揉搓成了混乱的一团。 原来如此。 那个将平行世界拼凑的无形巨手,原来属于他自己。这就对了,除了约等于神的超能力者,谁能做到这一步? 也就正因如此。 齐木楠雄做起了到现在都没能醒来的“噩梦”。 “……抱歉。” “跟我们抱歉有什么用,这是你的世界哦,我们不过是外来者。” “这是梦与现实的混合世界,我已经确定了。可还有问题,这里面还有不属于两者任一的事物存在,金字塔,那座岛,还有——” ——还有你们。 齐木楠雄无法确定了。 埃利克,埼玉,金……还有其他人,是真实还是虚假的? 他总觉得自己在冥冥中忽略了相当重要的东西,但眼前一片迷雾,根本看不清晰。 “你自己觉得呢。”埃利克从天台上转过身。 银发随风飘扬,以夜空作为陪衬的少年笑起来,远比星辰明月更加夺目:“赶紧想想要怎么‘出去’——还是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也没关系,老办法总是最实用的。喏,这不就找到机会了么,埼玉?” “服了你啦,不过我没有异议哦。”埼玉也笑。 齐木楠雄:“你们——” “对于睡死了的人,想要把他弄醒,就只有那一个办法了吧。” “……” “你有意见?” 齐木楠雄有点想继续吐槽,说点诸如他意见非常大之类的话。 可他居然没有。 “就算我说有,你也不会听我的……所以,算了。” 粉发少年似乎也勾唇,笑了一下,但消失得太快,无法判定是真是假。 “随便你们了,要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反正——我都会给你们圆回来。” 他第二次说出了这样的话,与前一次一样,很认真。 “那你加油。”借助身高优势,埃利克拍拍他的头:“圆不回来也没事啊,天要是破了口子,不就等于梦醒了么?” 在超能力者无法抗议的情况下拍完,银发少年便收回了手。 “我和你谁更强,今天说不定就能分出胜负了。” “是啊,可以来试一下,期待很久了啊。” 两个位于世界最强巅峰的男人,终于找到了放开手对决一场的机会。 于是。 被迫在半空翱翔的年轻人们,忽然被透明的巨大泡泡裹起。 不等弄清这是何物。 下一秒——巨浪翻腾,海天相接。 大海被一拳分断,掀起的海浪倾覆而来。 而在海水将城市淹没之前的刹那,伴随着最初的一声清脆响声。 白霜覆盖上来,万倾流水皆被冻结。 又有层层冰雪降临,让大地尽白。 “——轰咚!!!” 而这,才是最后传荡向全世界的声响。 第90章 这里,果然是“梦”啊。 齐木楠雄完全确定了下来。 随着所在的城市被冰霜覆盖, 又在顷刻间于浩荡巨震中破碎, 化为向上方腾升的细碎冰晶, 短暂时间内的万籁俱静将世界包含在内。 除却被透明泡泡包裹起来,此时还在空中漂浮的年轻人们, 这个梦与现实强行结合的世界, 已然空空荡荡。 被齐木楠雄“想象”出的人物尽数消失, 进一步印证了半真半假的事实。 “欸……” “咦咦咦——” “这是什么?我们突然飞起来了!城市又怎么了?等等,大家, 快看那里——” 泡泡里少年的高声叫嚷成为了这里一时的唯一声响,将众人的注意力牵引向远方,肉眼足以看得清晰的变化。 先前城市倾覆的阵仗,其实只是一场恢弘史诗即将开始前的微末序曲。 只见远方被分断的大海, 已嫌弃直抵昏暗天际的庞大黑浪, 就像两柄伸展到极致的羽翼。 而羽翼未能顺应趋势挥落而下。 它同样被冻结,留下的只是起伏攀升的形状。整片辽阔汪洋皆成冰原,且冰原不知延伸至了何处, 恐怕将陆地也涵盖其中,势无可当。 不等半空中的众人发出惊骇到极点的声音, 初时只窥见了些许端倪的变化,便在此刻豁然扩展而出。 ——如同一柄利箭,亦或是神话中的海神手持的三叉戟。 在冰的世界里,眼中唯能及时捕获的,只有陡然间自一点绽放出的锋锐寒光。 一柄冰枪在瞬间穿破了由半片海洋凝成的坚冰, 只因速度太快,冰块破碎之时竟摩擦出激烈火花,才能留下一条宛如长虹的残影。 寻常人根本不可能避开。 所以,在海的另一头,男人在紧要之时并没有闪躲。 他抬手,把既是友人又是此刻对手的另一个人投来的冰枪接住。 掌心破裂,血花四溅,又在溅开之前被冻结成实质的碎冰。 埼玉的大半边胳膊发麻,就算要动,也要缓上好一会儿才行。 “真够猛的。”他用通常的平静语气说着,可下一刻,被戏称为“呆板傻气”的眼神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与势均力敌的强敌对决的机会只有一次,也仅此一次。 熊熊燃烧的火焰已将世界最强的男人的双眼点燃。 “我也要认真起来了——埃利克!” 通过漏空的极深隧道,相隔甚远的那人的嗓音带着完全能够感受到的满意,以及昂然自信,被悠悠地传到了这里。 “那就来吧。” 埼玉放下发麻的臂膀,双目直直向前望去。 还是透过直抵向那边的这一冰之隧道,只此一瞬,他仿佛看见了友人。 银发少年的头发之前在海上烧掉了一截,如今还是参差不齐的样子。 被骤然加大的狂风吹起,凌乱的银发摇曳,亦有不少遮挡在他脸前,盖住了大半的五官。 然而,唯有那双金眸未被阻碍。 是因为知晓自身不能遮挡住这双眼,也是因为这双眼得到了比平日更盛的炽烈,足以让万丈寒冰消融,任何事物都不可与其直视。 跟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此刻的少年——此刻的他,才更接近真正的“他”。 作为目前仅有的能与“他”直直对视的人,埼玉应该有着最深切直观的感受。 那的确是个初见便给人以冷漠孤高、不可轻易触碰印象的男人。 “他”就是雪,与自己的能力格外相符。 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么危险,还带着寒冷的极低温度。 见着“他”,稍微熟悉了一点,居然会让人产生伸出手,把雪花握紧,让其在掌心中慢慢融化——这样更危险了的想法。 大概是因为莫名地觉得,这个男人很适合开怀大笑,而且笑起来肯定特别美丽。 ……唔。 埼玉思量了一下,觉得自己用“美丽”来形容男人,是有些怪怪的,好像他有点那什么的想法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么说又完全没错。 他能察觉到,好友现在很高兴。 虽然能找到对手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自己也挺高兴的啦,但很明显,好友要更高兴一点,心里还带着尤其的激动。 除却高兴,埼玉还有那么一点不太想和埃利克动手,毕竟关系都这么好了——但是呢,这么一来,不打都不行了。 他果然还是想看到埃利克更高兴一点的样子。 仿佛雪花真的在手里融化,显露出了被冰封的温暖而美好的东西。 累就累,麻烦就麻烦点,无所谓了无所谓了。 反正,这就当做……舍命陪君子? “真的不会手下留情哦。” “求之不得。输了的话,你可不要哭哟。” “切,怎么可能,我是成年人好嘛!” 这么说着。 在正式开始之前。 少年抬手,拉下了在自己脸前飞舞的头发,顺势拉到了耳后。 另一只手同时抬起,将仍凌乱着的银发抓成了一束。 “呲啦——” 很轻的声音过去,再之后,他便潇洒地张开手指,放手。 被随手割断的银发顿时被风抛起,与真实的雪花一起,在半空中飞扬,被已然暗淡下来的光线折射,仿若透明。 埃利克把自己的头发割到了耳后稍下的位置,因为打斗起来,头发太长会很碍事。 “咦?你不是很宝贝你的头发吗?” “这有什么,没工夫管了。” 跟期待已久的决斗相比,头发的重要性骤降,成了不需要在意的无关紧要。 “哎,太远了我可能没看清,感觉你的头发是不是剪岔了……” “什么!还是乱了吗?!——喂,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 “哦好吧,回去给你梳梳,再给你修一修?” “行——喂喂喂,正事!不要忘了!” 埼玉:“好好好。” 埃利克:“哼。” 埼玉:“打打打,反正怎么打都没关系吧,认真打认真打。” 埃利克:“这还差不多。” 埼玉:“行行行,开始吧开始吧。” 他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宠溺——不要问为什么,总而言之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此轻描淡写着。 还在空中漂浮着的众人(忽然间):“……??!!!” 没有任何征兆。 覆盖在地表的厚冰连带着表面建筑一同破碎之后,裸露出的漆黑地表,尽数封冻的冰海,皆在同一时间四分五裂! 随之发出的声响震穿耳鼓,让天地为之一颤。 一张几乎覆盖全世界的巨网铺盖下来,又像是无形的雷电劈下,将大地撕扯开不可窥觊的黝黑深渊。 向四方传递的气浪,就来源于某一个更加不能看清详情的中心。 数不胜数的碎块翻飞,被冲起,不往下坠,而是直直地向上方升起,仿若要与阴云压顶的天空相遇。 一年a班的孩子们看到这一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止是被震慑到的缘故。有,但不是全部。 在这之前,他们知道埃利克和埼玉先生很强,强到难以想象——可是,他们完全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强法。 确实,这样的实力,已经超越一直以来认为的人类的极限了。 海水枯竭。 大地断裂。 巨响已经让双耳麻木,若无阻隔,此时必然被震荡整个世界的轰鸣吞没。 苍穹之中,阴云全被冲天的余波搅乱,万里无云。 仍被昏暗混沌包裹的整颗星球都在发出怒吼。 看不清震荡中心的那两人的动作。 那是此时此刻最危险,根本不能靠近的地方,或许只有齐木楠雄能够勉强一看。 外面的他们,只能带着震惊到近乎茫然,茫然到只剩下空白的神色,捂住堆积了复杂情绪的胸口,心里想着…… ——什么啊。 ——根本,追赶不上啊。 “他们……真的是人类吗?” 另一边,同样被泡泡包裹住的相泽消太不禁喃喃自语,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心中共通的疑惑。 平时绝对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毕竟那两人归根究底,都很好相与。 可是,唯独此时。 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的距离感——不能说“羡慕”或是“嫉妒”,因为在悬殊至极的差距之下,根本生不出妄图比较高低的念头。 如同凡人站在山脚仰望高耸入云的山峰,停在岸边远眺无边无际的大海。 他们会心生向往,不由自主地怀揣起一颗敬畏之心。 就像在仰望神明。 …… …… ——神,吗。 埃利克想,他果然相当讨厌这个词,更讨厌这个词所代表的存在。 这股厌恶时刻深藏于心,无法随时间流逝而消减。 他应该对埼玉说声抱歉。明明要认真竭尽全力是他先提出来的要求,可在战斗的过程中分神的人,反而是他。 很烦躁,但无可奈何。 这又是时不时便从不知哪个旮旯角落冒出来的“记忆”,除却扰乱心神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任何用处。 哦。 还会把另外的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一起拽出来,让他烦躁的程度加倍。 就比如“神”这个名词,原因不明,总之就是没来由地出现在了少年精神紧绷的脑海里,在不容松懈的神经上轻挑跳跃。 不明所以一股脑冒出来的东西还有不少。 就比如,埃利克不知道此刻的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悲伤,随后莫名的悲伤又被愤怒替换,未保持多久,再上来的又是仿佛骨骼碎裂的阵阵剧痛。 他头疼欲裂。 他的心全被这些大起大落的情绪所填满,即将被撑爆。 某种东西——类似于某种包含愤慨的呐喊呼之欲出,但他不允许,只能顽固不屈地死死忍耐。 在搞什么? 简直不可理喻。 一场和最强的对手之间的慷慨淋漓的对决,这不就是他当下最想要的吗? 本来认识埼玉的契机就是这个,还因为在现实之中无法得偿所愿,埃利克一直很遗憾。 如今心愿实现了。 对决还没有结束,而他已经相当满意,心中更有喜悦了。 所以。 这些本该被丢弃的黑色的线,为什么还没有褪去。 为什么,还·不·能·释·怀。 …… 梦与现实相连的世界,真的被最强的两个男人打崩了。 不再只是大地四分五裂,还被挖去了厚厚一层,与失去海水的黝深沟壑齐平。 天空之中同样出现了裂痕,甚至比地表呈现的更加明显。 不真实的空间摇摇欲坠,即将龟裂破碎。 好险。 就在这个时候,将星球打平了几层的那两人,似是终于收手,分出了一个高下。 ——虽然从表面,还是看不出谁胜谁负。 越过还在张裂的地缝,等到超能力者少年辛辛苦苦敲碎外层的冰山,进到最里面来时,刚好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两人灰头土脸,很是狼狈。 “嘶。” 从这面无表情发出的声音可知,纵使冷静如齐木楠雄,瞧见这两人此时的惨状,仍是不禁有所动容。 “不就是比试吗,为什么要搞得像是有生死之仇,至少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的样子。” 粉发少年嘴上吐槽,可过去的速度却诚实地加快了不少。 而越往近走,看得越清晰,超能力者的眉头就越是要跳。他差点以为,这两人真的打得死去活来,全然不顾珍贵友谊了。 不管往哪边看,都是血迹斑斑。 都是强到破格的人,想要分出胜负,就不可能不见血。这还是没有十成十的认真,有保持底线的情况。 忍住眉毛不要再跳,齐木楠雄本来还想顺势问一句,所以你们俩到底谁赢了? 可话到口边,他便发现,这个问题是多余的。 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神色略显黯淡。 埼玉的上半身连着双臂被冰封,无法动弹。 而埃利克,他半跪在由自己的双腿划出的狭长沟壑的尽头,鲜血挂在腭下,与汗水混淆在了一起。 虽然有些费力,但他还可以站起来,再做其他的行动,也并没有问题。 埼玉输了。 被齐木楠雄从冰里挖出来时,男人默默地掰掉脑门上由血冻结而成的冰霜,还在跟超能力者抱怨:“楠雄少年,我跟你说,绝对不要想不开和埃利克打架。打人又沉又狠还会降温,一般人根本防不——阿嚏——住……阿嚏!” 齐木楠雄当即表示,他不是拳拳到肉的武力派,肯定不会脑子一抽想不开跟暴力分子对打。 “埃利克这次殴打了我,下一次——阿嚏!就是你了。” “不,no,拒绝,严令拒绝,不要想我会淌这个浑水,绝对不可能。”“真的不来试一下吗?” “不来。” 超能力者坚定地表明了自己死也不加入的决心,顺带用点力,把埼玉扶起。 这边的一个营救出来了,还有那边的……可能,不需要营救的一个? 话虽如此,齐木楠雄和埼玉还是往前面去了。 埃利克果然不需要他人来“营救”。 他自己站起身,却没有往友人们那边走,而是停在原地,目光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被汗水湿透的凌乱银发就贴在少年似是更白的面颊上,连那金目都像是被水渍模糊,变得一时没那么耀眼。 他赢了,但却没有显得多高兴。 反而有种不好形容的淡淡阴影,在身周萦绕。 虚幻的世界要崩溃了,事实上,并没有多少时间能够浪费。 在找来之前,齐木楠雄已经把其他人扔了出去,就差某两位当事人了。 但很是奇怪。 走过来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选在这时开口,而是等了一会儿。 之后。 “哎,埃利克,你都胜过我了,好歹高兴一点啊。” 埼玉说着,不用超能力者再扶,自己走过去,颇为勉强地伸手,要把还在沟壑里的少年拉起来。 “你让我保管的东西,在走之前还你。” 齐木楠雄说着,把两条项链——没错,梦里复制出来的项链也在——取了出来。 “还要吗?不要了我也不给你继续保管,太占地方了。” 这句话一出,才将少年的注意力引来。 “谁说我不要?” 埃利克抬头。 他在发表不满的同时,一把握紧了埼玉伸来的手。借了这个力,顺利地来到了上方,与另外两人站到了一起。 决斗之前交给齐木楠雄的项链重新回到了他这里,埃利克将蓝宝石捏住,再看了看另一条是真亦假的项链。 “这一条,就不要了。” 美丽无暇的珍宝在他手中悄然破碎,化为灰烬,汇入冰屑之中。 旁边埼玉还在咋呼:“哎呀等我先摸一下——好吧,虽然知道不是正品!但是看着这个贵的东西碎掉,还是有点心痛啊。” “……你摸真的不行吗?” “你让摸?”顶着一头血的埼玉很惊喜。 本来是不让的。 但埃利克的视线略有偏移:“随便了,你摸一下又没什么。” 他作势要把项链递过去,埼玉也抬起了右手。 那只右手落下了。 可出乎意料,男人摸的不是项链,而是少年乱糟糟的头发。 “摸,摸摸——要开心一点啊,埃利克。” “……” 冷不防被按头,埃利克嘴角微动,是想发作又忍了的模样。 他大抵想问,自己是哪里显得不开心了?还有这把他当小鬼对待的做法,也相当不对。 ……算了。 就当做这是比试输了的人心里不平衡,少年哼了一声,没有把埼玉的手拍开—— “等下,你的手也放上来干嘛?” “这是不受我自己控制的条件反射动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摸上来了。” 别看他表情不变,嗓音不抖,但齐木楠雄给出的这个解释可信程度约等于零。 啪啪两声。 埃利克把两人的爪子都拍掉了。 埼玉揉着手背哈哈大笑,齐木楠雄倒是没有笑,神色依旧严肃——不对,嘴角似乎还是以极快的速度抖了一下。 “好了,被你们这么一闹腾,‘我’要醒了。” 他说:“你们快离开吧。等梦醒,我还要收拾残局,把被影响的世界修正回来。” 是时候了。 超能力者要跟擅自闯入自己梦中的外来者告别了。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而且大概率想说也不会说出口。 ——还会再见么? 果然,真够矫情的,这种话绝对说不出来。 齐木楠雄想,他做了这么一个光怪陆离又跌宕起伏的梦,事后一定不会想再来回味,更别说怀念在梦里遇到的人。 既然不会怀念,那在这里得到的感情,自然也算不上友谊。 回去之后,就等于回到了按部就班的平常生活——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 这时,埃利克和埼玉都看向了他。 “你先忙着,过几天我们再来找你玩啊。”埼玉先道。 齐木楠雄 :“啊?” “你……”埃利克开口,不知怎么,问出了很是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不会也要哭吧?” 齐木楠雄:“……怎么可能!” 埃利克看过来的那一眼中,似有让超能力者莫名觉得沉重的东西,可又说不出那是什么。 对方明明在看他,却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也”字…… 很在意。不得不在意。 受到没来由的沉重影响,超能力者少年不打算再等了,直接表示要清人了,快走不送。 于是,梦与现实的结合体终于变得空荡了起来。 万籁俱寂。 一切颜色都在消退。 一切事物都在隐没。 仅剩下了空白,身处于空白中的齐木楠雄,以及…… 不知怎么,飘到了少年脚前的…… 花瓣? “……” “没搞错的话,这里还是我的梦。第三个擅自闯进来的可疑人物,麻烦赶紧出去。” 循着花瓣洒落的痕迹,站立在白茫之中的粉发少年转首,直直看向在自己的梦中更加擅作主张搭起了一座塔,还将一片花海撒来的外来者。 他连询问对方是谁的步骤都省略了,言简意赅,要对方赶紧消失。 可是,这个奇怪的男人比埃利克和埼玉加起来还要麻烦,脸皮也很厚。 “哦呀,这不是此间的主人吗,真是失礼了。” 仿佛现在才意识到主人的存在,白发长袍手握法杖的男人笑呵呵:“因为嗅到了甜蜜的香气,我就悄悄地跑进来了,希望没有打搅到你们才好。” “你打搅到了,所以可以出去了吧。” “不,不不不。” 白发的梦魇再度勾唇,如春风吹拂而来,神情别提有多温和可亲。 他不仅不走,还自来熟地往花海里一坐,单手拖着腮,冲齐木楠雄笑意盈盈:“作为擅自在你的梦里小憩的赔偿,不如,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齐木楠雄:“对不起完全不想——” “是一个男人,和他最初结识的两个友人的故事。” 第91章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远道而来的男人……” “这个开头也太俗套了吧, 毫无新意, 让人完全不想往下听。” “哎呀, 不要这么挑剔。毕竟的确是相当遥远时间之前的故事,用上老套的开场白也没办法, 耐心一点往下听嘛。” 自称路过的花之魔术师的白发男人不仅擅自闯入别人的梦境, 还擅自讲起了开头老套之极的故事。 少年本来不想听, 他还忙着睡醒起来,收拾自己给自己弄出的烂摊子。 可是很奇怪。 他居然醒不来。 梦的世界也不崩溃了, 直接变得开始不受控制,形成好一片僵局,摆明了就是要把梦的主人堵在这儿,出不去, 只能待着。 有足够多的端倪可以合理推测, 这个局面绝对跟莫名出现在这里的花之魔术师有关,指不定就是他动的手脚。 这个花哨的家伙有什么企图? 花之魔术师是什么?可以变出花来的魔术师吗? 刚好路过之类的话信都不能信,大费周章, 难道只是为了给他讲一个故事? 由于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齐木楠雄对此全部持保留态度。 在梦里, 他的超能力暂时性又开始失效,听不见魔术师的心声,更看不透对方是什么来历。 此时的他暂且还不知道,此“魔术师”非彼魔术师,对方也不是“人”, 而是活了几千年到现在还活着的梦魇。 虽然对魔术师的观感不佳,但齐木楠雄又觉得,这家伙应该没有恶意。 因此,反正出不去,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来吧来吧,在这儿坐下千万别客气哦。”魔术师热情地招手,示意少年过来摆好好好听故事的坐姿、 “不要搞得好像你才是主人的样子,很没礼貌好么。”少年吐槽,他不坐,就这样站着挺好的,只要留出耳朵听就行了。 “好吧,也没关系。” 魔术师不勉强他,无所谓地放弃了招呼——他本身也只是挂着伪装客气一下而已。 “刚才讲到哪里了?哦,还只是开头啊。那就干脆一点,把不必要的开场白跳过好了。” 略过并不重要的内容,白发的魔术师重新托起腮,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看不透的紫眸望向的却是没有任何人在的空白远方。 他重新开始了仿若心血来潮的讲述。 “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从何处来,只知道有一天,某个世界多出了他的身影。” “他来的时候,是独身一人。也很凑巧,在降服偶遇的巨兽的时候,他还遇到了另外两个要来制服芬巴巴的勇者。” “啊,不能完全说是勇者,因为那两个人,实际上是男人所到的国家的现任国王,以及国王的好友。” “他们三个在杉树林相遇,这就是最初的缘。而男人,又在最初之时与那两人中的一人生出了别样的心思,这就是让他们后来产生纠葛的绊。” “等下,先说清楚,什么别样的心思?” 少年忍不住在这里打断,因为直觉在此刻上线,莫名地觉得如果从这里开始往下听,又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是错觉吗? 然而,很不幸。 居然不是错觉。 魔术师:“一个男人对一个没有性别只是躯壳美丽的人偶产生了超越欣赏低于爱情的不能当真的感情——” 少年:“这一长串不知所云的描述是认真的么?” 可能这次是错觉。 他从这一串接一串的内容中,听出了近似于某种发酸情绪的私人感情。 嗯,应该是错觉。 少年不允许自己往任何容易坠入深渊一去不回的方向深思。 魔术师:“啊。” 少年:“嗯?” 魔术师:“用简洁的话来叙述,就是。” “男人对偶遇的两人中的一个,一见钟情。他喜欢上他了,就是这样。” “……” 少年神色诡异,不再插话,而魔术师又接着讲述。 “那是拥有性别难辨的美丽躯壳的人偶,虽然有自我意识,可那时仍余空白无异。” “男人对人偶一见钟情,就热情如火地向他求婚,追求起了他。大概追求得太炽烈,完全无视了第三个人,这就引起了第三人,那个我个人觉得无关紧要的王的不满。” “据说他们就以这点小事为契机,使出全力对决了一场,最后是身为外来者的男人略胜一筹。” “对决的结果算得上皆大欢喜,因为这两人,再加上没有参与决斗的人偶,借此互相欣赏认可,成为了情谊不可分割,不分你我的挚友——除了男人还想要追求人偶,人偶又拒绝了他的追求这个特别情况以外。” “这三人就是当世最强的存在,成为挚友之后,总是同进同出,去哪里都是三人在一起。他们一同降服扰民的魔兽,一同饮酒作乐,成就了好一番后世仍在流传的美谈。” “……” “……” “没了?你要讲的故事就是这样吗?” “咳咳,抱歉。”魔术师不知怎么回事,讲着讲着就停下来了一会儿,再开口时,面上又带起了如春风拂面的完美笑容。 “这个故事才到中途呢,只是,后续跟前面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基调,即使是习惯以旁观者角度讲述往事的我,也不禁沉默……好啦,我们继续吧。” “成为挚友的那三人,他们的结局是——” “某个花心贪婪又作恶多端的女神看上了国王,却遭到国王的拒绝和羞辱。恼羞成怒之下,女神从中作梗,找到借口,让男人喜欢的人偶被制造他的神收回了生命,躯壳破碎成了泥土。” “男人悲痛欲绝,独身一人寻到女神试图报仇。以人之身妄图弑神,结局会是什么已经不用多言了。他死了。” “国王没有和男人同去。他留了下来,在两名挚友都离他而去的时间里,独自治理着国家,让他的国家更为富饶强盛。咦咦,这么说起来,还是有点大彻大悟后结局美满的感觉?” “……” “……” “又没了?” “没了。怎么,我还以为你没有什么兴趣,还想要继续听?” “那就不——” “哎呀哎呀看在少年你这么捧场的份上,我不介意再多说一点哦。” “啊,我想起来了,被女神的长枪贯.穿,大半边身子破碎,以这样的状态从高峰坠下的男人,其实没有死呢。” “……” 完全没有自己扯出了多么不得了的反转剧情的自觉,魔术师还在托腮,笑容却在不知不觉间稍稍淡了几分。 他似是用极轻的声音叹了口气,又似是并没有,那只是搬着花海与高塔一同无中生有,悄然出现在梦中的风声。 “如果这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有喜悦的颜色,有悲伤的颜色,有不得已的失去,有最后的幡然醒悟,虽然会觉得遗憾,但大体上并不会让人多么无法释怀。” “偏偏,最不适合添入的颜色加了进来,让这个‘故事’往事先谁都不好想到的方向,不受控制地发展了下去。” “我用最简洁,不会让你混乱的语言大概讲讲吧。这里面的细节,也实在不适合拓展出来。” 魔术师便真的言简意赅: “男人没死,若非自愿,他本身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死去。他回到了乌鲁克——好吧,就是那位王的国家,与国王共同抵御余怒未消的女神施加神罚。” “然后,王向他求爱,提出了让他留下的要求。没错,这位王早就对自己的好友心生好感了,只是之前没有发现。” “而王的直接并没有打动男人,反而让他深感失望,同时,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最后,男人走了,与那位王分道扬镳,这三个‘挚友’所得到的,就是这个跟好聚好散沾不上边,纯属纠葛难分的讽刺结局。” “——好了。” 这句话音像是仍带着事不关己的轻快,作为故事结束的标志,迅速地将唯一听众的注意力拉扯回来。 魔术师直起身,态度和蔼:“怎么样,对这个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极了的故事,有什么看法吗?” 少年:“…………” 少年想说,他已经对这个故事里弯来绕去结果还是绕不开的感情纠纷绝望,彻底放弃思考了。 不要来问他有什么想法,答案就是没有。 可是——行吧,可是! 有一个问题,少年着实无法忍受,一定要说出来,切切实实地吐槽出来才能心头舒畅。 “能请问一下么?” “啊,你问?” “没想错的话,你应该不是当事人的其中一个吧。”少年说:“以旁观者的身份转述这个故事,为什么非要加入这么丰富的私人感情,分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是很不正常的表现。 以外人、旁观者、后世之人的身份讲述一个故事,因为故事与自己无关,娓娓道来时,并不会掺杂进太多自己的情绪。 如果故事的主人公距离自己太远,那就更应该客观从容,事后可以加入自身的评价,但在讲述的过程中,就只是平淡地叙说过去之事而已。 可超能力者少年发现,魔术师并不是这样。 至少,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得完全的客观冷静,掺入的对“某些人”的意见,自是相当明显。 他本人似乎也并没有要隐藏情绪的意思。 而对于以上呈现的指控,魔术师是这么说的: “是吗,作为故事的讲述人,我没能保持客观……唔,被看出来了啊,我为我的失职道歉。明明有刻意控制,结果还是表现了出来,那就没办法了。” “是旁观者哦,这个故事距离我,足有近两千年的时间。不过,出于一些不方便透露的私人原因,我对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有相当大的意见。” “……”少年定定打量着这个还在微笑的白发男人,心头那股再问下去,情况会越发不对起来的预感,很不幸地再度加深。 可他已经被扯着走到悬崖边上了,退路也被截断,到了这时,不得不再更一步。 他就带着不满的情绪问了:“所以说呢,你对这个故事的看法是什么?” “哈哈~” 魔术师爽朗一笑。 “——就是这样,我觉得尤其可笑,导致现在都没忍住笑出声了。” 少年:“……???” “要先省略掉故事本身,还要很抱歉地,暂且略过我对其中个别人物的敬意。” “本来该得到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起伏高潮与最终的平和落幕一应俱全,这将是多好的故事。” “然而,就因为情爱纠缠,还有女人的嫉妒之心,被弄成了这样。谁都没能满足,谁都没能得到好处,死的死散的散,全以残局收场……” 魔术师敷衍地补充了他人根本听不懂的内容,随后才发出了能被听见的叹息:“唉。” “最初的时候……啊,偏偏是那时候。” “太蠢了,特指我无论如何都看不惯的某人。还有……他,也太让……嫉妒了。” 这下少年听清楚了。 魔术师的发言中,的确存在着某种原因不明的不忿。 他还针对“故事”中的三个主人公,发表了一系列私人感情更重的评论。 对三人之中的某位王: “狂妄,自大,毫无情调,是可以被定义为追求爱人最经典失败案例的不足为惧的路人,还是不要再说他了。” 对三人之中的某人偶: “唔……我对他是怀有尊敬以及微妙的感谢之心的。不过,还是出于不方便透露的私人原因,我也不想多谈。” 对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人: “……” “……” “有意见到一句话评论都没有了?” “哈哈,真是个敏锐的少年啊。” 白发魔术师的微笑自带闪亮和花花,完全找不到一丝尴尬。 “我忽然发现,选择你做突破口大概是个不太好的主意……没什么,来都来了,话还是要说完的。” “哦,不说完也可以,我走了。” “哈哈哈,回来回来——” 少年回来了。 虽说他本来就没打算走(走也走不掉)。 在已经隐约有点猜测的情况下,少年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地方没能理清。 “整个故事看下来,如果硬要说是谁先导致后续的悲剧,就只有那个男人了吧。” 少年才是平静地说出自己想法的人:“是他先向初次见面的人偶求婚,才惹来了后面的牵扯,不然,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产生那么深的联系。” 很难说清理由,但少年莫名就有了这样的想法。 “谁知道呢。”魔术师轻轻地笑了笑,“在知道有这种事的时候,我很惊讶,完全想不到,那时的他会这么冲动……” “我倒是觉得,他们三人只要相遇,就注定避免不了这个结果了。” 说到这里,魔术师才真的撇开他心里那些“不方便透露”的私人感情,做出了认真的评价。 “一个男人是人神之子,一国之主,生来尊贵,傲慢根植于心。他能对认同的好友给予尊重,却不知道要如何对喜欢的人平等相待,唔,应该说根本就没那个意识才对。” “一个人偶是神造的兵器,说是没有人类的感情,可他的心还是被那个男人捂热了。输只输在高傲上,他的傲慢并不亚于他的好友。” “最后的这个男人……该怎么形容呢,毕竟我完全不知道当初的他是什么样子。高傲,这个特点肯定不会变,他一直是不会为谁低下头颅的人啊。” 魔术师又在讲述的过程中沉默了。 少年没催,而是若有所思。 如今,他更加确定了,魔术师一定隐藏了相当多的细节。 为什么只是旁观者的魔术师会对王带有明显的厌恶情绪?为什么要说人偶高傲?从前面的描述,根本看不出傲慢的痕迹来。 这么想就清晰了许多。 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的性格都被模糊化了,面孔也毫不鲜明,想要勾勒出大致的模样都很困难。 魔术师似乎想要让他知道大致的情况,又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 仿佛那里面有他想要藏住不与外人分享的珍宝,却迫不得已,只能不舍地、吝啬地显露出分毫。 “……应该还有后续吧。” “嗯?你指的什么后续?” “男人之后的情况。”少年开口:“从那个国家,乌鲁克离开之后,他不会死?那么肯定花费了很多时间,又去了别的地方。” 魔术师:“这个嘛……” 少年:“比如,后来去到了某个遍地黄沙的国家,收了一个法老徒弟。再之后,又发生了更多的事情?” 魔术师与少年对上了视线。 如果在此刻细致观察,可以从这个时刻温和亲切的魔术师身上看出非人的特征。 他的笑大多只在表面,仿若已然习以为常的对现象的模仿,却唯独在此时多出了几分柔软。 白发在又不知从何而起的微风中荡起,未被额发遮挡的紫瞳中,看向他人的虹膜近乎透明。 也是唯独在此时,谈起了某个人,某些事。 花之魔术师方才轻笑,将只泄露出稍许的情绪收敛干净:“哈哈,那就是超过故事范围的另外的故事了,一次只能讲这些,还请谅解。” 被轻飘飘地一言而概了。 少年并未失望,他也没打算能在魔术师口中得到答案,自己的猜测得到确定就已足够。 “归根到底,你特意跑来说这么多,不可能只是想要随便找个人,讲一个没头没脑的故事。而且,梦境里出现了我没有见过、不存在潜意识复制的东西,那些应该是你的手笔。” 只有这个疑问,绝不会轻易放置。 所以,齐木楠雄问:“绕这么大的圈子,到底想告诉我什么?避开你不想告诉我的,留下主要内容,直说就行了。” “哈哈哈。” 大概魔术师自己也觉得,这个圈子绕得着实挺大的,他笑着回应:“要说没有什么目的,你也不会信吧。嗯,那我直说好了。” 背景是看不清形状的高塔,逐渐淡去的花海。 仅仅是一瞬,连魔术师没入花丛的长袍都在柔化,逐渐看不真切。 这是“梦”将要破碎——还是分离的征兆? “嘛,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多事的闲杂人等,因为不想要再看到某些事情再发生第二次,所以很担心地悄悄跑了过来。” “他们是三个人。” “你们……唉,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这份‘缘’注定会再现呢……” “……因为这个……总之。” “我姑且先放心了。” 有不少话音仿佛被远去的空间一同扯走,不知道有多少传入齐木楠雄的耳中。 或许他其实是听清楚了,只是从梦中醒来之后忘记了。 因为莫名的情绪残留于心,直到醒来都还没有散去。 …… 齐木楠雄醒了。 不用怀疑,是切实地从梦中醒来,还顺手在醒来之时将被搅得稀里糊涂的世界修理完毕。 “唔……头疼。” 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相当长的、相当复杂的梦。 还依稀记得,梦里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也有不少完全不知来路的东西。 “……” “奇怪。” 从床上坐起,超能力者微微皱眉,看向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忽然有些疑惑。 似乎,梦的内容还不止于此。 在快要醒来的时候,他做了与前者无关的另一个梦。 时间应当颇为短暂,可又莫名地,给人一种过去了千年的错觉。 梦中人不是他,是另一个……男人。 ——“他”从再也回不去的遥远的家乡离开,第一个来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想要找一个喜欢的妻子,要顺眼的,漂亮的。没有原因,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这样的妻子。 ——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但胜在豪气万丈,遇到什么麻烦都不会畏惧。 ——除了妻子,“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还缺了两三个、四五个朋友。 ——“他”喜欢热闹,“他”是一点也不喜欢孤独的人。 【哦?一来就找到了?这么轻松啊!我喜欢这个……叫什么……乌鲁克?嗯,我喜欢这里。】 【恩奇都!吉尔在前面等我们呢,快来呀!】 ——这么说着。 只有背影的身影向前大步走去。 能看见他在身后抛起的银发,他大笑的侧脸,他亮如明日的双眼。 【吉尔伽美什。】 【恩奇都。】 【埃……】 ——而少年的梦,也在这里戛然而止。 第92章 从不得了的梦中醒来之后,超能力者齐木楠雄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 这才是他熟悉的平静祥和现实世界。 没有奇怪的人, 没有能打出超自然篮球/网球的可怕初中生/高中生, 没有走到哪里哪里出事的小学生侦探, 他的世界就是如此平凡无奇。 ……嗯?等一下。 为什么他会想到超自然现象和小学生侦探? 很不能理解。 因为梦中的内容,在醒来之后就忘了大半, 剩下的这点模糊印象, 并不能影响到现在的他。 没过两天, 齐木楠雄就把那个梦给遗忘得差不多了。 他照常上学放学,将除了有超能力以外并无特殊的平凡初中生人设贯彻到底。 和之前相比, 体现得最明显的区别可能就是,齐木楠雄下意识地远离了漫画,游戏也暂时不打算再碰,仿佛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地方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哦, 好像还有一个比较明显的变化。 放学回家, 超能力者少年来到客厅,就听到齐木夫人用着轻快的语调问:“呀,小雄今天还是早早地回来了, 不出门和朋友们玩吗?” “他们不是会自觉地跑到我们家来蹭饭么?” 仍然是下意识,齐木楠雄张口便这么接。 直到接完话, 才在母亲疑惑的目光中反应过来,他哪里有什么朋友,“朋友”跑到自家蹭饭更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这大概就是“梦”留下的后遗症。 齐木楠雄已经忘了自己在梦里认识了什么人了,但这“梦”反而比现实更真实的现象,却莫名地尤为显著。 他偶尔会产生一点奇怪的想法。 诸如在梦里遇到的人其实是真实的——这种完全可称无稽之谈的念头, 说出去一定会被人笑话。 当然了,超能力者肯定是不会说的。 他还是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努力保持低调,不惹人注目,继续享受平和宁静的…… “……” “根本就宁静不起来好么!” 想要宁静却不能得偿所愿的超能力者少年很是困扰,然后,他就丝毫不显意外地生气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睡觉。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从某一天,齐木楠雄开始天天晚上都在做梦。 就内容而言,不算能让人身心舒畅的美梦,但也算不上噩梦。 因为梦的内容基本上都很统一,出现次数最多的梦,只是与他本人无关的小事而已——而已?真的只是而已么?! 在以这个内容为主的梦里,齐木楠雄被迫以旁观者的视角杵在一个地方,欣赏主角不固定、但剧情完全一致、狗血与悲情惨淡齐飞的情景剧。 a和b和c是好朋友,a明恋b而c暗恋a,b喜欢a但因为性格矜持拒绝了a的表白,三人关系错综复杂绕成蜘蛛网——然后他们三个就一起纠结死了。 a和b和c是好朋友,b和c都暗恋a,a对此全然不知依然把他们当朋友,导致bc两人求之不得,因爱生恨——然后a就被b和c联手杀掉了。 a和b和c是好朋友,a和b互相喜欢只差一步就能在一起,c以为自己对他们都只是朋友,之后才发现原来他喜欢a——然后b和c大打出手同归于尽了。 a和b和c、a和b和c…… 齐木楠雄的梦境就这样被abc的魔咒给缠绕不放了。 反复出现的主人公abc三人组没有特定的形象更没有露脸,很显然,就只是“某些人”特意准备的道具演员。 情景剧的细节稍有区别,但大体结构毫无变化,其险恶用心简直呼之欲出: ——想以此传达出“好朋友就只能做朋友,搞出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剧情最好一定会死得很惨”的中心思想,似要让符合这一标准的特定群体心生警戒。 齐木楠雄(忍耐):“……” 齐木楠雄(坚持忍耐):“……” 齐木楠雄(忍……不好意思忍不下去了!):“把这些复杂的感情漩涡翻来覆去放给一个初中生看是要干什么!我没有要好的朋友也没有早恋的打算!” 他试图找到擅自把自己的梦改得面目全非的罪魁祸首,但很遗憾,在外面几乎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在梦里——哪怕是自己的梦——并没有那般全能,受到的局限相当之多,还不如那个闯入者来得便利。 “因为在下不仅是花之魔术师,姑且还有一半梦魇的血统……哈哈,这点雕虫小技实在不值一提,这里就干脆地略过咯。” 原来如此。 破案了。 擅闯入他人梦境的魔术师居然还赖着不走,并用相当理所当然的语调强行解释说,这是因为少年的梦暂时和他被关押的囚牢连在了一起,就算他想走也走不掉。 这个理由连零分都不够格,只能打负分。 “别生气~别生气,少年啊,你这么想,我也是因为实在忧心忡忡,逼不得已,才忍不住多强调了重点几遍嘛。” 还是那座塔,还是那片花海,手持法杖坐在花海里的魔术师笑得恳切,仿若真的很无辜:“你看,被你不小心忘记的记忆也回来了,可以说是收获满满?那可是珍贵的羁绊哦,弄丢了多可惜呀。” 被迫想起了梦中经历的超能力者少年:“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么多,想起了反而对我来说是种负担,我是绝对不可能对你说谢谢的。” 魔术师从善如流:“不用谢,你太客气啦,这是我应该做的。” 少年:“……” 魔术师:“好吧,作为小小的补偿,我可以接着之前只说了一部分的故事,把后续也讲给你听。这样如何?” 少年:“不要,没兴趣,又不管我的事,知道那么多难道能挽回我睡觉睡不好的损失么?答案当然是‘不能’。” 这其实是照常反驳,实际言不由心。 齐木楠雄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那么想知道后续——都是讲故事的人的错! 不把故事认真讲完,留个故弄玄虚吊人胃口的尾巴在那儿,简直过分之极。 被意料之外的人物这么一搅和,齐木楠雄平静安详的夜间休眠要暂时性地远去了。 魔术师摆明不把又长又复杂的故事讲完就不肯走,少年嘴上说着麻烦死了他不想听只想安静睡觉,但结果还是精神百倍地听了起来。 这么一来,似乎就有了好几个晚上的连续。 在不故意把话说半截吊人胃口的前提下,魔术师的确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故事讲述者。 以古国乌鲁克为舞台的故事讲完之后,他再开口时,便减去了绝大部分此前还亢奋不已的私人感情,变得着实客观直白了不少。 魔术师从男人离开乌鲁克之后开始说起,下一个登场的舞台,果然是少年猜到的古埃及。 还是那句蕴含重要线索的背景:若非自愿,男人是不会死去的。 这就意味着,男人不仅是在受到常人难以承受的重创后不会丧命,只要沉睡至与伤势挂钩的一定的时间就能恢复,他跟普通的人类有着最本质的不同。 他也不会老死。 从数千年前的最开始,到数千年后真正“死去”之时,他的外表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在乌鲁克城邦的遗址被黄沙覆盖,昔日逸闻只被黄沙下的石板记载的许多年后。 独自流浪了这般久的男人来到了尼罗河流淌而过的国家,并且,在那里停留了一阵,收下了未来法老做弟子。 超能力者少年如今已经差不多想起来了,他在梦里去到了海底之下的金字塔遗址,于遗址中看清的墓画所描述的,和魔术师讲述的,实际上是同一件事。 不过,可能是因为讲述者的角度不同,同一件事从不同人的视角出发,就有了颇多的细节上的不同。 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墓画的版本——嗯,这才叫做私人感情色彩过多,艺术加工更不少。 省略掉艺术加工,留下的实质内容其实不算多。 这也就间接证明了,对于当初的事,拉美西斯二世本人也并不清楚。 “男人到埃及来,本来就不是单纯地流浪到了这里。”魔术师道。 “他是为了寻找神迹——前一个故事提到的女神还记得吧?因为没能成功给人偶报仇,男人始终无法释怀。” “他想要再找到女神,即使仍然不敌于神,就算找到还是会落到同样的下场,他也不愿放弃为人偶报仇,为因救他而死的鹰报仇。” “啊,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带了一只鹰的,这个我忘记说了吗?真不好意思哦,我总是会忘记不是很重要的细节啊。” 少年(吐槽):“这又是掺杂私货的刻意而为吧,不用解释,因为我已经看透你了。” 魔术师(假装没听见):“刚刚说到哪里了?好啦好啦,继续继续。” “男人是下定决心要去报仇的,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纵使过了百年千年,执念也只会加深,不会淡忘。” “可是,当他从恢复伤势的沉睡中醒来时,数十年过去,人间已经寻不到神的踪迹了。” “神庙还在大地之上矗立,可曾经可以随意来往人间的神明不知何时消失无踪,这跟远古神代的结束有着直接的联系。” “因为牵涉到很多你不用知道的繁琐背景,我在这里就不多拓展啦,你只要知道男人醒来之后,就发现原来满地都是的神,呼啦啦一下全没了。” “我也无法确定,他发现这个事实后心中有多不甘,又有多懊恼。总之,在那之后的千年岁月里,他流浪的足迹遍布世界,为的就是竭力寻找任何有可能让他找到神的踪影的遗迹。” “与神有关的文明传承有无数,但真假掺杂,绝大部分都只是人类自己幻想的创造物。所以,寻找了很久,男人才在埃及的土壤上发现了一点可能性。” “他匆匆赶过去,在那儿遇到了那个谁谁,还有两个对他而言颇具重要性、但在我们的故事里没有多少存在感所以略过不提的谁谁谁。” “与那三个年轻人的相处过程这里也省略好了,反正只有那几年。”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没错,男人的弟子爱上了他,这个故事情节简直跟千年前没有半点差别,其中也包括了结局。” “这一次,男人还是很失望。他那时已经找到了关于神的线索,心里打算把弟子扔下不管,自己离开。” “但是啊……” 讲述过程中的第一个停顿出现了,少年敏锐地发现,魔术师完美无缺的笑容似乎黯然了一瞬。 以他伪装的功力,就算心情波动,也不见得会让人类少年发现。可是,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他到底还是没能掩饰完全。 ——虽然魔术师很快就仿若无事地恢复了过来。 “他比他以为的心软多了。” “什么意思?” “大概没能走出多远,男人弟子的国家就出现了史无前例的灾祸,正是某个新诞生的神为了收集信仰,特意弄出的大手笔。” “相当于,拿那个弟子的国家做踏板,制造出神迹收纳信徒吗。” “哇,真聪明啊少年,一点就通,又省了我解说的时间。” 魔术师接着讲述:“他的弟子带领军队追到了海上,被收拾得丢盔弃甲,眼看着就要被海水吞没。这个时候,还是男人及时赶到,救了他们的命。” “真是的,要我说的话,他是不该去的——抱歉抱歉,私人情绪又掺进来了,不过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嘛。” “救了那个没事找事只会添麻烦的傻瓜法老,他们实际上并没有打上照面,因为情况紧急,刚好就错过了。” “法老回到了岸上,而男人到了海上,为他的弟子和一个被辜负的女人,也为他自己的执念,对新神发起了挑战。” “……” “……” “结果,他输了,是吗。” “这是肯定的。”魔术师虽在轻叹,但给出的答复却尤为无情:“只要他还是人类,就没有能力与神抗衡,惨败是必然的结果。” “他又一次受到重创,身体被海水淹没,缓缓坠入深海,在冰冷黑暗的海底沉睡了百多年。” “再醒来时,岁月沧桑而过。” 似乎连魔术师的嗓音都被沾染上了属于逝去时光的沧澜。 “他再回去的时候,他弟子打造的辉煌王朝早已坍塌,和千年前的乌鲁克一样,留下的只有后人在废墟之上重建的神殿庙宇。法老的石像遭受风吹雨打,已在黄沙漫漫中腐朽风化。” “是的,他又被抛下了。应该能理解吧,我为什么会用上这个词。” “……” 少年不说话。 主要是因为一时间被太多此前全未接触过的情感猛地冲击,似乎迟迟没能缓得过来。 虽然是拥有强大能力的超能力者,但齐木楠雄本质上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生在和平的世界,始终被家人理解,他的生活应当可以说是平淡而幸福的。 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 “故事”里的男人——他的经历,与少年离得实在太远。 光凭魔术师在这里慢慢地讲述,纵使讲得再是生动,也无法与真实的过去比拟。 或许,还存在着完全无法互相理解的可能性。 齐木楠雄也以为自己听了就是听了,会像读完根本不能共情的故事书一样,顶多犀利地吐槽几句不合理之处,之后便是无动于衷。 可事实,好像并不是想的这样。 他不认识他—— …… ……对,是真的不认识。 只不过是在“梦”里阴差阳错地有了点交集而已,顺带再承了那人的人情。 少年随后又想起,因为当初某个人的心血来潮,他其实还亲眼见过“故事”里的男人真正的模样。 虽说只是惊鸿一瞥,时间绝不超过半天。 但,留在心里的印象居然莫名地深刻,到此时还能再度清晰地想起。 “男人最初的样子,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呀。我没能得到亲眼目睹的机会,事后再惋惜也没用。不过,可以猜到,一定比我想象的更热烈吧。” “那他后来是什么样子,这个你总该知道。” “哈哈,你也可以基于现在的印象尽情地想象一下?” “哦。” 可以确定了,魔术师还是狡猾的,只打算完成自己的意图,自己知晓的更深层次的讯息全都遮掩严实,能不透露就绝不透露半分。 然而,魔术师不说,并不代表少年想不到。 如果不是和本人打过照面,他大概不会相信,曾在梦即将破碎的边缘出现过的男人——大声呼朋唤友,浑身都张扬着飒爽阳光的那个人——和冷淡疏离的银发少年是同一个人。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乌鲁克,埃及,这是一整个故事的两个部分,后面还有别的内容。既然说好要把这个故事讲完,那你就继续讲下去好了,我会认真地听。” “唔?怎么突然积极了起来?” “还是说,花之魔术师,你又打算反悔了——因为后面的内容可能与你有关,你也在这个故事里,所以,才不想让我知道得更多。” 魔术师:“……啊呀。” 果然还是被毫不留情地看穿了呢。白发魔术师的笑容里,仿佛传递着这个潜藏情绪不明,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以为意的信息。 大概率是不以为意,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被看穿的准备。 “是啊,能够以旁观者的身份顺畅讲完的故事,至此就算作结束了。如若涉及到了自己,避免不了加入太多会影响听者判断的私人感情,诸如惋惜,后悔,恼怒,憎恨——哎呀呀,那不就糟糕了吗。” 魔术师笑呵呵:“能够由我来讲述的故事就到此为止,感谢唯一听众的聆听,你可以尽情期待一下,或许会有他人再来接着讲述的后续故事哦。” “哦,我记住你这张脸了,所有讲故事只讲一半的混蛋都会被诅咒有情人终成怨侣——” “好好好讲完讲完!这个诅咒也太可怕了,简直是在猛戳我的痛处……” 其实只是结合前面的洗脑噩梦随口一说的齐木楠雄:“?” 本来打算带着塔和花干脆跑路的魔术师停下,拍拍沾到头发上的花瓣,摇摇头,态度敷衍地给了顽固的听众一个言简意赅的真正结局。 “男人死了。” “……?” “没有错,你想要的所谓的最后结局,就是故事主人公的死去。” “等一下,不是强调过无数次,男人不会死,除非——” “除非,他自愿死去。” “……” “不用这么震惊地看着我啦,那个男人,以纯粹人类之身,能够坚持着走完数千年的孤路还未崩溃,这已经是能够大肆称赞为‘奇迹’的壮举了。” 魔术师说。 “可能是因为他走得太疲惫,想要结束这段无休止的旅程,彻底地休息一下。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被某个可恨之人装出的无辜良善迷惑,这才放弃了等同于永生的生命……谁知道呢?” “除了他自己,谁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 后面的内容再也不能多提。 因为魔术师显然无法再保持客观平静——虽然他之前也不是很客观就是了。 梦魇一不冷静,就不想让本就是被强拽进来的人类再窥探更多。 好像只听到了几声毫无感情色彩的呵呵笑声,还有几句不咸不淡还听不太懂的深奥话语。 容不得多问半分,齐木楠雄就被人从自己的梦里扔了出去。 这一次醒来,他就没有再把梦的内容忘记了。 内容记得清晰,一点也不带忘的。许是因为这个,白发魔术师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魔术师来得莫名其妙,看似告诉了与故事毫无关联的少年许多真相,但最关键的那些,无一例外统统没说。 齐木楠雄理论上是不愿意去揣摩的。 原因很简单,不是强调过很多次了么?这些搅来搅去、还掺杂了大部分不适合未成年人参与的感情纠纷的麻烦事,跟他没有切实的联系。 然而。 狡猾的魔术师选择来骚扰他,可能就是看穿了超能力者的性格。 不想揣摩,可进了耳朵就没法从脑子出来的东西时刻将超能力者困恼。 ——男人到底是怎么变成后来那副样子的。 ——在法老和最后结局之前,都差了什么内容,才导致他走向了“死亡”? 如果不把这些问题搞清楚,齐木楠雄会如鲠在喉,更进一步,就会辗转反侧,睡不好觉。 事实上他现在已经睡不好了。 就这样。 本应无比普通的某一天。 挂着此前从未有过的黑眼圈,粉发少年终于在最常去的那家咖啡店门口,主动拦住了两个路人的去路。 “精神损失费至少需要一千亿日元,看在你们拿不出这么多钱的份上,换算成实物,就是一百杯咖啡果冻——现在就可以开始兑现了。” 埼玉:“……” 埃利克:“……” “不就是晚过来了几天!一张口就是精神损失费,还要得这么夸张!” “齐木楠雄!你还是不是一个胸怀宽阔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齐神【黑眼圈】:我不是男人,我只是一个备受某人感情史摧残的无辜未成年人 第93章 因为做出徒手拆了一个世界的恐怖事情还不事先打招呼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所以他们被吓出心理阴影了——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明显是随口胡扯的理由。 埃利克被真·哭天抢地的小弟们拖着, 硬是被他们拉回去待了好几天, 才能像以前那样恢复自由, 冷酷无情、衣不沾水、潇洒之极地再踏上旅程。 “真的吗?” “啥?” “冷酷什么什么,潇洒什么什么, 其实很伤心很不舍的话, 现在已经走远了, 表现出来完全没问题——哎哎哎我都说可以装作没看到啦你还瞪我!” 埼玉有点失落。 他以为都认识这么久了,彼此什么德性(?)都烂熟于心, 好友在外口不对心的脾气好歹能在他面前收敛一点,坦陈一点。 结果他想错了。 世界上总有这样的极小部分群体,从头到脚都写着“傲娇”二字。 可是,“傲”的比重显然远大过于“娇”。并且属于“娇”的那一部分还尤其坚固, 堪比钢筋铁板。 通常情况下, 是不能指望钢筋软化成水泥的,所以埼玉注定要失望…… “我看着有任何一点伤心不舍的样子么?” 埼玉:“欸?” 他下意识想反问“难道没有?”,心里已经默认了好友又在死要面子地暗自伤感。 但是, 仔细一看。 “呃呃呃……” 居然——还真的没有! 这个发现让埼玉感到震惊。 要知道,上次从英雄世界离开, 埃利克也是站在高楼顶上遥望雄英高中的方向片刻不语。 虽然可能没到黯然神伤的地步,但埼玉仍能察觉到,少年心中的确有几分晦涩不明的情绪。 而这一次,居然,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如果不是埃利克进步了, 已经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没有什么可伤感的。至少现在,还没到需要伤感的时候。” “咦?” 上一次他好像也这么说过,可两次的心态并不一样。是因为,加了后面那半句话的缘故? “反正还会回来吧,过一阵子,或者什么时候想起来,就回来一趟。你也知道,他们已经不需要我在这儿盯着了。” “也是上次说过的话啊,不过……” 现下好像明了些了。 这一次走之前,埃利克专门请了自己的小弟们吃饭。 说是被缠得心烦,用一顿饭打发他们快点回家,但这顿饭的性质实际就跟饯别宴差不多。 地点还是老板的炸鸡店——注意,他们不是来白吃白喝的,埃利克真的有付钱。 在雄英待的那几个月得到的“奖学金”基本没怎么用,他竟还一直带着,直到这一天,才全部拿出来。 二十几人份炸鸡汉堡套餐的饭钱直接硬塞进老板的收钱柜,再用冰把柜子封住,让老板想退都不能退。 其实,在这个环境之下,送上来的是酒的话,可能比可乐更合适。 因为有相当大一部分人都在砰砰捶桌,看上去很是恼怒悲愤的样子。其中的代表人物,应该就是爆豪胜己同学。 少年果然还是太年轻。 想当初,一眼瞧见矮……埃利克的时候,爆豪胜己就看他不顺眼。 后来遭受一连串沉重打击,把自己的别扭和不服抚顺,爆豪胜己终于看他顺眼了一点,可心底里还是不服输的。 他始终坚信,自己打不过埃利克只是暂时,未来,他一定能够战胜银色魔王—— ……现在还战胜个屁啊! 爆豪胜己虽然性格是炸了(不止)一点儿,可他的理智一直都在线。 什么目标是可以通过努力达成的,什么愿望至始至终都只能是“愿望”,想都不要去想……他其实相当清楚。 实力悬殊到这等地步,“对手”之前显露的实力只是冰山一角,展现出的真正实力如浩瀚之洋。 如此对比下来,他又不傻。 可心里不是滋味也是必然的,承认自己的弱小更不容易。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炸鸡店的桌子被咬牙切齿的黄发少年锤得砰砰响,桌板差点被一拳锤断,硬是造出了大地震的声势。 幸好他没有情绪失控到把桌子给炸了。 幸好店老板是熟人,见到自家店里满眼混乱,都能乐呵呵地不生气,也不把他们赶出去。 a班的孩子们很有同伴情,看爆豪同学这么纠结,一窝蜂都上来安慰。 “习惯就好啦,爆豪!我们一直以来的心情,难道你现在才感受到吗?” 爆豪胜己(青筋准备,爆炸条蓄力中):“……” “以前我以为,光是做噩梦梦到埃利克大哥真的当了魔王,就已经很恐怖了,没想到现实更恐怖——啊,有了铺垫之后再直面惨淡人生,顿时觉得其实还是很容易接受呢,你也要向我学习呀!” 爆豪胜己(炸了,青筋真的炸开了):“……” “反正怎么挣扎都是要被大哥暴揍的命……哦不,不是说不挣扎了,我的意思是,结果反正变不了,作为食物链底层的我们就只能顺其自然调整心态了,呜。” “是的。” 关于这个话题,埃利克大哥坐下头号(其实是二号)弟子轰焦冻很有发言权。 他直白、恳切、认真地向爆豪胜己同学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不把他们当成人类就行了。” “……” 轰焦冻:“我是真的这么觉得,老师和埼玉先生已经不在【正常】人类的范畴中了。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人。” 其他众人捏拳,热血沸腾:“轰君说得没错!所以!我们只要在人类的范围内竭尽全力就行了!把非人类排除在外,我们也可以成为最强的英雄!” “加油啊大家!!!” “哦哦哦哦哦!加油!!!” 一呼全应,年轻人们血气方刚,齐刷刷举着啃了一口的鸡腿/鸡翅/汉堡高声呐喊,呼声几乎响天彻地,在天花板处萦绕不绝。 爆豪胜己:“……”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废——” “话”字没能出口,便临时转化为差点要到舌头的噗嗤。 截断热血沸腾的呐喊,继而在店内响起的,是一连串有规律还通透的巨响。 “砰砰砰砰……砰砰!” 举着鸡腿等等大放豪言的“壮士”皆在同一时间全军覆没,被人摁着后脑勺往下,额头与桌面亲密接触。 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的…… 不。 合情合理惩戒小弟们的埃利克大哥挑眉,只听声音,果真有点阴测测:“你们,胆子大得收不住了啊,说谁不是人?” 埼玉是不是人不知道。(埼玉:“我又躺枪了?”) 反正,埃利克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这点绝对不能搞错。 被齐刷刷摁趴下的壮士之中,无可避免地包含了压根没应和的爆豪胜己。 爆豪胜己可生气了。 他来了个气急败坏的猛抬头。 然后又被按住。 爆豪胜己严重怀疑这是炸鸡店老板隐藏在乐天派笑容之下的阴谋。 把店里的椅子弄得这么矮,他们一坐下,高度锐降,就能让原本高度不是很如人意的那个谁轻轻松松掌控后脑勺——绝对是早有设计的阴谋啊可恶!! 埃利克在爆炸小子的榴莲头上一敲。 敲完一下,大抵是敏锐直觉带来了让他不欢喜的气息,紧接着他抬手,敲了第二下。 爆炸小子(一跃而起):“喂?!!!” 喂也没用。 因为埃利克已经仿佛听不见声音似的走掉了。 小鬼们自己闹腾自己的,不涉及到雷点,当大哥的也不会去管他们。 这一派欢闹的情景,让旁边的埼玉看得很是唏嘘。 吃晚饭,年轻人们自觉把吃剩下的残迹收拾干净,顺带帮老板洗了碗擦了桌子。 风风火火做完这一套之后,他们才在店门口分开。 告别的时候不会太激动,更没有多余的情绪显现。 或许实际上是有的,只是大家都把想说又不好说的话连着情绪一起藏了起来,只把这当做正常的告别——在这里分开之后,不用多说,明天还能再见。 只有轰焦冻在最后多说了几句话。 “老师,你过来的时候,如果在我家没找到我。”少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以作示意:“打电话或者发信息都可以。” 他的示意,嗯,好像重点不在电话或是信息上,而在手机本身。 轰焦冻在自己的手机上多挂了一条手机链,以前是没有的。 手机吊坠是和他如出一辙的猫猫头,因为本身没有链子,后来想办法努力挂上去,以至于弄出了一点点划痕,还好不凑近观察看不清晰。 严肃脸的轰君,样式也很严肃的轰君的手机,以及独一无二的可爱程度爆表的手机链——真是反差度激增的奇景啊。 “知道了。” 埃利克也只这么懒洋洋地说了一声。 随后他和埼玉两人离开,在大楼顶上单独待了一会儿,埼玉便是在那时问出了试探性的问题。 如今,挨着回想下来,埼玉明白了埃利克的想法。 确实不用伤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肯定还会经常回来。 埃利克应该已经决定了,不再担心什么见了会惹来麻烦不如不见的问题。不能把“小弟”们完全抛下不管,他果然还是放不下心。 但是…… 相当长的时间。 等到那些孩子们长大成人,正式踏上未来之路,有了自己的更深的羁绊,再也不需要远去之人关切——之后呢? 埼玉心头一紧,暗道,他好像紧跟着发现埃利克没说完的潜台词了。 真棘手啊。 这偏偏是不能多提的危险话题,而且,似乎只要是活着的生命,那就谁都绕不开这个问题。 除了埃利克。 “……唔,没事。” 埼玉只纠结了一下,就干脆利落地把烦心事抛开了。 正如埃利克所说,至少现在不需要为之忧虑,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嘛。 他自己也下意识地想要避之不谈。 “来来来,想一想哦,和小朋友们愉快告别了,你也花光了最后的私房钱,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随便走呗,还能有什么……嗯?等一下,我总觉得,我们是不是把什么事情给忘了?” “对啊!这么一说,我似乎也有点印象——” 埃利克:“不就是——” 埼玉:“齐——” “……” “……” “……啊,楠雄少年!” ——不行。 不小心把说好要找过去玩的伙伴忘了——这不是事实!也不是他们的错! 埃利克和埼玉迅速地找到下一站的目的地了。 之前算是去过那边,所以这次找过去就很方便。 就在他们停在街头,(心虚地)商量着要不要去买点咖啡果冻之类的礼物的时候。 一个浑身冒黑气的齐木楠雄背着书包突然出现。 从少年纵使脸上没有半点情绪转变、却仍能显露出内心层层阴翳的面部表情来看,小小年纪的他,已经对名为“大人”的生物(特指有接触的这一小部分)失望了。 这两个身心成熟的大人都很疑惑,不就是晚来了几……十几天么?怎么超能力者少年的怨气如此之大,几乎要实质化了。 他们不知道齐木楠雄在这些时日里遭受到了多可怖的摧残。 絮絮叨叨神出鬼没的魔术师小剧场都只是小事,真正磋磨未成年人身心的,还是扎根于心就再也拔不出来的那些个困惑! 在巨大的愤慨之下,齐木楠雄一口气吃掉了三十杯咖啡果冻。 他倒是眼睛不眨,吃了仿佛没吃,全程下来没有半点停顿,实乃一气呵成。 可埼玉的表情就不太美妙了。 埃利克的存款在不久前彻底挥霍一空,在这个关键时刻,只能由他来顶上。 紧跟着好友的步伐,男人打工悄悄存下的最后一笔私房钱也正式告捷。感谢不同世界的货币都是日元,他的私房钱在这儿也能用得上。 罢了。 从咖啡店走出来,埼玉面如土色,齐木楠雄的心情稍显美妙。 至于埃利克—— 花的又不是他的钱,他的心情平静,顶多有点想不给好友面子地笑出声。 “楠雄少年,我没钱了。” “咖啡果冻到底哪里好吃了。” “埃利克也没钱了。” “我本来就没钱。” “如果没有你接济的话,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了。” “露宿街头有什么不好?之前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埃利克,你不要说话。” “哦。” 强行镇压住好友,埼玉才开始重新切入正题: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给我们……” “可以,得到我父母同意之后,你们就到我家住吧。顺带一提,他们同意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咦?居然这么爽快?!” 不排除超能力者吃完三十杯咖啡果冻后宽容大量起来的可能性。 但,真相是: 齐木楠雄:“在补完剩下的七十杯咖啡果冻之前,就把你们扣留在我家,防止你们欠债后突然跑路。” 埼玉(大惊):“天!原来是这样!” 超能力者少年的“冷酷”简直令人发指,让全世界第二强(现在已经确定下来了)的男人不禁惊呼出声,还让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噗……哈哈哈哈!” 突来的笑声引来了另两人的注意,埼玉和齐木楠雄停下玩笑,纷纷望了过来。 埃利克以与方才没有半点区别的冷淡表情回望。 仿佛发出笑声的人不是他,而是随便哪个路人一样。 埼玉:发现新大陆一般地盯—— 齐木楠雄:若有所思地盯—— 埃利克:莫名其妙,忽然警觉! 电光火石间,他抓住了两人齐刷刷伸过来、似乎想要戳他脸的手指。 埃利克:“想干嘛?” “没有。”埼玉狡辩:“就是看到你头发梳了之后还是有点乱,要不要再修一修。” “我这个也是下意识的不受本人控制的动作。”齐木楠雄也说:“可能是看到你的头发长短不相同,不知不觉就把手抬起来想要帮你扯齐。” 埃利克:“……” 埃利克:“???” “埼玉……” 忽然低声。 “我的头发。” 继而爆发。 “不是你前几天自告奋勇拿着剪刀修过,你还打包票说修得特别好,超越理发师水平的吗?我还没仔细看——你给我过来!!!” 话音未落完,埼玉已经飞速逃跑了。 他压根就没实践操作过,怎么可能拥有超越专业理发师的水平。 自己说出大话下不了台,只能直接拿着剪刀就上,于是,咔擦下去的第一刀就把好友光滑柔顺的银发剪瘸了一块。 心道不妙,他又继续咔擦,继续瘸。 再咔擦,完了又歪了,继续,继续继续—— 出于对友人的信任,埃利克还未细看过自己背后的头发成了什么德性,只觉得似乎剪得有点过短,脖子发凉不太习惯而已。 现在还是没有仔细看。 但他已经知道到底哪里不对了。 “埼!!玉!!!”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埃利克你冷静!!!不对,你从哪里抓来的剪刀?我又没有头发让你……靠!不会吧,虽然都是男人但是你不要乱来啊!” 街头突然狂风骤起,差点把行人吹飞。 为什么没有被吹飞,还用说吗? 齐木楠雄仿若回到了刚认识那两个人没多久的时候,被逼无奈给他们收拾残局。 超能力者少年(生气):“不要因为觉得超能力很好用就什么不管全丢给我好么!” 你追我逃的不靠谱成年人二人组(没听见):“啊啊啊啊啊噢噢噢噢!” “……” 齐木楠雄年纪轻轻就承受了太多,距离心肌梗塞而死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和这两人明明算是第一次见面——特指现实,可他皱着眉头看着发生在眼前的混乱,居然意外地没有太多烦躁。 就像他们已经很熟了一样。 就像他们已经很有默契了一样。 这种感觉…… 罢了。 “不赖”这两个字,还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说出口的。 让少年连着好一阵睡不好觉的那些困惑,似是可以面对面询问当事人了。 但是,也很奇怪。 心头堵得慌的不适感稍缓,齐木楠雄忽然又不那么着急去了解了。或者说,就算不去问,也没什么影响。 人影交错,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几道熟悉混杂陌生的人影。 在某个短暂梦中出现过的男人抬步向前,与前方正在等他的两人相遇。 男人的银发在阳光照拂下多出了一层夺目的金芒,将如雪般的色泽柔化,又为他本身的光芒增添了更为耀眼的华彩。 那是在湖水表面闪烁的粼粼水光。 岸边的芦苇在他的双眸中随风荡漾,摇曳出黄金般的波涛,他的笑声就是那拂人心田的暖风。 【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他问好友。 【听说城外出现了一条食人的巨蛇,行吧,姑且过去看看好了。】 被他环住肩膀的金发男人沉吟后道。 从细微的神色来看,似乎有些嫌弃这过于亲昵的动作。 但,明显是王的这个男人随后又舒展开眉宇,将目光投向身侧之人的面庞。 【没有我们三个都去的必要吧……】 银发男人走在中间,左边,被他格外自然握住右手的友人提出了质疑。 那是一位美丽之人。 亦或者,质有着绝美之人的躯壳。外表看似少年的人偶,他的双眼与心灵一般纯洁无暇。 银发男人听到了他的异议,却不说话,只笑着再把手握紧,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唔。】 人偶明白了。 抵御不住男人炽热的目光,亦或许他本人心里早有动摇。 总之,人偶最后发出了无奈却纵容的声音:【虽然大费周章了点……吉尔不再把回去处理杂事拉出来当借口的话,那就一起去好了。】 【恩奇都!你以为本王每天都像你们两个这样闲吗!】 【那你今天怎么就有空了?】 【哼,有人哭述到了王座前,放着不管实在吵闹,我就亲自去一趟了。】 【啊啊,是这样吗——】 【说好了吗?商量好了没?哎呀别啰嗦了!走了走了!哎!卢卡斯,要出发了哦!】 数千年前的过去,有这样风姿勃发的三人并肩而行。 …… 数千年后,同样的,也有这样的三个人。 从长发变成短发的银发少年神色淡漠,走在最中间,如同风雪降临,气势惊人。 除了没有头发以外哪里都——看着很普通的男人走在他左边。 又是粉发又是绿色镜片又是头顶抑制器——哪里看着都不普通偏偏用超能力作弊的初中生少年走在他右边。 三人也在交谈。 “楠雄少年,你明天开始是不是要放新年假期了?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 “如果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请容我婉拒。” “喂,你们,先想想晚上吃什么。” “荞麦面……” “不吃。” “米豆腐……” “寡淡,不吃。” “秋刀鱼……好了我知道你又要说不吃了!就是因为你这么挑食才会长不高啊埃利克!楠雄不要跟他学哦!” “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的头发还有希望,你挑食就真的长不高了!” “都说身高和我吃什么完全没有关系,你的头发才是彻底没希望的,死心吧!” “矮子!” “秃子!” “长不高的矮子!” “没头发的秃子!” “等下,为什么我要和你们一起傻站在校门口,还得因为这些弱智发言被连累得遭受歧视……” “还有你!傻子!” 初中生:“?” “不要随随便便就把无关人士牵扯进来——这明显是你们为了队形强行给我加的虚假设定好么,喂?” “喂——喂!!!” 作者有话要说:康康几千年前和几千年后的鲜明对比,邓摇.jpg 第94章 经过一番严肃的讨论,齐木楠雄的外号成功从“傻子”转为“呆子”。 想出这两个外号的人绝对没有思考超过两秒钟, 为了让被衬托得无比正常的超能力者少年融入“矮子”和“秃子”的队列, 实在是—— 不行。 不能昧着良心用“用心良苦”来形容。 简直就是敷衍, 毫无诚意。 取外号的人给出的理由是,这个外号更符合楠雄少年本人, 特指他头顶两坨不明物体的模样特别地呆…… 齐木楠雄:“好了, 不用往下说了。” 年仅十几岁的少年双手环胸, 直视向成年人二人组的犀利目光被眼镜镜片所挡,仍然能够传递出足够逼人的锋芒。 他的身影仿佛就由此拉长, 变得尤其高大起来。 是了。 在完全是倒了大霉才认识的这两个朋友面前,实际年龄最小的他,反而要被衬托得成熟之极。 那两个男人的岁数加起来都突破恐怖的几千岁了(埼玉:“那什么,我还很年轻, 才二十几岁, 都怪埃利克连累我!”),某些时候还幼稚得惊人。 批注: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架来的时候,尤甚。 为了让自己多清净一会儿, 齐木楠雄没有针对外号事件再多做抵抗,以呵呵过后的沉默消极应对, 约等于默认,随便他们爱怎么叫怎么叫。 他的本意就是想要借此节约时间,省略掉争论的无用口舌。 但,机智聪明的超能力者大概忽略了最关键的问题。 也就是,对外号的默认只是最开始的第一步。 在他心中产生“随便了就这样吧”的想法的那一刻——便注定要踏上一去不复还的不归路了。 从此刻开始, 齐木楠雄正式并入了“矮子秃子呆子”三人组。 即使事后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应和了曾经“和他们组成笨蛋三人组什么的想都不要想”的吐槽,那时态度强硬地试图脱离,也为时已晚了。 命中注定,超能力者少年只能上这条画风格外鲜明不同寻常的贼船。 从此,三个单独拆开都很正常,但凑到一起莫名其妙就谐化了起来的人类强者正式会合,开始讲相声啊不,开始属于他们的独特征程。 …… ——野营这个似乎很寻常的提议,是埼玉先说出来的。 他嘴上没说,但心里许是觉得三人组成团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说起庆祝,就要三个人一起出去玩耍,顺便再培养一下感情了。 原谅他。 这是从小长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忽然间有了两个好朋友的空巢青年心头的激昂,让他情不自禁地蠢蠢欲动。 虽然,他的朋友们一开始的反应都很平淡: “啥?野营?那是小鬼们才爱玩的花样儿吧,这次我们又没带小鬼,没意思,不如在齐木家房顶躺下睡午觉。” “没兴趣,地球上绝大部分惊险地带我都自己去参观过了。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喊上我们去公园野营。不是?那很好,还是在家玩游戏好了。” 埼玉:“我说——你们这个生活态度很不对啊?能不能不要死气沉沉,积极向上一点!” 一个想睡午觉,一个想打游戏,对着作势要宅在百平米家中足不出户的友人们,每天都坚持运动锻炼的男人觉得这样不行。 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让埃利克和楠雄少年活跃起来,以防忽然哪一天他跑完二十公里回来一看,就发现一大(心理年龄)一小(真实年龄)自发陷入冬眠。 “你把我当什么了,怎么可能会有冬眠这种机制。” 埃利克当然要反驳。他只是喜欢躺在高处晒太阳而已。 可是,冬日难得出一次太阳,天气渐渐转冷,在楼顶躺着只能冷风没有阳光,还不如在屋子里躺着舒服。 他和埼玉现在常驻在齐木楠雄的家中,齐木楠雄家里就有一个暖炉。 注意,是暖炉,不是曾让埃利克忌讳犹深的被炉。 这个玩意儿没有宛如坐进去就被罩住的深不见底的黝黑空间,只要坐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就能感受到暖风拂拂。 吹得久了,屋内寒意退散,就能让整个人都慢慢舒坦起来。 故此,埃利克去楼顶的时间少了,更多地待在了室内——被埼玉看到眼皮微搭、似睡非睡的次数也就由此增多了! 看不出来啊,想不到哇。 埃利克自己就是用冰的,人看着也冷冰冰,结果意料之外地怕冷…… 哦,不对,纠正一下。 不是怕冷,这怎么可能。 他只是到了这时候,就被幼年期人类骨子里的某种习性影响,瞌睡虫从莫名的地方攀爬上眼角而已。 “谁说——” “我看到了楠雄也看到了,反驳也没用事实就是这样,好的你可以继续说了。” 埃利克:“……” 银发少年表示不屑于跟他们争执这些无聊的小事,强行截断了与暖炉有关的话题。 不过。 他好像还是被埼玉说服了。 因为这个世界正处于冬天,出门没意思,冷起来更没意思,不如去外面春暖花开的地方转几圈,找点“新奇”的事情做。 这里的“新奇”有着特别的标注,突出其重要性。 在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普通世界“野营”,显然不符合“新奇”的标准,武力值位于人类巅峰的三人估计也没多少兴趣。 所以,埼玉提议,让埃利克带着他们去陌生的异世界探险。 既保证了埃利克对阳光的需求(埃利克:“你这话说得为什么让我想揍人。”),又满足了齐木楠雄对新鲜事物的追求,可谓是一举两得,回头还可以提笔写下一篇情节波折精彩绝伦的游记—— “我有问题。” “你说!” “能百分之百确定去的那个世界正好春暖花开吗?” “呃,这个……” “以及,能百分之百确定去的那个世界很新奇,而不是有一个平淡无奇的世界吗?” “……” “看,不能确定是吧。” 十分不幸,挂着“呆子”外号的初中生张口,语言就化为利箭,把某漏洞百出的男人怼得哑口无言,好险没把心给扎穿。 不过,在来自于现实的刀刃劈斩之下仍能顽强而立,这是踏足过社会的成年人独具的技能。 在这样的挑刺之下,埼玉仍能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挣扎狡辩:“啥,啥啥啥?我刚刚都说了什么?不好意思我都忘了哎。对哦,我说的是,埃利克——你不打算去找找你的小弟吗?” 埃利克:“啊?” 埼玉:“小弟啊小弟,最小的那个!” 埃利克:“哦。” 这里的最小的小弟,指的是似乎被大家齐齐遗忘了的直觉派少年,金·富力士。 当初,梦与现实相连的世界濒临破碎之时,齐木楠雄把除自己和埃利克、埼玉三人外的其他人都移了出去,其中也包括了金。 按理来说,丢出去的人应该都在同一个地方,不可能单独漏掉谁。 可现实就是有这么奇怪。 等埃利克和埼玉出去的时候,数了一圈,不对,再数一圈,就发现居然少了一个人。 少的那一个人,正是金·富力士。 就算现在抓着齐木楠雄询问,齐木楠雄也说不出自己是不是出了岔子,把金单独丢到另一个地方去了——这种低级的失误他也不会犯好么。 可人就是失踪了,找半天都没找到。 嗯…… 这么一来,似乎就只有埃利克灵光闪现后找到的那个可能性了。 跟埼玉的情况相同,金是从他自己的世界莫名其妙来到海底的遗址里的。 他们不像埃利克,自己就带着作弊器般的跨越空间能力,穿越世界的原因至今不明。 所以,这里也就不排除,金又重演了当初忽然穿越异世界的遭遇,自己再一次跑到了不知哪个异世界去了。 平行世界如此之多,密集散乱如夜空星辰,埃利克就算想去找,也不知道要找上几千几万年。 “找也要找得到才行啊。” “我相信,你们有这么深厚的缘分在,一定可以轻松找到的!” 埃利克:“啧。” 不用说,埼玉还在强行找借口,此时表面镇定,但光头后面的汗水淋淋已经将他暴露。 埃利克盯着他。 埼玉也盯着他。 被这两个眼神如出一辙的家伙意味深长地盯着看个不停——即使是世界第二强的男人也会觉得压力很大呀! “好吧。” “咦?” “你想去的话,去就去呗,直说不就好了,非要这么绕圈子。” “……埃利克!” 埼玉的眼神顿时出现了变化,仿若有感动的泪花在其中闪烁。 他可能还在想:啊,这就是埃利克,我的好朋友!我就知道,埃利克在照常唱完反调之后,一定会—— “金那小子走丢了这么久,不去找找,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埼玉:“啥,结果不是为了我才去的吗?” 埃利克:“你又不是我走丢的小弟。就算真走丢了,把你随便搁哪儿放着不管也完全没问题吧。” 埼玉:“告诉你埃利克,我受伤了!” 埃利克(冷漠):“哦。” 埼玉:“唔哇啊啊啊啊——” 来了。 这两个人又开始了。 每隔两天三天必然会发生一次的鸡毛蒜皮争执再现,一点儿也没有迟到。 齐木楠雄选择自己坐着看漫画。 他现在又把漫画重新拾起来了,今天翻开的是最新一期的名侦探o南。 主线剧情不出意外没有新进展,但却在插播了某超高人气怪盗客串登场的日常情节。 不知道是不是作者自己做了噩梦的缘故,漫画里莫名塞入了不明所以的一格。 画的是怪盗因为某日做的奇怪噩梦——梦到自己被篮球和网球以及不是球的幽灵穷追猛打,导致醒来后看到球状物体就会心头一颤,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云云…… “好了楠雄别看了,走了走了!” 那边似乎终于谈妥,不再进行无意义的瞎吵,转而齐心协力来对付面不改色看漫画的超能力者。 他们把齐木楠雄的漫画书摘掉,一人一边扣住还端坐着的超能力者的胳膊,反向把他从二楼卧室拖下了楼,从客厅经过时,还很有礼貌地跟齐木夫人告了别: “我们出去玩啦。” 齐木夫人:“哎呀!不吃了晚饭再走吗?” “不了不了,我们打算去外面野营,玩几天再回来——回来给您带特产哦。” 齐木夫人十分欢喜:“好呀好呀~” 她就看着那俩可疑人士把自己儿子拖到玄关门口,给他套上鞋,又继续往外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拖出了门。 齐木夫人果真是与众不同超能力者的亲妈,脑回路也相当与众不同。 不但不阻止这几乎就是绑架的行为,她还来到门口挥手送别:“大家,一路顺风哦~埃利克,埼玉,我家小雄就麻烦你们照顾啦~” 可疑人士们:“嗯,交给我们了。” 于是,齐木家一点也不可爱的小儿子,就这样呼啦一下被人拖去了异世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的亲生父母对此表示皆大欢……咳,是有一点点想念小雄啦,但是,他们也想过没有孩子打扰的甜甜蜜蜜二人世界啊。 “你被家里人异常爽快地抛弃了呢,楠雄。” “是的,我已经知道了。” “没关系,你还有我和埃利克这两个好朋友,不会寂寞的。” 齐木楠雄说:“对,是不会寂寞。” ——但是会有无数麻烦凭空而生,天知道会有什么稀奇百怪的事情发生。 事情是这样的。 在被两人拖走的那一刻,超能力者少年的脑海中又闪现出了寓意不祥的未来画面。 依然是匆匆而过,闪出零碎的片段,画面之中的具体内容最有标志性的建筑物。 背景似乎是一座颇有格调的西式建筑。 建筑物矗立在青青草地之中,放眼望去一片开阔,边缘又有茂密森林环绕。 有一群穿着白衣的孩子手拉着手,在草地上欢笑着玩闹,他们旁边,似乎还站着一个修女模样的女人。 纯洁的白色。 草地间若隐若现的鲜艳花朵。 那些孩子们笑容洋溢的可爱面庞。 以及,一旁注视着他们的女人,情不自禁展露出的微笑…… 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显得优美如画,让人觉得心神宁静。 然而,短促画面飞速闪过,得到这一信息的齐木楠雄却完全没感到静谧和优美。 不知缘由,但见识了天崩地裂都没有为之变色的超能力者,竟为还未发生也不知详情的“未来”感到莫名心悸。 继而,一股寒意顺着背脊攀爬到头顶,让他毛骨悚然,还不明所以。 能不能临时改个时间换一天再去——他张口,很想说出这个意见。 可转念一想,换一天也不一定能避,就像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兜兜转转也会发生那样。 “……行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齐木楠雄由此选择静观其变。 那时候的他心想,就算“看”到的孩子和修女暗藏玄机,再有问题,也难不倒如今的相声(划掉)最强三人组。 以他们的能力,放在任何地方,应该都是如同游戏里的满等级高玩来到遍地新人的新手村,就没有能跟他们打过几回合的人。 ……以最直观的实力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能跟他们1挑3的【人类】还不存在。 可是,在没有真正见识到之前,齐木楠雄根本想不到。 有些事物,是繁华盛开之下的浑浊泥土。 是染红白色玫瑰的浑噩鲜血。 是在无数人心脏中扎根生长的腐烂之花。 ——在某些世界,是真的存在能让他不寒而栗的“东西”。 就比如,“这里”。 ***** “……” “……” “……” 不要问为什么新的开场是如此整齐的省略号。 别问。 问就会让银发少年纵使黑气沉沉也依旧可爱的脸映入眼中,运气好的话,还能附赠一个杀气腾腾的瞪眼。 他们到新的异世界来了吗——到了。 他们顺利地开始野营了吗——开始了。 不。 开始是开始了。 但问题是,一·点·也·不·顺·利·啊。 降临地点照常随机,落地之处是一片树木耸立起来直冲天际的密林。 这个环境,乍眼看来跟寻常的密林没什么不同,可细看就会发现区别。 高耸巨木跟他们去过的世界的树木品种不太一样,蒲扇般的叶子下挂着灯笼一样在发亮的莹莹果实,地表之上的树根会有生命一般地随意游走。 枯叶之下隐藏着一踩就会下陷的空洞,不小心滑落进去,就会被黑洞内的食人藤拖走,吞食得只剩骨头。 看似普通的森林内,随处都是杀机,一时不慎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此地,正是一般生物的噩梦之所。 “唔,只做消遣的话,勉强算是过得去。” 但不排除也有人类用还是有点不满意的口吻,说出以上这种嚣张发言。 这种难度,也就是跟什么危险都没有的平凡世界作对比,才显得凑凑合合,能够给最强三人组当野营场所。 开始了。 “野营第一步,先找点合适的东西做个帐篷?” 轰咚——参天巨木在埃利克轻手一拍之下轰然倒地。 但是,树上的果实哗啦落地,迸溅出来的汁水竟然有着能够熔化人骨的超强酸性。哗啦啦,地上多出了无数个滋滋冒烟的洞。 三人:“……” “咳咳……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当燃料烧一烧的?” 咔擦——这么说着,埼玉徒手将在此盘踞不知几十年的地头蛇藤蔓呼啦啦扯断。 但是,他这一扯有点用力过猛,覆盖面超过百平米的藤蔓都被他扯了下来。 里面,似乎混了不少死去动物的骷髅头,骷髅的眼洞黑黝黝,千百个一起冒出,渗人得慌。 三人:“……” “……算了,你们饿了没。要不要在附近抓一只大点的能吃的野生猎物,凑合着烤了……” “吼嗷嗷嗷嗷嗷!!!” 说到就到,一只完美符合“大点的”和“野生”两大要求的生物从林中倏然杀出。 此生物八条腿着地,跑动时八腿并用,只用几息就横跨数百米的距离,带着巨大的腥气,向着不知多少年没有在此地出现过的【人类】冲—— “砰咚——哗啦啦!” 不是埃利克和埼玉动的手。 在此生物冲到近前来之前,齐木楠雄就条件反射伸手,用超能力将其阻挡。 但由于他受到了惊吓(“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太丑了。”事后,超能力者如是解释。),也用力过猛。 神秘生物没有被挡住,而是直接被变得锋利如刀的风削断了八条腿,长条形的身体也被从中割断。 刹那间,伴随着让人鸡皮疙瘩顿起一身的吧唧声响,诡异的汁水四溅。 三人:“…………” 不用语言交流和眼神对视,他们(尤其是齐木楠雄)不约而同地后撤出一千米,拒绝回忆当时发生在眼前的生动情景。 “这他妈是什么鬼。” “这他妈就是鬼吧。” “妈的我们都不要再说脏话了,初中生还在呢!楠雄少年?楠雄你还好么?。” “……靠。” 完了,初中生还是学坏了。 但也可能是被刺激过度情不自禁。 因为那“东西”——或者说,这整座密林,能找到的生龙活虎的野生生物,都是齐木楠雄刚才手抖削掉的这一种。 爬行起来时像壁虎,带上八条腿和狰狞扭曲的头颅,又像一条丑陋的长虫,恰好撞入超能力者最恐惧的“虫”的范围。 这次他没有当场理智丧失让整座密林爆炸上天,还是多亏有另两人在。 但是,即使这次忍住了。 齐木楠雄!也绝对不想!再在这里!多—— “唰啦!” 埼玉和埃利克一扭头:“人呢?!” 话好像还没说完,超能力者就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了一只刚从地洞里钻出来,正在探头探脑的小虫。 埼玉和埃利克:“……遭了。” 现在看来,“野营”不成功已经不是问题了。 问题是,他们刚来没多久,就丢了一个呆子——在这个偌大的世界,要怎么找不知道瞬移到了哪里去的齐木楠雄?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找,怎么也得找啊。” 埃利克深感头疼,没想到出师不利到了这种程度,也倒霉得太快了。 不过,在找人之前。 “先从这儿出去,看看外面什么样子,搞清楚情况再说。” 如果外面也充满了他们刚才遇见的似虫非虫的生物。 ——那就完了。 ——齐木/楠雄少年他,在这种地方,撑不过半章就会下线的! 第95章 “野营”开始的第一天,最强三人组就搞丢了一个人。 具体原因实在太丢人了, 在此跳过不再回顾。目前的情况是, 埃利克和埼玉无可奈何, 只能继续前进。 搞丢的偏偏是带有寻人功能的超能力者。 剩下的这两人,无一例外, 身上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没有能够精准找人的技能, 在这时候显得尤为捉襟见肘。 在假定“呆子”能够顽强地在这个世界坚持到他们找过来的前提下——先对如今身处环境做基本的调查, 应该是最正确的判断。 在目前,埃利克他们只是觉得这个破地方有点怪, 顶多遇到的是虫非虫的生物长得恶心了点,影响观感而已。 “不过说起来,这片林子还挺大的……唔,味道也挺大的。” 埼玉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 他还有点疑惑:“在这儿待久了, 就莫名有种反胃的感觉——奇怪, 长得稀奇古怪不成形状的怪人我也见过不少了,之前怎么没有这种想吐的感觉?” 难道,是在和平世界待太久, 导致心理承受能力下降了? 又不太可能。 “……先走吧。” 为了初步观察这个世界,他们没有随机瞬移到任意地点, 而是挑了一个方向,直直往前走,期间收拾掉了嗷嗷冲来试图吃人的怪物无数。 埼玉说的味道,埃利克也闻到了。 很淡,也不全是血的味道, 简单几句话难以言尽。可论起本质,就是一股腐烂到发臭的味道,怪不得埼玉会觉得反胃。 “出了森林,找个人问问,应该就能明白了。”银发少年说着,目光忽没入了前方某棵巨木之下的阴影。 那是一块被树影覆盖的洼地,半腐朽的动物遗骸横躺在这儿,森森白骨正从还未完全烂掉的腐肉中探出。 而在残骸的正中,大抵是胸骨之间的位置。 一枝艳丽之花在尸骨上绽放。 时间应当过去很久了,可这枝花还未凋零。 花瓣的颜色是似血的红,放在花团锦簇的乐园中,这枝花不会显得突兀。 可是,放在色调阴暗的这里,它便如同整座森林唯一在盛开的花,成了这里仅有的色彩,夺人眼目,诡谲而妖异。 “哦,那就走……怎么了,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埼玉正说着,发现埃利克看着同一个方向半晌都没动,便开口问道。 他自己的视线也往那边转移,但在看清楚那边事物的真容之前,目标就被好友轻描淡写地毁掉了。 “哗啦!” 男人没能看清的事物瞬间冻结,变成了颇大一块冰坨,接着片片碎裂,用的和以往他处理不想浪费时间的废品时一样的方式。 埼玉:“咦?” 埃利克面不改色地抬脚:“没什么,走了。” 埼玉:“哦,走走走。” 他也不再问,将对好友的绝对信任表现得淋漓尽致……反正问了埃利克也不会说,只要知道真相肯定对他们无害就行了。 两人继续向前。 虽说是靠“走”,但以他们的速度,即使是走,也要比一般人快出个好几倍。 一般人类靠双腿至少要走一周的路程,两人只花了半天,就跨越了大半密林,来到了其尽头—— “……” “……” “有点意思啊。” 这是站在高树的树巅眺望远方之后,埃利克说出的第一句话。 当然不是带有欣赏意味的点评,正相反,他炽金的瞳孔纵使被头顶灿烂的阳光笼罩,也仍旧浮动着冷冽的寒冰。 “这个形状,这种特意分割开的区域,还有那边唯一的一座桥……” 这一幕,埼玉终于看得一清二楚。 在下意识咂舌之前,他的双眼微睁,也及时地品味出了好几分不对来。 “哎哎,埃利克,你觉不觉得。”埼玉缓缓地用手比划:“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地方,是人为制作的……?” 后面他的猜测省略在了不由得深思起来的迟疑里,可埃利克肯定听得懂。 事实上,眼中情景,映入任何稍微有点思考能力和常识的人眼中,都会导向同一个答案。 来到森林的尽头,就没有继续以正常的方式向前进的道路了。 不知有多幽深的断崖,横挡在森林与对面耸立的高墙之间。 光是站在悬崖边缘,粗略地往下方看上一眼,便会带来无尽的恐惧,更别说试图跨越难以横渡的深渊——还是以平常人的角度来想象。 对面就是一面不断向两侧延伸,仿佛没有止境的高墙。 但是,站在最高处来远望,就会发现,墙其实是有边境的。 延伸到一定的距离,紧挨着断崖的墙体就会转折倾斜,构建出一个严谨且紧密的整体。 埃利克两人所看到的,是由五个完美的正三角形贴合在一起,所组成的偌大封闭空间。 构成完美正三角形的边界同样是墙。 就是在此耸起的高大墙面,将巨大区域分割开来,每一块区域都绿意葱葱,孤零零的一栋建筑物矗立其中,不与其他区域相通。 如果不看这些墙,还能让他们认为,这是一块风景优美的幽静之所。 但暗色的墙体划开了原本怡人的风景,犹如虎视眈眈守卫在此、警示着围栏中人的巨怪,带有极为强烈的压抑感。 这样的地方,有一处就很奇怪了,更不要说是五处凑在这里。 埃利克他们还看到,连通悬崖与森林一岸的真正通道只有一处,就是位于颇远处外的一座长桥。 桥的另一端,连接的是与墙内五栋白色楼房颇有不同的建筑物。 顿时间更奇怪了。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般非同一般的布局? 每一个区域都有一栋白色楼房,连带着区域内显得幽静清爽的景色,都一致得宛若复制粘贴。如果这是设计师的敷衍,那也敷衍得过头了? 还有这断崖。 为什么—— “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丝毫不显意外,埃利克不耐烦了。 他只往前面看了一眼,就觉得这破地方处处透着诡异。 不像埼玉持续性地觉得反胃,他很直接,他只是很想把这个看着不顺眼的地方砸掉而已—— “冷静冷静冷静,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先不要动手啦。” 眼见好友神色不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埼玉立即阻拦,好险才把莫名心情烦躁的埃利克拉住: “跟桥相连的那个地方似乎很重要的样子,我们先到那里看看再说,应该能得到重要的情报……嗯,总之,不要冲动。” “行吧。” 埃利克应得稍微有点勉强,但他的冷静还压得住莫名往心头涌的情绪波动,因此没有反对。 “你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埼玉又问:“没事吧?” “我没事。”埃利克道。 这时再打量,少年的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看不出先前也只显露出些异色的端倪。 埼玉将信将疑,可又看不出什么异样,只能作罢。 可以前去一看的可疑场所有很多,他们优先选择了最可疑也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以两人的实力,光明正大从正面踹门进去,把这栋建筑物内的所有活物一口气全端了,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不行,这么做也太像恶霸上门了。 那就换一种方式。 不用正面轰门,埃利克打算先低调点进去,随便抓来一个会说话的问清楚详情,判断一下需不需要顺应内心的暴躁,把这个破地方一了百了全—— 埼玉:“啊啊你又来啦。嘘,我们现在算是在潜入吧。” 然而,此时用嘘声暗示放低音量的男人,自己的音量也不见得有多小。 拆掉本应封死了的某扇窗,他们顺利地“潜入”进去了。 埼玉的声音一经出现,就在落足的空间内扩散开来,颇有几分回音传荡。 没有人发现他们,因为这里面根本就没人。 或者说,暂时性没有人在。 埃利克的运气似乎突然转好了不少,竟没有出现一进来就被重重包围的情况。 可他进来的时候,眉头就不自禁地拧紧了。 再一细看,眉宇间的纹路更深,此时出现在银发少年脸上的表情,用旁边眼尖的男人的话来说,就是“仿佛看到了一窝忌讳犹深的洪荒猛兽,进不好进,退又显得自己好像很弱,所以进退两难纠结得要死”。 “——我抓。” 埼玉迅如闪电地伸手。 埃利克:“?” “干什么,以为我要逃跑?怎么可能,快点把手放了。” 埼玉:“不,不能放,我相信你埃利克,你是不会逃跑的,你只会……” “打死都不往前走一步!走走走,驻足不前就不会有胜利的希望啊!” “我难道自己不会走路吗!需要你来拖着……喂!埼玉,放手!真是烦死人了!” 低调潜入目标建筑后不到十秒,埃利克就和埼玉争执了起来。 一个拼命要把另一个往前拖,而后者果然发自内心不想靠近那边,宁肯反过来,把前者往反方向拽。 他们在是往前还是向后的选择上,发生了严重分歧。 “不就一排排可爱的小婴儿吗你·怕·什·么!” “又更轻松的路你不走非要去踩雷傻·不·傻·啊·笨·蛋!” 后面的停顿,是在全身尤其用力的情况下,不得已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艰难声音。 如今还未明确这是什么地方。 但埃利克,这位最强之人的直觉似乎抢先上线,让他一定要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所。 是了,此地不存在危险,却有潜藏着蓄势待发的骚乱。 他们随机进入的是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忽略掉一旁机械化的设施器材,一排排摆得整整齐齐的摇篮率先映入眼帘。 摇篮是干什么用的,就不用多说了吧。 “……嘶!” 埃利克应该强调过很多次,他不喜欢小孩子。 当初和十几岁的小鬼们混在一起,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什么,才一时失策着了道,他自己没有半点想跟小鬼亲近的打算——至少本人是这么认为的。 此刻他还是这么认为。 在此基础上,十三四岁的小鬼闹起来已经够吵人了。 埃利克更不能想象,十三四岁以下的真·人类幼崽闹腾起来,会是怎般折磨人的地狱场景。 虽然此时此刻地狱还未出现。 但,仿佛无形之中就有一种诅咒存在。 不乐意被小鬼包围的银发少年,却总是会被莫名其妙冒出来、无缘无故黏过来的小鬼缠上。 几千年前是这样。 几千年后还是这样。 这大概已经成为难以找到原因的无解之谜了。 所以,这一次。 让自己不要招惹上麻烦的最好办法,就是从根源上直接断绝麻烦缠身的可能性。 意思便是…… 不要过去,离得越远越好不就行了吗! “别这样!你担心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发生嘛!” 埼玉快要从僵持中败下阵来了。 埃利克是下定决心要远离这个地方,即使属于最初幼年期的人类幼崽们不会爬也不会跑,根本不可能缠上他,他也拒绝重蹈覆辙。 “……好吧。” 埼玉只能一边拉住好友,一边努力道:“我能再多说一句实话吗?” 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主意的埃利克:“说!” “你都被孩子们缠出经验来了,应该可以顺带总结出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吧。” “啥?” 埼玉深吸气:“每次遇到某些小孩子,埃利克,不管你怎么不乐意,到最后,你都是会被缠上的。” 埃利克:“!” 埼玉:“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吧。” 埃利克:“???” 埼玉:“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顺其自然,习惯了就好。要开心哦。” 埃利克:“……什么!!!” 被戳中痛处,银发少年大怒,就要与开口不留面子的好友再争上几百回合。 轰咚、轰咚。 地面似在他们一来一回的说话间抖了两下。 这一变动在初现之时,就引来了两人的关注。 埃利克和埼玉在同一时间收手,向后望去。 毫无征兆。 摆放在摇篮附近的机器忽然飘起,仿佛被一只透明的手抓住挥舞,竟是自行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好似担心不够引人注意似的,先飘起的只是一台,随后,十数台仪器一同挥舞。 唯一的不和谐之处在于,舞动的过程中,这些仪器好几次惊险之极地差点撞到一起。 很是莫名地。 此情此景,给人一种操控他们的人已经很努力在调整轨道了,但还是受到不明原因影响,不能完美控制导致翻车的……错觉? 埼玉:“……” 埃利克:“……” 他们完全不被物体自己飞起来的灵异事件恐吓,彼此对视一眼,接着,瞬间赶往异变发生之处。 其实也就只有十步的距离。 摇篮区域偏右侧的位置,立时赶来的两人就停在了这里。 一栽一栽顽强舞动的仪器此刻重回了原位,取而代之的是由迷之白色液体流动构成的几行字体。 首先是第一句:【拆窗进来就算了,你们难道没看到这个房间角落有八个摄像头吗?】 其次是第二句:【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你们现在已经暴露了,真是两个笨蛋。】 然后,是似乎利用放大加粗的字体表达内心情绪的第三句: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要问,也不要露出诡异的表情——都说了!不!许!笑!】 埼玉:“没……” 埃利克:“你……” 没笑。 在胡说什么,他们有在笑吗? 怎么可能。 以埃利克这从不多管他人之事的淡漠性格,还有埼玉那正直不曲的人格,是做不出当着人面大肆嘲笑的事情的。 即使突如其来地发现,他们不过是丢了半天的好友就在这里。 就躺在这一排摇篮的其中之一里面。 他们也绝不会,毫无同情心地,笑出声—— “……”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用牛奶写字!是那个味道,绝对是牛奶吧!靠!我心服口服,齐木楠雄,你真的是个天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埃利克赶紧扶我一把,我受不了了这个发展也太出人意料了吧噗嗤——哈哈哈哈哈!” 他们没有当着失而复得的齐木楠雄笑出声,而是很给面子地出去笑了。 笑声如飒飒秋风,在林间回荡之时极富冲击力。 齐木楠雄:“…………” 哦,抱歉,纠正一下。 仿佛撞了鬼,一章不见就变成了幼儿状态的超能力者:“…………” 和不能问埃利克到底有多矮是同样的道理。 此时的超能力者人挡抡人,在听到墙和几公里距离都挡不住的张狂小声之时,黑气纵横得更是惊人——如果他能从摇篮里站起来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齐木楠雄自从认识了那两个人,就开始不停地倒霉。 虽然,这完全符合“新奇”这一标准。 在此之前,齐木楠雄绝无可能想到自己会缩水。还一缩,就缩成了这幅德性。 这倒不是最倒霉的了。 回想十几年前,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即使刚出生,还是一个婴儿,就已经能够熟稔地使用超能力。 把自己浮起来,让什么东西飘起来,把铁勺子扭出七百二十度回旋等等,都是再轻易不过的小事儿。 可现在。 同样是婴幼儿状态。 因为这样那样总之不可回首的原因,无意间混入此处育儿中心的超能力者沦落到被强塞进摇篮还无力抵抗的境地。 好不容易从零积攒起来的超能力屏蔽了一下摄像头,挥了几下机器写了几行字,便基本上彻底归零。 太惨了。 婴儿版本的超能力者(此后简称为婴儿楠雄)还不会说话,以至于无法再度打破淡定,用犀利言语斥责那两个没良心的男人。 距离三人组时隔半日的重逢过去了大约一刻钟。 回到密林里的两人放下担忧楠雄少年被虫子吓到凭空蒸发的心,终于笑够了,可以让正确思路回档了。 “齐木他怎么变成那样了?” “楠雄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还被当做自己人照顾了?” 目前,埃利克和埼玉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没有依据,只是感觉。 撞见那摆满婴儿床的偌大房间,他们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眼下知道得太少,仍是无法进一步判断。 现在肯定要先倒回去,把婴儿楠雄接出来再说。 然而,又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意外出现。 等埃利克两人原路返回时,先前被拆掉的窗已经恢复如初,这应该是婴儿楠雄干的。 育儿中心里的百多个摇篮里,却没有生来就面无表情的粉发婴儿的身影了。 和婴儿楠雄一起不见的,还有大约十几个婴儿。 阴差阳错,就在埃利克和埼玉出去的这段时间内,他们就被后面进来的人带走了。 埃利克两人再把婴儿楠雄找到时,他正被一个穿着修女服的女人抱在怀中。 那是一个气质绝佳的黑发女人,端庄温柔,从温婉美丽的眉眼间,更显出满满的母性光辉。 修女小心翼翼地抱着婴儿楠雄,穿过了一段颇长的漆黑通道。 伴随着咔噔响声,通道外灿烂的阳光正好投射进来,作势要刺向才从黑暗中显露身影的来人的双眼。 “睡着了吗……乖孩子。” 在第一时间,修女抬手,用自己的掌心覆盖住婴儿脆弱的眼睑。 即使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无法睁眼,不会被耀眼光芒直射,她还是要这么做。 在做出这个温柔举动时,黑发的修女浑身仿若也散发着柔和却不掩明亮的光芒。 她带着才从【】那里接收的新生儿,踏上了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的回程。 道路的尽头,就是三角形的单独空间中,唯一存在的白色楼房。 …… 因为齐木楠雄在这儿,只能暂时抛下不明建筑的秘密跟过来的两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们陷入沉吟,随后,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有所领悟。 极有默契地对视。 “难道……” “难道……” “——这里是孤儿院?” “——楠雄少年果然喜欢成熟系的温柔大姐姐?” 埃利克:“……” 埼玉:“……” 超能力又恢复了一点儿的婴儿楠雄忍无可忍(心灵感应):“够了!你们过来!” “这个地方是孤儿院,也不是孤儿院。这里,是——” 第96章 “这里——” 答案就要走捷径提前知晓了。 不用说,埃利克和埼玉都不约而同地提起神, 表情肃穆, 就等婴儿楠雄一语道破天机。 “是——” “到底是什么快点说啊。” “没搞错吧, 这都要吊胃口?” 婴儿楠雄忽然销声了。 就跟每一个因为喜欢吊人胃口、死也不会一句把话说完而被暴打的家伙一样——抛出此刻最吸引人的话题没多久,缩水版超能力者的心灵感应就冷不防消失, 仿若此前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掉线的点也选得尤其可恨。 偏偏是这上不上!下也不下的地方! 埃利克:“好的, 我现在就把那小子抓过来打一顿。” 埼玉条件反射把他拦住:“冷静冷静——话说我也很想要揍他啊!” 好吧。 看在齐木楠雄现在变成了婴儿楠雄(还遭到了他们不客气地嘲笑)的份上, 两人姑且忍下被强吊胃口的极度不适感,勉为其难谅解了。 毕竟婴儿楠雄的超能力似乎又在失灵中, 心灵感应传到一半没油刹车,好像也有这个可能…… “哦,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出了点意外。” 婴儿楠雄熟悉的声音时隔片刻再度出现在他们脑中, 话中情绪倒是平静得仿若无事发生。 不用好友们积极询问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超能力者就主动接上: “这里是孤儿院。” “……你前面不还说,这里是,又不是孤儿院么?这个意味深长的结尾, 难道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 这时候,疑似被修女抱走的婴儿楠雄来到了心灵感应够不着他们的位置, 传来的心声变得有些断断续续,外加模糊不清。 可其中的某些关键字词,还是被捕获到了脑中。 “本来……不……但是……” “你说啥???” “经过之后……” “嗯?” 婴儿楠雄:“没什么特别的——我刚刚有说什么吗?反正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孤儿院。” 埃利克:“……” 埼玉:“……” “别拦我!我现在就去把他揍一顿!” “谁拦你了!我没拦!不用多说了,一起上!” 吊人胃口就算了,齐木楠雄这家伙, 竟然还故弄玄虚,营造出仿佛有阴谋但实际上并没有的氛围! 感受到自己遭到戏耍,两个男人深觉这是小心眼的超能力者故意而为,就是打算报复他们不久之前笑得太大声。 虽然有来有回十分公平——才怪了! 这样的行为很是恶劣,根本不能忍。 故此,两人追了上去。 啊,对了。 本来这应该是中途不会出现停顿的行为,可在花上一瞬间去到婴儿楠雄身边之前,已经挽起了袖子的银发少年冷不防停了停。 看向旁边并没有妨碍到他的栏杆时,少年微微收拢眉头,眼中略带不确定。 “你有没有注意,那边的栏杆之前是黑色还是白色的?”他问埼玉。 他们已经到了五个分割空间之一的地盘上来了,此时身处之处就是外围的树林。 渐渐被染上阳光金灿灿颜色的灌木丛中,没入在最里面的雪白色栏杆乍眼看上去,也闪耀着不甘落寞的光辉。 大概就是因为太闪了,才会引起埃利克临时的注意。 他的敏锐程度高低要分情况,有时候能够看透不少晦暗幕布,而有的时候,又对周围的时候不会太过关注。 这一次就是如此。 埃利克只依稀有点印象,好像几分钟前过来的时候,出现在眼角余光里的栏杆是黑色而不是白色。 还有个奇怪的点。 在进到这神似囚牢的封锁之处内部前,只是远望几眼,埃利克就对这个地方颇为不喜,甚至产生了烦躁的情绪。 可现在进来了,会让心情严重受影响的情绪反而一扫而空,都没有了。 暂时,还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自己的原因,还是另有缘故。 “啊?白的黑的?”在场的另一个人甚至比他还要疏于关注。 虽然不知道埃利克为什么要挑这时候问奇怪的问题,但埼玉还是很给面子地努力回想了一番。 “记不清楚了,但应该就是白的吧?” 果然,男人还是只能不确定地猜测。 “怎——” “哦,那就没事了。” “啥?等下,为什么连你也说话只说一半?喂,喂!你们俩都很过分哎!” 两个朋友都不会好好说人话,还跑得那么快,谁都不带他玩儿,埼玉深觉自己被孤立了。 男人有点悻悻,正打算消极怠工,在后面慢慢磨蹭,等埃利克先去把婴儿楠雄从修女臂膀间取出来再说。 他这一等,就足足在树林里等到太阳下山。 一日之中的黄金时段在无聊打瞌睡中一混而过,直到某个刹那,靠在树下一不小心睡着了的埼玉猛然惊醒,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埃利克?” 身后树丛窸窣,却是风在作祟,从里面跳不出一个神情高傲的银发少年。 “楠雄少年?” 哦对,埃利克没回来,楠雄大概率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吧,这什么情况。 免不了的,埼玉心中咯噔一下。 那两人一去不复返,疑似遭遇不测——这是不可能的,天塌下来都不可能。 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一个? 埼玉心下不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中没有产生哪怕半丝埃利克和齐木楠雄把他一个人撇下,自己走掉的怀疑。 这比世界最强的男人遭遇不测还要不可能。 ……咳,前面开玩笑的行为除外! 不行,坐不住了。 没想到自己一觉睡到了现在的埼玉一咕噜爬起,也要往前一探究竟,目标就是位于草坪尽头的独栋房屋。 男人正为为好友们未知的处境担心着,忽然间,某道来迟太久的灵光降下,劈在了他的头顶。 “……” 曾经听到的某人强调过无数次的台词作为配音,伴随着前不久才生动出现过的某些画面一同撞入脑海。 刹那间,思路通透了。 埼玉不自禁地睁大眼睛,此刻的表情也变得尤为鲜明灵性。 恍然混杂悲痛,悲痛混杂遗憾,遗憾之中,更混了不少——不太适合出现在这里的,想哈哈大笑又迫于忍耐的扭曲微表情。 “……啊!” “怪不得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原来,是那个‘诅咒’!” 得到埃利克本人以及诸多当事人亲身验证过其真实存在的“诅咒”,便是那名为“孩子王体质”的辗转宿命。 埼玉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预知能力,可他对自己的猜测,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坚实把握了。 “唉,楠雄变成了婴儿,埃利克那边又有脱不了的麻烦,关键时刻不就只有唯一靠得住的我出马了吗?” 埼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毅然接受了这个沉重的使命。 他是打不过埃利克没错,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在其他更为广阔多样的领域反击,占据绝对的优势,从而光明正大地把矮子的头发搓来搓去——啊不好意思,好像暴露了什么不纯粹的意图。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 正义的使者在此正式出动。 带着一身凛然正气,兴趣使然的英雄迈开脚步,目光向前,割破终于黯淡下来的黄昏天空。 所踏出的步伐深陷入土壤,如有万倾重量,更有浩荡之声回响。 以这般伟岸姿态,英雄埼玉来到了那栋白色建筑物的大门口。 他抬手了。 他推开门了。 他,得到了好友们感激的—— “你的面前,可是地狱哦。” “……”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哦,来不及了。” “……” “很好,又有一个被拖下水的了。” 埼玉:“不要吓我这是什么——” 沉默两秒后。 “哇啊!!!” ***** 罪魁祸首,是一本被孩子们刚好翻到的故事书,一个讲故事哄半夜睡不着觉的妹妹的小姑娘。 以及,一连串让年龄在里面最大的小姑娘差点圆不回来的童真问题。 “艾玛,艾玛~昨天讲的故事是真的吗?真的会有圣诞老人吗?今天晚上,就会有一个陌生的老爷爷出现,送给科尼礼物?” “啊,这个嘛——当然是真的呀!圣诞老人最喜欢科尼这样可爱的孩子了!床头不是已经准备好袜子了吗?晚上睡一觉,等到第二天起床,科尼就能收到最喜欢的礼物啦。” “好棒啊~可是,艾玛,圣诞老人怎么知道科尼住在哪里呢?圣诞老人长什么样子?如果见到了圣诞老人,科尼能和他问好吗?” “咦、咦,圣诞老人就是圣诞老人呀,晚上不能熬夜不睡觉哦科尼,因为小孩子是见不到圣诞老人的……啊啊!没有没有,别难过,是科尼的话,肯定见得到!” “嗯嗯!” “因为……对!其实是这样的。送给科尼最喜欢的东西的人,就是圣诞老人!” 在有这样的铺垫的情况下。 还没到圣诞夜的下午,五岁的小姑娘科尼,在走廊间与她认为的“圣诞老人”狭路相逢,撞了个正着。 “哇!” 在听到这句惊喜着爆发出来的欢呼声时,埃利克的不祥预感油然而生,下一刻想走。 可是,晚了。 他忽然觉得,刚才突然从天而降,落到自己手里的这个只有小女生才会喜欢的兔子玩偶,就是专门守在这儿等着碰瓷的巨大阴谋。 第97章 这不是巧合。 隐藏在平静外面下的真实,必然是(因为变小所以心理不平衡的)齐木楠雄的阴谋。 埃利克已经能为再一次出现的意外事件盖章定论了。 他刚瞬移进来, 脚还没踩稳, 就条件反射抓住了往下落的玩偶。 头顶可是天花板, 玩偶是不可能穿过天花板的阻挡从天而降的。因此,答案就只有那一个。 “居然先下手为强吗!” 银发少年大为惊怒, 发现自己小觑了超能力者此人。 从天而降的玩偶是一个专门埋伏在这里、就等着他过来的诱饵。 恰巧出现在走廊那一头的矮萝卜是必备的“道具”。 第一眼看到不认识的陌生少年, 还处于幼年期的人类小女孩儿两眼呆呆, 表情十分茫然,像是在努力思考这个漂亮大哥哥是谁。 可随后。 当她看清楚少年手里还没来得及丢的玩偶时。 “!” 小女孩儿的眼神在短短一秒钟内, 实现了“迷茫——惊讶——喜悦——幸福!”的一系列转变。 与她对视的少年没来由一惊,倒没有冒出冷汗,但他在刹那间,仿佛与这只幼崽心念相通。 他莫名地知道了幼崽在想什么, 也知道了——她想干什么! “是……科尼的兔子先生呀!” 幼崽开始欢喜地迈腿, 主动缩短了与少年之间的距离。 埃利克当然不可能跟她搭话。 在幼崽作出靠近意图的那一刻,他的危机感就立时上线,别说废话了赶紧走人才是真—— 然后。 幼崽就因为太高兴了, 一不小心踩滑,哇呀叫着, 身体向前倾倒。 眼看着就要结结实实摔到地上去,然而,这只幼崽大概不是很聪明。 小女孩儿对即将到来的疼痛毫无察觉,还在那张着手,瞅着银发少年开心地笑。 埃利克:“……” ——对我笑干嘛?难不成还想我抱你? 他忽然有点气。 人类幼崽摔倒的动作全过程, 在他眼里都是放慢了大约好几倍的慢动作,想上去捞住不过是抬手的事儿。 但埃利克显然不乐意。 很是奇妙地,小女孩儿在下一刻神奇地自己站直了。 除非观察得仔细,才能看到有一根小小冰锥凭空出现,勾住了她的后衣领,直接把她险些啪叽下去的身子拎起来。 把小女孩儿往地上放时稍显敷衍,不算特别温柔,可好歹把她放稳了。 小女孩儿:“咦?” 突然出现的神奇事件,让这只有些呆呆的人类幼崽晃晃脑袋,注意力被分散了一大半。 “好神奇……” “圣诞,圣诞……” “是圣诞老人!” 小女孩儿的大眼睛“噌”地亮起,水润的眸子里仿佛落入了小星星。 她再度迈开小短腿,想要直奔——啊,咦,嗯? “圣诞老人”怎么不见啦? 在她被转移注意力的期间,银发少年消失了,将拒绝与小鬼靠近的原则贯彻到底。 走廊里只有金发小姑娘一个人,可她像是完全不气馁一样,依旧哒哒往前走。 摸摸墙,敲敲门,怀揣的希冀绝不轻易消失:“圣诞老人,你在哪里呀?” “圣诞老人~谢谢你找到科尼的小兔子~欸?要等到晚上,才能把小兔子放到科尼的袜子里吗?” “科尼的袜子不够大,好像放不下……呜,怎么办才好呢?” 小女孩儿开始有点苦恼了。 她陷入了要怎么跟“圣诞老人”和睦相处,以及怎么才能把自己前两天弄丢的兔子玩偶塞进不够大的袜子里的纠结之中,真正该苦恼的事情却一点儿都没想。 ——比如“圣诞老人”怎么可能长成那个模样。 ——还比如,“圣诞老人”怎么可能大下午就闯到别人家里来,跟走大路似的在这儿闲逛。 受到艾玛姐姐昨天随口哄小朋友的故事影响,小女孩儿科尼对“圣诞老人”的存在深信不疑。 因为只出现了大概几秒钟的漂亮大哥哥拿来了她最爱的玩偶。 所以大哥哥=圣诞老人=晚上就会把“礼物”塞到科尼枕头前的袜子里。 这个等式成立了! 科尼不着急去找“圣诞老人”,她现在想要倒回去,找到妈妈,问妈妈能不能给她一只更大一些的袜子。 “哒哒哒!” 她转弯,往回跑开了。 在暗处目睹到这一转机(不要问他为什么没有直接走)的少年心中一颗巨石落地,放缓紧绷生怕又被缠上的神经。 好了,可以宣告危机解—— “啊!” 埃利克:“……” “砰!” 埃利克:“?” 松下的那一口气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没错,只是缓了这半口气的功夫,转移目标的人类幼崽才走出两步,就啪嗒一下扑地。 “…………” 场面一度很寂静。 科尼摔倒了,虽然有地毯做缓冲,但似乎还是摔得有点痛。 即使从后面看不到这个小女孩儿的面部表情,但猜也猜得出来,她此时一定要哭不哭,是一副想要忍耐、但好像忍不了太久的表情。 楼上的走廊间,目前就只有她(和不打算对外露面的少年)一个人。 楼下传来了颇为热闹的笑声和交谈声,在外面玩了捉迷藏的大家都回来了,但暂时之间,还没有人往楼上走。 “……” 忍了一会儿,终于到达极限了。 科尼已经足够坚强,摔倒之后忍耐了好几分钟才哭出来。 ‘科尼是个勇敢的小姑娘哦’——事后被妈妈知道了的话,一定会把她揽在怀中,这样温声细语地安慰。 “呜……” 还未进一步发展到啜泣呜鸣。 科尼:“呜……呀!” “——所以我才讨厌小鬼啊!” 她飞起来了! 不对,她被提起来了! 这次没法再借用冰来进行不与人近距离接触的帮助,因为一脸烦躁的银发少年方才注意到,哪怕冰并没有直接碰到幼崽脆弱的颈窝,幼崽也小小地哆嗦了一下。 他只能亲自动手。 还是习以为常的手提式拎人,埃利克拧着眉,单手把真·小萝卜从地上提起来。 同时,为了防止科尼大声喧哗,他又把拿在手里忘了丢的兔子玩偶塞了过去,让小女孩儿带着幸福到极点的表情,一把将失而复得的小兔子抱住。 “圣诞老人大哥哥,谢谢你~” “啥?” 埃利克眼皮微跳,不知为何,他很不喜欢这个奇怪极了的称呼。 但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在开口之前,顺手提起的幼崽就跟着他,一起转移到了这一层楼的某个宽阔房间之中。 他是来找人——质问的。 嗯,没错。 在这栋楼房内,就有一间独立设置的婴儿房。 不过,这个时间,婴儿房内只有一张小床不是空的。 埃利克稍微耽误了一会儿才找到的目标,正是婴儿楠雄。 从初中生缩水成小婴儿的超能力者,就被安置在那张婴儿床中。 “呆子。” “干嘛。” “你傻了?” “谁傻了,真没礼貌。” “哦,那就是真有阴谋了。” 小床的高度不到成年人的腰,即使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也能够轻松地站在床边弯腰,看见婴儿的睡脸。 由于当事人变成了埃利克和齐木楠雄,必然构成不了这么温馨的画面。 银发少年双手撑在木头做成的床边护栏上,从高处投下的目光深有含义。 “还装什么装。埼玉那个迟钝的笨蛋没发现,不代表我没看见。” 直截了当切入正题是埃利克的风格,而此时,他的语气比寻常时分更沉:“喂,你,又用了那个能力吧。” 不是询问的语气,他根本就已经确定了,只打算让齐木楠雄给出一个能让他信服的解释。 然而,让埃利克颇为生气的事情出现了。 “嗯?听不懂你的问题。” 好好一个智力出众的超能力者躺进婴儿床,就仿佛被这张床同化了。 婴儿楠雄睁着变小后反而更明显了的死鱼眼:“如今的我只是一个超能力时不时失效的普通婴儿而已,想做什么都做不到。” 埃利克气:“你就继续装傻吧!” 他实在不明白了,这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虽然可以用“齐木楠雄绝大部分时间都很清醒,不会干拖队友后腿的蠢事”来暂做理由。 但埃利克还是觉得不对劲。 如果不给出一个能让他暂时不追问的解释,他是不会轻易放下疑惑的。 埃利克:“行了,别的不问无所谓,至少把你这么做的原因说出来。” 婴儿楠雄:“……” 埃利克(皱眉):“等等,还装?” 婴儿楠雄:“……” 埃利克:“……” 很好。 敢情这家伙直接无视了他,自顾自地睡着了,还明目张胆,睡得这般熟。 如果齐木楠雄不是埃利克姑且已经认定了的朋友,他现在就已经变成冰雕矗立在旷野之中。 正因为齐木楠雄是埃利克的朋友,所以,他现在还能轻松地安睡。 低气压的风暴只在银发少年身边涌动。 “竟然无视我……” 他很生气。 如此生气的后续便是,埃利克把小床里的婴儿楠雄提起……对,因为没处可提,他只能伸手,凑凑合合地去抱。 “等你醒了,要是还装傻不说话,小心被冻啊!” 正如此凶巴巴地说着。 “不对,不对。”一个语速缓慢,却能从咬字吐音显露出认真的稚嫩嗓音俏生生地出现了:“圣诞老人大哥哥,不能这么抱赛奇哦。” 埃利克:“唔?” 哦,想起来了。 因为实在嫌弃小鬼哭起来太吵,他刚才顺手提来了一只在呜呜大哭边缘徘徊的幼崽。 埃利克又用半秒时间反应了一下,话中的“赛奇”说的是婴儿楠雄。 其后,他才低头,看向抱着兔子玩偶的俏生生女孩儿。 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科尼,刚好在用心爱的小兔子,给不会抱小婴儿的圣诞老人大哥哥做示范。 “妈妈说过,不能因为好奇,就悄悄地碰小赛奇的头。如果想抱,就要像这样……” 她用自己的胳膊把小兔子圈住,兔子先生就乖乖枕在她的怀里,随着女孩儿的身子一摇一摇:“啦~啦啦~听着摇篮曲,乖孩子就睡着啦~” 科尼的嗓音甜甜,又带着小孩子独有的软绵绵。她把摇篮曲唱得很动听。 但是呢,嗯…… 她做出的示范,就没有多少可供借鉴的地方了。一瞧就是没有亲身实践过,但靠印象做出来的模仿。 很努力地“示范”完,科尼还用亮晶晶的眼睛望过来:“学会了吗,圣诞老人大哥哥?如果不做好的话,赛奇会不舒服哒。” 埃利克:“……” 刹那间,他的心中涌出了无数想对这个疑似天真过头的幼崽说的话。 首先,他不是“圣诞老人大哥哥”。“大哥哥”可以,前面的四个字必须去掉。 其次,都这么久了,还不对他的存在提出一点质疑吗!这小鬼的警觉性也太差了点吧。 最后,还有—— “不,搞错没有,我为什么要学会抱小婴儿的正确姿势?” 埃利克也是脑子当机了,居然想要认真地给五岁的小鬼解释说明:“这个自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初中生,根本不是婴儿好吗!” “哦哦,科尼知道啦!” “知道了就……” “圣诞老人大哥哥想要把给赛奇的礼物,塞进他的袜子里?” “啊?前后两件事有任何联系吗?” “可是赛奇的袜子太小了,比科尼的还要小好多好多……圣诞老人大哥哥,你等一下哦,我去拿更大的袜子过来~” “……喂??!” 科尼欢快地跑开了。 把摸不着头脑的埃利克丢在那儿没多久,科尼又欢快地哒哒跑了回来。 “一定~一定要等着科尼回来哦,圣诞老人大哥哥。” 埃利克张口:“我不……” 小女孩儿脸红彤彤,冲他展颜,露出了一个只有发自内心感到幸福才能展露的灿烂笑容。 少年由此一噎,忽然感到了几分没来由的重量落到了自己身上。 还不了解情况的他不知道,落下来的这份重量,其真名为等候已久后终于降临的“期待”。 科尼见到“圣诞老人”时如此激动的原因,暂时也不知晓。 可只要知道,“圣诞老人”要是走了,过一会儿回到这里来的小女孩儿必定会尤其失落,甚至可能会哭,就是了。 “……” 对埃利克来说,这就是天降的无妄之灾。 理智和情感方面都想要一走了之,又不管他的事——但是,为什么! 迈不开脚步。 并不出于本人意愿,但就因小女孩儿的一句话诞生而出的莫名其妙“责任感”,便把他钉死在这里了。 “设下圈套,把我拖到这里,可能还要把埼玉拖进来……果然是你,齐木楠雄的阴谋。” 埃利克没有千里眼,但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才回溯了这个世界的时间?” 他仍在询问。 可知道一切的超能力者依然没有回答。 婴儿楠雄睡着了,似乎很累的样子,睡得很沉。 即使银发少年再度气极也没办法,不仅是因为他不可能对朋友严厉逼问,也是因为—— 科尼回来了。 还带了大大小小的一堆小鬼。 “什么什么?圣诞老人?真的假的?” “不——可能!怎么可能啦!科尼,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就是!就算真有圣诞老人,也不会是一个没长胡子的矮小子……哇呀?!!!” 是谁混在人群中,当先说出了最不能说的禁词。 ……好了,不管是谁都无所谓了。 哗啦啦一群人进来,看到的就是足以深深镌刻进他们一生记忆中,永远难以忘怀之景。 的确没长胡子、但银色的配色还挺圣诞老人、不对关键是他真的是个矮子—— 银发少年将轰然翻倒的婴儿床踩在自己脚下。 他的金眼将冷峻目光横来,顿时扫来了足以将众人冻成冰雕的巨大风雪。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众人:“……” “…………” “……妈妈救命!赛奇被一个活的能说话的小雪人捉住了啊啊啊啊!!!!” 第98章 只用了一秒钟。 “砰!” “啪!” “哇啊!” “噫!好痛!” 可怕的“小型号雪人”就让胆大包天的小鬼们知道,任何与“矮”“小”有关的字眼, 都不能用在他身上。 埃利克起初还没有这是在欺负小鬼的自觉, 可能是因为以前收拾一年a班的小弟们时就是这么干的, 敲起人脑袋时尤其顺手。 但是,等到他习以为常地收手, 准备再顺应习惯, 对着这些提及禁词的小鬼严苛训斥几句的时候。 埃利克忽然反应过来:不对, 这不对啊。 这些小鬼又不是他的小弟,还轮不到他来教训。 而且, 他这一动手,性质不就从教训小弟变成了欺负素不相识的小孩儿,还把人家揍哭了——吗!!! “……” “呜哇啊啊啊啊——” 哭了。 猝不及防被揍的小鬼们傻眼半晌,终于在疼痛的帮助下回过味来。 他们的平均年龄绝对不超过十岁, 遇到这种情况, 自然不会忍耐,当即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妈妈——妈妈呜呜!” “才不是圣诞老人呢,呜, 雪人好可怕!” 有几个小鬼顶着脑门上的包,飞快地跑出去找“妈妈”。 但更多的小鬼却留了下来。 其中, 就有一个小鬼勇敢地冲上前,把哭得凄惨的弟妹们挡在身后。 很明显,这个女孩儿是里面年纪最大的,大概应该有十岁左右。 金灿灿的头发有些微翘,女孩儿活力十足的翠绿色眸子睁得滚圆, 从中硬是能看出点能够阻挡一切危险的坚毅来。 她是要比这一窝稚嫩小鬼敏锐且聪明得多,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便把双臂猛地一展:“不管你是什么人,不要伤害赛奇!赶紧放开他!” 埃利克:“?” 金发女孩儿的呆毛一抖,不知怎么就摆出了要豁出去的架势:“虽然不知道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只要我在这里,就不能让你伤害我的家人!” 埃利克:“……” 现在,只是过来找人的他,变成了他人眼中意图不轨的危险分子…… 好吧,这里面确实有一部分他自己的原因。 跟不明真相的小鬼浪费时间浪费感情,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埃利克还是打算带上婴儿楠雄直接走人。 麻烦小鬼的数量已经超过了警惕线,哪怕多待一秒都很危险—— “呐,呐,艾玛,为什么要退后呢,圣诞老人大哥哥就在这里呀。” 这个带着疑惑的甜甜嗓音响起,不仅让埃利克的脚步又被拖住,还让那个称作艾玛的勇敢女孩儿也低头,面露诧异。 科尼或许是方才,唯一没被“雪人”还是“圣诞老人”的吓人举动震慑住的幸运小姑娘。 她被艾玛姐姐一把揽到了身后,但却完全没觉得哪里需要害怕。 艾玛的胳膊下就是探出了这颗小脑袋,再一看,和前不久离开时同样的期待还留在科尼红扑扑的脸上。 “圣诞老人哥哥可好啦。”科尼轻轻地扯了扯艾玛的袖子,好似不能理解,大家为什么要感到害怕。 她很天真地说:“他把科尼的玩偶送了回来,还把科尼从地上抱了起来。” 不,那是提,不是抱——埃利克或许还想要纠正一下科尼话中的错误,这个错误一出,就把原本不那么温柔的动作柔化了一百倍。 “科尼,别过去。” 还好有人省了他的麻烦,坚定地认为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银发少年必然不简单。 艾玛仍是紧张地护住了弟妹们,目光停留在被少年抱起的粉发婴儿,想进不能进,更不能退,只能在僵持的空隙里思考如何是好。 她对科尼说:“他不是故事里说的圣诞老人。” “不是吗?可是,大哥哥把科尼最喜欢的礼物送了过来……” “那不一样!科尼,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 “嗯?” “根本就,没有——” 女孩儿的声音就停顿在了这里,后续被迟疑所截断。 【圣诞老人只存在于故事和传说里,现实之中,根本不存在。】 这样简单的道理,艾玛却犹豫了,没能以最坦荡的方式说出来。 因为,科尼对圣诞老人的存在深信不疑。 如果说出真相,就等于要将专给孩子们布下的梦幻纱幕撕开,让他们本来能够保持很长时间的欢欣与幸福如泡沫般破灭。 ——借“圣诞老人”的名义,在恰好是圣诞节的第二天准备好礼物,放在每一个弟妹的枕头前。 这是艾玛和诺曼,再加上本来不想参与但硬被拖来的雷,三个人前几天就商量好的计划。 他们是目前孤儿院里年纪最大的三个孩子,从许久之前,就自觉担负起了帮妈妈照顾年幼弟妹们的责任。 是的,这座静静被绿意茵茵环绕着的白色庄园,正是一所孤儿院。 艾玛,诺曼,雷,再加上其他的孩子,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 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因为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一起,彼此亲密无间,就跟真正的兄弟姐妹一样,一点也不寂寞生疏。 孤儿院的条件很好,对自小失去父母的孤儿来说,无疑是幸运的归属。 孩子们有舒适的住处,干净的衣服,以及丰盛的食物。 玩闹时可以在宽敞的走廊间跳来跳去,到草地上尽情奔跑捉迷藏。 喜欢安静的话,还可以去被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的图书室坐上半天,赶上时间,去厨房帮忙。 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人都无忧无虑,热爱着每天都充满着幸福的生活。 哦,对了。 虽然没有亲生父母,但他们有亲爱的“妈妈”。 孤儿院唯一的负责人,负责照顾他们的修女伊莎贝拉,是孩子们心中最爱的亲人。 伊莎贝拉就是他们的母亲,用柔软的话语和温暖的怀抱为他们遮蔽长大。 一天天,一日日,妈妈将他们抚养长大,直到他们被孤儿院外有需要的家庭收养。 不过,这样美好的孤儿院,其实还存在着一些不算完美的缺点。 孤儿院的外围有一圈低矮的铁栅栏,虽然很容易翻越,但妈妈从来不让他们去翻。 妈妈只说,外面很危险,竖起的栅栏是为了保护他们。 所以,孩子们的活动范围只有栅栏以内。 说小不小,说大,好像又并不大。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他们也从未亲眼去看过。 这点缺陷实际上也无所谓啦,对于这样美好的生活,孤儿院的孩子们非常满足。 一般来说,在孤儿院长到六岁,孩子们就会陆续被外面的家庭收养,最多也不超过十二岁。 艾玛已经快到十一岁了。 比她还要年长一点的雷,距离十二岁似乎已经差不了多少。 “正因为分别注定会到来,所以,才需要珍惜还能相伴的时间,大家一起努力,创造出以后能够永远回味的美好回忆呀!” 行动力超高的金发女孩儿精神气十足地挽起袖子,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圣诞老人”计划,的确来源于诺曼前几天从书架里找到的故事书。 故事的内容不重要,因为很简单。 大致讲的是一个神奇的白胡子老爷爷,会在圣诞夜的当晚驾驶驯鹿雪橇车,来到每一个乖孩子的床头,把准备好的礼物塞进他们的袜子里。 艾玛三人虽然还属于“小孩子”的年龄范围,可他们早熟,聪明程度也远远超过孤儿院的其他兄弟姐妹。 尤其是白发少年诺曼,他的智力已经到达让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地步了。 他们读了故事,完全不会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对圣诞老人产生憧憬,看完就明白了,这就是一个编来哄孩子的纯真故事。 但是呢,圣诞节这个节日——嗯,这应该是存在的,图书室里不少书籍都有提到。 在孤儿院里,了解“外面”的唯一途径,就只有看图书室内堆积如山的书。 孩子们对“外面”的认知,也只能从书本里来。 “看看日期……啊,正好!” 艾玛觉得圣诞老人的故事出现得正是时候,日期刚好能赶得上。 “诺曼,雷,我们先悄悄地准备好礼物,再提前一天给科尼他们讲这个故事,到了第二天,就能达到惊喜的效果啦,是不是很有意义!” “其实。”被硬拽来的黑发少年一只眼睛被刘海挡住,露出的另一只眼懒洋洋,说出的却是尖锐的大实话:“艾玛只是心血来潮想到了这个主意,因为太麻烦了所以也把我们拖下水吧。” 艾玛叉腰:“才没有——诺曼~诺曼!你觉得呢?” 白发少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闻言,露出了淡而温和的笑容:“我觉得艾玛的计划非常有意义,很有实施的必要……” 雷:“啧。” 诺曼:“但是,雷的发言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艾玛:“诺曼!!!” 诺曼:“不过,为了让大家高兴,我还是觉得可以试一试。” “哈哈哈~” 金发女孩儿把假装的生气唰地抹掉,笑得无比灿烂,早就知道两个小伙伴肯定不会反对。 她率先抬起臂膀:“自愿参加计划的人举手哦!” 一边一个,艾玛很不客气地把诺曼和雷的左右手一起举了起来,权当做为他们节约磨磨蹭蹭的时间了。 “行吧,艾玛做出的决定,就没有能被动摇的。” “所以说,雷,心里知道就好啦。做几天苦工而已,忍一忍,忍一忍。” “才没有让你们做苦工呢——我在前面都听到了哦!” 只有三个策划者的前提提要,便充满了如此欢乐的气息。 领头的是他们三个,接下来几天,孤儿院里年龄稍长的孩子都被通了气,悄悄地加入进来筹备。 按照计划,送给男孩子的简易玩具和送给女孩子的手工娃娃,都按时完成了。 就等着书本里说的圣诞节的当天晚上,趁着小孩子们早早入睡,大孩子悄悄爬起来,挨个把礼物放过去,到这一步就大功告成。 计划开始前的最后一天,艾玛便拿着诺曼找到的那本故事书,作为睡前故事,读给了两眼发亮的弟弟妹妹们听。 果不其然,对于能为乖孩子带来礼物的圣诞老人,年幼的男孩女孩基本上没有抵抗之力。 没读上几句话,孩子们就被深深吸引,并且,踊跃提问: “艾玛艾玛,真的睡一觉起来,就能收到礼物吗?” “对哦!” “只要是乖孩子就能收到?” “千真万确!” “那,什么礼物都有吗?能挑吗?我不想要玩具,能不能选图画书里看到过的大卡车!” “有!能——欸、欸?应该……能?” “哦哦哦!那我也想要别的,圣诞老人真有这么厉害的话就太好啦!” 艾玛(冷汗流下来):“呃……” 好像,一不小心答应顺嘴了,给自己等人挖出了偌大的一个坑。 在孤儿院里,物资虽然完全不会缺乏,反而相当富余,可不是生活必需品的其他东西,却是很少能够在这里面找到。 玩具都是妈妈偶尔从“外面”带回来的,种类比较稀少。 又因为大家在孤儿院都穿着整齐统一的白衣白裤白裙,光鲜亮丽的漂亮衣服也很少,只有在有孩子确定被“外面”的家庭领养,才会在临走之时换上不一样的常服。 虽说目前对“到总有一天会去往的外面去”的渴望一点也不强烈,还想要和亲人们团聚在一起,但孩子们的好奇心始终是旺盛着的。 艾玛事先大概就是忽略了这一点。 “圣诞老人”的出现,恰好应和了弟妹心中对“外面”的某种向往。 ——因为“圣诞老人”会从“外面”带来礼物。 ——因为“圣诞老人”会实现乖孩子们的愿望,把他们最想要的礼物送来。 他们从有意识开始就被圈在了孤儿院的天地里,始终好奇着的新奇事物哪怕只出现了一点儿,也能将积累已久的念头点燃。 于是,怀着对“明天就能收到礼物了”的期待入睡,就这样,比以往更加积极地迎接新的一天…… 幸好“圣诞老人的礼物”已经提前准备好了。 圣诞夜当天出现的第一份“礼物”,是妈妈刚好从“外面”带回来的新的小弟弟赛奇。 新成员的增加引发了孤儿院上下的震荡,同时也成为了“圣诞老人”切实存在的证据——因为有几个小朋友最想要的礼物,就是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 不过,也可能有一部分孩子会有一点点失望,毕竟艾玛他们实在变不出一辆大卡车。 可只要有充满心意的礼物,就能达到最初设定好的目的。 …… 这就是原因。 这就是,艾玛话说到一半,就忽然卡住说不下去的理由。 如果在这里说出“圣诞老人并不存在”的真相,那么,之前的准备不就完全归零,彻底泡汤了吗? 艾玛还挡在弟妹们身前,不知怎么,她手心冒汗,不仅是因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科尼,到现在还相信着“圣诞老人”的故事。 要在这里大声地反驳吗? 把自己亲身播种下的希望,再由自己残忍地揭破,做出这样过分的—— “……” 同一时间,听到了被某超能力者同步转播过来的少女的心理活动。 此时正置于反派定位的少年似在吸气,他的眼角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你到底在干什么——在心中加重语气强调了这句话后,埃利克方才想起来,齐木楠雄以前说过听不见他的心声。 这个大抵不太方便在外人面前显露的质疑只能作罢。 在再度开口,打破这里的沉寂之前。 满屋子小鬼都被他随意一抬的眼神惊吓到,下意识噌噌往后倒退。 “我有这么吓人么?” 此话一出,小鬼们噌噌后退的频率居然还加快了。 这个发现让本来就很不爽的埃利克更加不爽。 小鬼果然就是小鬼,麻烦,搞得像是他要吃人一样。 尤其是最前面的这个呆毛显著的。 想退又想冲过来抢走婴儿楠雄的表现过于明显,更进一步地把埃利克的形象往“人贩子抢劫犯”的方向推。 如此死脑筋,又如此不自量力。 面对这种没眼力见的小鬼,埃利克只会有一个反应。 他向前扫去的目光更显淡漠。 他抬手,单独伸出的食指同样指向前方,动作明明颇为缓慢,却像是一同将万倾压力牵起—— “你,对,就是你。” “嗯!” 被点名的小鬼头如同得到了最期待的号令,一下子精神起来,在她艾玛姐姐的胳膊下努力抬起脑袋。 忽略掉其他小鬼那仿佛天塌了地裂了的惊愕表情。 态度尤其不好的少年开口直言:“你想要什么?” “哎?”小女孩儿眼睛眨眨,抱紧了兔子玩偶,可显然希望之光未灭:“科尼已经收到兔子先生了,还能有别的礼物吗?” “想要就有,先申明,只能是我见过的记得样子的。”银发少年的态度仍然不改,甚至还更不耐烦了一些。 如果不是要顾着缩水还要装傻的朋友,他现在就是标志性的抱手动作,搭配上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神…… 超凶。 简直凶死了。 都这么冷酷了,少年还要凶巴巴地道:“这是我顺手揍了你们的心理损失费,事后不要试图拿这个做借口找我麻烦,知道了么!” 孩子们:“……欸?” “时间只限于今天,过时不候。不要?不要我就走了。” 在其他孩子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当下,接受良好的科尼小姑娘最先高兴起来,用软绵绵的声音问:“圣诞老人哥哥,可以给科尼……嗯,一个能和科尼的小兔子作伴的新朋友吗?” 埃利克:“拿去。” 砰! 一只可爱程度爆表的猫咪凭空出现,稳稳当当地落在科尼脚前。 小猫咪左眼与右眼之间有一道明显的半圆弧痕迹,看着尤其像隔壁世界的那个谁谁谁——那个谁谁谁的不负责师父又把他的形象随意滥用了。 除了不是活的不能动,抱起来稍微有点沉,摸起来更有点冻人以外,这只猫哪里都好。 “哇——” 科尼欢喜的叫声终于把看呆了的其他人唤醒。 “……艾、艾玛?我们在做梦吗?刚才,我好像看到……猫……” “这、这个,不、不对呀!” “难道——真的是圣诞老人?!” 态度糟糕,但不反驳也不承认的银发少年解决完最好解决的小鬼一号,随即看来:“下一个。” 众人:“……” 众人:“…………” 两方继续僵持了大约十秒钟。 第十一秒的时候。 哗啦—— 艾玛手忙脚乱,但已经罩不住身后两眼放光的小朋友了。 “我!我我我我!老爷爷我想要小车!” “谁是老爷爷,有我这么年轻的——咳。唔,拿去。” 啪。 冰做的小车和焦冻猫.2.0一样凭空落地。 小车的做工相当精妙,将制作人曾经亲眼见过的有钱少爷的豪车还原得完美无缺,车轮还能顺畅转动。 别的什么都不要说,只要说三个字就行了: “酷毙了!!!!” 紧接着: “老爷爷老爷爷!我想要——咦我想要什么来着?哦,我想要能出声的收音机可以吗!” “都说不是老爷爷了!要求还真多,只有出不了声的收音机,凑合拿着。” “圣诞老人是真的!老爷爷,你带好吃的过来了没?我忽然有点饿了。” “没有。顶多只有不加糖不加料的冰棍。” “我……那个……老爷爷,安娜……想要新的蝴蝶结……” “……你们这些小鬼就是来为难我的。” 姑且不提“圣诞老爷爷”最后有没有为小姑娘实现想要新蝴蝶结的心愿。 他被包围了。 是的,只在一瞬间,神秘的少年就转敌为友,得到了一堆天真小鬼的热情追捧。 艾玛(惊呆):“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发展啊!我没睡醒?是我还在梦里?” “咦,不会啊,这就是——” “艾玛,发生了什么?” 猛地一顿,极度怀疑自己眼睛和脑子都出问题的女孩儿回头,几乎要落泪了:“妈妈!” 在这事件基本上等于解决了的关键时刻,孤儿院的负责人,修女伊莎贝拉匆匆赶到了婴儿房。 看清房内(满地形状各异的冰块)的混乱竟像是,女人明显愣了一下,再将目光投向位于包围层中心的陌生少年。 ——以及,少年抱着不放的粉发婴儿。 她的神色间,似是闪过了颇为奇异的颜色,眼中同样有所变化。 埃利克也就在这一刻,与修女对上了视线。 他到现在还是认为,这所孤儿院相当有问题,孤儿院的负责人更是不可能没有问题。 在这一眼中,少年的视线有如深不可测的幽潭,表面璀璨无暇的金芒也无法将其幽深覆盖。 不简单的女人的底细,仿佛被他径直看穿到底,其中,也包括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根本不需要揣测。 这个女人的眼神同样灰暗,张口说出的,一定是—— “不是这样抱的哦。” “……啥?” “婴儿的颈椎很脆弱,你这样抱,很容易伤到他。” 女人微微俯身,面上唇角扬起,笑容竟是如春凤拂过,柔软温暖到浸人心弦。 “艾玛。” 她喊出女孩儿名字时的嗓音同样温柔动听。 “去教教那个哥哥,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到赛奇,你们俩,都要小心一点哦。” 艾玛:“……哦!好的,妈妈~” 先还那么警惕的女孩儿顿时卸下怀疑,哒哒地跑来了。 埃利克:“?” 等下。 这个情节不对吧。 一眼看到闯入者,居然是完全不在意的寻常反应?这个女人,看样子比他想的还要深不可……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不好意思哦,圣诞老人大哥哥!不过,虽然你是圣诞老人——不是这样抱的啦,哎呀,真笨!” “?” “老爷爷真笨!” “??” “小雪……对不起,圣诞老爷爷,如果你再送我一个大卡车,我就夸你聪明。” 埃利克:“???” 谁来告诉他。 这群小鬼,是怎么回事! “老——” “……我不是圣诞老人,我是——圣诞老人的朋友!” “咦?那谁是圣诞老人?” 快被小鬼淹没的埃利克:“哦。” “是一个光头男人。” 没良心拖好友下水的最强之人说:“你们在门口等着,他一会儿就来了。” 第99章 “我被你们害惨了。” 当埼玉发出这个沉重又透着无尽幽怨的声音时,他正沦陷在一生中最艰难(大概没有之一)的困境之中。 一群丁点大的小孩子把他淹没了。 欢天喜地, 激情难抑, 再附带要掀开房梁的欢声笑语。 年龄涵盖两岁到十岁的小朋友们都努力伸出小短手, 能抱住腰的绝不拉手,能拉住手的绝不抱腿。 即使是身高和手长都不占据优势的真·小不点儿, 也要锲而不舍地紧贴着挡在前面的哥哥姐姐的后背, 让自己肉肉的胳膊穿过肩膀与肩膀的缝隙。 “老爷爷——” “礼物——” “圣诞老人——” “咿呀~咿呀呀!” 让埃利克忌讳犹深的“地狱”中是何情景, 如今的埼玉已经了解得无比清楚了。 他一定要说这两句话: “埃利克,没想到你会暗算我, 我看错你了!” “楠雄少年,你真的学坏了。你好阴险,你不是人唔哇!” 全世界第二强的男人很心塞。 明明他是抱着(有点得意)大义凛然之心,前来拯救一定是被小孩子困住的好友们的, 于情于理, 都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可他没想到,自己结识的这两个朋友变了。 难道是现在都有了变矮(划掉)缩水这个凄凉的共同点,埃利克和楠雄少年得到了前所未有之深的共鸣, 就干脆利落地把他埼玉抛下了? 埼玉心想,这个猜测是很有可能的。 好友们嫉妒他始终高大威武, 从未为身高苦恼,所以才会在暗中设下此局,非要把他拖进来,感受此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痛苦…… “不,等下, 我不是圣诞老人,这是从哪里穿越过来的设定!” 埼玉在被彻底埋没前大呼,试图挣扎:“等等小朋友们,我没有白胡子也没有红帽子,我也不是老爷爷,我才二十五岁呢——所以为什么我一进门就要得到这种热情到可怕的待遇啊!?” 热情,就是热情得有些过头了。 二十五岁的男人这辈子第一次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 热情欢迎他的还是一群小孩子,这与他之前不被孩子喜欢也大概不被讨厌的实况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礼物——不对,他全身上下连多余的硬币都没有,哪里有钱给这么多孩子带礼物? 圣诞老人——好的,虽然不知道前情,但很明显这就是埃利克和齐木楠雄齐齐给他挖的坑。 埼玉离开了。 不对,不是说他离开了这人世间,而是,他的灵魂短时间地飘了出来,飞向了远方。 然而,世界第二强的男人绝不会白白承受这份无妄之灾。 在灵魂飞远之前,他还留下了一句堪比诅咒的指控之言: “小……朋友们……行吧,行吧,就假设我真的是圣诞老人……圣诞老人的朋友是谁?不就只有‘那个’了吗?没错,他,就是——” 埃利克:“埼玉!你?!” 阻止不了,埼玉已经豁出去了。 互坑起来绝不心慈手软虚假友谊三人组——挂靠在这一组织中的男人发出了最后的呐喊:“那边那个色调都很符合冬天和圣诞夜的小子,就是我圣诞老人埼玉最好朋友,雪橇埃利克君啊!!!” “……” “…………” 仿佛被开辟了新天地的孩子们:“哇!!!” 唰啦啦! 当即分出一拨激动得快要窜上天的小鬼,放弃一点也不“圣诞”的“圣诞老人埼玉”,直奔向刚轻松下来没多久的“雪橇埃利克君”。 “雪橇!雪橇!” “啊!昨天我听艾玛说起过!圣诞老人就是坐的驯鹿车……嗯?不是驯鹿车吗?怎么是雪橇?” 还好,刚开始说起,就有个机智一点儿的小鬼灵机一动,发现了圣诞老人埼玉话中的漏洞。 埃利克心头一松,仿佛已然解除了危机:“知道就行了,怎么可——” “哦哦哦!我知道了!” “?” “圣诞老人的雪橇车是驯鹿拉的,所以,雪橇是雪橇,驯鹿是驯鹿!哇!” “冬,你好聪明哦!懂了懂了,原来大哥哥是雪橇!怪不得会做冰雕,太厉害啦!” 埃利克:“…………” 意想不到的转折,将本来就摆在了眼前的真相一脚踹飞出去老远。 当他发现小鬼们无比轻易地接受了“他=雪橇”的诡异设定,没有半点怀疑之时。 气槽瞬间升值最高,还有极为明显的爆表趋势。 埃利克也就毫不意外地爆发了:“谁特么是雪橇啊?!!” “不觉得雪橇更贴近你的形象吗?” “贴近个屁。” “这么多未成年人在呢,不要说脏话。” “贴近个球。” “好啦好啦——把我拖下水就别想自己能站在旁边看热闹,不可能的,我死也和你们俩同归于尽。” 成年人“阴暗”的内心世界由此暴露无遗。 埼玉才把最要好的好朋友埃利克反过来拖到水里泡着,紧接着下一个,就是现下至少外表不占优势的婴儿楠雄。 “对了,孩子们,这边是雪橇埃利克君,那边,对,那就是我圣诞老人埼玉的好伙伴……” “秃子,你的良心呢!” “良心什么的不要啦!小朋友们,他,就是超能力驯鹿赛奇!” “……” 迷之沉默持续良久过后。 “哇!!!!!” “赛奇是驯鹿君!好可爱~~~~” “驯鹿!驯鹿!原来是变成人的小驯鹿!” 和“银发少年=雪橇”的等式成立得飞快一样,天真单纯的孩子们立刻被伪圣诞老人忽悠,相信了“小赛奇=小驯鹿”。 又是一阵哗啦啦,孤儿院的二十几个孩子大致分成了三波,一脸新奇地围上了在圣诞节不约而至的圣诞三人组。 可以这么说。 在同一天出现在这里的三人组,给孤儿院带来了近乎翻天覆地式的巨大影响。 此时,屋内正热闹非凡。 小鬼们在叽叽喳喳,里面虽然有个别人面露惊讶,但却意外地没有怀疑。 唯一的小婴儿得以从极其不会抱孩子的埃利克那里解放,转而躺在了修女伊莎贝拉的臂弯里。 黑发修女坐在一边,没有出言阻止就发生在眼前的混乱,反而温柔地微笑着。 会引来这样的结果,是谁都无法事先想到的。 埃利克也没有想到。 他们三个完全是来孤儿院捣乱的,从进来开始,就没有隐藏过自身的特殊之处。 按照正常的逻辑,这儿的人冷不防在自家撞见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一个/两个陌生人还大大咧咧地展露出了普通人不可能有的能力。 ——应该又惊又怕才对吧? 行,就算他们心大,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害怕的。那也该给点面子,好歹表现出一点儿震惊来? 然而都没有。 还不懂事的小鬼毫无反应,把童话与现实搞混,这还算能够理解。 可大人毫无反应,仿若陌生人连带着陌生人所携带的异样并无不妥,全都习以为常了一般…… 这就匪夷所思了。 直到此刻,埃利克依然认为这所孤儿院大有问题,修女也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 因此,会造成这诡异的局面出现,就只有那个可能—— “你们会来的事情,赛奇已经提前告诉我了。” 伊莎贝拉微笑,给出了一个让人意外又不意外的答案。 “早上刚接到这孩子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他叫赛奇,不是普通的婴儿。因为某些不能说的理由,他想要寻找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埃利克和埼玉都听见了:“哦?” “我把赛奇带回了孤儿院,还在烦恼着,要怎么跟大家说明小赛奇的情况。一场让我们都惊讶不已的意外突然发生,倒是把本应该由我来解释的过程省略了呢。” 埃利克和埼玉:“唔?” 伊莎贝拉正说着:“没过多久,睡在小床里跟孩子们见面的小赛奇——” “赛奇飞起来了!” 一个童声从旁插入,带着沉淀了大半天都未消散的亢奋。 “赛奇和床一起飞,他们还在房顶上打转!” 又是一个亢奋程度不比前者少的声音,能够激发共鸣的话题一出,顿时间让无数见证过现场的目击者们踊跃发言,你一句我一语地拼凑出当时的情况。 不知是不是忽然变得不低调了起来,还是说,单纯就是一个意外。 整个孤儿院的人都亲眼目睹了超能力发动的现场。 死鱼眼的小婴儿漂浮在半空中,床与桌椅齐飞,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如同天女散花,四处飞舞迷人眼。 不提当时的情景有多不科学,有如鬼故事现于人间。 原本处于正常世界观下的孤儿院全体成员都惊掉了下巴,眼睛别说瞪得有多大。 最大的几个孩子反应得颇快,把下巴扶回来,顿时就扑上来,用手在飞天婴儿的正下方挥来挥去,试图找到一根把小赛奇吊起来的透明线——能找得到才怪了。 再把一个大人加一众孩子当时的丰富心路历程略过。 既然现在是这副淡定到无论看见什么都不惊讶的模样,就说明,他们最后都接受了新来的小赛奇不是普通婴儿的事实。 有了超能力的提前铺垫,光头圣诞老人和人形雪橇的出现,也就显得平平淡淡、完全不需要过度紧张了。 埃利克:“都说了我不是雪橇!” 埼玉:“圣诞老人就算了,能不能不要强调前面那两个字!”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两人同时发出抗议之声,或许是因为太有默契了,让满屋的孩子们都笑了出来。 “圣诞老人和雪橇大哥哥真有趣~” “我这次真的懂啦!”一个小不点昂首挺胸地举手,下巴简直要得意地仰到天上去:“就是因为赛奇是圣诞老人的驯鹿,他才会有那么神奇的能力~!” “妈妈,赛奇之前跟你说过话吗?” 不久前刚跟埃利克“对峙”过的金发女孩儿也跳到妈妈的身边来,搂住女人的肩,满脸好奇:“他还这么小,就能说话了?” “是呀。”伊莎贝拉柔声道:“因为赛奇是一个神奇的孩子,等他睡醒,说不定就能跟艾玛打招呼了哦。” 艾玛欢呼:“好棒!诺曼,雷,快来看好能干的赛奇!” 这声欢呼一出,不仅是被她叫到名字的那两个男孩儿,其他小不点儿都眼睛闪亮,放弃了相对大只的“圣诞老人”和“雪橇君”,雀跃着跑了过来。 里一层,外一层,统一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孩子们都挤在了妈妈身边,探头看来看去。 埃利克和埼玉这边因此彻底空闲了。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感到有多如释重负,隐晦地对视一眼,就此达成了统一意见。 还是奇怪。 虽然伊莎贝拉给出的解释听着完全合乎逻辑,也颇合情理。 但,不能因此而忽略不得不在意的关键。 “你们,都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婴儿了。” 埃利克开口,微微皱起眉,不掩怀疑之色:“居然还这么放心地把他留下?” 首先是这个修女。 在猝然间听到一个婴儿传来的心灵感应,只因他说,想要找个容身之地,就把他带了回来。 然后,是这一窝心大的小鬼。 难道全都天真烂漫到,能毫无忌惮地接纳一个非同一般小婴儿? 最后才是齐木楠雄。 埃利克越发搞不懂这小子想干什么了。 “雪橇大哥哥,你问得好奇怪啊。” “啥?” 冷不防,埃利克被这个带着满满奇怪的反问怔到了。 一双双眼睛回望过来,里面全写满了“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为什么还要问”。 “赛奇到了孤儿院,就是我们新的弟弟。” “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他的身上有什么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都无所谓呀?” “——!” 埃利克真的怔住了。 他是无法从这些纯真的眼眸中看出任何虚假或是敷衍色彩的。 这所孤儿院很奇怪,也很不一样——这个念头再度在脑中浮现,同时无可避免地加深了印象。 大概还无法减去怀疑。 但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这里与自己的第一观感有所违和的微妙之处。 “赛奇是驯鹿,带来了圣诞老人和雪橇大哥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妈妈,大哥哥他们,就是我们大家一起收到的圣诞礼物吗?” “是的,我们都收到最棒的礼物了。” 修女耐心地哄着孩子们,至始至终都是温柔的表现。 “圣诞老人和雪橇大哥哥,还有小赛奇,都会留下,成为我们的家人吗?” “会的哦。” 埃利克:“什么?谁要留——” 埼玉:“留留留,不嫌弃的话我们就不客气地留下了。” 埃利克:“喂?!” ——你傻吗? 好友火速投来的目光是这么说的。 ——什么意思! ——笨啊,埃利克。幸好我提前想到了。 埼玉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如果,我们现在带着变成了小婴儿、似乎还变傻了的楠雄回去……” “然后?” “会死的。” “啥?” “齐木夫人,她生起气来,是你我加起来都不能抵抗的。比如不给你做甜食,不让你再悄悄喝酒,不允许你再吃可乐炸鸡——” “………………留!!!” 第100章 ——虽然过程显得十分草率,但他们到底还是留下了。 不。 只是暂时静观其变, 带着审视的意图继续观察这所孤儿院而已。 跟一不留神就把初中生弄丢变成小婴儿的两个成年人心虚畏罪, 想要暂时在外面躲躲没有任何关系! 嗯, 既然不着急回去,要在这儿多逗留一阵。 不提别的, 孤儿院——其实也挺好的。 因为绝对不能指望埼玉和埃利克, 这两个大(?)男人来亲自照顾缩水后的婴儿楠雄。 会死人的。 超能力者肯定不会死, 死的只会是因为手忙脚乱焦头烂额而被气死的男人们。 “埼玉,这样正好。” “什么正好?” “你傻吗!这么一来, 齐木小子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丢给女人照顾了么!” 这一点,埃利克早在一开始就迅速想到了。 要他和满满当当一窝小鬼待在一起就已经是折磨,更别说要他照顾小婴儿——即使这个小婴儿本质是初中生,比普通婴儿好养一百倍也不行。 埼玉(恍然大悟):“哦!忘了还有这一招!” 埃利克(得意):“那是当然, 这样就不需要我们费功夫——” “埃利克, 原来是一个有了孩子就不负责任的男人啊。” “……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你想被我冻成冰块么?” “别啊别啊!这么说行了吧?楠雄他,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够了吧你, 好恶心!!!” 这两人开起了玩笑,尺度还颇有些高, 声音之嘈杂,让莫名其妙就被牵扯进来的当事人之三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 “你们都够了,不要以为我的身体受到限制,就连智力和听力也一起倒退了好吗!” “真是服了。”婴儿楠雄很不客气地对两人翻了一个白眼,言辞之犀利, 果真一如往昔:“谁要摊上你们这样的家长,才是真的倒霉。” 埃利克抱手:“哼,不用担心,反正我是不可能有后代的。” 埼玉望天:“虽然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做一个好家长吧……” 婴儿楠雄继续不客气:“不知道,不关心,无所谓,跟我没关系。所以能请你们出去了吗?” “婴儿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即使是我也不例外。神出鬼没地跑到婴儿房来,你们俩,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 擅闯婴儿房二人组齐声:“靠!” 不管后面再有多少喧哗,婴儿楠雄都没反应了。 他一秒睡着,任凭友人们在婴儿床边大眼瞪小眼,也全然不顾。 如此怡然自得,仿佛真的变成了只会吃了睡睡了吃的小婴儿…… “赛奇怎么这么快又睡着了?” 从旁边冒出来的艾玛探头往下看,对粉发婴儿的安静睡颜颇为不解:“他明明十分钟之前刚睡醒呀,不是应该还不困吗?” 两人:“……” 懂了。 婴儿楠雄就是单纯嫌弃他们,所以完全不想搭理他们。 这就让人很不开心了。 因为心里不高兴,所以——是埼玉先动的手。 “嘿咻。” 在女孩子“哎呀!”的惊叫声中,他一伸手,就把睡得好好的小婴儿捞起来了。 “别睡了楠雄!跟我们一起去感受外面明媚的阳光,多晒太阳才能茁壮成长啊!” “嗯,我赞同。睡什么睡,睡久会变傻的!” 婴儿楠雄在这时来了个猛睁眼:“再傻也傻不过你们——” 后面的话音没能顺畅落下,只因在那之前,就被哗啦的风吹散了。 埼玉把婴儿楠雄捞起来就跑。 反正整个婴儿房里就只有一个婴儿,不用担心吵到无辜的小朋友。 男人的动作迅捷,一动便快到只得见虚影。 他出了婴儿房的门,来到刚好有两三个小不点绕圈打闹的走廊,身子一晃,就避开了小小的几个“障碍物”。 ——不用担心撞到人。 埼玉直接从距离地面有好几楼的地位翻窗,跳下来了。 落下就踏入了铺满眼目的草地,混入雨后芳草香的空气无比清新,再配上埼玉所说的灿烂阳光,正是怡人。 不过,当机立断的男人自己落地之后,手里却空空荡荡。 婴儿楠雄挑在他往下跳的瞬间,从埼玉的手底下脱出,此刻便悬浮在埼玉的头顶不动。 一个死鱼眼小婴儿飘在半空中,透过死鱼眼传达自己心中对男人的鄙视。 短手短脚,配上粉红色带花花的婴儿连体衣,竟然……还显得有点可爱。 然而,被反差衬托得有点可爱的小婴儿居高临下,目光很是冷漠地俯视下来:“幼稚。” 埼玉:“噫!” 这一场“对决”,看起来是睡觉被干扰了的婴儿楠雄胜利了。 可他没有获得完全的胜利,紧接着,就有新的转折出现。 噌噌噌,噌噌噌! 首先是埼玉方才翻过的窗台上,噌地多出了一排小脑袋。 然后是下方,埼玉的身周也唰啦啦地冒出了好些个小鬼头。 他们的共同点是,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悬浮在上面的小婴儿,瞳孔里自带光亮,殷切与崇拜几乎满溢而出—— “哇呀呀,哇呀呀,赛奇赛奇!要抱!” “赛奇~赛奇又飞起来了~” “赛奇快下来呀,让姐姐抱抱好不好~” 在孤儿院,婴儿楠雄似乎成了最受欢迎的个体,完全没有因为与众不同的能力受到排斥,吸引人的效果反而超群。 除了堆在窗台的小孩子一二三,前几分钟还在草坪上手拉手转圈圈唱歌的孩子们仿若会瞬移,一下子全过来了。 超能力婴儿在天上慢悠悠地飞。 晃晃荡荡,时上时下,不径直飞进屋,而是绕着草地兜起了圈子。 下方,就是冲着天坚持地张着手,被他兜着一起转圈子的小孩儿们。 一时间,一个个矮白萝卜连成长龙转圈的景象,就成了草坪间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好了,看来不需要我带着他去晒太阳了。”埼玉说。 超能力者可以在转圈运动中得到充足的阳光。 啧,表面上说不要打扰他睡觉,实际上带着小鬼玩起来,还挺不含糊的嘛。 “这才过了几天,他是不是就已经融入进去了——这适应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埃利克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距离闯入孤儿院的当日,才刚过去几日时间。 他和埼玉虽然商量的是要留下来,但显然,他们没有直接住在孤儿院里。 到底住哪儿不需要管,就算风餐露宿也没差。 总之,真正算作留下的人,只有变小后的齐木楠雄。 婴儿楠雄刚好能够在孤儿院放上一阵儿,而埃利克两人在独自行动的时间里,把包括孤儿院在内的整个分割空间都转了一遍。 没有看错,孤儿院所在之处还是跟他们在森林边缘眺望到的一样。 这一大块近六边形的土地被断崖环绕,宛如一座被单独遗弃的孤岛。每一个隔开空间内的房屋,都是一所孤儿院,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他们还去了被树林间的阴影略微掩藏起来的另一栋小屋,也是五个分割空间中都有这样的小屋子。 由于埃利克始终坚持认定孤儿院大有问题,因此,这看着遮遮掩掩、颇为鬼祟的屋子,便自然而然地成了怀疑对象。 说来也巧,在他们进去一探究竟之时,远远地,便有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出现在小山坡上。 将渐暗暮光覆盖的夜色也沉入了大地,仿佛同时带来了遍地静谧。 这儿虽然不是伊莎贝拉所在的那所孤儿院,但情况应该相差不多。 不知名的修女牵着一个孩子的手,两人走过了草坪,从林间的小道间穿过,不久后,就来到了此前紧锁却能轻易翻越的栅栏前。 看上去是一幕沉寂而又不掩温馨的画面,可从背后望去,却让人莫名地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被黯淡的月光映照着,投落在地的人影模糊不清,与草丛间显露出的阴影搅混。 在一旁的树影仿若也不甘落寞,落于黑暗中,微风拂来,重叠的沙沙声传到耳边,不知为何觉得尤为清冷。 “咔——” 明明无风,挂着锁的铁门却忽然晃动,咔噔作响。 继而,铁门幽幽地敞开了。 修女领着打扮得颇为精致的女孩儿跨入被封禁的门内,走向已经亮起了灯的房屋。 冷风也将她们的对话声传递了过来。 ——养父母……带你…… ——离开以后……孤儿院的大家…… 从对话中得到的信息是,这个女孩儿被“外面”的家庭收养,修女带着她走过最后一段孤儿院内的路,即将送她前往“外面”的世界。 ——咯噔。 ——咯噔。 一大一小将要走进的房屋很灰暗,不比孤儿院众人居住之处那般干净明亮,怪异的声音便在此时从里面传出。 像是某种钝器不断撞击地面的闷响。 又像在期间重重踱步、焦急等待的脚步声。 修女握紧小女孩儿的手,在眼中闪烁的,似是一道奇异的光。 平日紧锁的铁栏。 隐晦透着阴冷的神秘大门,以及门后的房屋。 以及,更多的诡异线索—— “好好的白天放着不用,为什么非要等到晚上才把人送走。” 埼玉冷不防地道。 可能是因为心虚,亦或者,有夜色掩盖,方才能做一些不能见光的事。 埃利克没将自己的想法直说出来,但紧皱的眉宇间浮现出的淡漠,远比冰川更冷。 看清前方之景,少年心头原本淡去了的不喜感觉再度浮现,配合着不知来由的厌恶,已然攀升到了顶点。 实际上,他得到的感受充满了违和。 一半是完全的理智告诉他,这里面没有什么不妥,如果有任何晦涩存在,他和埼玉早就发现了。 另一半则来得莫名其妙,是有什么令人作呕之事就发生在眼前,但他居然无法阻止的烦躁。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凑在一起,就成了加倍的烦躁。 要消除掉这双份的烦闷,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将那扇门推开。 就在此时,此刻。 只要看清楚了那里面的情景,就能解清疑惑,揭露出门后到底是真实的灯光,还是有所伪装的更深的黑暗。 “结果又没忍住多管闲事了啊。” “不把这破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搞清楚,我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埃利克表明完态度,还不忘打上一个极为符合他个性的补丁:“哦,不要搞错了,我在意的只是齐木小子当时做了什么小手脚。孤儿院有没有阴谋,待在这儿的小鬼会被怎样,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埼玉:“是,是,不在乎不在乎,我懂你我懂你。” 埃利克懒得理他。 修女和被修女带来的小女孩儿已经走了进去,打开一会儿的大门随后回拢,将光芒严防死守地收拢回来。 而在光影交汇之际,银发少年也出现在了门内。 前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无视掉被化为嘈杂之声的喝问,他抬眼,足以划破空间的目光,直直向前—— …… …… “所以说,你们以为会撞破孤儿院的阴暗,譬如人体交易之类的事件。但其实人家就是正常的交接,那个被领养的孩子上了马车,就被送到了几十里开外的城镇,好好地进了一户人家的门——” “……” “你们还真的跟了几十里的路,一直到确定了没有任何阴谋才回来?” “……” “辛苦了。”婴儿楠雄说,“不过你们也是真的闲。” “怎么可能……我说,事情怎么可能真的这么简单!”吃瘪的银发少年大为恼怒。 “没出事当然是好的,但是——为什么没有?明明我的直觉都告诉我这里绝对不简单了?!” 他还是不相信。 他还是觉得有问题。 可是,费尽功夫折腾了大半夜,得来的结论还是“没问题”。 两人昨晚不止是跟着马车跑了几十里路,还顺带在人类居住的城镇里来回打转,转回到孤儿院时,也没忘记之前去过的婴儿室所在的独立建筑。 怀疑的地方都翻遍了。 没有问题。 至少表面上,是没有问题的。 独立建筑应该只是与孤儿院紧密相关的管理处。 这个地方接纳了无数失去父母无处可归的幼儿,幼儿会由专人抚养,到一岁之后,转而分配给五个附属的孤儿院。 孤儿院也就只是普通的孤儿院而已,顶多条件显得尤其优渥,不像是单纯的福利机构。 “埃利克,看开点!” 一只手从旁伸出,结结实实地拍打在了少年的肩头。 “这只能说明,修女们就喜欢大晚上不睡觉,趁着黑灯瞎火,悄悄地送被领养的小孩儿出门。” 埼玉正色道:“不能因为你觉得别人有问题,就一定要从别人身上找出问题。这样是不好的,会显得你心胸狭——” 埃利克:“我都要烦死了!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赶紧把手拿开。” 埼玉:“……哦。” 男人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然后定睛一看,果真发现好友的脸上写满了“不要惹”和烦躁。 ‘他烦什么啊。平白无故的,又为啥说我笨蛋?’ 埼玉沉吟。 当然沉吟不出什么名堂来。 因为他确实漏掉了某个出现得极为隐蔽、极不容易被发现的关键信息。 唯一注意到了这个信息的银发少年忽然挑眉。 抬手往左一抓——超能力者就睁着死鱼眼,淡定地与他对视。 两人的视线对撞,其中含义只有彼此能知。 “肯定是你干的。” “哦。” “违和感太严重了,你不止回溯了时间,呆子,你——你还干了什么?” “因为从头开始解释起来相当麻烦,所以我打算缓一缓再说。” “喂!” “停停停你们在干嘛,大眼瞪小眼?” 如果不是埼玉阻止,矮子可能会把呆子甩啊甩啊甩出去。 哦,好吧。 虽然他们三个并排坐在楼顶,随便一歪就能制造出可能坠楼的危机,但把这里面任何一个人扔下去都不会有问题。 “等下,楠雄,你怎么在这里。”才阻止完,埼玉忽然反应过来:“你不是在跟下面的小朋友们玩捉迷藏么,怎么躲上面来了?” 婴儿楠雄是自己闪现在楼顶,加入排排坐队列中的。 “我没有跟他们玩,是他们擅自追着我跑。我累了,该找个地方坐坐了。” ——给出的这个解释还算合理,就是凸显得还在底下转来转去找不到人的小鬼们很是可怜。 埼玉“哦”了一声,而埃利克只是很敷衍地“哼”。 少年可能并没有把他们的对话听进去。 还是那片青翠的草坪。 找不到赛奇的孩子们倒是不显失落,仍在锲而不舍地四处摸摸,四处望望。 好些个孩子在草坪的各处散开,其中不乏路还走不稳的几个。 为了他们的安全,黑发的修女守在树下,只要张目,随时都能将所有孩子的行踪尽收眼底。 “伊莎——贝拉。” 这是修女的名字。 银发少年仿佛不带情绪的视线悠悠远望,没有多少痕迹,可落定之处,似乎就在修女那里。 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 但是,埼玉和婴儿楠雄应该都发现了。 埼玉想着,埃利克好像很不喜欢伊莎贝拉小姐。 唔,虽说从来到这里开始,埃利克的情绪就有点奇怪,神经绷得有些过紧了,觉得这个可疑那个不对,怀疑到伊莎贝拉身上也不意外。 但是……要怎么说呢。 他似乎尤其关注伊莎贝拉。 而且,在伊莎贝拉和孩子们同框的时候,表现得最为明显。 这种情况,还是要说点什么,不能在这儿排排干坐着。埼玉又想。 直接问埃利克在想什么会不会太突然? 不太好,果然还是不太好。那要说点别的?说什么?要怎么说? 正思考着这些令人头秃的问题,不知怎么回事,一道灵光闪过——大概是劈错了的灵光——埼玉终于有灵感了。 他脱口:“埃利克,之前好像听你说了一句,你不可能有后代?真的假的?你哪里出问题了?” 埃利克(被猛地噎住):“咳!” 埼玉(忽然反应过来意思不太对):“咦!” 婴儿楠雄:“噗!” “……你是故意想气死我吗!” “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错了,我只是想转移话题。” 还好,埃利克还没被气死。 他明白埼玉的意思,也就是一开始被哽到,后面倒不至于跟关心自己的人置气。 告诉他们实情,也没什么关系。虽然,这件事,他自己也是最近才醒悟过来。 “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唔,应该。” “啥?” “我不会对异性产生类似爱恋的感情,也从没想过要和谁延续后代,懂了吗?” “就是说……你的性取向,不是软绵绵的女孩子,而是——” “应该是吧。” “……” “……” “哦。”x2 埃利克:“这是什么无所谓的反应?!” 不对,虽然态度无所谓反而是好事儿,但这也太无所谓了。 “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你真的在哪里出问题了。”埼玉松了口气,顺口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喜欢异性我才会惊讶好么。”婴儿楠雄也松了口气,“正常,这样就对了。” 埼玉:“好友,我支持你。如果你喜欢上我了,啊,有点苦恼,不过,我好像……” 婴儿楠雄:“你和你徒弟的往事我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不牵涉到我就行了,完毕。” 埃利克:“…………” 真——干脆。 明明得到了支持,但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关键还有!我不喜欢小鬼,更别提自己养。” “什么?不喜欢吗?可是,你和孩子们相处得都挺好的呀。把一个才生下来白纸一样的可爱孩子一点点养大,不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 “不会有那种东西。” “欸?” “我不会,再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我不会,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 不知道为什么。 从银发少年口中缓缓说出的这句话,让其他两人都不禁止声。 他们不会知道,伴随着少年的话音出现,仿佛一下子压在自己心头的这个重量,到底来自于何处。 ……没错。 从来到孤儿院开始,少年的心绪就在时而平静时而絮乱的边缘波荡。 是火。 心火自幽静中倏然摇曳而起,点燃它的是孩子们的笑声,以及某个拥有慈爱心怀的女人投来的目光。 她们注视着他。 宛如过去,“她”和“他”也在注视着他。 埃利克又找回了些许记忆。 他想了起来。 在久远之前,“他”曾救过一个姑娘。 “他”也曾将一个注定与“他”分道扬镳的孩子养大。 ‘埃……利克……’ 是谁的声音,如此悲痛欲绝。 ‘王……’ 是谁的声音,犹如被丢下、被抛弃、被遗忘之后痛彻心扉的哀泣。 ——王啊。 第101章 “等一下,艾玛, 还有诺曼, 你们最好不要离那三个奇怪的人太近了。” “哎?为什么?” 听到雷突然而来的劝告时, 艾玛心中很不解。 “三个奇怪的人”,很明显, 指的是来到孤儿院约有半个多月的那三人。 最小的婴儿赛奇, 以及自称是赛奇的朋友, 所以只能过来陪护的与孤儿院无关的外人,埼玉和埃利克。 值得一提的是, 他们还有一层特别的身份——圣诞老人,圣诞老人的驯鹿,再加上圣诞老人的雪橇。 “还能为什么,你和诺曼都傻了吗?” 黑发少年将拿在手里的书合拢, 发出的“啪!”声很是响亮。 一直坐在树下懒洋洋看书的他, 再加上临时跑过来找他说话的艾玛,被艾玛扯过来的诺曼,三个孩子远离了正在前面玩闹的大部队。 在这里说话, 不用担心被其他人听见——大概。 “与圣诞老人有关的说辞,不要告诉我你们真信了。” 艾玛:“没呀, 那不是哄科尼这样的小孩子的话吗?” “对。”雷说,“所以他们其实只是来历不明的危险分子,还有很大的可能——” “什么可能?” “不是人类的可能!” 说着说着,黑发少年锐利的目光就扫了过去,颇有些恼意:“你们俩, 果然是在装傻吧。” 半个多月了,雷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但其实,他一直在观察突然出现的不明人士,“他们很危险”的判断就是在这一期间得出的。 早熟且格外聪慧的少年很不能理解,为什么除了他以外,好像大家都不觉得需要特别警惕一下那三个人。 即使是婴儿,也不能例外。因为那个婴儿最先暴露出恐怖的力量,不张嘴就能说话,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至于另外两个人,光是他们神乎其技地出现在孤儿院里,来去无踪,根本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疑点太多,根本无法让少年放下心。 雷也是因此觉得奇怪。 包括妈妈在内的大家都没对此提出异议,但是,本应该最早察觉到异常、从而跟他站在一个阵营的诺曼居然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让他不得不找一个时间,把自己的疑问挑明。 艾玛:“雷,你是不是只说了诺曼,把我漏掉……” 然而,她的好朋友眼睛不眨:“没有漏,艾玛你是什么反应我都不奇怪。” “啊?!!” 正事儿似乎还没说上几句,就变成了艾玛关于自己一点也不笨的申辩。 闹了小一阵。 “哈哈,你们别吵啦。”在旁微笑着看着他们的白发少年终于适时插口。 诺曼应当是三人组中最聪明的那个孩子。 他的笑容很暖心,温温和和,仿佛遇到任何事情都不会着急,更不会生气。 对待雷所担心的这件事也是这样。 雷想得到的东西诺曼都想到了,可雷担心的事情,诺曼却一点也不急躁。 要问理由? “雷你自己都说啦,他们不是普通人,不管是超能力,还是徒手结冰,或者其他的别的能力……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至少以我们的认知,普通人无法做到。” “所以。”诺曼摊手:“妈妈那里没有意见,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别的大人知道的话,我们就不用多管啦。” 雷正张口:“可——” 诺曼:“更简单的理由,我们只是什么能力都没有的小孩子,就算加起来,也不是赛奇的对手。他们想对我们不利,我们也是没办法应付的。” 雷:“……” 诺曼笑:“而且,说不定,埼玉叔叔他们真的是圣诞老人呢?真神奇呀,” 雷:“…………” 几度想开口,但最后都成了欲言又止。 过度担忧的少年果然还是被强行说服,无话可说了。 ——虽然他仍然觉得现下的这个发展太不严谨,跟胡闹似的。 对完全不遮掩异常的陌生人,妈妈居然包容地把他们留了下来。 哦,这个原因,艾玛是知道的。 女孩儿掰着手指,认认真真地挨个说了起来:“因为如果没有我们帮忙的话,赛奇会被外面心怀不轨的大人抓走,他会被摧残,会被一不小心丢进河里,会被当成诱饵丢进野兽堆,还会吃不上喜欢的咖啡果冻……” “……这全是你们自己的想象吧?” 艾玛:“大概——不过现实也差得不多?” “差得太多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呼,这样就太可怜了。” 充满正义感的善良少女仿佛没听见,她握紧拳,朝气满满:“妈妈不是说了吗?赛奇向我们求助了,那么,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啊!” “……” 至此,雷彻底宣告失败。 而诺曼也就在这时搭住他的肩,仿佛在说,现在明白了吧,阻止是没有用的。 妈妈很善良,艾玛很善良,孤儿院的所有孩子都很善良。 所以,他们不会介意那么多,听闻有人需要帮助,就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啧,算了,就这样好了。” 雷选择放弃,不再做反正也没用的挣扎。 他们这边尽是一片火热的赤诚之心,如果恰好遇到有所图谋的坏蛋,只能是全部完蛋的结果。 当然了,前提——遇到的真的是坏蛋。 “雷。”诺曼问:“你觉得他们是坏人吗?” 少年望来的目光清澈,里面似乎还盛着看穿了朋友心思的点点笑意。 雷起初没说话,只是微不可见地撇了一下嘴。 但没过多久,喧哗声终于由远及近,从前方传到了树下的他们这儿来。 “哈哈~哈哈哈~” 毫不意外,正是小孩子们汇聚在一起的欢快笑声。 才被雷提起的危险分子中的两个,都进入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那便是,这半个月里最常出现的画面。 有神奇能力的小婴儿慢悠悠地在半空晃荡,底下坠着一串迈着小短腿跟着他跑的小不点儿。 目前还挂着“圣诞老人”名号的光头男人盘腿坐在草地上,身边也不缺少深深被圣诞礼物吸引的小孩儿。 没错。 虽然男人变不出什么圣诞礼物,但他只要一出现,就能在瞬间大受欢迎。 “欸?欸?等等,我只是过来蹭饭啊不探望楠雄少年的,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啊?” 就算这么喊着也没用,从他成为“圣诞老人”的那一刻起,就避免不了被十岁以下小朋友包围的命运了。 小朋友一个接一个来,围上来的同时,还一个叠一个。 不能在天上飞的男人坐在这儿,即使显得脚踏实地,大有男子气概,可唯一的缺点大概是,对来自地面的“袭击”无法完美抵御。 “我……懂了!” 不到一会儿,身上就全挂满小朋友的男人在那里大喊大叫:“就是为了把我拉过来当挡箭牌,所以你才叫我出来对不对!欺负我不会飞还不能跑,太狡猾啦——齐木楠雄!” 不管真相如何,超能力婴儿都已经飞远了,大概并不会倒回来,仗义地拯救他的好朋友。 男人:“唔哦哦哦哦哦哦不要捅我的腰也不要拽我裤子更不要摸我脑袋啊小朋友们!那里不行!是禁区……噗!” 似乎还没有撑过几回合。 全世界第二强的男人没能从丁点大的小鬼们的魔爪下逃出生天,也不知遭受了如何“残酷”的摧残,他轰然倒地了。 哦,排除掉过于夸张的成分。 男人呈大字型直挺挺地倒在了草坪里,仿佛自暴自弃一般,手上脚上肚子上脸上都长满了高兴大叫的小不点儿。 没有头发也没有胡子的伪·圣诞老人·埼玉,于战力值普遍不超过1的人类幼崽手底下大败,目前没有能够反败为胜的迹象。 “……” “嗯……” ——对着这样的人。 ——比起让人觉得有威胁,更容易感觉是在搞笑的,这样的“危险人物”。 “要真是坏人就奇了怪了——只能这么认为吧!” 也是。 从现下的表现看来,突然到来的神秘三人组,至少有两个看着尤其无害。 至于,前面没被提到的第三人…… “驯鹿——啊不对,埃利克吗?” 艾玛说着,声音不知不觉从大转小的原因尚且不明。 “他好像,跟我们的年纪差不多大,顶多大一点点……啊,但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呢。” 除了第一天,出现在婴儿室的银发少年跟孤儿院的孩子们有过颇近距离的接触,话也说了好几句。 其后的这些日子,他虽然也每天都跟光头的埼玉叔叔一起过来探望赛奇,但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少年每次都避开了与孤儿院孩子们的接触。 人一来,少年就消失。 艾玛对他十分好奇,老早之前就想主动凑上前去,跟能够徒手制作冰雕的神奇少年说话,热情非凡地询问他一些事情。 可是,很遗憾,一般情况下根本就找不到人。 晚上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因为埼玉叔叔说过,他们俩就是来蹭饭的——咳咳。 而吃完晚饭,那两个固定时间过来的客人也要准时离开,根本就找不到合理上前搭话的时间。 “不想跟我们说话,是因为羞涩?” “怎么可能,他看上去就不像会羞涩的人啊。” “唔唔,那是为什么……” 在与谈论对象压根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见的第一面情形还相当不友好的情况下,艾玛已经自发地开始为对方的事情沉思了。 银发少年埃利克,一看就是跟“羞涩”“内向”扯不上半毛钱关系的人。 把这种词语放他身上,还会莫名地制造出一种恐怖效果。 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出意外都是“可怕”的。 艾玛在初次与少年对视的那一刹那,身体便不由得僵住,从头凉到底的畏惧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纵使,那可能并非是少年刻意而为。 “他身上,是有一种可怕的感觉。”雷开口了,这也是他之前决定提醒艾玛和诺曼的理由之一。 “是的呢。”诺曼也低声说,“说来有些奇怪,但是,我好像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冷若冰霜的外表都成了次要,让孩子们本能退缩的根源,就是银发少年的眼睛。 明明是和阳光一般灿烂的颜色,可落入眼中,却不知为何浮出一层足以将瞳孔覆盖的冰凉。 对于现才十岁的孩子来说,能够抵御住不被寒冷侵蚀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再是早熟,也不能指望他们把心底里生出的异样情绪和畏惧,完全地区分清楚。 “我们害怕他吗?不对,科尼就一点也不害怕他,艾玛也是。”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唔,年纪比较小的那些孩子,就是一开始以为埃利克是圣诞老人,和他打过照面的科尼、安娜她们,好像都不怕埃利克。” 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发现。 因为,在诺曼提出之后,艾玛就从思索中脱离出来,忽然恍然大悟。 “我似乎明白了——” “什么?” “与其说,害怕的人是我们……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自己也认为很不可思议!但是!” 阳光猛地穿破头顶枝叶间的缝隙,陡然降落下来,罩在了倏地站直身子的少女的金发上,更衬得她目光炯炯。 “我觉得,是他在害怕着什么才对。” “啊?等一下,艾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对象是不是完全搞反了!” “没有?没有吧。应该,也许?啊啊啊,我也说不清楚啦,脑子里莫名其妙地——” 说不清楚,真是说不清楚。 毕竟说那个少年在“害怕”,是比说他“羞涩”恐怖几百倍的描述啊。 艾玛解释不清,其他人听了,可能也无法信服。 “害怕?这里有任何能让他害怕的人事物存在吗?” 一眼扫去,便觉得不可能有。 这儿是普普通通的孤儿院,只有蓝天白云,绿草树林,以及慈祥的妈妈和可爱的孩子们。 具备威胁性的事物压根就不存在。 除非,在少年这里,纯洁可爱的小孩子,就是让他下意识不想接近的—— ……“害怕”的,存在? 不。 不对。 他所“害怕”的,根本不是这样浅显的东西。 ***** 风起了。 云层恰好在这时飘来了一些,遮挡住了天空中正当明媚的太阳,让光线也黯淡了几分下来。 或许该说,这风来得很不是时候,事先也没个征兆。 伊莎贝拉刚把洗干净了的衣服搭上晾衣绳,还未挂稳,一阵大风就从身后猛烈冲来。 “呼啦啦——” 长绳剧烈摇晃,恰好避开了女人连忙伸出的手。 才挂上去的衣服还未干,但被疾风一卷,仍有一件最为轻薄的外套在半空中扬起。 兜转时地上的女人被风迷了眼,再一看,外套已经飞到了不可能够到的地方。 “啊,糟糕……” 她正这么说着。 在房顶边如同蝴蝶般肆意飞舞的那块白色,忽然间停滞了。 是之前就待在房顶晒太阳的某个人适时伸手,拽住了白色外套的一角。 少年的银发在风中摇曳,但由于长度过短,散乱的发丝没能遮盖住他的眼。 他踩着房檐,俯视下来的那双金眸仿佛不带温色。 “……” 屋顶是危险场地,看到有孩子上去,伊莎贝拉的第一反应是心脏停跳半拍。 但随后,她就回过神,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担心。 在与少年对视的期间,伊莎贝拉几度以为,只是因为那件外套刚好飞过去,打扰了少年休息,他才会插手。 她还以为,他不会下来。 结果事实却是,少年只低头看了她一眼。 下一刻,一道身影轻盈落下。他手里还拎着那件差点飞走的外套。 “刚刚。” 以为少年不会主动跟她说话,但实际上,竟然真的说了。 埃利克扬手,试图逃脱的外套就回到了原本的归处,并且,不再受风的挑拨。 仿佛,他是为了这个举手之劳,才勉为其难下来一趟。 不是为别的。 绝不是为了亲自下来,询问一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 “你在唱歌?” “……被听见了啊。” 伊莎贝拉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轻轻哼着的歌声会被少年听见。 她也不介意笑着回答:“是的,埃利克感兴趣吗?” 因为交谈的对象是一个“孩子”,修女下意识地用上了平常对待孩子们的口吻,身子也往前倾,想要俯身聆听。 可她又一次判断错误,这样的说话方式并不对埃利克适用。 银发少年不搭理她了。 将随手捡到的衣服丢回来之后,他从原地消失。 看不见人,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是又回到了只有他一人还不会被打扰的房顶。 如此随意地来了又走,又不说明来意,实在让人感到摸不着头脑。 所幸伊莎贝拉并不会因此介怀。 等了一阵儿,风渐渐停了,遮挡住阳光的云层向两侧散开,阴云退开后大地终于得见天日。 不再被外力干扰,女人可以接着先前的工作,将未干的衣服晾晒。 水从皱巴巴的衣角往下滴,没入湿润的草地间,好处便是不会激起声音。 大风和衣服被吹飞又被捡回的小事,只是充实一天之中的极小插曲。 要照顾整个孤儿院二十多个孩子,即使有稍大一些的孩子分担日常,伊莎贝拉的工作量也相当的大,光是晾衣服,都得在这里忙上好一阵。 细节一晃过去,便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伊莎贝拉继续忙碌。 和之前的繁忙比起来,显示出的细微区别是,女人哼着柔美曲调的声音似是不经意地大了许多。 在明面上,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至于是否有另一个听觉出众的人刚好将歌声收入耳中,那就只有那人自己知道了。 虽然,没有歌词,只有曲调。 但是,真的十分动听。 有一些歌声,拥有能让人心神宁静的能力。 而也有一些人,正需要这样的能力,来让自己莫名生起便再难消退的烦躁平息。 距离埃利克回想起“他”的某段零碎经历的日子,也有几天了。 距离埃利克跟友人们略微提及自己的某些信息,也过去了那么几天。 孤儿院的修女,和被修女养大的孩子——这算是记忆重启的触媒。 因为特征好巧不巧和“过去”吻合,仿佛迟早会有这一步,他们不过是顺应发展,找到这个合适的时机激烈地撞上来。 埃利克说过,他曾经亲自养大过一个孩子,所以,他不会再做这种蠢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关键的内容还没想起来,反正一想到就会出现的莫大悔意不会有假就对了。 他目前想起来的那一部分应属于前半部分。 这一部分的“主角”不止是“他”,还有一个女人。 最初之时,还是一个少女的女人。 少女有着黄鹂一般清脆悦耳的歌喉,她的歌声柔婉动人,又能让凑巧听到这歌声的男人得到久违的宁静。 还是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少女遇险,遇险的地点又那般凑巧,就在男人专门挑选的午觉地点之下。 因为很吵。 因为这个少女的歌声“他”很喜欢。 所以,“他”随手救下了她。 ——既是巧合,又是命运。 这个结局难以想象被多少血泪沾满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埃利克曾经的故事又开始了 第102章 “哟,少年人, 好久不见啦。因为又到了讲故事的时间, 乐园里的花之大哥哥再度登场~” “你谁?” “呀呀, 这个态度也太伤人心了!我们可是进行过好长一段时间友好交流,结下了应该很深刻情谊的伙伴啊。” “谁跟你这个花里胡哨的家伙是伙伴, 擅自闯到未成年人的梦里喋喋不休就算了, 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连婴儿都不放过了吗。” 由此可见, 被强行打扰的当事人十分排斥时隔多日再度出现的梦魇,并直接申明, 他不想听什么故事,只想把被咖啡果冻包围的美梦继续下去。 然而,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里,他个人的意愿是得不到尊重的。 曾经大摇大摆往他梦里一坐就是好些天的花之魔术师, 现在又来了。 他说, 作为打搅到梦的主人的补偿,就给主人讲一个故事吧。 还是这个敷衍到不行的理由。 连台词都不象征性地改一下,实在让人很想把这只自称魔术师的梦魇丢出去。 “我只想问你是怎么冒出来的, 难道是像跟踪狂一样始终跟着我们顺便偷窥吗——算了,只问一个问题好了。” 在被非自愿地涂抹成一片粉嫩的梦的世界里, 超能力者暂时从婴儿的躯体里解脱出来,恢复了以往虽然也挺矮的但相当符合年龄的身高。 他开口,直接进入主题:“花之魔术师,你之前不是说,你能讲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么?这次又要讲出个什么名堂。” “啊, 这个。” 花之魔术师大概已经把自己随口糊弄人类少年的说辞忘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不影响他眼睛不眨,当场编出理由接着忽悠。 “把一整个故事全部讲完,是身为故事讲述者的优良品德,吊读者胃口这种事情,做多了还是会良心不安的嘛。” 完全看不出来哪里良心不安的魔术师说完,显然不打算再在这些不重要的细节上多浪费时间。 本来,他是不打算将“故事”的后续讲完的。 不止是因为那一部分触及到了魔术师自己的“故事”,还包含了会让知情人难以忍受的内容。 如同一块几千年下来都未能痊愈、也未能结疤的伤口,即使只是轻轻一触,也会带来灼烧血肉般的痛楚。 所以说,一般人应当都不会喜欢伤口被狠戳的滋味。 魔术师也不喜欢。 但是,看在情况特殊,必须有个人来提前做解说的份上。 “上次我们说到哪里了?唔,埃及的篇章结束了是吗。在那之后,又过了大约几百年的时间,男人来到了一个名叫不列颠的国家——” “嗯。” “——在不列颠待了一阵之后,他就又走了,这次没有兜转,径直去了以色列。” “……等一下,在不列颠发生的事情呢?有相当大的篇幅全被你一口气跳过了吧!” “嗯?哦?哎呀,我又一不小心忘记了某些并不重要的事吗?没关系啦,反正一点也不重要,让我们愉快地进入正题好了!” 好吧,那就忽略掉据说“一点也不重要”的内容吧,不列颠的故事姑且被抛在脑后不做提及。 故事的主人公不变,还是花之魔术师此前在梦中,给超能力者少年讲述的同一个人。 如果能将聆听故事和与人结识划上约等于的符号,那么,少年已将男人从最初到旅程中途的诸多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当然不认识“他”,魔术师把故事讲得也没有多清楚,所以只能是连听带猜再加上自己的联想。 故事最开始,舞台是在乌鲁克,那也是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还没遇到后面的众多转折点,有酒有朋友还有喜欢的想追求的人。 有点想象不出当时“他”的模样,但应当跟太阳一样闪闪发光,让人无法直视。 没想到后面挫折一个接一个地来,还一个比一个来得猛烈。 而这些接连不断的打击,迅速——在听众这里来是“迅速”,但放到现实的时间里去,就显得相当漫长了——让“他”的光芒黯淡下来,收敛到在外几乎看不见的地步。 不能说“他”被恶意连连的浪潮吞没了,因为“他”实际上并没有屈服,甚至连将脊梁弯曲的意思都丝毫没有。 只能说,“他”在这数千年下来的漫长岁月里,逐渐明白了一些事。 那是即使强如“他”,辗转再过千年万年也无法更改或是推翻的,世间最残忍的规则。 “——对那个男人而言,最残酷的,就是时间本身。” 关于这个话题,之前的交谈中似乎也曾略略地提及,但都未往深里说上什么。 如今,为了接下来要将的“故事”的结局,花之魔术师只能跟人类少年再进一步地略提。 “因为他是不会死的,而生老病死,又是只要会有始末的生命都无法避开的结局。这从根本上便设下了禁锢,在这个世界,注定没有多少生命能跟上他的脚步。” “他的朋友在几千年前就死去了,他的仇人在人间失去了踪迹,怎么寻找都无法寻到,希望渺茫,近乎空白。” “即使在流浪的过程中,恰好遇到了投缘的人,在某个地方有了新的缘分,那段缘持续不了多久,就会如烟如雾般消散……哈哈,可能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吧。” 少年听到了魔术师的笑声。 不是对那些无声消散的烟雾的嘲讽,似乎,把他自己也算进去了。他是在自嘲。 “少年,你应该知道,埃——咳,男人总是说,他不喜欢小孩子吧?” “对,埃——他现在也这么说。” “他的有些话要反着听才行。比如说这个,他其实最喜欢小孩子啦,还有乖巧的女孩子,一围上来他就没辙了,所以有的时候真是偏心得不行。这比骑士还骑士的绅士风度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唉。” “你,好大一股酸味。” “啊?嗯?忽然吹来了好大一阵风,少年人哟,你刚才说了什么不重要的话吗?” 魔术师照常把涉及到自己私心的内容敷衍过去,虽说他酸起来,也是真的很酸。 好了。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此时终于可以正式进入今天要讲的正题。 “嗯嗯,从现在开始——我得换一个主角。” “啊?” “故事的主角从男人换成了一个女人。哈哈哈,别用看骗子似的眼神看着我呀,从她的角度来讲述,要比我直接往下说效果更好。” 于是,这段长到十几天都讲不完的故事,在来到关键点之时,临时换了一个主角。 在叙述之初,魔术师用一个简洁明了的名词概括了她,尾音中似是重新找回了属于旁观者的直观和冷漠。 “魔女。” “?” “这次的主角,是一个魔女哦。” 魔术师说。 “第一个被冠以‘魔女’之名的女人,不仅在当世成为笼罩在无数人头顶的阴影,哪怕是在那之后的几千年里,也将恐惧在众人心间散播。现在翻开某个宗教的圣书,还能在其中看到位于重要部分的她的名字。” “传说中,魔女曾死而复生,化身地狱的使徒重返人间,杀害神无辜的信徒,扰乱大地上的秩序,甚至来到皇宫,试图暗杀当时最富饶国家的最英明伟大的君主。” “传说里这么写着:那个【英明】的君主早早地看穿了魔女的身份,并因神的荣光在身,魔女的暗杀失败了,她在众目睽睽下消失,返回了地狱,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得到神明庇护的王国也因此恢复平静。” 第一步,就说到了这里。 齐木楠雄:“影响感官的私人情绪终于没了,这才像是一个故事。” 魔术师呵呵一笑,并不过多解释。 背景粗略地介绍到了这里,超能力者少年往后一点儿才反应过来。 这个魔术师讲故事还是不走寻常路线,他直接把故事的结局丢上来了,让听众一来就得知,故事的新主人公最后回归了地狱——其实就是死。 接下来,他才不紧不慢地张口,把时间倒退,从头开始讲起。 “在魔女还没有变成魔女,还是一个纯真柔婉的少女的时候。” “她出身自当时一个强国的小贵族家庭,家境不说极佳,但也优渥,能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 “如果不是遇到了成为转折点的那个意外,以及那个男人,她的人生不会跟当时长大便安稳地结婚生子的贵族小姐有什么区别。” …… 很久以前,有一个与“魔女”根本沾不上边的纯洁少女。 她只有十几岁,活泼可爱,天真单纯,配上时不时展现的动听歌喉,真像一只时刻高歌的黄鹂鸟。 每过一周,少女都会坐在自己家的马车里,在护卫的保护下,慢悠悠地经过一条蜿蜒山道,去往位于山外另一座城镇的外婆家。 待在马车里的时间太长,又有些闷。 每当经过山道时,少女都会拨弄着自己浓密柔顺的紫色发辫,一边心情轻快地唱着自己喜欢的歌。 这儿是几乎没有人迹的山林旷野,少女的歌声也很是悦耳,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唱起歌来会吵到别人—— 才怪了。 有个倒霉蛋就是被她吵到了,还一吵就吵了十几二十次。 那是一个闲着没事就会跑到山崖上晒太阳小憩的无聊男人。 他以为这个地方已经够偏了,只要跑得够远,躺得够高,讨厌到极点的公文和自找上门的麻烦就追不上他。 结果不对,这个理论根本不成立。 前一秒他躺在山崖上睡得正好,下一秒就有声音从底下传来,十次有八次都是这样。 若不是那“噪音”勉强能归进“还算听得下去的噪音”里面,扰他清静的家伙早已消失在了天边。 出于懒得动手或者换地方的懒散。 哦,还得加上,少女的歌声一定程度上缓解他心中的沉淀压力。 男人的偷闲地点一直放在了山崖之上,从山道经过的人看不见在上面的他,他也没想过要露面。 就这样,保持只有单方面知晓的平衡。 等到哪一日,柔和的歌声不再在山间响起,男人自会无所谓地离开,去寻找一个真正称得上安静的小憩地点。 然而,所谓命运的转折就在这里降临。 出事的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在又一次穿过山道的途中,她的护卫突生邪念,意欲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行不轨之事。 少女没有力量挣脱,但却仍在绝望之中做着无望的挣扎。 那日恰好就在山崖上的男人,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为她的歌声,为她身陷绝境依然不放弃的勇气,也为——少女勾起了他些许回忆的蓝色眼睛,男人救下了她。 他把少女送回家中,却不料,少女的家人认定少女已经失去了清白,竟打算对她处以石刑,以此来洗刷家族的耻辱。 这就没办法了。 自己救回来的人,虽是随手而为,但也不能看着她才脱身又落狼坑。 男人只能把主动抛弃过去,恳求他带走自己的少女捡走。 便是从这一刻起,男人成了少女心中的“神”,也是她从此以后最尊敬、最崇拜、将之侍奉得远比自己更高的唯一的存在。 是的,少女所抛弃的过去里,包含了她曾经的信仰。 她出身的国家是有宗教信仰的,应该说,当时的许多国家都有同一个信仰。 由于时代背景与政治等等的原因,异教徒和无信仰者在那时受到了相当残酷的打压和排挤。 轻则被流放,重则在毫无人情可言的刑罚严令之下丧命,还要祸及家人。 有无数被排斥的人们离开原本安居的国家,在外流亡,不知下落,亦不知是死是活。就算能活着,也注定不能再得安宁之日。 若是放在以前,少女绝对不敢相信自己会毅然决然地背井离乡,走向以往绝不可能走上的“歧路”。 走下去会发生什么? 会被打上耻辱的记号,会承受骂名,会——死吗? 少女在毫不犹豫选择“抛弃”之时,这些问题一个都没有考虑。 她对将自己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男人有着永不会动摇的虔诚和信心,哪怕会因此踏入现实意义上的“地狱”也不会在乎。 不过,事实证明,她很幸运。 捡到她的男人看着不好相与,实际上是一位尤其温柔的大人。 他甚至是一位尊贵的国王。 ……嗯。 其实在来到男人建立的国家之前,少女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国家的名字。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小了。 明明就挨着少女的故国,这个名字稍微有那么一点独特的国家却毫无存在感,占地面积不到国家的程度,顶多能跟一个小镇比。 这儿还很穷,很破,全国人民加起来才不过万人。 破和穷的原因可能有大半都在国王身上。 王做什么都好,就是不适合做国王。 王不喜奢华,不图享乐,清正廉洁,品格高尚,视金钱为粪土,建立国家只是出于庇护无家可归的流浪平民的大义—— “行了行了,你也把我吹捧得太高了吧。” 事后,被夸得快起鸡皮疙瘩的王如此说:“建国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弄出了一个大麻烦,都是他们!非要跟着我,还死活都不肯走!” 明白,了解,以下再做修正: 因为被王的威严和人格魅力所征服,被抛弃、被流放的异教徒们聚集起来,自愿成为王的子民,从而造就了这个纵观历史也独一无二的国家。 在这里,没有地位尊卑,信仰完全自由,每人都亲如兄弟姐妹。 “在保留底线的前提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王时常提起的要求。 他的确对世间几乎所有国王都喜欢的东西毫无兴趣,金银珠宝不能让他多看一眼,洁身自好到王子公主的出现堪称遥遥无期,一身黑的打扮朴素至极,无法体现半点王的尊贵。 鉴于王实在是太节约,太不会享受,也太不会当国王治理国家,带领全国人民脱贫致富,再没有一个靠谱的管理者挺身而出,这个国家迟早要完。 指望王自己突然开窍是没可能的。 因为他对不得不自己处理的公务实在是深恶痛绝,看一眼羊皮卷都想吐,实在当不了一个兢兢业业的过劳死王。 又及,连他那空空荡荡除了王座什么都没有的皇宫,都是民众们着实忍无可忍,硬是操起锄头冲进来给他盖的。 毕竟王简朴到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都没意见,条件提高点儿,随便找个不漏风的地方就能待得安然自若。 少女的到来,正好拯救了这个(快被王与众不同的个性坑死了的)国家。 跟捡到她的男人不同,少女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才。 男人把她带到了邻国国王,自己的酒友那里,用一个人质做交换,让少女在邻国国王(也是少女故国的国王)那里学习管理国家。 真是奇怪。 奇怪的人做的尽是奇怪的事,少女显然很震惊,自己的王和自己曾经的王竟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好友。 这样的两个人,给人的感觉便是绝不可能有交集,可他们不仅有,私下关系还那么好。 但,其中缘由与她无关,她也不问,便借着这个机会,以近乎往死里苛刻自己一般的劲头学习了起来。 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少女就从邻国国王那里顺利出师,以国王代理执政官的身份,接替了已经成为王切肤之痛的国家政务。 她有出众的天赋,又有远超世间绝大多数人的毅力,最后能够得到这番成就并不意外。 不过,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只有在那个奇怪又独特的国家,才能给予她以女人之身成为执政者的机会。 放在“那里”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行。 这也是少女——啊,现在应该是女人了——的幸运之处。 从遇见了敬爱的王之后,她的人生就变得充满幸运。执政官这么说着的时候,面上一定带着柔软幸福的微笑。 国家在出色的执政官的治理下,变得繁荣昌盛,一改此前破旧的模样。 王也因此大松了一口气,重新找回了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可以在高处睡午觉,不用担心猝不及防就被人大吵大闹地叫醒…… “然后,让不喜欢悲剧的我深恶痛绝的转折就出现了?” “咦?你居然猜到了?” “废话吗,都知道这个少女就是日后的魔女了,现在说到的这幸福光景肯定是要被破坏的,我忽然很不想知道后续——算了,你还是继续讲吧,关于你在前面刻意略过的那个‘人质’。” “真敏锐。”魔术师用不情愿到极点的语气说。 “我很想就此全部略过不提,或者自己拿笔,把‘故事’的这段后续全部划掉——太可惜了,‘过去’什么的,这恰好不在我能‘看见’的领域范围内啊。” “来吧,继续说下去吧,少年人,我答应你,会把王的故事讲完。” “只不过,现在又要临时换一个主角了,把关注从少女那里转移过来吧,聪明的少年啊,你可以得知真正的后续了。” “前面提到的‘人质’,正是一旦说起这个故事便不能遗忘的关键人物,也是,为这个故事划下最终句号的【英雄】,哈哈。” “他是神的宠儿,是被不被人所爱,也从未拥有过爱的傀儡,是只需要顺畅运转就好了的机械。” “这样的……如此的……不能成为‘人’的机器,怎么可以……” 话语模糊了,但很快又重新整合,变得清晰。 “他的人生,本就应该像这样按部就班、不染颜色地进行下去。无论悲喜,不管爱憎,都应该与他无关,那不是他应得的东西。” “可他,就是这么幸运。” “这个没有人心的人,幸运地得到了另一个人的青睐。本该一无所有的他,因此得到了太多人想要而不可得的珍宝。” “关于这个让人厌恶的幸运儿。” “他的名字,是——” 第103章 还是这个老套故事的开头。 在很久以前——还不是魔女的魔女登场的差不多同一时间,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他是某个国家的王子。 虽然是风流的国王与宠爱美姬诞下的私生子, 但这个孩子的出生, 却是承载着胜过世间所有人的无上荣光。 因为, 他是国王献给神的孩子。 生来便注定要成为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也注定会在未来作为伟大君主, 获得崇高荣耀和供给后人瞻仰的成就。 “神的代言人”这个名头, 听着便是如此响亮, 令人不禁心生崇敬——事实上也的确相当不俗,在大地之上, 神的宠儿正是真实地象征着神。 随着时间推移,昔日能够随意在人间行走的神,逐渐失去了对人类的直接掌控权,对人间发生之事的感应, 也只能通过信徒的祈祷和选定之人的汇报知晓。 因此, 代言人就是这个神所选定之人。 他的一言一行皆顺应神明的旨意,身上所背负的使命自然至关重要。 这孩子的父亲,也就是将还未出生的他献给神的国王也早早地知晓了这一点。 最初之时, 国王其实是对还没来得及见面的孩子是有几分好感的。 他是一个非常不负责任的父亲,这一点绝对毋庸置疑。 可沉迷在美人温柔乡的父亲偶尔还是有机会, 想起好像已经出生了有一年还是多久的儿子的。 虽然少但的确存在的父爱迟缓上线,他让人把未来会接替自己位置的儿子带到跟前来。 本打算瞧一瞧,看一看,再培养一下父子感情…… 他失败了。 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再多看,从此之后国王再也没有对那个孩子多加关注, 自己该享乐享乐,仿佛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儿子。 这里面有国王自己的错。 将孩子献给神,就是他作为父亲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可是,又不能否认—— 那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成为神之代言人并非没有代价。 代价便是,自降生直至死亡,这个被选定为代言人的孩子便只是一个拥有人形的躯壳。 他没有每个人类都有的感情。 看到或美丽或丑陋之事物,不会令他动容,只因他不具备“欣赏并评价”的功能。 人情冷暖,生老病死,悲喜苦痛,皆与他无关,只因在他眼中,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现象”。 ——这个孩子生来就没有“人心”。 国王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从他琥珀色的某种看见的只有空荡虚无。 看似没有任何事物存在,但虚无传递到他人的内心,却能感受到瞬间透心的冰冷。 这样的孩子,不得不被亲生父亲放弃。 没有人会喜欢他。 有心的人不会以对待正常人的态度,来对待他。 因为那必然会成为白费功夫。 根本就不存在的“心”,无论他人做再多努力,哪怕穷尽一生试图软化,都只是徒劳。 便是出于这个原因,没有再后悔的机会,国王才会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他。 如若他只能作为没有人心的“机械”,按部就班地“运转”下去,未免不是一个有些遗憾、但也算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毕竟他会获得数不胜数的财宝,流传千年的盛名,以及无上的荣耀。 ‘既然没有心,也好,这样就不会觉得自己的生命有哪里残缺了。’ 国王或许用这个理由安慰过自己。 那时候,做父亲的着实没有想到,他自我安慰得太早了。 没想到啊。 真的没想到。 不幸大过于幸运的这孩子。 被所有人抛弃、本该如死水般顺畅活下去的这孩子。 ——他居然幸运到,恰好遇到了几千几万、乃至于更多的人中,唯一一个不会放弃他的傻瓜。 “傻瓜”是国王给那个看着很精明的男人光明正大取的外号。 ……不对,看着就不精明好么,只是初见有些吓人而已。 有过接触之后,就会发现那个傻瓜真的是一个傻瓜,心软到好坑好骗不说,还有名为责任感实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坚韧毅力。 男人一开始出现,实际上是过来寻仇。 他自己说的,才丁点大的那孩子是他的宿敌,他要来提前瞅瞅,敢当他的宿敌的家伙是什么德性。 国王到死都没搞懂,傻瓜是怎么眼瞎到觉得五岁小孩子是他宿敌的。 搞不懂也没事,无所谓了无所谓了。 反正,国王一眼看穿这家伙只是气势惊人阵仗大,实则半点杀气没漏,压根没法对自家呆头呆脑的儿子下手。 他就用两瓶酒当做聘礼——不对,什么玩意儿——当做酬劳,愉快地把儿子丢给傻瓜养了。 国王:“反正【】怎么都能好好活着,活着长大就行啦,你爱带走就带走咯。” 傻瓜:“喂???” 国王打哈欠:“最多再给你点布匹绸缎什么的,你好歹也是个国王,不要这么小气啦。” 傻瓜:“啥??!!!” 经过国王这推卸责任强行碰瓷碰完火速撒手的神操作,被傻瓜标签贴死了的男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大概是被国王气晕了,他自己走就走,还真的顺手,提走了国王的呆瓜儿子。 后面再据傻瓜……好吧,男人说,除了生气到不冷静的原因,他就是看不惯。 看不惯好好一个小鬼不管什么时候都面无表情,就跟在面前的只有壳子,壳子里没有灵魂似的。 国王好几次张口,想跟被自己坑的冤大头解释,【】现在就是这样,而且一出生就是这样。 这孩子生来就没有感情,以后也许会学会模仿,在表面为自己蒙上一层看似正常的伪装。但在此时,他还没有到达那一步,所呈现的便是真实。 可话到嘴边,国王最终都把解释咽了回去,权当做自己不知道。 从来没关心过孩子的无良父亲,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他倒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 男人不满归不满,抱怨归抱怨,心里却一点儿也没有要退货的意思。 他这个人的“傻”大多都体现在这一方面,不管自愿还是被迫,只要摊上了一个麻烦,就无法狠下心,再把麻烦轻易抛弃。 名叫【】的没有心的孩子,无疑是最大没有之一的麻烦。 男人不仅把被强塞来的“麻烦”带回了他那里,竟然还真的认认真真地养了起来。 他虽是名义上的国王,但政务全丢给了也是他捡来的小姑娘。 多亏那姑娘也傻,任劳任怨地帮忙管理国家是她的事儿,帮自家王带孩子也是她的事儿。 没错,男人的“养”并不是从吃穿住行教育各个方面都包含了的“养”,顶多只在里面占了教和玩。 孩子的衣食住行,基本上全是已经够忙了的执政官在负责。 执政官,嗯,那也是经过经验丰富的某国王亲口认证的好女人。 不看在政治方面的超高天分,但从女性的角度来看,性格认真严谨、又不乏温柔体贴的她很适合照顾孩子。 男人最不擅长的方面全被能干的执政官填补,他每天只需要提拎着始终没有表情和情绪波动的小鬼到处晃悠,时不时试一下能不能逗小鬼变脸就行了。 日子就在男人逐渐认真起来的尝试、执政官始终无微不至的照料、亲爹始终不变的欢快玩乐中慢慢晃过。 说实话。 男人的尝试,其实没有明显的进展。 还没长大的他的“宿敌”,一直是毫无表情变化的那副死样子。 男人,执政官,以及男人建立的这个国家,都是无一不热情的存在。 可身处于如此温暖的环境中,“神的代言人”至始至终没有变化。 被生父笃定的情景,似乎成为了现实: ——用再多的关怀将他包围,也无法把他捂热。 ——用再多的耐心教导他,教他一点点学会人人都有的快乐悲伤痛苦酸楚,也无法让他真正领悟。 别想了。 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凭空而生呢? 若不是这个比石头还要冷硬的“人”是他自己的孩子,国王都要开口劝傻瓜酒友放弃,不要再白费精力了。 可他到底还是对不住忘年交的朋友,出于某些大概是残存父爱的情绪,将那些话全都埋藏在心里。 ……如果。 是说如果。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让没有心的孩子拥有“心”,那么,没有别人,只能是、也一定是这个男人。 国王的愧疚和希望,在岁月无情的推移之下,只能显得微不足道。 表面看上去依然毫无进展的十数年过去。 男人的外表一点没有变,几十年如一日。 执政官从亭亭玉立的少女变得成熟,但也仍是跟以前一样,私底下把孩子看作自己的亲弟。 较为残酷的是,不负责任又精明的国王去世了,自然老死。 孩子长大了,变成了一个俊朗的青年。 他接替了父亲的王位。 不出意外,年轻的国王表现得很优秀。 他决策英明,公平公正,爱民如子,登位不久就得到了人民的一致认可和尊敬。 对外,他是温和亦不失威严的年轻国王。 对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看着他长大的异国之人一直叫的都是他的小名,在他们那里,年轻的王不是王,只是一个表情有点少、但是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孩子而已。 “宿敌”这件事,可能在老早之前就被男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把年轻的王当成自己最宠爱的晚辈。 被他养大,被他如此爱护,又让他耗费如此大的心理,让他寄托即使不可能实现也不会放弃的冀望…… ——这个没有心的人。 ——怎么,有资格…… ——得到这么多的偏爱?! 似乎在某些人的眼中,男人对年轻的王的关照和爱护,并不值得。 在仿佛只有空壳的幼童长成青年,成为王不久之时。 让前面的故事中所有的积极欢欣,所有的明亮色彩一举黯淡的“转折”,便以无可阻挡之势出现了。 之前没有更进一步提及的是,王的国家和男人的国家,实际上是敌对的状态。 一方是神在大地上的代言人,一方是收留了背弃神的叛徒与异教徒的怪人,这两者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路人。 男人和他的国家,在短短十年里已经树敌无数了。 因他尤其不喜神的存在,仿若在千年前甚至更早的时间,就跟神有不可化解的过节。 这个小国真的很小,没有军队,方块大的地方,全靠身为王的男人一人来支撑守护。 没错,他强到非人,只己身之力,就能抵挡千军万马。 十年间,有不少临近的国家意欲图谋,打着清缴罪人的名头前来讨伐。 他们以为区区方寸小国,在战火之下倒塌只需花费吹灰之力,却没想到,这个国家的王竟如此强悍。 男人把所有侵略者都打倒了。 该无视的无视,该杀的杀,他直截了当地干掉了好几个他国国王,方才算是清净了一些。 可也因为这个不掩狠厉的行举,男人的“魔王”之名迅速传遍他国,让神的信徒们惶惶不安,无比恐惧。 他们恳求神的护佑。 神的确听到了信徒们的呼声,也的确降下了天罚。 不止如此,神还派遣出了使者,让使者作为当之无愧的领袖,前去讨伐“魔王”。 而那个使者是何人,此时,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 “难道,是那个长大了的孩子?” “嗯,就是他啊。” “……这是个什么剧情,也太恶意了吧!” “恶意?哈哈哈,这么说也没错,本来就是由人——还有神,预先设计好的一场戏剧呢。” 魔术师又开怀大笑,但这笑声却让心态已经有些不对的超能力者听得不禁皱眉。 从私人感情的角度,齐木楠雄已经不太想听下去了。 故事开始就知道结局是一回事,真把来龙去脉慢慢听下来又是另一回事,实际感观绝不相同。 纵使少年自觉对与自己无关的人事物没有多少兴趣也不关心(假的),絮絮叨叨魔术师花费多日才讲到尾声的这个故事,仍给了他颇大的不适感。 不是说这个故事不好。 在知道“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认识的人之后,“故事”再好,听着也十分不对味儿。 问题就出在结局上面。 让男人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讨伐? 就算那孩子没有心也没有感情,只能听从神的指示行事,未免也太让人生气了。 而且—— “他死了,是吗。” “对。”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不是自愿,男人是不会死的。所以,他是自愿——被杀死的,是吗。 “对。” “他之所以在一开始,对国王说那孩子是他的宿敌,原因是,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战,是吗。” “对。” “在事情发生之前,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能提前看到未来,还是,有人看到了,将这件事提前告诉了他?” “…………” 少年的一连串逼问没能得到回复。 他只听到魔术师深吸了一口气。 极轻的气声中出现了宛如战栗般的停顿,分明只有短暂几秒,却显得断断续续。 用这个深呼吸做了缓冲,魔术师方才重新开口: “唔——作为附送,我再补充一点你可能不太想听的内容哦。” “又开始转移话题了。” “男人在决战之前,亲手毁掉了他的国家。” “他让执政官带着子民到早已寻找好的隐蔽地点避难,自己独自一人留下来,唯一陪伴他走到最后的,只有他的鹰。” “欲要自己为自己的无止境生命划上句号的打算,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执政官以为,男人又将像以前一样,轻松地打败敌人,顺利地回到所有人都在的地方。” “执政官以为,她照顾长大的那个孩子另有苦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男人出手,也不可能将男人打败。” “是的,谁都这么想,恐怕连神都是这样认为的,那个家伙只不过是神推出去的工具而已,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会取胜。” “他们。” ——也包括我。 “都被骗过了。” ——无一例外。 “男人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为那个人换来了至此无人能及的荣耀。” “英明的王,高尚的神之代言人,他打败了臭名昭著的魔王,将世人从血海中拯救,这是多么伟大的事迹!” “而恶的化身,死去的男人就此冠上永久的‘魔王’之名。他的名字被写进史书和诗文,无数人唾弃他,厌恶他,又对他恐惧无比。他们想要他永世不得归来,对他施以诅咒,至今仍能听到信徒们对他的咒骂。” “……!” 听到这里,齐木楠雄忽然有些心梗。 他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烦还是气,总之心气不平,尤其是在听说男人死后还要遭到百年千年的咒骂诋毁时,堵在心口的气更是有要暴走的趋势。 然而,魔术师还没说完。 魔术师还要继续微笑着再给他捅上一刀。 “又该轮到执政官出场了,你还没忘记她吧?没忘就好。” “一无所知的女人来到远方,殷切地期盼着她的王得胜归来。” “可她没有等到。” “男人死去的消息传来,已让她当场崩溃。害死他的凶手是她和男人共同养大的孩子,这个现实又给了她前所未有之重的打击。” “她疯了么?嗯,就算没有,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用了许多年的时间,女人逼自己学会了暗杀的技巧,终于隐匿身份,重回了曾是自己故乡的国家。” “她一心只想复仇,为此杀死了罪人的臣子,并在最后,当众刺杀了那个已经不是她疼爱的孩子的男人。” “……” “……” “她,失败了?” “失败了。” “为什么?实在是够了,为什么会是这样让人憋屈的发展!” “因为。”魔术师还在微笑,紫眸里却显现不出半点笑意,他的嗓音更轻: “在即将成功的重要关头,女人震惊地发现,她刺杀的对象不再是曾经不管发生什么都无动于衷的无心之人,他有回应了。” “他希望女人把他杀死,他根本不想抵抗。” “女人因此而确定,她的王至始至终都希望达成的夙愿,终于在他死后得到了圆满。所以,她放弃了暗杀,自焚而死,选择自己去地狱追随她的王。” “你想问,男人的夙愿是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 “他,想让无心之人得到只属于自己的心。” “他想让被所有人都放弃的那家伙得到自由,找回人类的感情。” “哈哈哈!这种事情……这种只有他才会想要去实现的事情,竟然,真的成功了!” “这个无心之人,机械运转的工具,到最后,非常难得地学会了一种感情。” 魔术师用喝彩一般的语气说着,笑声似也尤其爽朗。 “是‘爱’啊。” “他爱上了几乎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了他的男人。”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真是讽刺啊。这个故事,从数千年的开端,到数千年后只余落寞的结尾,涉及到的‘角色’皆无善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喜剧’。”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该从哪里开始发笑才好——” “你不要笑了。” “哎?” “很刺耳,还难听。” “……啊。” 魔术师的话音就此戛然而止。 他是在笑。 从开口讲述之时就没有失去过笑容,说到关键之处,还不乏开怀大笑。 可是,齐木楠雄却说,他的爽朗笑声真是难听死了。 从魔术师握着他的法杖的左手,可以窥见些许端倪。 在说起男人最后的讽刺结局时,他的手便不自禁地用力,抓紧。 到达无话可说的终末时,魔术师用出的力道,已经大得似要把法杖捏断了。 “……” “不好意思,说起这个‘故事’,我总是无法克制地愤怒起来呢。想来,你也看出我的痛恨和自责了。” “啊,大概。” “最后的彩蛋,本来是属于无可奉告范围内的秘密,不过——” 魔术师再度笑了起来。 但却是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轻笑。 “告诉他‘结局’的人,不是别人。” 将眉眼垂下,看不清表情的他轻声道。 “就是我呀。” 第104章 又是这个梦。 从死而复生的最初开始,埃利克就不时会梦到同一个场景。 才以少年的姿态醒来的时候, 那个梦境出现的次数最为频繁, 到了后来, 倒是不做声地消停了下来,让他差点儿把曾有这回事忘了。 开玩笑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忘得了。 大概是跟毫无心理负担的朋友和小弟们混久了, 时隔多日, 少年的确有挺长时间没把那深刻入心的画面想起来。 他这次再沉入熟悉的梦里, 除却隐约间始终存在的陌生,能觉察得到, 他的心间又生出了新的奇异滋味。 ——仍是一个男人在血海之中独自前行。 “他”沐浴在血中,犹如置身于火焰。 血色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刺目之感,又因尸骨铺满脚下,同时还呈现出一种另类的绮丽。 只有直视向前方的金眸始终不减光辉, 能够盖过这份过于沉重的色彩。 这是以“他”死前的最后时刻为基础, 变幻出来的场景。少年即使失去了记忆,也能大致猜到。 看似漫无止境的血路将在哪里终止,这也是早就猜到了的事情。 还记得, 在他的梦中,那个男人有无数次都是这副模样。 不过, 至少在今天的后半段梦里,难得不是了。 “……” “……” 真是奇怪。 埃利克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别人的身影。 毫无征兆,似是一下子从满目血腥的战场,切换到更为难得一见的“温馨”。 “王,您又带着【】出去了吗?” 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让男人——亦或者,代入进梦中之人的埃利克回头看去。 看不清人脸,即使对方明明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跟此前出现在梦中的其他人影情况相同,他对他们的记忆缺失,能留下的,只有这些模糊的轮廓。 只是,即使如此。 她是值得信任的,同时,也是“他”心里少有的一块柔软——这个讯息,在第一时间便于心头浮现,不需要怀疑。 “……啊。” 开口,竟然没来由地有点心虚。 面容模糊的范围自然包含了眼部,可是,虽然无法知晓女人蓝色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就是觉得女人的眼睛是蓝色的——是什么样子,但里面定然盛着无奈。 大概也只有很淡的无奈在里面,毕竟她从未有过要苛责敬爱的王的想法。 即使王的做法放在哪儿来看都是错的,没得狡辩的余地。 “【】还没到可以喝酒的年龄……不如说差得太远了。王,请容我斗胆谏言,这么小就在酒馆里一坐大半天,可能,不利于【】的健康成长——” 天地可鉴,女人绝无半分责怪“他”的意思。 她只是不知第几百次地给王讲道理,列举带着小孩子逛酒馆可能会造成的不利影响一二三。 言语之恳切,态度之真诚,苦口婆心,将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的执政官形象贯彻得淋漓尽致,甚至颇为催人泪下。 正好。 对外冷漠高傲的男人就吃这一套。 “他”面上不显,但,心虚程度必然随着女人谏言的推进而不断加深。 抱着怀里一团的手臂不那么明显地僵了僵。 “这个,应该不至于吧。” 嘴上还要放不下面子地申明几句:“又没让他喝酒,只是搁在旁边放一会儿而已。就一会儿!哪能那么快就学坏的。” “再说了。” “他”的口味强硬了起来,尽显豪迈气概:“是个男人就要早点适应环境,免得以后喝酒一杯倒,反而给我丢脸。” “听见了么,【】?你现在就可以锻炼起来了,成为男子汉的路对你而言,还长着呢。” 被“他”提拎到酒馆端端正正坐了一下午,又被提拎出来的男孩儿:“……” 从“他”现下的视角,只能看见幼童的头顶发旋。 白色的、毛茸茸似乎很软的头发占据了视野,这小鬼倒是沉默得很,就算被扯进了话题,问上许多次,也稳得住心态,始终一声不吭。 闷得让“他”很想揍人。 “智慧的王啊,不愧是您!我竟然忽略了个性与勇气在【】的成长中同样不可或缺,实在惭愧。王,您的决议无论哪一个都是绝对的正确!” “呃,个性和勇气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你也太……”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再度进谏,王啊!” “啊?” “让【】拥有男子气概的试炼实乃英明之举,可是,嗯……” 停顿。 似是来源于女人终于要违逆最敬爱的王,而产生的内心挣扎。 向全知全能英明神武的王提出异议的感受尤为痛苦,可为了可怜的【】,她承受住了。 “【】他——今年才五岁啊!” “……” “……” 沉默。 抱着五岁·如果要把他定义成小男子汉也未免太过残忍了·还只是个孩子的孩子,男人的手臂又不禁一紧。 “他”实在是说不出来“五岁怎么了,也差不多可以独当一面了!”这般残酷的话。 本来,随手提着五岁小鬼去酒馆的人是“他”。 进了酒馆短时间出不来,喝得兴起就把搁一边儿的小鬼忘了的人也是“他”。 如此不负责任的行举,也就只有情绪毫无波动的小鬼本人,以及透过滤镜完美过滤“他”的一切缺点的女人不会产生埋怨之情了。 ——包括来到梦里的“他”自己,都【越发】觉得这家伙真是没救,这段过去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 又回到这里。 鉴于此刻心虚到一定境地,偏又碍于自尊心绝不能表露出来的男人,只是来自过去的一段幻影。 “他”不会知道自己被未来的自己打成了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所以,梦中的剧情还在继续。 “我——” “啧,带这小子再出去晒晒太阳!” 过高的自尊心让“他”不能允许自己做出类似狡辩的行径,干脆便扭头,啧上一声,略带恼怒的撇开了前面的话题。 “他”算是默认了自己的错误,改变主意也是加入了纠正错误的潜台词。 至于这句潜台词能不能被人发现,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再把搁在手肘上的白毛小鬼抱紧,“他”转身,毫不停顿地大步前行。 不出意外,女人果然没有在这时候拆台,提醒“他”现在已经是太阳落山时分了,并不是适合晒太阳的好时候。 “王,今日收到的公文都处理完毕了。” 她跟了上来,落在男人身后一步距离的地方:“我能有这个荣幸,与您和【】同行吗?” “废话。” “他”训斥,语气却比平常说话还要柔和。 “快点跟上,【】。专门差这一步像什么样子,到前面来,走得太慢就不等你了。” 话虽如此,原先走在前面的人并没有不等她的意思。 “他”明显放慢了脚步,等到女人喜悦地应声,走到与自己平齐的位置,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 外面还有阳光,却只是夕阳最后的余晖了,照到身上,并没有多温暖。 但他们踩上宛若遍地金砂的碎光,从沐浴上一层或亮或缤纷的石板地面走过,来到同样换了色彩的市集,立时就能感受到另一种意义上的“温暖”。 “王,您怎么又倒回来了?要来我家吃饭吗?” “王难道要带着【】去酒馆喝个通宵?啊啊,【】阁下!没想到您也在!看到您我就放心了,小【】不会被夜晚酒馆里男人们的乌烟瘴气污染啦。” “我赞同,王也真是的,不要因为小【】性格内向不敢反驳,就带他去大人们才能去的地方呀。” 一来,他们就被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声音包围了。 这些面孔皆神采飞扬,其鲜活与温度一旦入眼,即使过去多年也难以忘记。 虽然“他”对一拥而来的控述很有意见。 “等等,你们这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男人们的乌烟瘴气——把我也包括进来了啊,喂!” “这个说法也太让人生气了,全都默认【】比我更可靠吗!” 然后所有先前发过言的人一致改口,纷纷表示王最好王最棒王最可靠。 再然后就惹得“他”更生气,把所有人一视同仁训了一通。 可效果不怎么样。 散开之时,大胆的平民们都嘻嘻哈哈,在许多方面的确比王可靠一百倍的女人也忍不住微笑。 “他”或许是一个很失败的王。 完全没有威严,子民们敬“他”,爱“他”,唯独全都不怕“他”。 没办法了。 已经变成这样了,“他”能怎么办,拿这些人压根没辙。 于是,再悠闲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晒太阳是借口,那行吧。“他”只是心血来潮出来,审视一番“他”的国家。 这里是,“他”一手建立的国家。 不为他人所知的莫名激昂,还有几分描述不出的情绪始终在胸口的位置澎湃荡漾,亦不受时间漫长与生死间隔的影响。 后来停下的地方,是城墙之上。 这儿所得到的落阳余光更多,不过,色泽也从一开始的淡金加重,变成了更深的紫红。 风将“他”披散在身后的银发吹起,反射霞光,但必然都不比“他”眼中的粼粼光彩更亮。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他”忽然问。 询问的对象不是随侍在身旁,紫发同样在风中飘扬的女人,而是就在他身前,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发幼童。 想要听到回应,但又没有完全寄希望于能从这孩子口中得到明确的回答。 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依然问了。 “有王守护的我们的家园,当然是最美好的了。”女人先笑着接道:“如果不是现实,我真难想象,世上竟会有这般梦幻的理想国家。” “啊,【】,还是夸得太过了。” “没有哦,我向您保证,我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带着对王,对陛下您的无上崇敬。” “算了算了,你高兴就好。” 正说着。 真正应该回答的主角,被男人单方面转过身,掰过头的白发幼童定定地望了过来。 这是梦,所以幼童的面容看不真切,就跟女人一样。 一层迷雾笼罩着他的面容,也将他空洞的眼睛遮蔽—— “……嗯?” 不。 “他”看见了。 刹那一刻,与金色有相似亦有不同的双眸映入眼中。 琥铂色的瞳孔里,竟然并非预想的空洞。 太短了,太突然了。 “他”,也是他,没能及时看清,梦中的画面,就始料未及地陡然转换—— “……王……啊……” 是谁在一片黑暗中,发出了比心脏被撕裂还要痛苦万倍的悲鸣。 “陛下……王,我的王啊,我的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渐渐破碎的悲鸣之后,再起的,终于有了别的字音。 “耶……” “耶底……底亚……” “所……罗……门……” “所罗门……啊啊啊!!!!” 以及。 仿若从更深的黑暗中传来的另一个声音。 轻到近乎消散,如同那人破碎的心。 “安塔希娅……姐姐……”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埃利克。” ——为什么,要抛下我? 第105章 近日,全世界第二强的男人敏锐(其实是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的两位好友, 疑似联合起来, 瞒了他什么不知道重不重要的事。 埼玉对周围人情绪变化的敏锐程度,要视情况而定。 一般情况下, 男人看起来表情从始至终保持一致, 可心思却颇为细腻。 他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好友一号精神不佳, 也能及时发现好友二号心绪烦乱。 该隐晦开导就开导,该当做不知道就装不知道, 尽显成年人的可靠本色,可谓是一大好友楷模。 ——但是。 来到这个异世界后,对好友们很是信任的男人没想到。 埃利克和楠雄少年,竟然会闷声不作响, 背着他共享小/大秘密! 这件事的端倪是这样被他发现的: 如今算下来, 好友三人组已经在孤儿院滞留足足两个多月了。 在这一期间里,婴儿楠雄享受着修女和孩子们的细心关照,不用担心在两个粗鲁又粗心的朋友的魔爪下遭受磋磨。 他始终没说为什么要待在这家孤儿院, 仿佛真的只是因为不想奔波,要在恢复正常之前找个安静的地方休养生息。 对此, 孤儿院的全员都没有意见。 寄人篱下以及只是过来蹭饭的三人,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了。 跟到哪里都特立独行的埃利克不同。 埼玉在孤儿院里适应良好,用毫不夸张的话来说,他受到了此前从未享受过的巨大欢迎。 孩子的世界格外单纯,这所孤儿院的孩子尤甚。 在孩子们眼里, 不存在没固定工作只能便利店打工、穿衣品味还尤其的土的落伍无业游民。 他们只会觉得,光头叔叔很是亲切,是他们第一次正儿八经见到的成年男性,最不得了的是,他还是圣诞老人的化身。 虽然因为其他时间不是圣诞节,不能带给他们想要的礼物,但他特别好玩儿,实在是有趣了。 注,特指光头叔叔的眼睛鼻子嘴巴凑成的表情,以及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光头叔叔的光头——无讽刺意义的那种喜欢。 “咦?啊?突然之间怎么回事?” 时间一晃而过,埼玉也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孤儿院孩子们,除了妈妈和赛奇以外最爱缠着玩的头号人选。 “不,都排到第三位来了还叫什么头号人选啊。” 话虽这么说。 最开始只有年纪小一些的小鬼包围着他,但没过多久。 等到埼玉“一不小心”展露了随意抬手,掀起的一波风浪径直吹平孩子们需要清理的一坡杂草之后。 “……” “哇啊啊啊啊啊!” 无比迅速地,埼玉顿时从顺序第三号位升至第二号位,与超能力婴儿楠雄平起平坐。 他更加受欢迎了,基本上一出现在孤儿院,就会从各个方位奔来眼冒亮光的小孩儿,一个个结结实实地往他身上扑。 “叔叔,今天能做一下‘那个’,‘那个’吗!” “你们说的‘那个’是哪个啊?哦,是那个——搞得我像是在准备表演的艺人似的,行吧行吧,反正也不费什么功夫。” 在好友一号坐在房顶放空发呆,好友二号不知道在什么的时候,埼玉已然成就了好一番事业。 男人每天带着小孩子们满草坪的跑,往树林里穿梭也是常有的事儿。 事实证明,外来者的到来,对整个孤儿院带来的变化是巨大无穷的。 以前,孩子们也是到处跑到处玩,看似与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实际上,区别大得很。 至少在这之前,小孩儿再能干,也只能在树林间飞跑着玩捉迷藏,弄不出太大的动静。 但——名为埼玉的男人,带着他的惊人杀伤力到来了。 他挥挥手,就能把满山坡的草坪连着表面一层土掀起,再不知怎么弄得消失在空气里。 他跺跺脚,就能一手带一个红光满面的小朋友,如同火箭一般直冲上天,感受飞翔的感觉。 “啥?问我为什么不会飞?嗯……哦!因为驯鹿和雪橇都不在啊,孤零零的圣诞老人是不会自己飞的啦。” 狡猾地用这番说辞把部分天真无邪的小朋友糊弄过去了之后,埼玉的声望又高到了一定的境界,恐怕婴儿楠雄一时都无法与他抗衡。 这时候,持观望的态度的一些大孩子也终是按捺不住,加入了跟着光头叔叔跑的浩荡团队。 也不奇怪。 毕竟崇尚强者是人人都有的本能,大人都无法抗衡,更别说被关在孤儿院里这么多年都没离开的小孩子们了。 一个男人整日带着一群小孩儿四处闯荡,几乎要把孤儿院掀翻天。 埼玉有点小得意。 不对,不能说小——他就是很得意。 “虽然你成功地成了这儿不需要给工资的陪玩外加保姆,大概应该恭喜。”有一个反复提前预知到未来的先知提醒:“但还是控制控制分寸,不要太得意忘形了吧。” “没有。”已经快得意过头的男人矢口否认:“我才没有哦。就是闲着没事跟和小朋友们玩玩闹闹啦,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胸口也拍得啪啪响,但最终的结果却是—— “轰——咚!” 并不重要的某一日,地震了。 震源就是孤儿院所在的那片草地,引发震荡的根源,却是某个男人在小朋友面前一时没收住力,险些一拳把方圆百里地砸得尽数塌陷。 埼玉——完了。 “……对不起我错了楠雄少年谢谢你善后了哦。” “都提醒过你不要得意忘形了!” 在孩子们眼里逐渐英明神武起来的光头叔叔垂头丧气,遭受了还没他胳膊长的婴儿的迎头批评,实在是大失脸面。 他深刻反省了自己,明白了错误都在何处,在明确表示不会有下次了之后,婴儿楠雄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不予追究。 “光头叔叔,为什么会觉得,赛奇比你还要圣诞老人呀?” ——不说这是哪个机灵的孩子提出的深深疑惑。 埼玉被提醒了,顿觉大事不好。 圣诞老人被自己的驯鹿训得抬不起头,仿佛地位两头调转,这完全违背了设定,如何得了。 为了孩子们心中的高大梁柱不会倒塌——没错,是为了孩子们,不是为他自己的面子——男人下定决心,必须将局势扭转回来。 他现在就开始行动:“楠雄,你也要反省一下自己啊。” 小婴儿的死鱼眼盯了过来:“我要反省什么?” 明明是随口胡扯但假装自己没在胡说的埼玉:“还能是什么!你,还有埃利克!” “我可是发现了哦。” 他其实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至少在说出这句话时,(因为这些天一直带着小朋友们到处玩,所以)没有留意到那么多细节。 “你和埃利克——” 本意是想说,你和埃利克两人中,绝对有一个(偷偷吃掉了我午餐里的小蛋糕!) 然而,后面的字词还没出口,甚至连心理活动都没来得及形成。 婴儿楠雄:“……” 从婴儿的死鱼眼中,竟看到了一丝被看破后的了然。 婴儿楠雄:“不愧是你啊,埼玉,果然看穿了我在刻意避开埃利克——” 埼玉:“……?” 婴儿楠雄:“……?” 男人的心声此刻才姗姗来迟。 超能力者听见了。 埼玉:“等下,你,刻意避开埃利克???” 婴儿楠雄(果断):“没什么。” “等等等等等,避开是为啥?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你听错了。” “我还没有老年痴呆呢!不行,你等等,快说,怎么回事?你对埃利克有意见了?” “不知道,你也最好别知道,那是一旦踏入就再也无法回返的深渊。哦,现在是婴儿的休息时间,走了走了。” 埼玉:“……所以说你就是知道对吧,喂!!!” 无·能·为·力。 他无法阻止一个小婴儿按照正常作息回到床上睡觉,更无法从口风紧密的超能力者嘴里挖出真相。 这一天,全世界第二强的男人大受挫折。 他挫败。 ——为自己居然完全没发现好友们暗生间隙。 他紧张。 ——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感应还是一件三言两语难以说清的大事。 他又忧郁。 “光头叔叔,你怎么了?头顶都长蘑菇了耶。” “没……没……这是小孩子无法理解的大人的抑郁啦……呃?哪里来的蘑菇?!” 蹲在角落里的男人抬手一摸,在自己头上摸到了一把蘑菇。 不过还好,这是和他一起蹲在角落的小鬼们悄悄放上去的。由此可见,他抑郁得有多专心,浑然不觉周围环境。 是的,被好友们孤立、排除在外、脱离团体的他的忧郁,小孩子们无法理解。 “更麻烦的是,就算去问,他们都不会直白地告诉我啊。” 埼玉对好友们的性格相当了解。 那可是两个傲娇。 还是一个赛一个傲娇,后者比前者傲得更上一层楼。 “麻烦了。” “麻烦,我都没有头发可以被愁掉啦。” “要想一个办法,就算弄不清真相,也要缓和他们俩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 “……啊!想到了!” 灵光一闪,埼玉捕捉到了宛如天降的灵感。 “孩子们,过来一下。” 他一把将蹲在周围种蘑菇的小朋友搂住,神色变得肃然坚定:“待会儿,需要你们帮忙了。” “帮什么?怎么帮?” 打头的小姑娘艾玛问道。 埼玉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步,等我把埃利克叫来。” “嗯嗯。” “第二步,你们躲在一边,听我指令。” “嗯!” “最后,第三步……” “嗯?” 来了。 最关键的那一步。 也就是…… “不管他发没发现哎呀肯定发现了!但是!别管那么多,冲上来!一个字!” “扑!” 就是这样。 落入圈套的银发少年:“?!” 猝不及防。 他被扑倒了。 先抱住他的是埼玉,然后是一个一个冲上来,仿佛玩闹一般跳起就扑的小鬼头。 由于他们的站位大有问题,是在微微陡峭的斜坡边。 在巨大冲力的推动下,这倏然拼凑起来的一团儿不稳地晃悠两下,便彻底失去重心。 咚! 唰啦啦! 咕咚咕咚咕咚—— 他们从山坡顶上咕噜噜滚了下去。 沿途压趴下了一行无辜小草,最后,滚落进了坡下悄悄开起的野花从中,沾了一身扑鼻的香。 “好玩吗?” “……” “心情豁然开朗了没?要不要上去再滚一次?” “……” 被无数重物压在最底下的少年,只有一根手指尖露在外面,冷不防地一抖,一颤。 “你们,有病啊!” 第106章 埃利克说,你是不是跟小鬼们混太久, 智商也跟着被同化得降低了。 埼玉反驳, 不, 这跟混不混没有关系。 “再说了,你看看诺曼, 再看看雷, 这里面本来就有好些个孩子智商超高啊。” “……” “比他们笨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应该骄傲才对。”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快滚吧你,自己和小鬼们玩去, 不要扯上我!” “这可不行。” 压在最顶上的小孩子们仿佛落雨一般,纷纷跳了下来。 而作为压制目标的关键人物,埼玉把身子撑起来,俯看下方时的双目炯炯, 显现出与平日不尽相同的肃穆郑重。 还躺在地上的埃利克:“……” 坚韧不拔投来视线的埼玉也暂时不说话:“……” “你要是再往前凑近一公分, 我就把你做成冰雕。” “没有,不会的,虽然这么看你确实挺可爱的, 这个距离也确实有点危险,感觉怪怪的——但是, 为了让你感受到我的认真,只能这么做了吧。” 自觉比钢筋还要笔直坚固的男人没有任何心虚,或是不敢表露在外的心思。 与之相反,他的心中燃烧的是灼灼烈火,是要将两位好友(再加上莫名其妙被排除在外的他自己)之间的坚冰融化的炽热岩浆! “没能像以前那样, 及时发现你丰富内心世界的变化,是我的错!我,埼玉,你最好的朋友,失职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喂,你从刚才到现在都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但是没关系,还来得及扭转局势。” 男人已然沉浸了在自己的世界,深深为难得出现的激情所感动,故此,他【大概】听不进人话。 “来吧,埃利克!” “……你,有话直说!” 毫无防备。 银发少年的视野范围内,不止是好友的大脸,还在瞬间填充进了无数双不知为何充满期盼的大眼睛。 人类幼崽专属,不仅大,还很自带亮晶晶。 这也是少年最是忌讳的那种眼神。 一旦被锁定,不管如何抗争,都无法从巨大的吸力之下逃出生天——果不其然,等着他的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嘻嘻~” “哈哈~” 危机感十足的嘻哈声窸窸窣窣地出现,犹如激起了千层浪花。 埼玉便是在这一刻,捏紧了好友的肩膀: “来玩捉迷藏吧!” “……” “对,你没听错,就是捉迷藏。” “……” “好啦不管那么多快点一起来玩吧——对了。” 在确信能将好友顺利捕获的同时,男人忽然加重了语气,宛若为他人,也为自己坚定决心。 “不止我们,楠雄也一起。” …… “在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擅自给人做决定什么的,真是太不礼貌了。” 前文省略,总之是被不情不愿拽过来的超能力婴儿一开口,就是犀利言语:“顺带还强行把不知情人士确定成当‘鬼’的角色,你们是强盗吗,是蛮不讲道理的土匪吗?” 他的不满毫不意外地没得到解决。 毕竟这伙人大部分是真·不懂事的小朋友,此时正为“赛奇”要加入捉迷藏游戏,还要“主动”当鬼而雀跃不已。 捉迷藏,就是这么一个在低龄小孩儿群体里深受欢迎的游戏。 首先,找一个幸运儿……不,倒霉蛋当“鬼”,背对众人默数一段数字。 在“鬼”数数的期间,游戏的参与者们趁机四散奔逃,尽自己所能跑到“鬼”追不到、找不到的地方藏起来。 然后,就是“鬼”来抓人的时间了。 规则很简单,一鬼追捕所有人,只要人被鬼抓住,就代表他的游戏时间结束,鬼得到了胜利。 平常,孤儿院的孩子们便经常玩这个游戏,其中缘由,与他们的其他娱乐方式甚少有极大关系。 而如今,情况似与之前不同。 “鬼”的人选变成了“赛奇”,被追捕的一方里,又加入了两个实力超强的新人员。 无须怀疑,在游戏开场之前便能确定,这一局游戏非同一般。 不会再是一鬼抓捕全员,而是一个“鬼”与两个人的对峙——咦,这个说法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算啦,不管那么多。 许是因为这是孤儿院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大事件”,全院的孩子都沸腾了起来,积极参与。 这之中,有想到要玩不一样的捉迷藏而特别激动的小孩儿。 也有大家都来自己也来,但稀里糊涂不知道要怎么办,下意识地忧虑起来了的小不点。 “没事,到时候跟着我就好啦。”光头叔叔安抚他们,用坚毅的语气给孩子们鼓劲:“有我在,不要担心赛奇会把你们捉住。他虽然很厉害没错啦,但论起游戏,也不一定——” “哦哦哦!光头叔叔好棒!” “打倒赛奇!打败赛奇!哇,想起过去经常被一岁多大的小弟弟翻白眼嫌弃,我的心里就很不甘心啊!” “唔,艾玛,待会儿我们还是单独行动,不要跟着大部队比较好……” “哎哎?” 不提在一片火热之中,是不是夹杂了几句来自聪明人的不合群的悄悄讨论声。 看穿了曾或多或少被自己打击过的这些人是想一雪前耻,婴儿楠雄表示:“呵呵。” 哦,纠正一下。 满地小鬼们的心思大致可以概括为这个,但,突然发起这场斗争的那个男人,却不完全是这样。 有心灵感应这个作弊器,婴儿楠雄对埼玉的想法一清二楚。 男人知道瞒不住他,干脆就没打算隐瞒,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打算共享出来。 在另一个相关人员毫不知情的时候,他们俩先进行了一番沟通。 不方便透露详情,但讨论得颇为激烈。 游戏即将开始之际,心知肚明的一大一小两人似在偶然间目光相对。 ——去啊!快去啊!别犹豫,大好的机会都给你创造好了,快去快去。 ——这话说得也太奇怪了,明明是很正经严肃的事情。不对,压根就不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好么! ——不行,如果不这样,你根本不会好意思说吧。加油,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 ——先申明,不要把气氛搞得像是我要跟埃利克告白一样! 以上的交流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交流地点也皆在脑内。 下一秒,视线便仿若无事般错开,唯有本人才知晓。 “……” “这种浑身起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被强行拉到游戏中来的不情愿人士二号如是说。 他本应该不被杂事和从外界而来的烦恼所扰。 原因无他,只是——占据了一个绝佳的地势而已。 捉迷藏游戏已经开始了,但鉴于银发少年没有认真参与的心思,要找他,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算。 在树林里破费周章地转一圈,找一棵生长得最高、枝叶最是茂密的大树。 再在树下努力抬头仰望,有不低的概率能够看到少年的鞋底和一点黑色裤脚。 总是一身黑的埃利克翘起腿,懒散地坐在树上不是最高、但也不矮的一节枝干上,便能完美地置身于树荫中。 这个地方,他还是挺满意的。 虽然避不开有超能力的“鬼”,可避开满林子乱跑的小鬼们还是绰绰有余。 在这儿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已经有快十个小鬼从树下经过。 从他们鬼鬼祟祟的表现来看,与其说是在逃跑,还不如说,是在兴奋地四处找人。 游戏规则可不是这么安排的,完全反了。 他们要找谁?总不可能要自投罗网去找“鬼”。 那么,基于这个认识,再加上对某个好友的了解,埃利克基本上可以猜到真相了。 “啧。” 冷眼俯视到这一切,放下腿,转而站起的埃利克抬手扶住树干:“埼玉今天绝对是吃错药了。” 少年对好友非要让他加入小鬼团体的执着相当不解,他也坚持绝不轻易妥协。 “沙沙——” 上方忽然响起了一阵窸窣声,疑似树叶在风的撩拨下互相摩擦的声响。 “在这里吗?!” 耳尖地听到动静,四处谨慎张望着的男孩女孩精神一振,唰地抬头往上看。 他们看到了—— 只看到了哗啦啦摇晃的树枝。 这么简单就找到人是不可能的,埃利克在刻意避免自己的影子出现在小鬼们的视野范围内。 捉迷藏的游戏规则同时规定,场地就只限于草地和森林。 这个范围对孩子们来说够广阔,但对于某些人而言,反而成了极具禁锢性的限制。 埃利克目前还是没有认真。 能让他认真一点的那两人不知跑到了哪里去,莫名其妙针对起他的小鬼们有何用意,他也懒得深究,只想再找个合适的地方虚耗时间。 嗯,显而易见,即使他毫不认真,区区小鬼们也是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的。 当一队接一队的小鬼多次寻找失败,满头大汗凑到一起小声嘀咕时。 他们的嘀咕声,也会无所保留地传到银发少年的耳里。 因为他就站在小鬼们身后那棵树的树枝间,双手环胸,背靠着会有细枝伸到肩旁的主干。 隐隐斑驳的树影罩在身上,如同笼上了一层轻便却灰暗的网。 小鬼们在说什么? 埃利克心想,他不关心也不想听,但管不了这些杂音自己往他耳里钻,那就姑且听听好了。 哦,是吗。 如果能找到埃利克,或者让埃利克自愿显露身影——达成这个成就,兼职圣诞老人光头叔叔就会协同他的“驯鹿”,给他们准备一份迟了几个月的礼物,想要什么都可以。 怪不得啊。 这不愧是埼玉能想出来的无聊主意。 不过,超能力者会愿意掺和,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至今仍然隐匿着身形的少年发出了不屑的轻哼,已然断定好友又在愚蠢地小看自己。 他,就算不喜欢小孩儿,一被小鬼纠缠就会心烦意乱。 可这不代表他就怕了他们,怎么可能? 被区区小鬼找到——还有什么,自愿现身? 不用说,这更没有可能。 埃利克其实还稍有些气恼。 跟埼玉擅自行动没有多少干系,也跟想要敬而远之的小鬼们没关系,基本上全是他自身的原因。 “梦”偶尔会和现实交杂,前一段时间出现的那个梦境已在多次的重复下变得无比清晰。 白发的幼童。 紫发的女人。 比面容模糊的他们还要模糊的其他一众人。 以及,虽是背景,可论光亮程度反而更盛的城池……亦或者,“国家”。 他不清楚这算是受了什么刺激,平凡孤儿院中,修女温柔照料孩子们的温馨情景落入眼中,只能让他内心翻江倒海。 如有某种压抑的冲动即将破土而出,似要喧嚣又似要咆哮。 埃利克的确还不清楚,“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唯独能够清晰地意识到: “他”——绝对,做了一件后悔到心底里去的事情。 不是自己的“自己”欠下来的债,要让现在的自己来还。 这种憋屈到极点还无处可发泄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始终受到这一情绪的影响,少年没有发现,他跟好友们的交流次数在锐减。 话题重回现实。 ‘无聊。\' 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仍然没有被捕获踪迹的他已经开始兴致寥寥。 ‘打起一点精神跟他们较真的我也是很无聊了,算了,还是找个地方休息吧。’ 他这么想着,全然忽略了,消失已久的好友二人那边还会有后招。 如果是正常状态,埃利克肯定不会忘记。 然而,许是天注定。 正因为他忘得一干二净,在打着哈切,准备找个顺眼的能晒到太阳的树枝躺下,慢吞吞午休的时候。 “……!” ——突来的异变让少年才垂下的眼帘猛地抬起。 超能力顷刻间覆盖了整片森林,不必说,始作俑者立时暴露而出。 齐木楠雄在这时出手,理由非常正当。 “不要掉以轻心,这个幼稚的游戏还在进行呢。所以,不需要我亲自一个个来抓,只要这样——” “哇啊啊啊!” “呀!” “好、好高!飘起来了!”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原本脚踏实地四处奔跑的众人发出惊叫,张牙舞爪的身体漂浮起来,齐齐向上升起。 他们飘啊飘啊,轻而易举就飘到了站在大地之上仰望不清的高度。 而这一高度,恰巧能与树木的枝头平齐。 其中,就有一个浮起来也丝毫不害怕的小姑娘,晃悠悠地飘到了某棵高耸树木的半截高度。 视线越过一层一层犹有缝隙的宽大树叶,头顶渐渐透下了光。 终于…… 用夸张一点的话来说,这便是能让时间凝滞的一次对视。 但,实际情况似乎也差不多。 埃利克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叫做科尼的小姑娘,正咧着换掉的新牙还没长齐的嘴,俏生生地冲他笑。 “——!” “哈哈~雪橇大哥哥~” 这傻姑娘左手捏着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右手挥舞着,不知道在搞什—— “科尼,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人哦。” 科尼张开手。 第107章 这一局游戏,是埃利克输了。 虽然游戏什么时候改了规则每一个人提前跟他说, 莫名其妙他就成了要被全场追捕的对象—— 但是, 从他下意识跳下来, 将漂浮在半空中的科尼接住的那一刻起。 少年便恍然明悟,这一局, 的确是他输了没错。 不为别的, 只因在方才的那一个刹那, 埃利克醒悟了过来。 无论是被“过去”影响到心绪波折,还是将来源于“过去”的忌讳和杂念与之无关的孩子身上, 都是相当没有意义的行为。 被完全牵着鼻子走,以至于自己的意志遭到严重覆盖……这明明是他最痛恨不过的事。 埃利克终于驻足了。 稳稳接住的小姑娘很听话。 平日里对外是有点内向,但对她喜欢的人,科尼一点也不吝啬掩饰自己的友好和喜爱。 “谢谢, 差点就要摔倒了呢。”金发小女孩儿眨眨眼, 露出了略显羞涩的笑容,可她还睁着纯净无污的大眼睛,语气不掩天真地问:“雪橇大哥哥, 不喜欢科尼吗?” “雪橇大哥哥”大概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卡住了,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对把自己和“雪橇”绑到一起。 埃利克是不可能直接说出“喜欢”还是“不喜欢”的。 换个人的话, 他会干脆利落作出的回答就是后者了,但面对科尼,两种选项都只能遗憾地略过。 所以他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弯腰,要把可以自己站稳的小女孩儿往地上放。 “大哥哥一开始, 还给科尼,给大家送了礼物,可是,后面就不常看见你啦。” “大哥哥不开心吗?” 突然间听到如此直接又透着天真的童言稚语,埃利克的眉头微跳,但还没打算多说什么。 可科尼的攻势还未终止。 她随后又说:“如果是科尼不小心惹大哥哥生气了,对不……” “停!” 埃利克无法再装作没听见下去了。 他中途放弃了把小姑娘搁地上的行为,转而又把她举起来,跟自己双眼平视。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埼玉?不会有别人了,就是埼玉那家伙吧。” “哎?” “居然使出如此卑鄙的招数……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服输吗!” “不关你们的事”,说出来太过冷硬。 而某些触及心底的话,又不方便、不可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埃利克说,他不会服输,但事实上,他还是已经输了。 ——毕竟,再冷心肠(实际上一点也不冷)的人,听到一个纯真少女把不存在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也会为之动容,再而不平的。 “……” 覆盖在心脏表面的外壳出现裂缝,缝隙由此进一步扩大。 也是因为眼中所见触动了他潜意识里最为深刻的裂痕,才让他忽略了本心,愚蠢地陷入不知算不算魔障的漩涡里。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真是糟透了。 不过,总比这让人无法忍受的偏执模样再持续得更久一些要好。 “嗯?” 被举起的金发小姑娘歪头,在不太聪明的她的世界里,肯定不存在复杂的心思。 正因如此,女孩儿的双眼才会亮如明镜,仿若能将他人繁杂的心灵洗涤。 确实,挺……的。 不是已经说了么?沉下心不带排斥的偏见来看,这只幼崽还挺【】的。 【】,就是——挺可爱的,行了吧! 科尼大概看不出来,高高抬手的银发大哥哥神色变幻了好几番,虽然只是眼皮微跳,嘴角微扯这些小动作,但内心变化却是颇为丰富。 所以。 “……” “……” “抱歉——吓到你们了么?” 他这次,终于成功地俯身,把科尼放到了地上。 由于弯腰的动作,之前被小姑娘满心欢喜放在耳边的小花晃了出来,立时没了依托,轻飘飘地跟着落下。 科尼:“咦?” 小姑娘又有些迷糊了,许是不知道雪橇大哥哥为什么要说抱歉。 花儿躺在脚边,经此磨砺,娇弱的花瓣凌乱了几分。 科尼的注意力暂时被移开了,不过,埃利克却留意到了某个细节。 落在地上的这几朵紫色的小花,看起来跟草丛里时常冒出的野花不太一样。 之前有见过长这样的野花吗?没关注过,想不起来。 若是硬要往下想,就会觉得可能是见过差不多是一个种类的“野花”,以至于分辨能力都被混淆了。 只不过,应该没什么深思的价值。 这么想着,埃利克便不再分神。 不管科尼有没有听懂,他都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了,只准备言简意赅:“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也该回……” “——还没有结束,找到破绽了!” “!” 可能,他的确是因为心中有愧,才在小女孩儿跟前放松了警惕。 无懈可击的铜墙铁壁在短暂刹那出现了半丝缝隙,便因此被早就计划好了的某人抓住了空隙,一举击破。 一时间狂风大作,卷起原本安然铺洒在地的碎花枯叶,还携带起了砂砾泥土无数。 ——再刹那定音。 宛如时间被削断了一截,伴随万般寂静,少年被狂风倒吹起来的散发无声无息地垂落。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了怕科尼的脑袋,然后,超能力婴儿把缩小了好几号的手按在了埃利克的肩头。 直到这一刻,“鬼”捉住了最后仅存的两个人,捉迷藏的游戏才算正式结束。 埃利克:“……规则不是已经改了吗?!” 婴儿楠雄:“有么?改什么了?不好意思,我怎么不知道。” 埃利克:“靠。” 正待他被好友们的卑鄙震撼得无话可说之时,不远处传来了声声呼唤: “科——尼——” “你在——哪里呀——” 看来是知道游戏结束了的大部队找过来了。 “快过去吧。” “嗯?赛奇,雪橇大哥哥,不和科尼一起去找大家吗?” “科尼,你先去。” 这一次,可爱的小姑娘好像明白了一点点。 赛奇和雪橇大哥哥似乎有小秘密要私下交流,她是乖孩子,所以不能打扰他们。 拖长尾音应了一声,金发小姑娘开开心心地跑开了。 单独留下来的两人目送她远去,本来也可以继续站在原地,将就着说点什么的。 但是,先有一个人在短暂沉默后表态:“这是什么诡异的气氛,又没吵架又没闹别扭,至于么?”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都是埼玉——没什么。反正,刚好想起了一些事情,随便说说就行了。” 于是,实际确实没吵过架也没怎么闹别扭、顶多不过心思各异互有隐瞒的两人达成了共识,将阵地转移到了其中一人最熟悉的地方。 没有别的,正是此处唯一的屋顶。 外貌十二三岁的少年与外表一两岁的小婴儿在屋脊上端坐,这一幕颇为诡异的画面,时隔多日,终究再度出现。 不需要刻意的铺垫,十分自然就能将话茬打开。 “我承认,我隐瞒了不少事情,其中不乏这个世界的真相。” “唔,不说都能看出来好吗。” “还有别的。” “你说。 “我用超能力修改过一次这个世界的‘设定’,但因为不确定是否还会出现‘那个’影响,暂时还不能全部坦白,抱歉。” “这也是早就看出来了的事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呢。哦,看出来的人不包括埼玉。” “——为什么不包括我!你们俩有秘密的事情,我也是早——早地发现了哟!” “突然冒出来,说到就到啊你!” 没错,不甘落寞的某人也来了,一屁股坐到了埃利克右手边的老位置。 同一时间,埃利克的肩往一个方向下沉,这让他很想把还有自作主张搭上来使劲儿摁的爪子打飞。 “你说吧,你发现了什么?”婴儿楠雄率先发问。 “就问你一个问题。”埃利克也毫不示弱:“对孤儿院对面的森林,埼玉你有什么看法?” 果不其然,关键真相半点没窥见的埼玉:“啥?” “森林不就是森林么,很普通啊,除了树就只有满地跑的小动物。” 埼玉沉吟:“我前几天还去那儿转了几圈,提了两只兔子回来,就是不知道兔子怎么会突然消失……等等,不会是你们俩背着我悄悄吃掉了吧!喂!” 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男人很震惊,也很激动。 他看向两个好友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谴责,仿佛在说,悄悄吃兔子就算了,居然不带上他一起吃! 然而。 他的好朋友彼此对视一眼,又交流了一番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讯息。 之后转眼,投来的视线竟然都是无语的白眼。 “我就知道你果然忘了,忘都忘了,那还说什么啊!” “我忘了啥?” “没什么,忘了你自己是一个笨蛋而已。” “啊???” “埃利克,你也太过分了。埼玉忘记的明明是——他还欠了我三百杯咖啡果冻。” 埼玉:“……” 埼玉:“到底谁更过分一些啊。我生气了哦?那啥,你们就这样坐着不动吗,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可恶!我真的生气了!” 这一天,埼玉仍旧没有从好友们嘴里翘出自己所不知晓的内容。 不过,虽然基本上什么有用讯息都没有暴露,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说起话来分分钟变成小学生吵架的幼稚相声三人组——带着如此之长的搞笑前缀,又回来了。 幼稚就幼稚吧。 只要完完全全地互相信任,就没什么不好? 哦,有一点差点忘了。 埃利克最后似是想开了不少,到底对友人们透露出了自己一时过不去的真实想法。 意外地跟小孩子们没有多大关系,更多的,关乎于—— “那家伙……简直坏透了!” “谁?过去的失忆前的你?” “无耻。” “啥?” “可恨!恶心!简直气死我了!” “哎?” 正当朋友们大为震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从何安慰起的时候。 低着头,把拳头捏得咯嘣响的银发少年想到可耻之处,已然忍无可忍,面色更是出奇地红。 “居然,让十几岁的女孩子天天熬夜批公文,自己天天带着五岁小鬼跑去酒馆喝酒,抢走别人的酒不给钱就跑……” “这家伙……这家伙!太给我丢脸了!!!” …… …… “——所以你这几天都在纠结个啥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埃利克和过去的埃【】面对面,两人百分之两百会互相嫌弃 埃【】:这矮子谁?! 埃利克:黑历史!!!!! 第108章 略过前因后果。 在深刻发觉自己对过去的“自己”只有更嫌弃、没有最嫌弃之后,埃利克姑且算是放下了这个心结。 毕竟, 就算想纠正错误都不行, 因为那就是已经成为过去的曾经的“他”, 总不可能把那一段历时还颇久的“过去”强行削掉—— “算了吧算了吧,谁还没个黑历史呢。” “没错, 不过是你的黑历史持续时间长了一点……比一般人长了那么几百几千年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的。” “楠雄补充得对, 我还得说,埃利克, 未来的你回顾现在的你,说不定也会觉得变矮了的你是黑历——” “靠!你们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气死我的?!” 总之,在埃利克被朋友们的各种毁气氛气到心梗之前,他想开了, 索性不管那么多。 ——俗称破罐子破摔。 在记忆更新, 或者正儿八经恢复过去所有记忆之前,埃利克都懒得去想这些事情了。 目前。 他,埼玉, 出于某原因暂时变成了婴儿的齐木楠雄,三人还蹲在不知名世界的孤儿院里, 过着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的日子。 伊莎贝拉没有把这三个蹭吃蹭喝(还有一个天天蹭住)的家伙赶走,真是心地善良,宽容大方。 可以这么说,每天都在孤儿院的室外空间上演的情景,几乎都可以用两句话归纳总结: 变成孩子王的埼玉一拖二十, 带着欢天喜地的小孩子们满地跑,偶尔用力过猛制造出绝对会暴露在外的意外。 其后在暴露之前,由超能力者收拾烂摊子,再遭受超能力者的毒舌攻击,以及没掺和进来的第三人的冷酷嘲笑。 没错。 以往这个流程只到超能力者的登场截止,如今,不着痕迹地加入了最后的那一个步骤。 埃利克还是声称自己不喜欢小孩子,那些个十三四岁的小弟就已经够难带了,别想让他再跟年纪更小的小鬼大眼瞪小眼。 然而,鉴于他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心中豁然开朗,情况也大有不同。 银发少年对小鬼们的态度自然不再是之前那个样子了。 不说一下子变得温柔可亲了起来,但他总算是可以跟小孩子们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时间只要不超过一整天就可以。 “埼玉是个笨蛋,楠雄呆子不仅呆,还有可能把面瘫传染给人,这么看下来,唯一的正常人不就是我了么?哼,还算有眼光。” 面对修女不知怎么找上来的拜托,“唯一的正常人”虽然有点意外,但竟也没拒绝。 他觉得自己当之无愧。 孤儿院的孩子们直到被领养,都是始终在说大不大的区域里生活,能见到的大人只有伊莎贝拉。 在亲如兄弟姐妹的大家庭里,伊莎贝拉充当了“妈妈”,弥补了孩子们成长过程中最不可或缺的角色。 但是,另一个重要角色——“爸爸”,正常情况下并没有机会补全。 异世界三人组的到来,对孤儿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这里只有埼玉是仅有的成年男性(外表),他一来,就恰好满足了孩子们对男性长辈的渴求。 再加上男人很厉害,有强悍实力加持,崇拜和憧憬感顿时更强烈了呀! 可问题很快又来了。 单身二十几年没有女朋友更不可能养过孩子的某人——即使各方面条件都挺符合,但幼稚起来亦无下限,如何能充当一个完美的长辈角色! 肯定便是考虑到这一点,并且很是敏锐地看出了少年可靠而成熟的真实(某些人:“想多了,人家只是找个借口来哄你好吧?”),伊莎贝拉才会主动请求埃利克的帮助。 恰好,埃利克向来对有眼光的人十分欣赏,如果对方再能投他所好,态度还会再松缓一截。 “拜托了,埃利克,我要出门一趟,大概下午回来,这些孩子,能麻烦你照看一会儿吗?” “哦?撇开埼玉和齐木小子,单独来找我?哼,看在你也挺有眼光的份上,帮你盯一阵也不是不行。” “那就太好啦~等我回来之后,会带着艾玛他们多做几份甜食加在晚餐里的,那就拜托你了哦。” “啧,多此一举——不要带奶油的,腻。” “好啊,没问题~” 就是这样。 如此轻易地,全世界最强的男人很是满意女人如此识时务的举动,便难得不那么介意,直接接过稍微有点麻烦的摊子。 在他面洽,埼玉和齐木楠雄都跟“可靠”沾不上边,稚气未消的年轻人,还差得远呢。 “是呢,埃利克被伊莎贝拉小姐轻轻松松哄住的全过程就是以上——” “给我闭嘴!” 不需要出场的某些人可以就此忽略,不用管他们。 被甜食诱惑(划掉)做了一场公平交易的埃利克虽然答应了,但也没忘强调:“十岁以下的小鬼不要丢给我。” 唰啦啦! 他的面前就多了一堆两岁到十岁之间的小鬼头。 ——那个,不好意思哦。 伊莎贝拉很抱歉地说,因为十岁以上的孩子只有艾玛他们三个,十岁以下的孩子们才更需要照看,所以,只能这样了。 “我不会像埼玉那样带着他们到处跑的,麻烦!需要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事情更别来找我。” 哇啦啦!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一拥而上。 “雪橇大哥哥要和我们一起玩啦!开心!” “捉迷藏~还玩捉迷藏吗~不玩?那要玩什么?飞高高可以吗!” “今天不想出门哎,大哥哥,能给我们讲故事吗?这是故事书~” 埃利克:“!” “玩什么捉迷藏,没意思。讲故事?我是看着会给你们讲故事的人么?” “呀,雪橇好凶,哭了哭了——呜哇哇呜哇哇!” “……喂,有没有搞错?!” 事与愿违,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试图让精力最为充沛的孩子们老老实实睡一下午午觉,是不可能的妄想,他们能安静一点坐着不动,就已经很不错了。 别提心情如何,总而言之,埃利克被迫为自己头脑一热答应下来的麻烦事买单。 他。 不想去玩什么捉迷藏,就只能拧着眉毛,用两根手指提起故事书的一角。 大概是觉得银发少年不情不愿的样子很有趣,比捉迷藏有趣多了,大部分孩子都聚集起来,围拢到一处,听他“讲故事”,只有少数没来。 少年的神情的确非常有趣。 将嫌弃、纠结、后悔、烦躁等等多种情绪糅杂到一起,全部融入那双初时让孩子们深感害怕的金色眼睛里。 其实现在,那双金眸的杀伤力依然不减。 可是,只要不跟他直勾勾对视就行了嘛。 春天已到,早就变得冷冷清清的壁炉前,一大堆人盘腿围坐在一起,都横精神抖擞。 头顶趴着一个小鬼,肩头挂着俩,胳膊上吊了仨,腿上还倒了几个——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之下,恢复了面无表情的银发少年开口:“很久很久以前……“ “这是什么无聊老套的开头,真的能读得下去听得进去吗!” “啊!” 紧接着全场哗然。 “人家小朋友就是喜欢这样的故事,你不要对他们有太高的期待啊真是的。听到了吗,嘘——嘘!” 埼玉表示好友讲故事就好好讲故事,自己的评价可以收一收。 “这句话真是似曾相识,我好像就说过了好几次……不过,讲故事的人还没正式开始就自己嫌弃了起来,这样的行为很不可取!” 婴儿楠雄的眼皮跳了跳,忽然警惕起来,怀疑周围就有那只时不时跑来骚扰他的白花花魔术师在暗处窥探。 埃利克:“你们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要么消失,要么赶紧坐过来快点。” 趁机混到人堆里凑热闹(话说回来埼玉这么大一坨压根挡不住好吗)的两人被捕获了。 虽然被吵着闹着讲故事的人还是他,但友人们在旁边搁着,少年的心还是会平衡那么一点。 关于可靠还是不可靠的话题已经无所谓了——谁管得了那么多。 把趴在头顶的小鬼取下来,稍稍舒服了一点的银发少年仿若不爽地哼了哼,再把故事书翻开。 他接着之前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中断的内容,继续往下念: “……有一个饱经战乱和分裂的国家。” “为了拯救国家于危难,能够预知未来的魔术师向国王做出了一个预言:多年后,会有一名赤龙之子现世,完成统一国家的伟业——” 唔? 只是开头的话,这个故事走向,意外地不是太幼稚? 但随后,埃利克的目光往下扫,一眼看到的是一段文字下面的配图。 整一张图都是暖色系的颜色,大概是故事开头提到的“魔术师”的人物,更是画得软绵绵。 这画风,配上白色,活似一块人形棉花糖。 不用说了。 这就是童话故事标配的插图,小鬼们最喜欢的那种风格。 埃利克决定收回后续可能不那么幼稚的那句话。 人群里传来了“咦?艾玛你选的故事是这个吗?”的小小疑惑声,但因为都不确认,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埃利克皱着眉头,又往下翻了一页。 完全不擅长讲故事的少年,用小孩子听了好险没睡着的语气音调,干巴巴地挨着把文字念了下去。 大体上来看,这的确是个童话故事。 主角是流着国王与龙之血的少女,出生便被寄托了光复国家的重任。 老国王和做出预言的魔术师为了保护她,将还是婴儿的女孩儿送出皇宫,让她隐姓埋名,作为小贵族的养女长大。 少女成长的过程中,魔术师也来到她的身边,以老师的身份教导她。 终于,到达了某一个最为关键的转折点。 老国王逝世,只有拔出石中剑的勇者才有资格继承王位。 那时候,籍籍无名的少女身着男装,来到了命定之剑的近前。 她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也在某一刹那,提前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毫不犹豫。 少女走上前,拔出了只有她才能握住的圣剑。 也就在那一刻,召集圆桌骑士,拯救国家于危难的传奇之王,诞生了—— “哇!!!” “女孩子也可以当国王吗?太厉害啦~” “我也想……” “不行,不能想!” 一下子全场炸锅。 没有睡着真是难为这些小孩儿了,不过,也有故事本身恰好是小朋友喜欢的类型的主要原因。 当上国王拯救国家的女孩子,这可是非常新奇的故事主角呀。 艾玛都不禁陷入了沉思,回想自己挑选的故事内容真的是这个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内容并不相同,但都统一默认了,成为国王的女孩子会像前面魔术师索索的那样,拯救国家,终止战争。 咿呀——那就太帅了,太完美啦! “……” 把颇沉的故事书合起来放到一边,埃利克单手托腮,故事被逼着读完了,他的表情颇有些百无聊赖。 “这个故事真有意思啊,有点像是少女漫画的发展?拯救国家,然后得到幸福什么的。” 他旁边的埼玉居然这么感慨。 “不,你们俩都不觉得耳熟吗?”紧接着,婴儿楠雄就发出了询问。 埼玉和埃利克同时抬头:“啥?”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着实没办法。 因为,这两人都是平时不爱看书,对某些特定文化更不了解的人。 婴儿楠雄大概很无语。 “石中剑,圆桌骑士,这两个标志都快明显得直接写出来了。” 两人:“什么标志,很出名么?” 婴儿楠雄:“……” 他大概猜出“幕后黑手”是谁了。 顺带也猜出了一直在梦里骚扰他的某魔术师的真身,以及他背后的“故事”。 石中剑,圆桌骑士,再加上不列颠——不就是亚瑟王的传说吗! 唯一的违和在于,英国古老传说中的亚瑟王是毋庸置疑的男性,而在这里的故事中,亚瑟王是女扮男装,真身实际上是个女孩儿。 婴儿楠雄忽然意识到,自己得知了相当不得了的历史真相。 婴儿楠雄还意识到,在搞清楚魔术师的目的,再加上他跟某个男人的关系之前,自己不能直接把真相说出来。 那绝对,后·患·无·穷。 为此,他只能生硬地截断话题,权当做无事发生: “时间差不多了,也该进入下一步了吧。” 同伴两人:“嗯?” 婴儿楠雄没跟笨蛋好友们说话。 他只是提醒了一下快把正事忘了的小孩们,不要忘了悄悄筹备好的庆祝仪式。 众人:“哦!” 于是。 “砰!” 手工制作的简陋礼花炸开。 “哐当——” 精心备好的蛋糕和满满当当的礼物全都推来,还要再加上伊莎贝拉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熊玩偶。 “科尼,今天是你六岁的生日哦,生日快乐。” 女人摸摸小姑娘的头,笑得和眼神一般温柔。 科尼被惊喜包围,慢慢从一开始的无措转变到巨大的喜悦,再到快哭了的感动。 “呜……呜呜……” 她真的哭了,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好在是高兴的哭泣。 “谢谢妈妈,谢谢大家,科尼……太开心了……” “——谢谢光头叔叔,赛奇,还有……雪橇大哥哥!” “啧。” “雪橇大哥哥”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谢什么谢。 其内心真实想法是,答应帮忙拖时间真是累死了,亏大了! 所以,他一气之下,多吃了两块蛋糕泄愤。 哦,奶油还是这么多,更生气了!再来一块! ……不过。 伊莎贝拉此次出去,不仅是为了给科尼买礼物。 她带来了一个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 ——刚满六岁的科尼,被外面的家庭选中,提出收养了。 ——大概两天后,她就会离开孤儿院,与养父母一同生活。 第109章 六岁生日刚过,小女孩儿科尼就被收养了。 孤儿院的孩子到最后都会被收养, 年龄皆在六岁到十二岁间, 被收养时的年龄并不绝对。 伊莎贝拉离开, 大概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 身为孤儿院的修女,她只负责在孩子们留在这里的时候照顾好他们。 孩子们什么时候会被外面的家庭选中, 继而离开这里, 修女是无法干涉的。 所以, 对于修女而言,每一次分别, 都是欣喜与悲伤交杂,更多的还有对孩子未来生活的祝福。 临行之前,依然是一个黄昏。 “抱歉哦,科尼, 这么突然就要让你离开大家, 到陌生的地方去。” 修女将科尼的小行李箱放在脚边,屈身,半蹲在金发女孩儿的面前, 抬手抚摸她的面庞。 伊莎贝拉是个尤其温柔的女人,这是早在初见之时就完全能够确定的事情。她的母性光辉, 甚至要比夕阳西下洒落在地的余晖更加暖人心房。 多亏了这个,才与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家人们分开的小姑娘才能忍住眼泪,认真地点头:“妈妈不是告诉过科尼吗?虽然要离开妈妈和艾玛他们,但是,科尼会得到新的爸爸妈妈, 在新的家庭,也会开心的。” “没错……” 女人很欣慰,她教养大的孩子都是这般懂事。 她说了许多安抚孩子的话,其中不乏自己的真心实意。 从这所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即使是最平庸的,也比外面的平均值优秀,收养他们的家庭通常都条件优渥。 因此,除却与深爱的孩子们分离无法避免的伤感,伊莎贝拉只会为他们感到高兴。 走出孤儿院,一定会有更美好的生活等着他们—— …… “妈妈?” 女孩儿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是将修女莫名飘远的思绪猛地扯回。 伊莎贝拉的笑容重新在温婉脸上挂起。 她们不再逗留了。 女人右手提着小行李箱,左手拉住小女孩儿的手,她们缓步走过了被终于降临的月夜笼罩的小路。 接下来的发展也就顺理成章。 平日紧锁着的铁门悄无声息地敞开,两人走进去,融入冷清仓库的漆黑之中。 小姑娘的步伐轻快,眼里闪动着的晶莹是对未来的期待,女人的口中,也还轻哼着不知名的歌。 与此同时。 仓库里…… “哐!” 仿若是沉重的金属闸门哐当开启的声音,紧接着,马匹喷鼻的气声就在空旷仓库里层层回响,营造出莫名阴暗的氛围。 “妈妈……妈妈,科尼会给妈妈,还有大家写信的!呜、呜呜……” 唯一不那么阴暗晦涩的,就只有已经登上马车的女孩儿发出的哽咽声。 科尼抱紧了她的兔子先生,还有妈妈最后送给她的小熊玩偶,眼泪汪汪之余,心中充满了不舍。 跟以往不知多少次一样,伊莎贝拉笑着跟自己的孩子告别。 无数次。 已经有无法数清的“无数次”了。 从当上修女开始,伊莎贝拉就不断地站在同一个地方——马车前,目送她的孩子远去。 仓库没有问题,哪怕翻遍,都找不到半点可疑之处。 再往上看,孤儿院更没有问题。 伊莎贝拉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她十分顺利地在孤儿院的这方天地内成长,十二岁时被“外面”收养。 在外度过了几年,十八岁,正当青春的她便自愿回到了孤儿院,接替了“妈妈”的职位。 每一次,她都驻足在这里。 马车趁着夜色正浓,快速地驶出她的视线,不带有任何停顿或迟疑。 那些时候,除了正常的告别和安抚的话,伊莎贝拉从来没有多嘴。 但,这一次。 “科尼才过六岁的生日,突然一个人去新家庭,可能会感到害怕。” 头一回,修女开口,对甚少与她有过多交流的马车夫柔声道:“我能陪她一起去吗?目的地离这儿不远,晚上去,我天亮就能回来。” 唰! 冷不防抬眼。 女人与车夫定定地对视,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异样情绪。 “不用。”车夫说。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伊莎贝拉?孤儿院剩下的孩子还需要你照顾,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让你的上司知道,后果很严重的吧。” 从各种细节都能看出来,孤儿院的条件十分出色,但相对的,管理极其严格,对孩子是这样,对好歹是负责人的修女也一样。 单单是提出这个请求,伊莎贝拉就越界了。 而她像是毫无觉察一般,被拒绝也没关系,笑了笑,很是自然地收回了前面的话:“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请您原谅。” 车夫没有跟她多说,时间已经不早了。 马车晃动起来,通过后方拉起的闸门,没入了修女无法涉及的黑暗中。 行驶过程中带起的风,掀起了修女的黑色裙角。 但若说这只是被掀起的风,又未免太大,太锋锐了些,仿佛有看不见的某个人正从这里,从她身旁不带痕迹地经过。 遭到一番警告的伊莎贝拉独自返回了孤儿院。 房间内色调暖洋洋的吊灯还开启着,孩子们还没去睡觉,都在等着妈妈回来。 顺带一提——以往这时候,都会自觉离开的男人居然还没走。 埼玉其实是很想走的。 但他走不掉,不止是因为到现在还挂在他身上的小朋友们实在太热情。 “埼玉先生,埃利克呢?” 伊莎贝拉问。 “啊,那个谁。” 埼玉抬头,望向天花板:“他出去散步了吧,应该。” 伊莎贝拉:“这样啊。说起来,好像也没看见赛奇?” 埼玉:“哎呀,说起来还真是。他和埃利克一起去散步了吧,晚上风景好对吧哈哈哈,绝对没有因为担心所以悄悄跟上去——就算是真的,也不是我说的,嗯。” 结果真相就这样暴露了。 埼玉郑重申明,这是无心之举,他绝对不是因为那两人不带他而故意泄密的。 修女沉吟:“唔……” “散步吗,那就没问题了。”其实问题大着呢,“埼玉先生如果不急着回去,今晚不如就在我们这里休息?” 埼玉:“不——咳咳,好啊。” 他强行转了个弯儿,然后应下了。 此后,修女开始忙活,带领着大孩子一起给还小的孩子洗漱换衣服,准备过一会儿就睡觉。 这样的场景不适合埼玉多待,所以,他自觉地待在伊莎贝拉收拾出来的客房闭门不出。 坐在床头,男人托着腮,身影似乎显得有几分孤寂。 但是,不能否认。 从他隐露锋芒的双眼中,能够看出与平常不同的郑重。 埼玉觉得哪里不太对。 好像有什么地方出现了违和感…… 不是埃利克和楠雄少年那边的问题,他们俩有阴谋(不)秘密的事情,埼玉早就知道了,这次单独行动,让他也不意外。 似乎,主要的违和感在另一个人身上。 也就是,修女伊莎贝拉。 “……” “咦?!” 刹那间有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中,埼玉似是反应过来了。 伊莎贝拉的表现不太对啊。 他想起了。 在进门之前,他晃眼瞥见了修女嘴角绽放的笑容。 跟一般的笑不太相似,能看出掺杂了几分更深的含义,亦有一些看不懂的,仿若释然和期待的情绪。 她为什么而释然? 她又在期待什么? 埼玉一时间弄不明白。 如果有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她的欣喜还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可问题是,今天只发生了一件事,就是科尼离开了。 非要再往下说,就只有大晚上的,埃利克和楠雄少年出去“散步”—— “……” “搞不懂啊!” ***** 夜间散步二人组这一次“散步”,时间散得有些长。 第二日天亮,他们还没散完步回来。 第二天傍晚,餐桌上还是没出现那两人的身影。 ——这个时间持续,着实超出预期了。 埃利克本来没打算多待,顶多天亮就走。 哦,就算切切实实在马车后面不耐烦地跟了一路,他也不承认自己是出于“担心”“挂念”等等心态,才做出了这般浪费时间的无意义行为。 “我是来调查的。” “嗯,没错,就是调查。” “我说的是我,没包括你。” “少说废话了呆子,你能过来调查,我难道就不可以?” 看吧,他就是不肯承认。 在大约两个月前,约等于“跟踪”的傻事,埃利克就和埼玉做过一次了。 当时他坚定认为孤儿院必然有阴谋,大半夜鬼鬼祟祟把小孩儿送走,分明就是心虚。但花了一天时间跟过去,结果却是悻悻而归。 如今,打着“二轮调查”的主意,埃利克自发地做了同样的傻事。 悄无声息地跟上去,他目视科尼到达目的地,被看上去无比正常、衣着鲜丽的年轻夫妇抱住,领进了屋中。 “啧。” 将目光缓缓收回,银发少年发出了很是无趣的啧声,便打算“结束调查”,打道回府。 但意想不到。 婴儿楠雄拦住了他。 “我还要再观察两天。” 埃利克:“你说啥?” “我说我还要在这里观察两天。”婴儿楠雄很直接:“你要是没耐心就先回去,正好我可以——” 埃利克:“很好,终于被我抓到你的马脚了!回什么回,我就要在这儿待着,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婴儿楠雄:“……” 他把“如果想瞒着你我就压根不会说这话好吗”暂且搁置,将注意力也转移到了最该关注的正事上。 以收养科尼的家庭为观察中心,全世界最强的两人花了整整五天,全天都耗在了这里。 第一天,没有异常。 第二天,没有异常,那对夫妇甚至带着科尼外出,买了新衣服。 第三天……就这样,到了第五天。 如若事先没有怀疑,再有耐心的观察者耗去这么多日,没有发现异常,也该满意而归了。 然而,很巧。 留下的这两人一旦认真起来,任何障碍都无法阻挡。 他们直直等到了第五天的晚上,随后,就发现收养了科尼的年轻夫妇收拾好行李,似要带上养女出一趟远门。 对邻居们的说辞是,男主人换了工作,要居家搬去另一个城市。 无论是说话时的表情,还是用的借口说辞,都完美无缺。 两大一小上了自家的车,放满行李的小车驶出了小镇,原来的邻居不觉异常,很快就会把他们遗忘。 然后,再然后。 科尼被“养父母”带到了就在附近的另一座偏僻小镇。 “爸爸?……妈妈?” 女孩儿松开手,珍贵不已的玩偶摔落在地,溅起了坑洼中的浑浊污泥。 咔! 铁栅栏在她身后重重落下,将光明也隔绝在外。 面前的黑暗中。 缓缓地,出现了一双…… 不,无数双染血般赤红的眼睛。 第110章 齐木楠雄至今没有告诉埃利克和埼玉,他究竟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 “改了设定”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完全不足以概括其中的波澜壮阔。 或者说, 用“波澜壮阔”来形容, 程度都有些轻了。 超能力者少年平时一直都很冷静,过着低调使用超能力的平凡无奇生活。 只在认识了那两个不走寻常路线的男人之后, 他的生活状态才发生陡然改变。 不过, 即使如此, 齐木楠雄也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被笨蛋二人组影响, 做事不考虑后果地搞出惊天动地的大阵仗——在睡梦中做出的无意识行为不算。 哦,因为不想让自己变得引人注目,干脆利落用超能力更改人类的认知这一系列操作也不能算,毕竟只会出现些许无足轻重的影响。 齐木楠雄一直是这么想的。 在本世界保持理智, 到了异世界, 更应该谨慎一些。 原因很简单,他也不喜欢惹上麻烦,这一点跟埃利克一模一样…… “所以说。” 从初中生倒退缩水成小婴儿的超能力者大抵还在反省:“我为什么会无法保持冷静, 真的做出了比山崩地裂还恐怖的事情。” 无解。 答案实在难以总结。 变成婴儿之后,婴儿楠雄也持续在思考, 自己这么做,究竟算对算错。 埼玉都还好,他绝对不能把真相告诉埃利克。 至少在确定情况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之前,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他想过要把事情跟朋友们说清楚,但很不幸, 在实践之前,对未来的预知画面在脑中闪现,及时阻止了他从实道来。 “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我?” “没有为什么——算了,反正你过一会儿就知道了。” 婴儿楠雄心中仍有忌讳,并不想立即将真相全盘托出。 即使他现在表情已经颇为难看了,从发现科尼被“养父母”带到不为人知的奇怪地方开始就是这样,心情显而易见地不会有多好。 在进入那被表面普通楼房掩盖住的地下场所之前,超能力者似是就意识到了什么。 对于这个发现,他大抵有些接受不能。 不是逃避现实的那种接受不能,更像是这一“真相”极度不符合自以为的预期,让他的心极度动摇了起来。 婴儿楠雄的心境也淡然不起来了。 埃利克:“……” “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懒得管了!” 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说话只说一半,还不把事情说明白。 果真,不管楠雄小子在纠结什么,埃利克自己就行动了起来。 在这儿等了五天,便已经达到了耐心的顶点,再一看,抱着兔子玩偶的软绵绵小鬼被扔进了是个人都知道不对劲的地方,这还了得。 没有当场就把地底的隐秘场所掀掉,还算他有所克制, 不过。 跟强行突破好像也没差多少。 距离地面足有数百米深的地底,忽然出现震荡,震源不明。 “地、地震?!” “地震了吗?快,快去安全的地方——咦?已经停了吗?” 面上的小镇地处偏远,全镇上下也不过二十几户人家。 猝不及防间地动,小镇人民顿时惊慌。 顷刻间房屋剧烈摇晃,犹如一束被狂风席卷的芦苇,屋内设施更是猛地一晃一颤,此情此景,显然格外吓人。 然而,被吓惨了的人们还没跑出家门,正在慌张之时,“地震”一如出现之时那般突然,没晃几下就停了。 没有人伤亡。 如果不是满地狼藉犹在,难免会给人一种无事发生过的错觉。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以为真是地震。又因地震只持续了短短一两秒就销声匿迹,后续心境平稳,自然不会再放在心上。 地面之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再将视角坠入数百米之下的神秘区域。 毫不夸张的说,地底世界远比地表更为雄伟。 其面积囊括了整个小镇的大小,甚至还要往外扩张数倍。 层层叠起的内部空间如同一座中间镂空的巨塔,每一层,目前都被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黑所笼罩。 ——描述了这么多,其实都不太重要。 引起人们恐慌的“地震”,便是从地底巨塔的最下层引发的。 “轰咚!!!” “砰咚——砰砰!” 不断有啪嗒的声响传出,头顶天花板的碎块摔落一片,让惊叫声和哭声此起彼伏。 在几分钟前,这里面还死寂无声,没有半点鲜活的气息。 可实际上是有的。 这是一间囚牢,吝啬到连光亮都不允许存在,许是为了让被关押进来的“饲料”提前预知到自己陡然直下的处境。 “……呜……” 直到看不清颜色、却能闻到刺鼻腥味的地板猛地震动,科尼才悠悠醒来。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困在这里,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儿蜷缩在囚室的角落,才得到的新衣服变得又脏又乱,别提有多可怜。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所以才会晕倒。 昏迷的期间,科尼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她梦到自己回到了孤儿院,白色的房屋干净又明亮,生起的炉火投来橘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看着橘光,暖洋洋的光芒深处是妈妈的影子。 妈妈的手落在身上,比火光还要暖和。 艾玛,诺曼,安娜……大家都在身边,说说笑笑,一起玩闹,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不想离开,不想离开,不想…… 孤儿院才是科尼真正的家。 听了妈妈的话,安心前往新家庭的小姑娘不懂,为什么想象中的新父母会抛弃她,她更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科尼不听话,不是乖孩子吗? 这个念头不断地在心中回荡,她想不到更多的原因。 啊。 梦里面,还有除了妈妈和兄弟姐妹的额外的身影。 科尼对“圣诞老人”的印象,始终是那么地深刻。 因为“圣诞老人”的故事,寄托了孤儿院孩子们太多美好的冀望。故事里的传奇人物还真的走出了书本,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她喜欢光头叔叔,也喜欢神奇的小赛奇。 但要说最喜欢——果然,还是最早见到的“雪橇大哥哥”。 雪橇大哥哥有一头银闪闪的头发,所以,很有雪的感觉。 小姑娘完全没有纠结“雪橇”和“雪”虽然有相同的字,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根本不能划等号。 没办法,她非常自然地默认了这一点。 科尼应该是少有的几个不那么害怕银发少年的金眼的人,可能与她的潜意识有相当大的关联。 雪橇大哥哥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他的身上也有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温暖气息。 第一次见面,把失而复得的兔子先生抱紧时,科尼犹犹豫豫,想往前靠又不太敢。 第二次见面——唔,从这开始,就是雪橇大哥哥常驻孤儿院的时期了。 再之后,还要度过雪橇大哥哥神隐的一段时间,来到他不再排斥和小孩子们接触的时间。 科尼有很多时候待在人堆里,悄悄地往四处打量,就能看见银发大哥哥的身影。 也有许多时候,她会脱离人群,一边在草地里转来转去,一边弯腰,摘下几朵惹眼的小花。 这样一边走,一边摘,好像没过多久,就走到雪橇大哥哥那边去了。 ‘你一个人跑过来做什么?’ 大哥哥看到她,向来都是一个表情,冷淡中透着不耐。 但科尼是鼓起了勇气的。 她的勇气一次比一次多,也一次比一次有进步。以前只能悄悄往前靠一点,现在可以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直到把小花递过去。 ‘……你是女孩子,不要随随便便给人送花,知道了吗?’ ‘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女孩子,我是男人,懂了吗!\' ‘可是,大哥哥明明是圣诞老人的小伙伴?’ ‘行吧,还好没说我不是男人——咳。小丫头,没事儿总来找我干啥,去和年龄差不多的小鬼们玩啊。’ 面对这个问题,科尼只抿唇,羞涩地笑了一笑,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是觉得,雪橇大哥哥应该有点想跟他们一起玩,但又不太好意思。 不好意思怎么办?那就只有她主动找过来,陪大哥哥玩了。 科尼会和雪橇大哥哥稍稍玩耍一会儿(其实是单方面陪玩),直等到赛奇或者光头叔叔出现,她再抱着兔子先生一跳一跳地离开。 …… ……好冷呀。 不知怎么,现实中,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抖了抖。 在这时感受到的寒冷,远比当初把雪橇大哥哥变出来的小冰雕捏在手中时,还要更冷一些。 科尼不太想醒来。 梦中有她无比想念的家园,还有她最爱的亲人和伙伴,一旦醒来,就要重新面对现实的残酷。 她隐隐约约想起,光头叔叔曾经说过,只要能够找到雪橇大哥哥,就会送来孩子们最想要的礼物。 科尼最想要的礼物,不是玩偶,也不是小女生都很喜欢的漂亮小裙子。 她最想要的是…… “妈妈……呜。” 啜泣。 “科尼……想回家……” “想见艾玛……想见……” “如果,能出现就好了。” “雪橇大哥哥……能不能,出现——” ——哐! ——天亮了。 地底不存在太阳,也不可能有阳光,但在阴暗的囚室内陡然出现的光芒,却是毋庸置疑的真实。 是砰——地照亮四周的灯啊。 不对。 还有跟这不相同的“砰砰”,好像,还有“啪”,“哒”,“轰”,还有还有…… “啊啊啊”……? 科尼:“!” 小姑娘清醒了,慌慌张张睁眼,爬起来,往旁边一看: “……” “哇呀呀!是雪橇大哥哥!!!” “醒了?唔,把眼睛闭上,再用手把眼睛捂紧,不要露出缝隙让我发现。” 正在做不适合人类幼崽旁观之“恶事”的少年说,语气很凶:“看了会做噩梦的,快点闭上!” 科尼:“哦!” 她很听话,立马就把眼睛闭上再捂住,蒙得严严实实,就差耳朵没有再堵住。 少儿不宜的恶事,不出意外是要见血的。同时,还要伴随一连串杀猪般贯穿耳鼓的惨叫,听着实在有些伤神吓人。 为了不把满屋子小朋友吓出心理阴影,埃利克难得多费了点神,先把撞在他手里的这头肥猪般的人物的嘴封住。 随后,再一挥手。 此人的脑袋被他硬生生拍进了囚室的墙壁里嵌着,血流飞溅。 因为很脏,他并不想这么脏的玩意儿出现在自己身上,亦或是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块空白处,干脆把脏水和脏水的来源全冻结起来。 不用再多做什么,碍事的东西就碎成了渣,不会碍眼和挡路了。 “……” 做完了这件毫无难度的事,银发少年把已经消失了的人带来的煤油灯挂在墙上,仿若顺便,把右手举到眼前,盯着看了起来。 他的表情很冷,眼里似有类似嫌恶和不解之色流转。 不解是为什么? 肯定不是为人间增发的那个谁。 埃利克连这人是谁,有什么身份都毫不关心,只因在第一时间嗅到了浓得让人反胃的血腥味,他便不假思索地解决了身份不在意的路人。 大概,是为心头莫名其妙再现的烦躁吧。 杀掉一个人没有激起他内心的任何波动,还不及打量科尼时的心情起伏大。 “可以睁眼了。” 不解,但他微微摇头,重归常态地开口。 “好的,大哥哥。” 默了一阵。 “雪橇大哥哥!呜哇啊啊啊!” 小姑娘哇哇地扑来,做出了以前因为内向从来不敢做的事情——死死抱住雪橇大哥哥的腰,抱住了就不敢撒手。 埃利克皱眉,对糊在自己衣服上的眼泪似是颇有意见。 但这时候,他忍了,没有多说什么。 下意识抬起的右手似乎想要拍拍小姑娘的背,但埃利克很快想起来了什么。 虽然没碰到晦气的东西,他也觉得烦,便把手放下,往身后收了收。 接下来进行的,是世界最强最不擅长的活动:安慰小孩儿。 他对哭泣的幼崽毫无抵抗之力,同样的,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只能不说话,沉默以待。 不过,在科尼抱住他的时候,银发少年并没有傻站着。 他在打量这间囚室。 每多看一眼,少年的眉头就会紧皱一分,还没过多久,就已是古怪之极的神情了。 ——这些小鬼,是怎么…… 【是不是想问,和科尼在一起的——不,这整个监牢区域里被关起来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埃利克神色微动。 他当然想直言,你小子终于肯松动口风了? 但之后,真正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 “语气不太对,像是受到沉重打击了似的,所以问你,你怎么回事?” 【……】 比起遮遮掩掩的真相,朋友更关系的是他,这一点,还未现身的超能力者应当十分感动。 但他此时还无法沉浸到感动中来,巨石压在心头的压抑感,迫切地需要消解。 【不说这个,抱歉,拖了这么久。但是,现在已经是时候了,埃利克,这一次,你及时地救下了科尼——我们终于可以去直面真相了。】 “什么叫做,‘及时’?” 埃利克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听着有些刺耳的词,不知缘故,但他莫名觉得不对劲。 婴儿楠雄没有解释。 他进来了,却没有显露出真身,而是在银发少年面前,幻化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埃利克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刚被他干掉的路人的样子么? “我就用这个形态出去,带你到能够觉察真相的场地去。” 幻化成路人——其实是看守的齐木楠雄说道,语气凝重。 埃利克略带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暂时没动。 齐木楠雄:“?又怎么了?” 埃利克:“没……哦,原来你可以张嘴说话?” 齐木楠雄:“……” 埃利克:“我以为你的嘴是封死了张不开的,抱歉,误会你了。” 齐木楠雄:“……” 虽然很想大喝一声笨蛋二人组的大笨蛋简直无药可救! 但他想到后面将要发生的事情,忍了。 只能说,心情的确没有方才那么沉重就是了——都是笨蛋的错! 言归正传。 科尼本来是应该带上的,但齐木楠雄说,埃利克代替她去就行了,对她来说,待在囚室里,反而是好事儿。 这句话显然又将某些真相提前暴露了出来。 于是,科尼暂且留在了囚室,为了让她安心,齐木楠雄特意把她丢失的兔子玩偶找了回来,重新交给了她。 “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放心,科尼,一定会回来接你,带你……回去见到妈妈的。” “嗯!” 小女孩儿不哭不闹,虽然仍然有些害怕,再看到囚室里其他的黑影,更有些瑟缩,但她还是勇敢地点头:“科尼等赛奇和雪橇大哥哥回来,一定,一定哦!” 齐木楠雄也下意识了一回,想用伪装的看守的大肥手摸科尼的头——在半截被埃利克不爽地打掉了。 “你干嘛?” “太脏了,就算是假的也不行。” “精神洁癖也太严重了!” “哼。” 埃利克冷哼,像是跟齐木楠雄赌气,他的手臂在某一瞬间变作了虚影。 刷——这样。 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摸了科尼的头一下。 科尼:“!” 小姑娘刚刚展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面前的两人都消失了,埃利克消失得最快,根本捉不到影子。 截止到这一刻,气氛中还残留着轻松,空气也没那么压抑。 但是,在他终于意识到齐木楠雄所说的“真相”的不久之后。 …… ——这是,什么丑恶的东西? 第111章 ——这一次,你终于救下了科尼。 在如齐木楠雄所言, 真正“直面真相”之前, 埃利克仅仅是觉察到异样, 还并未意识到这句话所代表的深层含义。 “这一次”,说明还有“上一次”。而“救下”这个词, 又传递出了有危险存在的信息。 埃利克对此毫无印象。 应该说, 他的记忆里完全不存在与之相关的事件, “那件事”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至少于此时的他来说,的确未曾发生。 那是从何而来。 根据又是什么? “踏。” “踏。” 脚步声在空旷且昏暗的通道间回荡, 莫名拼凑起了一套诡谲阴冷的旋律。 以为身处于最深的地底,但实际上,他们还能往下走。 通往深处的通道走到一定的位置,前方出现了仿若天明的亮光, 对于久经黑暗的人来说, 应当极具吸引力。 只不过,不包括此时走来的这两人。 在步入光明之前,还有别人的声音传来, 其中深含的轻挑与恶意,即使没有浮在表面, 也会如泉水般涌出。 “今天挑中的是这一只?” 走在“看守”的背后,银发少年的大半张脸笼罩在黑暗里,闻听此言,虽然没有立即抬眼,但垂下的手指隐约抽动了一下。 “……” “看守”也没有开口。 伪装之人的本意是, 接话便觉得恶心,但看在外人眼中,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那几人以为自己懂了。 笑声随即发了出来,嘿嘿哈哈,某种意思又深了好几分。 “安德鲁,你也真是的,这次怎么挑了个最上等的……” “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么好的差事,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一个接一个,当着人面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肆无忌惮。 这些家伙兴许还不知道,自己的正脸至今都没有完整地落入面前两人的眼中,一来就被划到不需要在意的区域。 如果他们见好就收,不再继续找死,还能够继续被无视下去。 可偏偏,人之本性就是如此。 “这一只……很不错啊,是吧?” “这么早就用来……也太可惜了。” “在……之前,不如……” 唯独忽视不了的是声音。 恶心之感一旦出现,便挥之不去。 再加上,不怕死的家伙还挡在了通往光亮处的路口前,嘿嘿笑着伸出手,作势要摸向满目阴影的银发少年。 看起来,这个男人只是想要随手摸一摸少年在黑暗里仍见光亮的银发。 可当手掌落下之后,就无法保证,手指到底是安稳地放在哪里,还是透着居心叵测,不好心地往下滑了。 其用意不便直言,因为,实在令人作呕。 少年应当已然明悟,从他踏进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之时,就免不了持续遭受恶心的命运。 “这里”绝不是什么正常之所。 处处显露的扭曲之所以没有那般现言,只是因为,它们全被四处充斥的黑暗包裹在内。 仿佛在说…… 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合理的。 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为外人所知。 是么? 那么,也就理所应当地—— “既然是多余的东西,我就好心一回,帮你去掉好了。” 咔! 齐木楠雄变化的“看守”是被身后之人猛推了一把,才不自禁往前多走了几步。 背后响起了颇为震人心弦的咔擦碎裂声,虽然只出现了一瞬间,但根本无法忽略。 齐木楠雄知道,就因为他本质上还没有成年,埃利克才故意把他推到前面,不让他看见发生在身后的“可怕”情景。 埃利克一直都不是表面所见的稚嫩少年,真实的他,也绝非纯洁如白纸——用白纸来形容他,未免是一种侮辱。 齐木楠雄知道。 是的,他早就知道了。 只是“知道”与“理解”之间,存在了太大的沟壑,想要跨越这一距离实为不易。 埃利克没耽误几秒就跟了上来。 仿若无事发生,几瞬之前的糟心事全都凝结成冰,又被莹白一层冰面再往上覆盖。 齐木楠雄想,他甚至没再询问自己,他们的目的地到底是何处。 但是。 超能力者第三次这般不是滋味。 现在不是多问第一次和第二次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因为,超能力者的心中,同样涌动着不比银发少年要弱的极大的——愤怒! “光亮”不过咫尺。 走在最前的齐木楠雄停下脚步,只对少年说了一句话: “真相,就在前方。” 埃利克毫不犹豫地踏入进去。 ——哐! ——哐哐! 当他的鞋底印在外面坚固石板之上的那一刻,无数道白炽灯光陡然亮起,光柱直射下来,几近让不知情者的双眼融化。 白到洁净的光芒,在地表之上,是纯洁和光明的象征。 沐浴在如此明亮的光芒中,银发少年的身影似也变得圣洁起来,不被半点污秽所染。 可在所谓的“圣洁”的四周。 ——再多的光芒也无法将浓入骨髓的黑暗驱散。 ——再大的怒吼也无法将居高临下的笑声盖过。 上方还在打灯过来,死寂已久的地底仿若一瞬间复苏,多出了无数比蚊子嗡嗡还要烦人的“噪音”。 “……” 埃利克在嚣张白光的直射下微微眯眼,但这并非是因为被光线所逼退。 他缓慢地,缓慢地环视四周。 一切都明了了。 目前身处之地,是巨塔中心的圆形镂空处。 每隔数百米的深度,就会出现一块完整的分割,上下隔断,组成单独的密闭空间。 而这块巨大的隔板,就是此时,他所站立的“舞台”。 紧贴着镂空的墙壁,面上能够看到一层又一层透明的巨大玻璃。 是“玻璃”,也是特等观众席的“窗”。 有无数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窗”后,看不清影子,也听不清声音。 无所谓。 根本不重要。 只需要确定,笑声——是从那些地方传出来的,就·足·够·了。 “哈哈,开始了,快开始吧!” “尊敬的公爵阁下都等得不耐烦了,太慢了,赶紧开始!” “啧,是什么人在大喊大叫?没有耐心的野兽,太过着急,只会把表演弄得毫无美感。哦呀?今天送来的‘饲料’,还真是……呵呵。” 很吵。 被贪婪扭曲种种颜色污浊的人类的眼睛,仿佛独立了出来,一个个独立地在虚无空间内填充。 “他们”就坐在上方,安然地俯视着,冷漠地嬉笑着。 即使身穿华美礼服,装束一丝不苟,手持红酒杯,优雅而高贵……集这无数特点于一身,也无法改变那一个事实! “喂,你们。” 无法被盖过的欢笑交谈声被另一道冷漠之声强行覆盖。 “知道我面前的丑八怪是什么东西,没错吧。” 杂音一旦戛然而止,就难以再复起。 这些身份尊贵之人皆在同一时间,变成了被掐住脖子的鹅,瞠目结舌地望着不知何时攀爬到据说坚不可摧的屏障上的冰晶。 并且感受到,从手脚延伸至五脏六腑的麻木冰寒。 不能说话不要紧,或许能够从这些人只能为自己所知的心理活动中,捕获到顺势将他们压倒的惊惧: ‘发、发生了什么?护卫呢?卫兵呢?为什么我会动弹不得?我难道不是跟往常一样来到这里,满怀期待,准备看一个月才能等到一场的宠物表演——’ ‘宠物?对……那只宠物呢?!怎么完全没有动静,只听到了饲料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它还没有将饲料撕碎!啊啊、啊啊啊啊啊!’ 事到如今,终于,全部浮出水面了吧。 被称作“饲料”的一方,是被看守带到“舞台”中的无知幼儿。 相对的,被称作“宠物”的一方,则是就在“饲料”的对面…… 那一只正在惨烈嚎叫的“怪物”! “……为什么。我也很想问,为什么!” 自白芒中陡然睁大的金眸,犹如穿破迷雾的光线,让四周所有一切尽显黯然失色。 由于有莫大的怒火增色,少年的双目似那能够焚烧万物的烈阳,烈焰喷薄而出,势要将所有阴暗与污秽烧却。 很难想象,埃利克也会有愤怒到这等程度的一天。 不,任何有良知,哪怕一点的人知晓真相,都会爆发出同样的惊愕与震怒。 携之而来的当然还有恶心,几乎想要呕吐的反胃之感。 再纠正一下,他所站立之处不仅是“舞台”,还是一块血迹斑斑的屠宰场。 被人类饲养在地底的宠物,正是埃利克刚到这个世界时见过的生物。 似虫非虫,外形丑陋,血腥气息扑鼻而来,腹中不知积攒了多少尸骨。 这样的生物此时就在他眼前翻滚哀鸣,冰枪刺穿了它依稀能辨认出类似人类的巨大头骨,喷出的股股血液也是近似于人类的赤红。 与他初见时的那一只不完全相符,说不清是先天就保留了人类的特征,还是后天被强行培养,扭曲成了这般形貌。 “都是你们做的?” 只此一瞬,就将“宠物”斩断撕裂的银发少年回身,语气淡淡地询问。 “孤儿院,屠宰场,吃人的怪物,被收养的孩子,我倒是有挺多事情想问……” “算了。” 没有人会回答他。 没有人敢回答一个让冰柱凭空升起,轰然穿透“舞台”,根本不似人类的银发少年。 “我不想问了,反正过一会儿,我的朋友会把一切都告诉我。” “到这里就结束了,只剩下一件事要做。” 冰柱从地底最深处出现,向上冲来,顷刻间便贯穿了层层平台。 他实在是太愤怒了……唔,好像不对。 埃利克的心不知何时变得平静。 反胃过后,厌烦过后,他对位于此处便不无辜的“观众”判下了最为公正的死刑。 “你们太让人感到恶心。” “——所以,去死吧。” …… “等等!埃利克!” …… “你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 是谁在大声嚷嚷,还这么吵。 …… 哦。 这个人……是他的“朋友”。 埃利克想起来了。 很奇怪,他好像在某段时间内暂时性失去了意识,全然依靠本能行动。 直到此时被唤醒,才冷不禁回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 之前?指的是多久之前?刚才又发生了什么,完全没印象。 …… “……结果还是不行吗,那就只有那个办法了。” …… “喂。” “……” “事先声明这是你逼我的——喂,清醒一点啊身高不到一米四只爱油炸食品碳酸饮料和甜食所以才找不到的矮子!” “谁他妈在胡说八道?!” 第112章 似乎,在很早以前就有了征兆。 埃利克的“情绪”出了很大的问题。 某些时候, 明明情感起伏最为激烈, 但在达到一定的程度时, 便会毫无原因地瞬间平息—— 如同被打的狂风,又如被凝固的巨浪, 湖面泛开的层层涟漪也在顷刻间消失, 宛如无事发生般恢复原状。 这不是什么可以完美控制情绪的表现, 更不是能够拿来夸赞的好的现象。 因为埃利克本人对此毫无觉察,他甚至没能发现, 他最厌恶的某种“特性”,正在自己体内萌发。 并且,还是以一种不可逆的趋势在生长。 隐藏在心脏深处的金色血液无声地流淌,流入血管, 犹如树木向四处伸展的枝干, 将要流经全身,直至没入最高之处。 生长的速度本来应该很快。 越到后面便越会加速,当金色遍布全身, 就证明了事态已然抵达无法控制的绝境。 只不过,因为在变化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变故”, 才导致演变速度多番削减。 上一次情绪跌宕起伏,是挺久之前,他和埼玉还在英雄世界的时候。 某个尤其可恶的人类搞出了一系列坏事,所作所为让还顶着“魔王”名头的埃利克深感厌烦。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被找死的混账强行拉低了格调的耻辱, 他打算亲自来收拾那家伙。 那时,要说有多愤怒…… 少年的心中是有波纹荡起,并非像表面所现的那般淡漠。 被陷害,被敌视,被孤立——种种不利因素包围过来,脾气再好的人遇到这种事,都会禁不住怒不可遏。 在准备动手的前一秒,埃利克的确不掩气愤。 可他的心下一秒便莫名地重归空荡,眼中的火焰消退,不知何时形成了颜色纯粹,但却一望无尽的冰潭。 恍惚之间,大地平白无故变成了血海。 别样艳丽之色淹没了尸骸,冤魂的哀嚎回荡于幽冷的旷野。 曾经的战场重回现实,仿佛是在提醒他,夺走他人生命的残酷之事,对他而言早在几千年前就已是家常便饭。 他也早就该习惯了。 生与死是“自然”,人类的罪恶与劣根性也是“自然”。 由此一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既然是世间必定存在的现象,便不需要过多在意,为之所愤怒,被凸显得更无必要。 那么,只要做一件事就行了。 ——惩戒。 将制造出邪恶之人施以死亡的惩罚,便能最简单明了地解决问题。 埃利克没想到深处。 埃利克也没能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已然是从“人”的立场切换至最高处——类似于“那个存在”的立场了。 所幸,还没有到达“那里。 在更进一步时,他就被欧尔迈特的行举拉了回来,阴差阳错避开了一次危机。 醒来之后认识的这些人——除了欧尔迈特,还包括了那群吵吵嚷嚷的小鬼——总是埃利克说着倒霉才被缠上的口头嫌弃的对象。 可事实上,能够遇到他们,也是少年的“幸运”。 年轻人们走到哪里都热热闹闹,温馨的氛围,毫无芥蒂的接纳,能让埃利克身周无形的坚冰融化。 说来也很是矛盾。 埃利克很清楚自己的真实年龄,但要他直接承认自己是老妖怪,又死活不乐意,真是别扭得很。 没办法。 像他这样奇奇怪怪、脾气还不怎么好的人,也只有这群由内到外都是温暖的人们能够完全包容了。 先是欧尔迈特,最早追上他,向他伸出邀请的手。 然后是绿谷出久,轰焦冻……等等等,雄英高中英雄科一年a班的少年少女。 再之后,埼玉和齐木楠雄也出现了。 至少在这一方面,埃利克的确十分幸运。 金色血液从心脏向外拓展的速度因此被压得尤其缓慢,只要不再遇到会激起他全身心的愤怒与厌恶的事情,进展就此而凝滞,也不是不可能。 …… 结果,这次就是差一点就收不回来了。 请注意,是“差一点”。 如果不是某超能力者提前“看”到了今日之景,提前做好了充分准备(即使如此还是惊险至极),就真的万劫不复,收不回了。 险些引起世界末日的该危险人士,此时已经完全清醒,正在活力十足地跳脚暴怒。 “齐·木·楠·雄!你这个呆子怎么说话的!一派胡言还加上前面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诽谤!你给我说清楚,谁是不到一米四长不高还要得蛀牙的矮子!” “呼,感谢你就算意识不清精神不对劲也对身高耿耿于怀,我说的全都是实话好吗,你这个让我担心死了的——大笨蛋!” 比较不出两人的声音谁更中气十足。 反正他们在气势汹汹对峙了这么一回之后,就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销声。 “……” 矮子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一下,许是深刻意识到自己的理亏,面部表情更有些不自在。 于是,他就更不自然地把头撇到一边儿去了。 “……” 呆子的表情尚且能够稳得住,跟他与矮子本质不同,该面瘫时绝对稳得住有相当大的关联。 不过,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刚才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心里话,不管是想的时候还是说的时候都尤其难为情,他也不自禁流露出了那么一些尴尬来。 于是,他也很不自然地把脑袋往上抬,试图营造出一种自己无所谓望天的怡然氛围。 两人都这样“无所谓”了一阵,等了等,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才不约而同地转头,重新对视。 这一次,气氛就严肃多了。 “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至少意识回来了,人也正常了。” 说到这里时,银发少年大抵仍是觉得拉不下面子,下意识地咬牙:“啧,居然藏着这种东西,我还蠢到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大概不是你的问题。”齐木楠雄道。 “我也弄不清楚那是什么,不过,你本人不可能迟钝到连自己意识不清都浑然不觉,那就只能说明,是‘它’自带的限制了。” 超能力者随后就问:“埃利克,赶紧回想一下,你的记忆里,能找到关于‘它’的任何线索么?” “没有。” “……你能不能多想想!哪怕是装样子也给我装一装!” “没有就是没有啊。”埃利克双手环胸,说得很是理直气壮:“我能想起来的话,早就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这玩意儿弄出来了,呵。” 前面的话语,尤其是那个“呵”…… 不用说,杀气遗漏出来了。 被齐木楠雄的声音强行唤醒之时,他的感受非常清楚,就像是快要淡去的灵魂被人用力拽住,猛地一下扯回来。 虽然回归了,但在回归瞬间扩散开来、根本无法用言语来概括的撕裂之痛,也是结结实实,毫不含糊的。 也就是在这全身噼里啪啦痛了个彻底的变化之后,埃利克才彻底清醒。 错愕、惊讶、愤怒……等等情绪因此重新涌上心头。 “如果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弄死——” “又来了。冷静,万一的万一,是你自己干的呢?” “……” 再一次,齐木楠雄用一句话让大怒的好友顿时间消气。主要是,就算想气也气不起来。 把关注点落在现实之中吧。 埃利克对自己不久前的行举,已然没有了印象。 但是,从眼中所见的一片苍茫,完全能够看出这个地方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们所在之处,应该还是地底巨塔曾存在过的原地。 之所以要加上“曾”,便是因为,无论是地表小镇还是地底巨塔,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映入眼中的景物只有一种色彩,凹陷下去不知多深的庞大坑洞一片洁白,皆被厚厚的冰层覆盖。 预冷形成的雪花就飘在眼前,距离仿佛极近——不对,确实挺近的,因为他们也在半空飘着。 再仔细一看。 齐木楠雄解除了位置,重新变成了死鱼眼的粉发婴儿,就是他使用超能力,让他们在变成冰洞的大空洞上方随风漂浮。 埃利克:“…………我,干的???” 他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某个可能,顿时表情微变,大受打击般的呆愣差点儿就要从眼中流露。 该死之人的生死他完全不关心。 重要的是,塔里的无辜的孩子们,还有地上的小镇里,对地底的阴暗毫不知情的人们。 如果是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牵连了无辜的人, 那他此时,该用怎样的心情…… 齐木楠雄:“没事放心吧,死亡人数为零,该转移走的人我都移走了,还包括了受损区域之内的小动物。” 埃利克(刚松了口气):“呼……” 埃利克(随后反应过来,感觉到不对):“等等,零?你的意思难道是,那些人也?!” “嗯,都还活着。” “啊?……呆子,是你做的?你真是——” “没有,我知道那些人罪无可赦,就算死也是应得的。”婴儿楠雄淡淡地说道。 “我没让你插手,为什么还要……” “这个世界不是我的世界,我的规则不用套用到这里,所以,我明白的,埃利克。” “……” 埃利克微怔。 他从婴儿的话语中听出了绝无玩笑的意味。 齐木楠雄并非在“胡闹”,也并非出于泛滥的同情心,才做出了救下那些人的行为。 有些事情,真正的十几岁少年心知肚明,根本无需他人来“保护”。 这也是成长的一种体现。 察觉到这一点后,埃利克便停下了欲要质疑的打算,沉默地等待了起来。 没有等多久。 “现在可以慢慢来解答了,说完之后,我会把这里复原,再去处理后续。” 齐木楠雄说。 “先从头开始讲起。” “那一天,在研究所内和你们重逢的我,实际上,与你们……” “——错开了整整二十年。” “出于某个细节不太方便透露的缘故,我在树林里与你们分开。那时的我,其实因为受到的刺激过大,并非只是瞬移到千里之外,而是直接,穿越了时空。” “我去了这个世界的二十年前,在孤儿院,遇到了一个叫做伊莎贝拉的女孩子。” 第113章 如果硬要找出一个害得超能力者迎来灾难的罪魁祸首,那就一定是当初那只探头探脑的虫子。 在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 齐木楠雄肯定想不到, 他会遇到什么打破底线的不敢置信之事。 被人生中害怕的生物一吓, 就被吓到了二十年前。超能力者面子颇为挂不住地强行表示,这是条件反射。 不过就是反应得太快了悠闲像失误的条件反射—— “……” “……好吧我承认, 这的确是失误。” 站在某棵树的树枝上, 粉发少年的头顶还沾着一片显眼的树叶子。 虽然是标配的面无表情, 但是,他的身影莫名显得孤苦伶仃。 这里似乎是森林的边缘, 站在高处的少年一眼就看出来了。 同时,他当然也没有忽略,森林的边缘紧邻着深不见底的断崖,漆黑幽深, 仿佛是天然形成的阻碍。 有点奇怪。看了第一眼的时候, 齐木楠雄就这般想。 只不过,由于他当时还没有发现自己一窜就直接反穿了二十年,还以为只是空间转移, 即使发觉到了奇怪,也没有往下在意。 他本想要现在就倒回去, 先找到应该还在森林深处的埼玉和埃利克再说。 但,比方才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齐木楠雄:“?” “他们人呢?” 往深林里走,超能力者的心灵感应范围内,没有发觉到熟悉之人的存在。 埃利克找不到是正常,齐木楠雄本来就听不到他的心声。但连埼玉的心声都没听到, 这就很奇怪了。 那时的齐木楠雄还是没有接近真相,只是不祥的预感忽然降临,让他怀着疑惑,依照直觉,重新回到了自己先前落地的地方。 也就是森林边缘那棵树的枝头。 这是一个俯瞰四方的好地方,再加上超能力者的目力,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悬崖对面被围墙封住的区域,很远之处的白色建筑物也清晰…… ……嗯? 还没到那么远的位置,就出现了一个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生物”。 不,其实是早就发现周围有这个人了,但他没想到—— 忽然想要移开视线的齐木楠雄:“……” 忽然在下面与他对视起来的人:“……” 断崖对面的高墙后,在齐木楠雄来时就有一个人。现在他转了一圈回来,那个人还在这里。 不止如此。 那人在墙后徘徊了许久,竟然就在刹那间,一鼓作气——“啪嗒!” 与齐木楠雄茫然对视的这个人,是依靠自己爬上了高耸围墙,此时正在气喘吁吁的黑发少女。 齐木楠雄知道她在对面,但少女却不知道自己的对面有人。 所以,当她怀着或许尤其急切的心情翻过以为高不可攀的围墙,渴望见到“外面”广阔的风景时。 一眼望见的不是幻想中的情景,而是…… 一个站在树上的奇怪少年? 少女一下愣住了,不过,也算情有可原。 黑发被汗水打湿,麻花辫也在翻越墙壁的期间被甩得凌乱了起来,少女目不转睛地望着好像就在不远处的粉发少年,下意识想要往前走一步。 “…………啊!” 猛地驻足,其实根本没有前进多少距离。 盖因少女恍然回神,猛然间发现,自己过不去那边。 第二眼看到的是就在脚前的深渊。 仿若能将万物吞噬的黑暗随时都可能向上攀爬,伸出触角缠绕住她的脚踝,残酷地将她拖入其中。 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黑暗,只有始终粘稠的黑暗。 瞳孔扩大,少女的双眼似在隐隐约约间也被涂抹上了昏暗的颜色。 她或许没有足够的精力,来在意突兀出现在对面的粉发少年了。 “……” “……” 沉默就这样泛滥开来。 超能力者与不知名少女的初遇,大概率会在一句话都没说上的情况下戛然而止,更别说想要有后续发展。 ——如果齐木楠雄不是拥有心灵感应的超能力者的话。 超能力者很想一走了之,那两个关键时刻消失的家伙还没找得到呢。 可他站在树上,只不明显地挪了半步。 脑中闪烁而过的皆是诸如“该走了吧”“没错是该走了还犹豫什么”“路人的困难跟我有什么关系”之类的念头,很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当然,紧接着而来的“迟疑、迟疑、再加迟疑后的烦躁”就更符合他的性格了。 被不受控的心灵感应能力“坑害”,齐木楠雄被迫知道了就在断崖对面的少女的心路历程。 他一点也不情愿知道了对面的少女很失望,失望似乎只差一点儿就要过度到绝望上去。 对面的少女还很畏惧。 她对横挡在自己与“自由”之间的巨大沟壑产生了莫大的畏惧之情,连尝试跨越的心思都不敢有,她好像就这样放弃了。 齐木楠雄:“……” 莫名有种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的感觉……行吧,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 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就比如此时此刻,超能力者就不太能够干脆利落地一走了之了。 如果对方没看见他还好,问题是已经看见了,这时若无其事地离去,未免显得像是临阵脱逃。 不用怀疑,“临阵脱逃”这个理由是某银发少年最常用的,如今齐木楠雄也借用了过来,说服自己的效果竟然相当不错。 总之他把自己说服了。 对面的少女死死盯着脚前的晦暗深渊,表情呆板,恍恍惚惚,这时候,齐木楠雄把自己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脑中: “有人来找你了。” “……!” 这句话让黑发少女陡然回神,但在同一时间,她的心中泛开的不是安心,而是另一种恐惧。 齐木楠雄是理解不了这丝恐惧的来源的,即使他能够听到少女的心声。 ——是……妈妈……发现了吗? “一个修女打扮的女人正在往这里走。”齐木楠雄从实道,也十分直接地说:“如果不想被发现,就赶紧回去。” “……” 少女没有立即接话。 奇怪。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齐木楠雄还未来得及仔细体会,就耽误了这一小会儿时间,少女的嗓音终便传入了耳内。 轻得仿佛快要消散在风里,也正因为这般浅淡,才无法承载进超越迷茫的感情。 “外面……” “什么?” “外……面……” 齐木楠雄:“?”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看到怪异的粉发少年幽灵一般“飘”来,少女的表情都没有改变,变得黝黑的眸子里失去了应有的光芒。 她看着齐木楠雄,只不断地重复同一句话: “外面……是什么样的?我……” “去不了。” “我去不了。” 重复的期间,她的心声絮乱得分辨不清,这是陷入了极大纠结漩涡中的体现。对超能力者而言,都可以比拟一阵威力不小的冲击。 他没弄明白少女为什么要这么说,因此,也就更不能明白,他接下来的行为有多不“应该”。 ——评判“应不应该”的标准是什么? 无法定义。 事后的齐木楠雄只知道,归根究底,这绝不是他的错,也绝不是少女的错。 可他的“愧疚”和“震撼”,却是无法抹去的真实。 那时的超能力者没能理解少女潜藏在简单话语下的绝望,他向来不擅长这个。 所以,他说的是—— “修女快到了,你回去吧。” 说着,不靠近那边的超能力者隐去了身形,目视呆站在高墙顶端的少女缓缓收敛了呆滞,转身,跳下高墙,更为缓慢地往回走。 是有哪里不对?莫名觉得不舒服的他很不确定,但又无法将异样情绪置之不理。 又在森林里找了一圈,找不到目标的那两人。 越发奇怪起来的齐木楠雄停下来,仔细思考,果然还是觉得线索应当就在自己偶遇黑发少女的那个地方。 他记得,在来这里之前,他得到的预知画面就跟那时眼中所见完全相同。 绿意茵茵的草地森林,光鲜亮丽的白房子,在房前玩耍的白衣孩童,还有在旁注视着他们的修女…… 好像只除了一点有所不同。 就是他方才遇见的,给人一种深陷泥沼之感的少女。 无法抛开越积越深的疑虑,齐木楠雄干脆抛弃了不靠谱朋友,专注去寻找困惑的答案。 他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耗在孤儿院。 没错,白房子的功能已经确定了,这里就是环境优美的孤儿院。 为了省去不靠谱的麻烦,齐木楠雄全过程都在隐身。 他没费多少工夫就得到了情报。 出现在墙头的少女名叫伊莎贝拉,是这所孤儿院当前最优秀的孩子,很得“妈妈”喜欢。 不过,从某一天开始,伊莎贝拉似乎情绪有些低落,不太与“妈妈”频繁接触了。 “妈妈”指的是孤儿院的修女。 齐木楠雄一来就将修女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披着温柔外表的女人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就相当糟糕。 不为别的,女人的内心世界是污浊的,比一望不见底的深渊还要漆黑。 超能力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心黑的人类。 他很不想靠近污染源,但又不得不靠近。修女的心声中时常出现些许奇怪的词,在把那些词的意思弄清楚之前,齐木楠雄还不打算走。 超能力者的打算是,在保持隐身的前提下,只观察,不参与。 绝·对不能参与进来——他这般告诫自己。 然而。 没过多久的某一天,静静坐在树荫里的黑发少女抬头,有些无神的目光望着天空,像是在发呆,同时自言自语。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 “你在吗?你是谁?” 隐身中的超能力者按兵不动,不会轻而露出马脚。 “我知道你在,留下来的痕迹,我发现了。” 没事。超能力者心说,他稳得住。 少女双手抱着膝盖:“连续五天,下午茶的咖啡果冻剩余数量都对不上吃的人数,大家都不爱喜欢吃这个甜点,只有安妮,贝蒂,她们俩偶尔会吃……” 超能力者:“!” 少女:“是你吃的吧?” 好像有点稳不住了。 “你是什么人,对我来说都没关系。”在超能力者松懈之前,少女就已自言自语地补了这一句。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扫之前的萎靡,变得前所未有地积极。 “能告诉我吗。” 少女对着透明的虚空,略带急切地询问:“‘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齐木楠雄:“…………” 没办法。 他妥协了。 第114章 (基本上)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忽然发现,自己遇到了除最强傻瓜二人组以外, 第一个比较难对付的人。 这个人名叫伊莎贝拉, 没有姓, 年龄比他小,差一个月到十二岁, 目前生活在异世界的孤儿院中, 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之所以要特意强调“货真价实”, 还不是因为有那两个是人类但强得不像人类的家伙的先例。 是女孩子的伊莎贝拉跟齐木楠雄自己,以及他的朋友们比起来, 正常得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在暗中偷窥(划掉)监视的这段时间里,齐木楠雄每天看着小朋友在蓝天白云下无忧无虑地玩游戏,竟然还颇有一种被“净化”了的错觉。 这才是正常人所过的生活。 曾几何时—— 不对,哪怕是现在, 这也是他向往着的平凡生活…… “你是在观察我们吗?” 没来由的话音突然响起, 在外人看来,就是坐在树下的黑发少女又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少女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仿佛只是在说相当平淡无奇的事情:“跟书里说的差不多, 外星人来到地球,都会找一个地方进行人类观察……” “——不好意思, 我不是外星人,也不是在人类观察。” “嗯,不是外星人,那就说明是其他的非人类存在……” “不,是人类, 我和你一样都是人类好么。” “可我不会探听别人的心声,也不能用意念跟别人交流,更不会隐身……” “谁说—— “承认自己不是人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毕竟不管大哥哥你的身份是什么,都对我没有影响。这是真话,请务必相信。” 少女如此轻描淡写地说。 超能力者(试图解释但未能成功):“……” 伊莎贝拉是正常人类范畴中,极难出现一个的天才少女。 只是鉴于不是正常人类的齐木楠雄眼界过高,才硬是把天才衬托得不那么突出。 但,即便如此。 “平凡”的伊莎贝拉小小姐依然能给超能力者带来一点困扰。 最显著体现在于,伊莎贝拉在与齐木楠雄打上照面的没多久后,就迅速领会到了粉毛少年的不同寻常。 以及,她相当能干地发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粉毛会心灵感应。 发现还不算完。 没过几个回合,比齐木楠雄还要小上几岁的黑发少女面上不显山不漏水,自发就学会了控制心理活动,不让能听见人心声的超能力者洞察内心。 对此,齐木楠雄只能:“???” 没有错。 忽略掉超能力者与普通人类之间的实力差距,毫无疑问,在这一方面,他遇到“对手”了。 “从‘外面’过来的大哥哥。” 不愿意对怪人敞露心扉的少女时常用着这一句开场白。 许多时候,她并不会顾忌前后话题的联系,前面说到了哪里,问了什么问题,全都无所谓,似乎十分随心。 她也如自己所说,完全不会在意神秘陌生人的身份来历。 “能请你告诉我吗?” 只是问。 “‘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直问的,都是这一个问题。 不知道原因,但能确定的是,伊莎贝拉对“答案”的执念,可以说是相当深了。 齐木楠雄很不理解。 不过,他倒是看出来了,这个少女很奇怪。 跟孤儿院其他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她很活泼。 但在独处(其实是和隐身中的齐木楠雄一言一语交流)的时候,她又很沉默,沉淀下来的双眼透着莫名的幽深。 伊莎贝拉有心事。 而且,还是一点也不愿意让有极大可能得知详情的超能力者发现的秘密。 齐木楠雄明显觉察到,自己成了被警惕又被利用的对象。 他和伊莎贝拉除了打过一次正式的照面,隔一天两天会说上一次话以外,关系十分冷淡。 不提朋友,连熟悉的陌生人都算不上。 伊莎贝拉的确不在意他的来历,但,这是建立在十分的怀疑、完全的不信任之上,根本无需质疑。 很矛盾对吧。 明明每次都锲而不舍地询问从“外面”而来的陌生人,他所来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可是,归根究底——伊莎贝拉丝心怀期待,却毫不信任他的回答。 这也就是齐木楠雄开始认真的主要原因。 他暂时性把不需要担心的好友们丢得更远,忍不住进一步琢磨起来。 哦,再把听不见心声的埃利克扔得更远一点儿。 伊莎贝拉是他目前遇到的最突出的特例:能听见心声,却完全搞不清对方真实想法。 “外面?你是想问,孤儿院外面么?” 齐木楠雄对自己被如此戒备也没有什么意见,亦或者不满的情绪,他只是对原因有点奇怪而已。 既然少女问了,他想了想,也就回答了。 “外面不就是森林吗?” “森林里面基本上全是危险的东西,比如会爆出浓酸的果实,能将人和动物拖走的藤蔓,会吃人的食人花,还有——” 伊莎贝拉微微抬起了眼睑,似是对齐木楠雄的细微停顿产生了探究的欲望:“还有?”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面无表情):“还有虫。” 伊莎贝拉(呆):“哎?虫子?” “没错,无论是哪方面都惹人讨厌让我很不想回忆起来的虫子。” “虫子不是到处都有吗?啊,现在就有一只小蚂蚁,爬到了我的书上……” 嗖—— 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平白无故刮起了将少女身后大树吹得呼啦啦响的狂风。 不知真相的人或许会觉得奇怪,但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呢,安安稳稳坐在树下,只是麻花辫被吹得在身后晃来晃去的伊莎贝拉心里门清,大致发生了什么,全靠猜也都猜到了。 少女照样不动声色,十分平静地把晃到身前来的鞭子甩到后面,再泰然自若地抬手,翻过放在膝头上的那本书的书页。 沙拉拉,绝非异常的和煦微风迟了一阵儿才来。 那时,少女翻过的书页已经又多了一层。自头顶坠下的树叶光影如同晃动的碎金,落在白纸黑字上,仍显得璀璨生辉。 她不在意消失了的陌生人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还回不回来。 比书页轻不了多少,比白水浓不了多少,甚至充满了矛盾与怀疑的奇特联系,竟然就这样长期地持续了下去。 齐木楠雄滞留在孤儿院,有时候会去四周打探情报,但都没有走得太远,至少被悬崖隔断的这一圈以外的地方还没有去过。 他是在事后才反应过来诡谲之处。 按理来说,光是被分隔开的数个孤儿院的形状,就显得尤其诡异。 连接着孤儿院与对岸的唯一那条小路直通一座显眼的建筑物,这栋标志性建筑也尤其突出。 齐木楠雄早就注意到了,可意想不到,他居然一次都没有去探索过。 每每都是刚产生“去那里看看”的想法,还没开始付诸实践,他就莫名其妙地改变了念头,打道回府。 要么就是阴云密布,突然下雨,一只蜘蛛从天而降……种种意外突生,让齐木楠雄顿时打消原来的主意。 ——这不是他胆小,态度敷衍,不把重要的事情放在心上。 似乎,这里存在着某股特殊的力量。 每当齐木楠雄快要接触到“真相”,这股力量就会出现,悄无声息地影响他,推动他自行远离。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齐木楠雄本人还无法察觉到自己被影响了。 他只在隐约间意识到了怪异的存在,只觉得自己最近好像特别倒霉,有可能是被目前还失踪中的银发倒霉蛋传染了,导致幸运值急剧下降。 不对。 不对。 不知不觉地,来自异世界的超能力者被“困”在了孤儿院。 他差点清醒不过来。 那么,是时候进入这个短暂故事最为关键的转折点了。 对奇怪少女伊莎贝拉的观察,进行到第三个月的时候。 只隔一日的第二天,刚好是伊莎贝拉的十二岁生日。 不用说,齐木楠雄肯定不会对她说生日快乐,更不可能准备礼物。 许是心血来潮。 或许也是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之后,还是搞不清楚这个少女在想什么的超能力者宣布放弃的预示。 齐木楠雄还没去探索森林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他只在伊莎贝拉不知多少次再问起同一个问题时,给出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回答。 “你说的‘外面’指的哪里我不清楚,不过,我来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还是可以给你描述一下的。” 他所描述的“来的地方”,当然是他的家乡。 那可真是一个普通得毫不出彩的世界啊。 可能是在诞生之初,就把所有的亮点集中在超能力者齐木楠雄一个人身上了。 跟异世界的少女介绍平凡无奇的世界,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超能力者思索了一番—— 算了。 他还是别讲了。 不讲倒也不代表撂摊子不管,齐木楠雄临时想起了某个烦人魔术师骚扰他时用的方法,在这里应该可以学着用一次。 丰富的真实画面,总比语言来得生动形象。 于是,伴随着夜间新的一天到来的钟声,伊莎贝拉做了一个梦。 似与她相隔不远、却又无法跨越到达的异世界的画面接踵而来。 不曾见过的高楼林立,玻璃外层在太阳光线的照拂下反射出粼粼的耀眼金光。 只在书本中的配图见过的汽车穿梭不停,既在街市之间行驶,又在道路两旁一丛丛的树影里滑行。 除此之外,还有陆地中心的山川河流,地处险峻的高崖深海。 ——真……宽广。 还有。 还有好像无处不在,哪里都能看到的人们的欢喜笑颜。 最让梦中的少女触动的是——大人与大人,孩子与父母,幸福的家庭。 ——这是……真实的吗? 是真的。 ——‘外面’的孩子,能够像这样笑着吗? 为什么不能? …… …… ——我知道了。 不知道多久之后,伊莎贝拉头一次没有淡然地一笑了之。 ——谢谢。十分感谢。 她似是释然了什么,全身上下都如释重负。 虽然齐木楠雄还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觉得,在这一刻,伊莎贝拉的幸福是真实的。 她终于相信了他。 而他—— 第115章 【我欺骗了伊莎贝拉。】 虽然绝不是有意,从另一种方面来说, 也根本算不上欺骗或是坑害。 但是。 齐木楠雄直到最后的最后才发现, 自己做了相当多此一举的事。 他不该在完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前提下, 就将他所知晓的世界,展现给异世界的少女看。 对的, 超能力者绝对是无心的。 齐木楠雄的本意已经叙述过, 他只是想要从小就待在孤儿院的少女能够更清楚地知道, 平凡又普通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平凡又普通”,这个定义听上去似乎显得很平庸, 但在渴望和平安宁的人们心里,一定是最美好的赞美词。 因为,广阔无垠的天地是其次,繁华强盛的国家也是次要, 在绝大多数人类心中, 朋友、家人、爱人同在的幸福生活,就能够让他们满足。 因为,齐木楠雄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他莫名地想让伊莎贝拉也体会到与自己相同的心情。 仅仅是梦中的广阔空间, 还不足以打动至始至终都没相信过他的少女。 所以,他做了尤其“多余”的这件事: ——稍微地改变了一下情景, 将地点缩小到同样十分普通的一个家庭里。 齐木楠雄让伊莎贝拉看见了平凡家庭日常相处的情形。 普通。果然还是只能这么评价。 每一日的清晨,水正烧到沸腾的热水壶内传响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壶口冒出的白气慢悠悠地在厨房内弥漫,抵消了些许从锅中冒出的油烟气息。 早餐准备好了,楼梯间也传来了蹬蹬的响动, 从楼上下来的男人和少年来到餐桌前,一家人一起共进早餐。 接下来,则是相对比较繁忙的时期。 不管是上学、上班,还是在家做家务的人,忙碌之余,都不掩充实。 短暂的分别是为一日之尾声的再见做着铺垫。 闲暇时他们偶尔会一起坐在沙发上,大人看着电视,小孩子专心致志玩着游戏。 等待周末天气晴朗,他们还会出门郊游。大人带着孩子,不紧不慢地没入屋外繁杂的人群中,去寻找只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刻。 一日接一日,这一家人过着仿佛千篇一律的日子,唯独有一样东西不曾改变。 【真正的亲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吧。】 超能力者在少女的梦中也没有现身,只是隐藏在了“旁白”之中。 要说“真相”,他的确没有发现,但好歹观察了伊莎贝拉这么久,对她一直在追寻的某个执念到底算是有些明白。 她似乎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恳切的答案。 不是她问了齐木楠雄无数遍的“‘外面’是什么样子’”的问题,真正的那一个疑问埋藏在心里,埋得很深很深,便是超能力者始终没能触及到的地方。 ——原来,‘外面’,就跟在梦里看到的情景一样? 【我不是很清楚你们这里是不是,不过,能有像这样的孤儿院存在的地方,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外面’的人们,都过着这么幸福的生活? 【不能说人人……嗯,基本上就是这样。对未来多怀有一些期待和希望,也没什么不好。】 ——那,就太好了。 就是在这里,一言定音。 还没有消散的梦中世界,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的黑发少女兀然抬首,也在突兀之间迈开腿。 伊莎贝拉穿过了街头拥挤在一起的行人中间露出的极小缝隙,她竭力地向前,没过多久,就将所有的嘈杂和烦乱抛在了身后。 她在虚实结合的街道中飞奔,马尾辫晃动出了最为轻快的弧线。 奔跑的道路不再是孤儿院一望皆是绿意的草地,和地形颇为复杂的森林。 明媚的阳光落下来,似是穿过了由雨后浅淡水汽构成的透明羽翼,这对羽翼就生长在少女的身后。 【伊莎贝拉,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见【】。 飞奔的少女心说。 ——【】被收养了,不止是他,孤儿院的许多亲人,都离开了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 ——他们会在‘外面’的家庭里幸福地生活,对吗?平静地,安稳地生活着,我们约好了,以后还会在‘外面’再见! 伊莎贝拉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仿佛很快真的就能轻盈地飞起来。 她的压力不见了,直视深渊后便萦绕在心的未知恐惧,也紧跟着被名为“希望”的光芒驱散。 在梦中,少女积极地寻找着曾经一个接一个失去音讯的伙伴,还有某个和她有过约定的少年。 很顺利地,她找到了他们。 激动,快乐,欣喜——从这一刻起,只是动用能力作弊混进来的超能力者彻底失去了对少女梦境的控制权。 接下来的梦境发展,将会全依照伊莎贝拉的想法进行下去。 在这个差距犹大、还算不上比拼的“比试”里,齐木楠雄好像又“输”了。只不过,他本人对此毫不在意,只觉得松了口气。 还不能说他“输”了。 因为,齐木楠雄在这里也得到了收获。 伊莎贝拉的秘密终于被他完全破解,在梦里得偿所愿的黑发少女扑进看不清面孔的少年的怀中,情绪起伏彻底释放出去,笑声和泪水都真实无比。 ——所以说,多管闲事到这种程度,我也真是够了。 齐木楠雄还不承认自己对这个结果有点满意。 别扭的超能力者一边满意一边心道,有这时间去找找人不好么?他都有多久没想起那两个……谁来着? 啊,好险。 总而言之想起来了就行了,其他的细节完——全不用在意,嗯,就是这样。 伊莎贝拉这边心结已解,又过了一段时间,还得到了马上就要被收养的好消息。 这确实是件好事儿,不仅是对伊莎贝拉,对齐木楠雄也是。 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纠结和执着影响,在孤儿院强行蹲了几个月的超能力者解脱了。 他很有良心地想起了自己失踪的友人们,抛去始终存在的疑点不管,超能力者觉得差不多该一走了之,到外面转悠找人了。 伊莎贝拉拟定离开孤儿院的日子,也是齐木楠雄打算离开的日子。 他还是隐身,不过,出于终于可以放心地到外面去的浑身舒畅,齐木楠雄想着,远远地跟着伊莎贝拉走上一段路也不是不行。 等少女到了地方,“顺路”的这段路就算是彻底结束。齐木楠雄的打算就是如此。 可是。 直到此刻,齐木楠雄还是没有发现。 他忽略了本来应该最明显的那个“漏洞”。 不知道为什么,在伊莎贝拉被修女拉着手,走向远处那座幽静的仓库时,本来应该远远吊着跟上的超能力者感到了疲倦。 不是普通的疲倦,困意没来由地降临,毫无预兆,铺天盖地降落罩住他,眼皮上顿时挂起了千钧的重物。 齐木楠雄居然睡着了。 还是一秒入睡。 昏昏沉沉,恍恍惚惚。 连着又有几个月没有做过梦的他—— “哎呀,有缘才得以一见的少年人,你真是陷入了不得了的困境呢。” “没办法,就让我这个无关人物来管一次闲事吧。 某个耳熟到快要形成(胃部抽搐)条件反射的声线突兀出现,齐木楠雄居然又做起了梦。 好在没有又是花又是塔的背景。 魔术师虽然还是打扮得那么花里胡哨,但他翘着腿,托着腮,带着浅笑坐在不知怎么冒出来的树的枝头上,话音不再显得轻挑,隐约地透出了郑重来: “该醒来了,名叫齐木楠雄的少年,现在可不是沉醉在美好梦乡里的时候。” “——虽然说,沉浸在梦中,可能比在现实中清醒,直面真相要幸福得多。” 魔术师的话音如同惊雷,炸响在齐木楠雄的耳畔。 “……” “……你……又是你?不对,这一次,你不是来——” “对呢。”魔术师没有把腿放下,也没有从那颗不像是他会待的树上下来——说实话,这个坐姿,这个高度,再加上这个不在高的地方俯视别人就浑身不舒服的习惯,倒像是模仿了另一个人才做出来的。 “那个男人的故事已经讲完啦,我这次现身,不过是见你找错了地方又去错了时间,实在是看不下去——嗯,话就说这么多,还是请你快点醒过来。” “至于醒来,明白过来之后,要怎么做……” 学着另一个人居高临下的姿势。 魔术师视线向下倾斜的紫眸眸底,似是倾泻出几许别样的光泽。 似是自身不带颜色,而被他物映照反射出来的冰冷。 “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咔擦—— 近似于玻璃破碎的脆响一晃而过,不留下任何痕迹。 躺在草地中睡着了的粉发少年,也就在同一时间,猛地睁眼! 此前持续化为屏障,在暗中控制他、影响他的某股力量,便被超能力者顷刻爆发的力量轰然冲破。 一时间,再无阻碍遮住他的眼。 一时间,远处仓库中的清晰景象,全都在超能力者的瞳孔深处一览无遗。 画面的中心,是仿佛僵硬在黑暗里的少女的背影。 换下孤儿院标配的白衣白裙,黑发少女呆呆地站在远比自己高大,强壮,乃至于恐怖的另类生物的对面。 死寂。 仿佛空气尽在此刻凝固,无法流通般地窒息。 ——先不去想,伊莎贝拉在这一刻的心情。 ——也不去想,她深陷的是何等恐怖的处境。 齐木楠雄清醒了。 让他清醒的方式异常直观,因为,那是从胃部开始上升、或许从还要更深之处腾升起来的恶心。 他看到了人和鬼。 人还是认知里的人类。 鬼是最早之时在森林里撞见的扭曲生物,以及此时出现在仓库中,与伊莎贝拉面对面的丑陋物体。 也就是这一刻,齐木楠雄明白了。 孤儿院不是孤儿院,而是养殖场和屠宰场。 在这里长大,六岁到十二岁之间就会被收养的孩子们,就是某些人类,为鬼准备的食物。 孩子们的笑声在蓝天白云下回荡,修女唱着柔美的歌谣。 白色的衣角于微风中轻晃,干净,纯洁。 远离洒满鲜血的交货仓库,阳光所照耀之处,这片掩盖着腐朽肮脏的土地表面,一无污秽。 …… 不对。 那些人类,真的还能用“人”来形容吗? 他们。 他们。 竟然会—— …… “就是在得知了这个真相之后,你,用自己的能力,更改了这个世界的设定?” “没错。” 齐木楠雄承认了。 “我让世界上所有吃人的鬼消失,将这里的根本‘设定’抹消。” 第116章 开在阴暗角落的腐朽之花,吸收了没入污浊泥土里的滚烫鲜血, 便盛放得殷红艳丽。 此时直面的现实, 和曾经看到的未来景象对上了。 齐木楠雄没有告诉埃利克, 他那日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口中轻描淡写说着的那么简单。 其实, 他清醒的时候, 伊莎贝拉还没有出事。 那群人和鬼有额外的交易, 似要让她做出至关紧要的抉择: 是选择作为鬼的食物死去,还是选择付出除生命以外的诸多重要的东西, 努力成为监管“食用儿”的新的修女。 后者,是唯一能够让少女活下去的选择。 站在生与死的分叉口,不能后退,只能短暂地停留。 当绝大多数无比脆弱的人类面临这等困境时, 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答案, 似乎不用探寻,都能径直明了。 很简单。 即使是生活在普通世界的普通人,遇到这种堪称无稽之谈的事情, 也会在从脚后跟开始向上攀爬的点点寒意瑟缩的倾覆之下,身心都被恐惧淹没吧。 更不要说, 陷入绝望抉择的人来自于这么一个扭曲的世界。 对“死亡”的畏惧。 对“被欺骗”的茫然。 以及,对“想要活下去”的不甘。 所以并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伊莎贝拉做出的抉择,只能,只会是—— “——我不想知道她的选择是什么。对不起,是真的完全不想听到。” 超能力者以前所未有强硬的态度, 申明了自己的立场。 虽然并没有人在这里能够应和。 不是逃避现实。 实际上,齐木楠雄几乎已经能够确定了。 他看到的未来画面中,那个守护在孩子们身边,露出温柔慈爱微笑的黑发修女—— 是伊莎贝拉。 虽然是长大后,大概二十几岁的伊莎贝拉,可从眉眼间依然能够看出十二岁少女的影子。 只在预知里出现了短短一瞬的修女,跟齐木楠雄在这里遇见的少女伊莎贝拉相似又不似。 她变了。 最根本的变化来源于灵魂深处。 在这几个月里,伊莎贝拉坐在树下独处的时候会很安静,不过,她和孤儿院其他孩子待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露出灿烂的笑容的。 ——预知画面的修女也在微笑。 可她的笑容中,却失去了相当重要的东西。 齐木楠雄不想说明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悲哀将自己笼罩,有种坠入无法呼吸透气的海底,由里而外感到压抑的窒息感。 同时,还有愤怒。 这个世界不是他的世界——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为什么直直等到现在才幡然醒悟? 在这一刻,齐木楠雄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埃利克。 不要问他为什么会忽然想到与这件事没关系的少年,反正他就是想起了埃利克。 ‘居然倒霉地遇到这种事情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齐木楠雄在自己的假想中问。 ‘问我?那还用说吗。’ 假想世界,出现在他对面的银发少年眉头皱起,从上扬的眼尾透露出一丝倨傲的表情。 果然,即使在齐木楠雄的潜意识里,埃利克也一如既往地双手环胸,好似只差一点,就会爆棚到目中无人的程度。 银发少年无论何时都强烈到顶点的自信,是齐木楠雄这辈子再加上下辈子可能都不会有的。 不是说超能力者对自己就没自信了,而是说,受性格影响: 在某些与他的三观极度不合、产生的动摇感极强的不可想象之恶事面前,齐木楠雄的心,绝不会像埃利克这般坚定不移。 毕竟超能力者还只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年,应对此类事件的经验,跟好友们比起来差得太远。 但他必须要克服这个缺陷。 所以。 齐木楠雄需要从信任的人那里得到支持——不说支持,只要一点意见就够了。 ‘看得不顺眼的东西,哪怕一秒我也不会让它们多留,越早消失越能使我心情舒畅。’ ‘果然是你的风格。’ ‘对啊,这就是我会做的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银发少年轻哼。 幸好他现在只是个幻影,不会雷厉风行地当即行动起来,用无尽冰霜将本身就是污秽的事物净化。 假想世界的埃利克只在轻哼后,接着说了一句: ‘不用我给你什么建议,你自己已经有了主意了吧,呆子。’ ‘……’ ‘没错。’ 超能力者回答了自己。 外面铁门敞开的仓库离他有一段距离,直立在漆黑阴影里的粉发少年看向那边,既是在沉思,也是迟迟不语。 这用时颇久的一眼,“看”到的不仅是仓库中的情景。 那朵以污泥与黑幕为背景生长的艳丽之花,曾在无数年间,无数次地绽放在人类的胸口。 换了一生中最光线衣服的孩子们,满心不舍和期待,被最爱的人带到了实为屠宰场的仓库。 他们的笑容和眼泪都截至于此,他们的青春和生命都在此凝固。 黑暗中堆砌而成的尸山逐渐高耸,死去时都未能闭合的苍白瞳孔全都直直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除此之外,因为“选择”而幸运活下来的女孩子们来在尸山脚下。看似能够自由行走,实则早已被麻木侵蚀,终其一生都只能被困于黑暗中。 尸山血海的最顶层,长出的就是那朵花。 再在唯一一朵殷红颜色的上方,由“鬼”的丑陋眼球聚集而起的阴影遮蔽了天空。 “……” “比这血腥黑暗得多的游戏我不是没有玩过,但是,游戏只是游戏,跟现实大不相同。” “……” “如果要我忍耐,或者当做没看见,不知道,聋哑人似的无动于衷——” “……” “行吧,我被耳濡目染了,偶尔换一个风格也不算什么问题。” 于是。 齐木楠雄淡然地抬头,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不低调的一件事。 “只要在大闹一通之后毁尸灭……不对,消除所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痕迹。就学着埃利克以前说过的简单粗暴的方法去做。” “虽然很麻烦,简直麻烦死了,不过,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有问题也必须没问题。 ——反正是出主意的人的“错”。 以静立的超能力者为中心,四周的树木忽然下陷,原来是落入了陡然撕裂的地缝之中,又被猛然倾覆。 草地裂开,无数块破碎的碎块不规律地掀起四角,如同有生命的狰狞的触角。 齐木楠雄身形晃过,悬浮在了半空中。 大地碎裂止境,有一半是出自超能力者的手笔,但还有一半,来自于终于现身而出的这个世界的“意志”。 每一个世界都有“世界意志”,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类似于无形法则的存在。 来自异世界的齐木楠雄,竟然意欲以外来之人的身份重构“法则”。 经由某个神出鬼没的魔术师的提醒(以及暗中目的不明的帮助),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被世界意识影响,定下的决心更是坚决无比。 所以,山崩地裂与碎石飞溅映入齐木楠雄眼中,就是这里的世界意识终于不加以掩饰,开始与他这个嚣张的外来人拼死相争。 在这之前,超能力者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神经错乱到,跟比神还要更一个等级的世界意识硬碰硬对着干。 毫无理智可言,基本上算是乱来,会有什么结果更不知道—— 但,还是跟前面说的同一个道理。 “我是不理智了,也的确是在乱来。” 摘掉头顶的抑制器,将右手抬起,手指伸展开来,掌心正对向狂风席卷碎石翻滚的前方。 将力量拓展到极致的粉发少年在足以让人肝胆俱裂的威胁下巍然不动。 咔擦,他那被朋友们暗地里说过好多次“土”的绿色镜片就此碎裂。 “可是,这么做会让我心情舒畅。” “我不想先了解背景,搞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可怕的现象存在,更不想取理解——人饲养人,让鬼吃人,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理解!” 刹那间,与某道无形屏障猛然相撞的能量迸发,制造出覆盖全世界的巨大波纹。 是那一方赢了? 维护秩序的世界意识,还是头一次不理智到这等地步的异世界超能力者—— 嗯。 当然,是“他”了。 齐木楠雄的身体被一经出现便越加耀眼的白光包裹在了里面,很快,他的影子开始缩小。 没过多久,他就从少年模样缩小成了一个婴儿。 擅自修改异世界的“设定”,即使是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个代价对比起来实际效果,已经能说是小到不行的了。 另外,也并非没有收获。 齐木楠雄获得了斗争的胜利,也同时得到了此前自己尽数忽略的无数信息。 诸如他其实是穿越回了二十年前,把“失踪”的朋友留在了二十年后。 诸如他强行修改了“设定”,确实扰乱了后续相当之多的发展。 诸如他—— “无所谓了,反正……” “反正,你不后悔?” “……” 落在已经被超能力恢复原状的小镇街道上,齐木楠雄略微被噎住。 他大概有点无奈。 “有点后悔,因为还是太冲动,导致现在出现了一些麻烦的遗留问题。” “纠正回来不就行了。” 随着时间沉淀,埃利克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平静,到了此时,已然彻底恢复了过来。 他正色:“做你认为的正确选择,后遗症什么的都是之后的事儿。这些混账东西也真够不像话的,如果是我在那里——” “你就连人带鬼把他们全都做成冰雕?” 埃利克瞥向飘在眼前的婴儿楠雄:“切。” “太温柔了,做不出来,怎么可能就这点程度。” “再往上走的话,那就太血腥暴力了。” “哦?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对我有什么多余的误解?” 他没开玩笑。 从方才险些毁灭世界的阵仗来看,埃利克绝不是“温柔”的人。 并且,只差一点,他就会越过“人类”的界限。 不过……嘛。 婴儿楠雄:“啧,就当是这样好了。” 嘴上在啧,实际上,这张面瘫的婴儿脸还不明显地柔化了几分,尤其是嘴角的位置,似是勾了两下。 然后,就与外表年龄极度不符地舒了口气。 ——刚好被埃利克发现了。 “……哎,呆子。” “干嘛?” “哦,原来你已经承认你是呆子了?” “什么?不好意思请问你在说——” 啪。 超能力者的脑门中了一招,发出了很是清脆的回响。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 齐木楠雄:“喂……!!!” “——哈哈哈哈哈!”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了他一下的幼稚老年人(内在)丝毫不觉自己幼稚。 “我最看不惯小鬼头在我面前皱眉撇嘴装成熟了,是小鬼就要有小鬼的样子。” 银发少年叉腰大笑,笑完,自己的细眉先扬起:“喏,还纠结什么,回去叫上埼玉,一起解决不就行了么!” 别提有多嚣张。 嚣张得得意非凡,神采飞扬。 …… 所以啊。 在不同的时间,他们都给彼此拉扯了一把。 第117章 齐木楠雄事后才解释,他当时没有并没有气到完全晕了头。 “让会吃人的鬼消失”——“让鬼消失”, 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少区别。 实际上, 这之中存在着约等于神的超能力者细致的考量。 “在亲身了解, 完全确定之前,就算恶心的事情切实发生在我面前, 我想, 还是不能一棍子把这一个群体打死。” 说着这句话时, 婴儿楠雄的视线没有偏移,这说明, 他是认真地考虑到了这一点,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所以。”他接着道,“我加了一个可能加与不加结果都一样的限定。好吧,当时其实已经觉得这个限定加得很多余了, 但是——” “嗯, 你还是傻傻地加了。” “傻啊,不过楠雄少年不要灰心,你傻也傻得挺可爱的!” “……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傻字加进来啊你们两个笨蛋!” 前面严肃的氛围陡然消散。 也是齐木楠雄跟这两个大多数时候根本严肃不起来的家伙混久了, 有了无视他们自己说自己的抵抗力,才能够重新绷住脸往下讲。 “总之, 我没有将话说死,直接让这个世界里统称为‘鬼’的生物种族全部消失。” “可能是因为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这么说真别扭。算了,没有这回事,我只是觉得很麻烦所以就这么说了而已。” 齐木楠雄式口不对心出现了! 不过出现得有些晚,嗯, 来不及了,他的真心话已经无一遗漏地暴露了出来。 “……” “……” 不知道怎么就没人说话了。 气氛变得不大对。 不是说安静不好,奇怪就奇怪在按照预想绝对会说话的那两人,居然嘴皮都没有动一下,就连埼玉的内心世界都是一片放空。 出于别扭不太想被朋友们直言出心声的超能力者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应该高兴地就此略过话题,但他居然略不过去,莫名地陷入了“那两个人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的奇怪纠结。 说一句,哪怕只说一个字,都比现在这诡异的情况好得多。 齐木楠雄有点不淡定。 这一情形直接暴露了他心绪不定,直视前方的视线在某个时刻不动声色地移到了旁边,以至于不知道旁边的两人在干嘛…… 超能力者(镇定):“……” 不行。 虽然的确很镇定但如果不搞清楚怎么回事他一定会如鲠在喉不得安宁。 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婴儿决定了,不管怎样,他都要默不作声地把目光往旁边偏一偏,至少要看看埃利克和埼玉—— “……” “…………” “你们,这是什么恶心的眼神,鸡皮疙瘩起了我一身好么!” 齐木楠雄彻底不淡定了。 如他所说那般,浑身都跟触电似的抖了几哆嗦,完全是被恶心出来的。 原因无他。 埼玉,埃利克,他的两个友人,先前之所以保持沉默,便是因为,他们正不约而同地以一种“可怕”的眼神默默盯着婴儿楠雄。 具体表现为: 单手托腮——秃子用左手托,矮子用的右手。 脑袋歪着,视线倒是相当一致地落在同一点——秃子和矮子,都用同一种意味深长、仿佛自带特殊效果、毫无疑问能够直击灵魂的眼神,望着他。 这种眼神,要怎么来形容呢? 与他们对视的那一刹那,超能力者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自己身体内部攒动,窜得最激烈的部分,正是胸口的要害处。 “你们……” 他的话音甚至有些断断续续。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听到,足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会以为齐木楠雄这是感动到哽咽…… 超能力者:“怎么可能感动得起来。” “你们……用比我妈看到我会走路时还要慈祥欣慰的眼神看我干什么?!!” 惊人之言在空中爆发,齐木楠雄心中那一言难尽的情绪,终于不再压抑。 埼玉:“噗!” 埃利克:“噗。” “……不对,她看到我会飞的时候也没你们这么夸张!!!” 埼玉:“哇——” 埃利克:“唔!” 齐木楠雄的眼角不自禁地抽了抽,艰难维持冷漠面瘫的人设。 他表示:“请问两位,能不能把语气词换成我能听懂的人话?” 那两人(齐声):“哦,好吧。” 几秒种后。 “哇,改变异世界的‘设定’什么的楠雄少年你真是太帅了!这种事情可不是埃利克这种只会用拳头噼里啪啦轰的人能做到的呀!你,成长了!” “我还以为你神秘兮兮地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就这点儿事情,不是说了么,你自己做的选择,只要自己觉得对——喂埼玉,把我扯进来干嘛,说得好像你用的不是拳头一样!” “还好,就一般般吧。埃利克你也是,太狂躁太暴力了,会给我们可怜的楠雄带去不良影响的!你看他都跟你一样变矮了,要是脾气再坏一点……” “哈?” “噫。” “秃子,你是不是积怨已久,故意的?” “你说对了矮子,我绝不会在你的暴力压迫下屈服。” “你完了。” “是男人,就真刀实枪地打一场!” “来——啊!” “…………” 齐木楠雄:“这两个傻子!” 傻瓜二人组喊得热闹,但实际上并没能打得起来。 因为在开打之前,面无表情瞪着他俩的婴儿楠雄就会使出强硬手段,把他俩从房顶上提起来,扔到百米开外的草丛里去——指不定还会挖个坑把他们埋了。 没错。 感情深厚的三人组,此时又是在白房子的房顶开着秘密会议。 本来应该是更深一步坦白真相的肃穆场合,但很不幸,齐木楠雄差点被哽到窒息。 由于“秘密”的存在,三人之前没怎么凑到一起,氛围隐隐约约还有些僵硬。 此次能够顺利摊牌—— 很好。 他们又回到了过去的相处模式。 两个年龄加起来足有几千岁的男人没说几句话,就莫名其妙变成内斗吵架,捞起袖子就要开打,这种幼稚的事情连初中生都不屑去做。 房顶砰砰啪啪,房梁屋脊跟着梭梭抖动,莫不是抖下了好几层灰,光听声响便尤其吓人。 幸好,在引起小朋友们的恐慌之前,齐木楠雄以急速施展手段,来让幼稚男人们安静。 “真是够了,害我把原来想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超能力者绝不会承认,多亏了这番故意表演的成分不知有多大的打岔,他的心情着实好转了不少,心底也轻松了许多。 感谢之类的话,已经不用对他们说了。 就跟他们明明觉察到他的犹豫,也包容地没有指出是同样的道理。 婴儿楠雄不再悬浮在空中,选了夹在男人和少年中间恰到好处的空间坐下,还真是刚刚好。 他说:“我当时的心路历程,就算不说你们也应该明白,所以就略过不提了。” 齐木楠雄还是没有彻底地狠下心。 是多此一举也罢,如果这个世界的鬼都是他所见到的残杀人类的鬼,那么他所修改的“设定”便是一刀斩断。 如果的如果,在这一群体中也有极少数的良善的存在,他的这个“多此一举”,就是为它们所准备的。 拥有比谁都要细腻的善良,看似不平凡,又有更近于人类的平凡之处,这就是超能力者齐木楠雄。 这也是明白过来之后,埼玉和埃利克都在心中暗想,‘楠雄/呆子这家伙,真不愧是他’的原因。 “从结果来看,我当时留下的这个限制算是生效了。的确有不以人类为食的鬼留存了下来。” “但这不是什么好事。留下的鬼的数量稀少,被人类夺去了绝对的优势,这就导致了,我和埃利克所看见的——” 齐木楠雄的话音到此出现了停顿。 不是他不想继续以平静的语气往下说,而是难以控制情绪的起伏,一开口就会暴露。 这件事,注定是他心里暂时过不去的一道坎。 以为会带来好事的“帮助”变成了坏事。 以为会出现的好的转变明面上是出现了,可实质上,说不准比较之前谁更糟糕。 他太年轻了,也低估了“外面”世界无一例外都存在的人性卑劣。 “我……” “没什么!” 再开口时,只吐露出了一个字,婴儿楠雄就被某支可靠坚实的臂膀一把捞了起来。 埼玉把婴儿楠雄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本来想拍肩以作支持——算了,楠雄变得丁点大根本就下不了手——最后还是改成了声音鼓舞: “别管是你的错还是谁的错还是到底有没有错,楠雄,你不是说不后悔吗?能把不知道怎么脑袋不清晰的埃利克弄清醒,已经是大功一件啦!” 又被扯进来了的埃利克:“啥?!” 婴儿楠雄平静下来:“嗯……埼玉,我把这件事瞒着你们,也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会引发我看见的那一幕,也不知道从何阻止,只能尽量维持不变。” 埼玉:“没事!现在知道了也阻止了就行了。如果埃利克真变得奇奇怪怪的,那可就麻烦啦。” 埃利克:“谁要变得奇奇怪怪的???” “没有,没什么,你可正常了!” “还敢再敷衍点儿?” “不敢,不敢不敢——哦话说回来,现在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用楠雄再费力去调查,只要去问那个人,就能够清楚了吧?” 埼玉一举转移了话题,让埃利克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说的很有道理。 从屋顶上向下望去,只需略略垂眼就能看到,还是那个老地方。 穿得白白净净的孩子们手拉着手,围成了一个圈,哼着妈妈刚教给他们的歌,在草地上欢快地玩着游戏。 修女就站在一旁,浮现在她唇边的微笑还是那般温柔亲切。 她不是一个人精力,还有一个孩子紧紧抱着她,像是受了惊,害怕地不想离开她半步。 伊莎贝拉便用温暖的、带着柔和力度的手,轻浮了这个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 “科尼不想跟大家一起玩吗?” 把脸埋进她裙摆里的小姑娘细声细气,反而把手捏紧:“不……科尼想和妈妈……多待一会儿……” “好啊。” 她不会拒绝。 前几天被送走的科尼又回到了孤儿院,让还没被收养的孩子们既高兴又担忧。 高兴是因为小伙伴回到了他们的大家庭,担忧是怕科尼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被嫌弃了之类的。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很快高兴就大过了一切,不在意那么多了。 伊莎贝拉也表现得毫无异样,以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态度对待科尼。 然而,这绝不正常。 她是最该明白问题所在的人,可却毫无反应—— 不。 伊莎贝拉的真正态度,早就已经暗示给“他们”了。 “我明白,几位阁下一定想要知道,孤儿院所隐藏的所有秘密。” 在觉察到从上方而来的目光时,草地上的黑发修女抬首,与那边静静对视。 她嘴角的微笑,便如同寂静绽放的花一般,在阳光中缓缓扩展。 第118章 “今天也是一个好天气呢……真想就在这儿躺下,舒舒服服地晒一下午太阳。” 话说这么说。 不用加上“想”字, 这还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青青草地上就多出了一大片黑压压的影子。 小不点们还是穿得通白, 如果是以前,妈妈一定不会让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满地打滚, 把自己弄得满身泥土脏兮兮。 不过,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实在是太好了?让伊莎贝拉妈妈的心情也变得好得出奇?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不过不用管那么多。 伴随着几乎掀开房顶的欢呼声,孩子们仿佛放风似的一窝蜂冲出门, 来到敞亮敞亮的户外。 没过多久,就抱成团,从有些倾斜的山坡上滚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管笑声有多天真无邪, 活泼可爱, 滚的这几圈下来,谁的白衣服都别想干净。 伊莎贝拉对此持的似乎是完全放任的态度,就算正眼看见了, 她也温柔地望着他们——以及他们身上穿着的,即将变成她要带着女孩子们洗干净的衣服, 一笑而过。 这般不明显的宽容态度,好像从科尼神奇地回到孤儿院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开始出现了。 以往的修女对孩子们充满柔和爱意,但又不会纵容他们,该有的规则不会轻易打破。 可最近, 本就无形的“规则”,似是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透明。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拘着他们了,那些感觉不必要——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细节,从现在开始放松下来也没有关系。 嗯? 不必要? “事实应该完全相反才对。” 某个窥见了实情的人直接开口,一言道出了真滴。 “你们都不仔细想想,她是怎么教她的孩子们的。” 在异世界的三人还没踏足进来的时候,修女一人主持着偌大的孤儿院,这些来所做的一切,都化为点点滴滴,融入了看似平凡的日常之中。 伊莎贝拉是一名集智慧与才能于一体的优秀女性,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是,她对她的孩子们的教育,并不局限于教导他们知识和所谓的常识。更多时候,会采取如同春雨润物般的潜移默化。 她教育孩子们为人诚实,但又隐晦地提醒他们,要学会分辨他人话语里的谎言。 她鼓励孩子们锻炼身体,同时似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让他们在日积月累中获得可以回避危险的能力。 只不过,伊莎贝拉的所作所为都十分隐晦,隐晦到有些孩子始终无法明白她的用意的地步。 这也说明,她相当小心谨慎,既想达成目的,又想掩饰好自己仿若决心的“野心”—— “如果她只是普通的修女,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么?” 答案是,当然不可能会。 伊莎贝拉并非打一开始以这等方式行事,从十几岁的青涩时期,到她仿若有所察觉的改变,中间间隔了足有几年的时间。 没错。 她“察觉到了某个真相”。 就像是漫游于水中的人,在原本轻松悠闲的戏水过程中忽然低头,震惊地看见了浮现在自己身周的一片漆黑——黑色的来源当然不会是这个人自己。 黑从看似静谧美丽的湖底弥漫而出,无声无息,将这人无法深入也无法触及之地尽数填满。 意识到问题所在时,得到的感受必然是复杂的。 会有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迷茫,也会有对未知事物存在的不安,自然,更会有突然发现自己步入了黑暗、还不知如何回返的“恐惧”! 伊莎贝拉显然便经历了这一个全过程。 “最开始,是因为什么注意到不对劲的呢?啊……我想起来了。” “是我寄出去的信,以及,始终没能收到的回信和来信。” 高悬于空的太阳倏然坠落到了天边之下,夜晚的幕布升起,空间也随着流逝的时间一起斗转星移。 最终,来自于月夜的一点零碎星光停驻在了修女圆润的指尖前,让她不自禁地轻点,仿佛以此就能平复下略有波澜的情绪。 这么快就夜深了。 一丝不苟地检查完孩子们的睡姿,给不安稳的几个盖好了被子,走出房间的伊莎贝拉才回到自己的卧房。 她为从远方而来的客人们倒茶,但三人皆对茶没有兴趣,便以白水将就,再坐下,拉开要将自己所知的一切谈成出来的序幕,姑且不算失礼。 “本来早就应该说明的,很抱歉,我还是等到了最后,才……” “没事。” 并排坐在她对面的三人同时说,的确对她的隐瞒并不在意。 “现在说也不晚。”成熟得不像婴儿的小婴儿道。 “麻烦你了,伊莎贝拉小姐,能具体说说这里的情况吗?我实在是觉得很奇怪啊。”托腮沉吟的光头男人神色深沉。 “不管有什么烦人的勾当,直说就是了。” 最后一个酷酷的少年一开口,就是强势到极点的台词:“哼,在我们面前,就算世界要毁灭了也只是小事。” 语气便是如此,再加上尚有淡漠残留眉心的桀骜不驯。 被他这么勉为其难安抚的人,无论胆大还是胆小,都会为之所鼓舞,心生崇拜,从而产生出极大勇气才对。 哇,这可真可—— ……差点说漏嘴了。 前面的不算,重新来: 哇,这可真——霸道啊! 伊莎贝拉显然被银发少年的威武之姿深深震撼到,不仅心绪平定,双目明亮得宛如坠入星光,还能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感动的笑容来。 “是这样吗?嗯,嗯,那就太好啦,有埃利克在,我完全~不会担心呢。” 没发现自己被极有技巧地哄了的银发少年(满意):“本来就是,这个世界还不存在能让我……我们费神的东西,唔。” “真棒,真厉害,我就更不担心了——抱歉哦,可能要给你们添麻烦了,作为歉礼,埃利克要吃点小饼干吗?” “哦,歉礼么。虽然我不需要,但楠雄一副很想吃的样子,尽管拿来。” 一言一语,非常迅速地。 修女就把抓住要害好极其好搞定的世界最强搞定了。 在旁边默默看着的两人:“……真不愧是专业人士。” 好了,开始一个严肃话题前的轻松时刻,也是颇为必要的。 这或许能让伊莎贝拉想起往事,将自己所知晓的“真相”娓娓道来时,心情不会太过低落。 要把这件事从头说起来,其实意外地不需要花费多少口舌,简简单单就能概括。 因为,大部分都只是经由些许微不可见的疑点而引发的猜测。 女人——尤其是一个将自己视作“母亲”的女人,在某些时刻,直觉会变得极其敏锐。 最开始让伊莎贝拉产生猜疑的诱因,就是她前面提到的信。 那是将近十年以前的事了。 被送走的也是她回到孤儿院后,接替前任修女的职责,细心照顾带大的第一个年满十五岁的孩子。 与那孩子的感情有多深,这些细节不必多谈,只要知道,伊莎贝拉等待那封不存在的回信,足足等到十年后的今天都没有等来,就足够了。 不管再忙,都坚持抽空寄去他方的信,无一例外都消失在了修女看不见的地方,仿若石沉海底。 从第一个孩子,到第二个孩子,再到第三个……已经数不清的第无数个孩子,伊莎贝拉都要给他们写信。 孩子们的收养家庭的具体情况,即使是她也不会完全知晓。 收信的地址只是大概,孤儿院的总管理人说过,会将信分开转交,为的是保障收养人们的隐私。 在写完了信,毫不意外也没有收到回信的熟悉的晚上,结束了一天忙碌的修女不会早早入睡。 她会点亮桌前的灯,偏头看向一片朦胧的窗外。 ——为什么没有回音?啊,是因为太‘拥挤’了吧。 ——无数封信都堆积在了那里,光是收集,分散,再挨家发送,都要花费很长很长的时间。 ——只要再等等。 ——等到明天?后天?或者就要快了的什么时候…… 回到孤儿院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外面”的修女心里,始终燃烧着这般炽热的希望。 书桌上的灯反复点亮。 凝望着,凝望着,不知何时,她就枕着自己蜷起的臂弯入睡。 在最终等到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伊莎贝拉的心中,一定会一直留存着,那道名为“希望”的—— ——倏啦啦! 灯光仿若被疾风吹过,几近熄灭。 “……” 而似是睡着了的修女也在这一刹那,无声地将双眼睁开。 照亮黑暗的火光换了位置,转而在她昔日始终平静柔和的眼眸中亮起。 嗯,没错。 大概跟前面描述的氛围截然不符,出现了很是突兀的转变? 但事实就是这样。 要伊莎贝拉继续平和地、温顺地、愚蠢地等待下去,不用别人来嘲笑,她自己都不可能忍受。 于是。 在即使是管理人都完全不会想到的某一天。 一只以上等草料饲养至今的“柔顺动物”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啊,不能这么说。 毕竟蜕变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了。 谁都没有发现,看似只有“温柔聪明”等等标签的这个女人,外表和本质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刚好那天晚上,按照事先的安排,我要送又一个孩子坐上马车。” “因为实在想要弄清楚我忽略了什么,并且直觉告诉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不然就会悔恨终生。” 毫不犹豫,她果真抓住了这个机会。 “那个,你当时,做了什么?” “啊。” 伊莎贝拉微笑:“我把赶车的车夫先生请下了马车,自己代劳了一个晚上。” 转换成实情: 她动作干脆果断更显狠厉,直接把马车夫打晕,换成了自己上。 “……” “……” “这个凶残暴力根本不像伊莎贝拉小姐会做的好像还有点熟悉的做法是谁教的?是你吗楠雄?!” “我怎么可能!硬要说的话明显更像某个直球笨蛋的风格才对吧!” “直球笨蛋”:“……” “又关我事了??!” 第119章 别的不说,仅仅是只出现在简略描述里的劫车举动, 就透露出一种极为强烈的熟悉感—— 这还真是, 完全不像伊莎贝拉会做, 但实际上就是她做出来的事情。 不过,鉴于某人没有像某超能力者那样回溯时间穿越到过去的能力, 落在他身上的嫌疑只能归零作罢。 当还是将信将疑的另外两人决定暂时作罢(某人:“喂!!!”), 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来时, 伊莎贝拉终于讲述到了重点。 却说她以迅疾之势放倒了车夫,拿着从车夫身上找到的地址, 自己趁着夜色赶到了约定好的那个地方。 十二岁离开孤儿院,在外面的世界得到最好教育,十八岁时便回到曾经的“家”的伊莎贝拉,本来一直都未对孤儿院的存在起过怀疑。 因为, 就她自己的亲身经历而言, 从中挑不出一丝错误——除了她和领养家庭的“父母”感情不好不差,彼此的关系客气之中透着疏离以外。 如果不是强烈的直觉,外加一部分的亲眼所见。 伊莎贝拉绝不会想到, 也绝对无法接受,可以说是“恩人”和“理想家园”的温馨场所, 会藏着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隐秘。 她的第一次鲁莽完全多过理智的探寻行为,基本上是以失败告终。 并不是说最终的结果就是失败,实际上也是寻找到不少能够加深怀疑的端倪的。 只是因为,发现的那些都不足以果决地落下定论,才让伊莎贝拉在惊讶和懊恼的同时, 只能将之定义为“失败”。 短暂的接触无法得到更多的讯息,更何况修女是瞒着孤儿院方面的其他人独自前来调查。 但在她不信邪地多次尝试之后,所得到的仍是同样的结果。 无论从家庭背景,还是“家长”的言谈举止,表情变化,都好似没有半分破绽。 领养孩子的家庭【没有问题】。 “那啥,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想问两个问题可以吗?” “嗯?埼玉先生请说。” “感觉伊莎贝拉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意思就是那一个:你花了很多精力在自己莫名出现的‘直觉’上面,但都无疾而终……那你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对了,还有。” 埼玉慢吞吞地摸了摸头,将自己的疑惑直白地表露出来:“好像有一个特别突出的问题哎。” “按照描述,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的暴……呃呃,调查方式相当直接,不担心会出事,被发现什么的吗?” 这是事实。 说风格似曾相识也是真的。 在这之前,埼玉对伊莎贝拉的印象表里填满了尽显女性美好包容一面的形容词,那么现在,他就被吓到了。 虽然前面为了节约篇幅方便理解采取了一笔带过的叙述方式但是—— 他好像,听到了用平和语气都压不住的可怕描述啊??? 为了调查真相一个暴起掀翻(没错,就是掀)车夫就算了,这只是一个开始。 伊莎贝拉小姐做的【基本上】都是遵纪守法的事情,她心地善良,非常很有原则。 所以她在用物理方式请人稍作休息之后,还会善良地把“尸体”放到角落,怕他着凉,随后就帮他盖上被子。 所以她绝不会擅闯民宿,逼问陌生人,而是相当有礼貌地直接上门拜访,再彬彬有礼地向主人家请教相关问题。 顺带一提,涉及到可能伤害到他人的粗鲁暴力行为,是【绝对不会】存在的。 ——感情前面的这些这些还远远算不上暴力吗?! 这也太可怕了。 尤其在发现不管是埃利克还是楠雄少年对此都没反应,只有他这么懵逼震惊之后,埼玉顿觉在场几人里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正常人。 或许,还有更为细思极恐的细节隐藏在省略过后的概括里。 伊莎贝拉(和善微笑):“呵呵。” 不要误会了——修女的笑容是真的不含有任何隐喻,纯粹是听到了有趣的询问,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是啊,有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是不是过于大胆了。” 她稍作沉吟,随后,给出了一个让埼玉更加吃惊的回答:“没有考虑过哦,会不会被发现的问题。潜意识告诉我不会有危险,所以就这么做了。” “……哎???” “没个依据就相信潜意识?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理由,一不小心就是自己送上门去找死了。” 怀疑的声音总算是多了一个,埼玉不再孤军奋战。 第二道嗓音来自于显得霸道之极的银发少年,他此刻的发言同样桀骜不减,但奇怪的是,颇为不合身份地加入了一点儿训斥的口吻——类似于长辈对晚辈的。 可能是一不小心顺口带起来的。 “什么,哦,原来……” 对这一荒谬回答的反应稍淡的独苗,自然是婴儿楠雄了。 从他此刻全部只说半截的发言来看,携带作弊器心灵感应的超能力者已经抢先一步明白了过来,不用再多的提醒,他直接就“猜”出了后续。 “——罪魁祸首,肯定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花里胡哨魔术师没跑了。” 埼玉茫然:“花?什么花?” 埃利克眉头一拧,不知怎么就不爽了起来:“魔术师?” 伊莎贝拉也面露疑惑——等等,怎么连你也?——眼里流露的是纯粹的迷茫:“咦,赛奇知道点什么吗?” 婴儿楠雄:“…………我突然完全不想说话,你们从现在开始就当我不存在谢谢。” 此时知情者的内心世界一定相当丰富,不过,鉴于他拒绝做谜底揭露人,话题还得回到另外三人身上。 “唔,确实,将这看作盲目的自信也完全没有问题,毕竟自己也无法解释,这能将所有顾虑都抛在脑后的傲慢是怎么来的……” 黑发的修女轻声说着,脑中却渐渐陷入了回忆。 就凭她的所作所为,用“傲慢”一词来定义毫无问题,更进一步,形容成“狂妄”或许更为贴近。 所以,在哪里呢? 让绝不愚蠢的伊莎贝拉能够如此自信行动的力量来源。 应该是一个相当难以探求的问题啊,只不过,还没过多久,在外人的注目之下,她便重新微笑了起来。 “是一种……模模糊糊,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力量啊。” 答案揭晓。 记忆不曾出现偏差,只是被若有若无地隐藏了,直到不需要再掩盖的此刻,终于被轻而易举地揭开。 不存在于现实的模糊“力量”,在伊莎贝拉还没有被收养,还没有去往“外面”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前往的是黑发少女的【梦】里。 没错,是【梦】。 如果有可能,每晚都会到来。 如果有畅想,多奇幻多美妙的场景内容都能出现。 如果有需要,甚至可以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界限。 并且,一旦梦醒,此前的一切美好或糟糕都会随着清晨的到来而消散——这一点,既是遗憾的缺点,也是独特的优点。 这也就是伊莎贝拉明明在潜移默化中深受影响,但回到了现实,竟然几乎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的原因。 ‘哎呀,出现过类似情景的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粗略算来好像是多少多少年前……算了,这么不妙的话题还是不要深入比较好!\\\' 最初的那个梦里,一定出现了这么一道拖长了尾音的嗓音。 有点慵懒不着调的感觉,但好像又很温柔,想要亲近——绝大部分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的人都会这么想,小伊莎贝拉也不例外。 她不知怎么就跌倒在了花海里,那时还未曾察觉自己落入了梦中。 因为一切都是轻飘飘的。 身下压着的花的垫子轻飘飘,调皮晃动起来的花叶也在眼前轻飘飘,连带着缓步走到脑袋前面的白头发大哥哥的影子,也变得轻飘飘。 看不见脸的白发大哥哥的声音更轻,像是从很远——远到不能去想的时间和地点传过来的。 “不像啊,不像。” 仿佛被风模糊了关键字句,这个人在说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少女只知道自己被打量了一遍。 “头发的颜色不对,眼睛的颜色更是反了,外貌特征没有半点和‘她’吻合的地方。反正已经被修正了,我管不管都不影响,只是需要一个留下印记的对象的话,选择你未来的‘女儿’还要更合适一点……” “所以,真奇怪。” “勾起我的回忆的点在哪里呢?” 这才奇怪。全是奇怪的话。 停在暂时不能移动的少女跟前,又一次来到人类梦境之中的某个存在似乎在困惑。 他着实思索了一阵儿,方才找到答案。 “是吗?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像的不是阿尔托莉雅,而是那位我没能真正见过面的……魔女阁下。” “……” “他见到你时,会想起来吗?” 这个人还问出了奇怪的问题。 不记得了。幸好黑发少女在不久之后悠悠转醒,便将梦中带着沉重呢喃的低语忘得一干二净。 没关系,不需要她明白什么,这只是一个必然会埋藏在这里的契机。 伊莎贝拉从那一天开始,就进入了连续不断的“梦”里。 在梦中会有一个雷打不动的白发大哥哥现身,给她说上无数要把脑子塞满的知识外加道理。 女孩子不一定需要具备的技巧也因授课人的私心,不着痕迹地加入了进去。 因为是“梦”,所以不用明白——是这样吗? 就当做是这样吧。 因为是“梦”,伊莎贝拉对自己不需要涉及的课程并没有抗拒,她甚至连“白发大哥哥”这一充满疑点的生物为什么会存在不加以质疑。 嗯,关于到底有没有腹诽“这人谁啊为什么这么啰嗦教育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之类的,然后相当活跃地跟梦里哇哇叫着“我可是义务劳动的纯良魔术师啊”的可疑人士对峙…… 忘了,不知道,那就当做没有,伊莎贝拉一直是一个乖巧好学生吧。 只要知道伊莎贝拉在足足数年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地得到了无数本来不应该储存在她脑海中的“知识”,就行了。 对待敌人要如狂风骤雨般强势暴力,能不啰嗦就别啰嗦——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术师教的,据说他最喜欢的人就是这么个风格,把他迷得不行。 如果正面强势不过那就假装要念咒语,趁机悄悄把手里的武器抬起来拍到敌人脸上,什么你不会魔术?那就自己灵活变通吧——也是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术师教的,这倒是他自己的风格。 “能不要吗?我觉得很傻。” “什么叫很傻!太没有眼光了小伊莎,正面迎击的勇敢之光无比耀眼,实在是——” “不,我说的是假装念咒语然后悄悄偷袭。” “……好过分!” ——算啦,算啦。 ——反正一觉起来,就会遗忘了。 第120章 有梦这一层隔膜,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术师【大概】没有把伊莎贝拉教坏多少。 伊莎贝拉非常顺利地长成了一个温柔、宽和、善良的女性。 因为她打心底里喜欢小孩子, 长大后的工作又回到了小孩子身边, 母性光辉便在年轻的面庞上绽放得更为璀璨。 “更像了啊。” 她的梦里,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魔术师时隔多年,倒是又冷不防地说出了这句意义不明的话。 总被人说和自己不认识的人“像”, 即使是现实不会知晓的梦, 也免不得会让当事人生气。这是正常现象。 不过, 伊莎贝拉可能“不太正常”。 她没有怎么生气,只是被牵出了一丝疑惑来。 “我和你所说的那个人, 是什么地方像?” “啊,抱歉抱歉。”魔术师先不回答,开口第一句却是尤为迅速的道歉:“把两个不同的人拿到一起比较还自言自语了出来,真是太失礼了, 请务必当做没有听到——” 伊莎贝拉:“是吗, 明白了,没关系的。” 好像是一副随口问问,要说有多感兴趣实际上并没有的表情和态度。 刚满十八岁, 正值青春靓丽的少女神色如常,自己拿着魔术师早些年变出来塞给她的书走到一边儿, 泰然自若地看去了。 没错,就是自己看自己的,不需要故弄玄虚的家伙找借口忽悠掩饰,魔术师先生没什么事完全可以自行退下。 ——就结果而言的确是好的。 ——但魔术师为什么会觉得头疼,牙疼, 再外加胃疼呢? “像”的地方就在这里。 不过,也有可能是压根跟“忧思”沾不上边的梦魇忧思过度,导致能从人类少女身上看出好些故人的影子。 并不只是同一个“故人”。 魔术师在很久很久以前也照看过一个少女,从她出生到长大成人,那是他重要的学生。 还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魔术师知晓了另一个女性的存在。 那一位的生平在史书与传说中能够一览无遗,因此,即使他并没有见过她,也完全能够想象出其全貌—— 毕竟那是“他”疼爱的,跟随“他”到最后的少女啊。 “你当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只是,你身上的某些优秀品格让我想起了几个同样优秀的人,引起误会就不好啦。” 魔术师最后这么说,或许是打算认真起来了。 他笑,向不远处坐在花丛里看书的少女发出了真诚邀请:“那么,愿意放下手里的书,听我讲述一个奇妙的故事吗,my lady?” 那本书遮挡住了黑发少女的半张脸,她的一双明眸先一步望来。 与魔术师视线相对,大约沉寂了几秒的时间。 “好啊——这是我的荣幸。” 伊莎贝拉放下书,不仅嗓音往后拖长了不少,动作似乎还要比先前坐过去时来得轻快活泼。 由此展露出,少女的内心世界并不像外表那般淡然平静。她还是挺在意那些事情的,性格也跟平如死水沾不上边儿。 这些年,不为人知的夜晚时间,魔术师一直都在这里。 他的“目的”跟随时都可能破碎的梦一般飘忽不定,可疑的程度始终没有减少。 但,与他算不上师徒也算不上朋友,只在回到梦中时会想起过往梦境内容的少女心知肚明,却始终都没有询问过。 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默契。 “把我当做梦的一部分吧,这样便好。” 还是看不清面容的魔术师曾经轻声说道。 他停驻在逐渐长大的少女身后,似在遥望不可触及的花海的尽头,呢喃般的嗓音几乎又要消散在风里。 “虚幻与现实之间留存着无法跨越的沟壑,这道沟壑你不能跨过,可现实之中,横挡在你与真相之间的那道沟渠,却是完全能够跨过的——就用你自己的力量。” “作为旁观者,我不会帮你准备好桥梁。但是,就当做……” ——呼!飒飒! “!” 伊莎贝拉的麻花辫被从身后而来的风捧起,猛地扬向前方。 身周的紧密花丛同样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烈风的侵袭,哗啦啦地激烈摇晃,使得这遍目的花海成为了真正的海洋。 五颜六色的浪花混在一起,此起彼伏,沙沙沙的摩擦声在四处回荡,眼中所见到的花的海浪,已然跌宕出炫目色彩。 而在前方。 还跪坐在摇曳花丛中的黑发少女的正前方。 气流直捣而去,洞穿了由花叶组成的柔软屏障,清扫出笔直的通道。 花瓣唰啦啦溅起,漫天纷飞,亦给透出白色天光的边境涂抹上鲜艳的点缀。 伊莎贝拉在震惊中抬眼,所望见的,便是如此空旷——空旷却又绚烂无比的情景。 好像预示了什么。 好像以此作为契机,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我与你的缘分就仅限于此。”魔术师对伊莎贝拉说。 “但请你相信,在前进的道路上,你绝非孤身一人。” “会有‘希望’……” 随后梦醒。 回到现实的伊莎贝拉忘记了梦中的一切,或许,只有极浅极浅的一抹幽影留存。 她骨子里的坚韧不拔在寻找线索的过程中暴露而出,一旦抓住了端倪的一丝痕迹,就穷追不舍,绝不放手。 行事是与外表截然相反的简单粗暴,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暴露,也没有因此陷入危险。 其根本原因,果然是—— 伊莎贝拉在潜意识里知道,有人在庇护着她。 那个人不会直接对她施以援手,给她带来任何能够推动“剧情”发展的帮助,但他会用别的手段,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将她大胆至极的行径遮蔽。 这些年来,伊莎贝拉便是在如此奇妙的环境之中,坚决地探寻着被层层纱幕遮挡在背后的真相。 她逐渐调查到了不少隐藏得极深的内部。 自小在那里长大的孤儿院,实际上与国家内部身居高位的某些掌权者有着不可告人的关联。 这里的国家并非是指孤儿院所在土地归属的那一个国家。 是的,不止这一个,还应有更多方的势力如同遮蔽天空的蛛网,掺和在内。 已知的伊莎贝拉所出身的孤儿院,是被断崖单独隔绝开的五所孤儿院中的其中之一。 这一地势古怪的区域,从许多细节都能看出,并非是在巧合之下建立在断崖的包围之中的,而是有心人想要借用地形,将孤儿院与外界隔开。 在等同于隔绝于世的孤儿院长到六至十二岁,孩子们都会被送走。 被好心的家庭领养,在领养家庭幸福地长大成人——这其实是一个真实度只有百分之一的谎言。 因为,能享受到这所谓的“幸福”的孩子,数量少之又少,只能占到总数中百分之一……不,比百分之一更少的比例。 这无法计算有多微小的比例中,更为惊人的发现跃然眼中。 ——全都是女孩儿。 经由伊莎贝拉的暗中调查,包括她自己在内,被领养、在看似正常的家庭正常长大的幸运儿,无一例外全是各方面素养都远超同龄人的女孩儿。 这些女孩子长大后,更无例外地全部主动回到了昔日“家园”任职。 有小部分留在自己以前待过的地方,还有一些被调走,似乎去了位于另一片区域的陌生孤儿院。 如果说只有一部分女孩子不舍自幼生活的环境,迫切地想要重回故地,那还算正常。 但比重是全部。 被选中的所有优秀的女孩儿都不约而同地放弃更好的机遇更好的未来,义无反顾,在十八岁时选择回返。 “这是……为什么?” 发现之时,伊莎贝拉不由心惊。 她回忆数年前的自己,忽然发现,当时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别的机会,毫不犹豫地便做出了抉择。 是为什么? 的确,她很爱孤儿院,也爱着花儿般纯洁可爱的小孩子,但仅凭这两点,还不足以让理智又隐隐要强的她半点犹豫都不产生。 啊。 想起来了。 如同一块碎石悄然落入平静的湖水中,溅起水花和一圈圈涟漪。 伊莎贝拉想到的人,是她的“妈妈”。 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妈妈”就对她寄予厚望,不知多少次隐晦委婉地提及,她会很适合做一个母亲,以后说不定可以接她的班。 一次次提起,一次次暗示。 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操控毫无防备的少女,利用她们的信任来达成目的。 ……真是讽刺啊。 伊莎贝拉意外地一点也不伤心,甚至连伤感的情绪都没怎么出现。 她一心只想要弄清楚除这极少数被看中的“接班人”之外,其他被送走的孩子都去了哪里。 “我一边调查,一边学着我曾经的‘妈妈’,教导我自己的孩子能够尽可能远离危险的方式。” 不知道是否能起到效果,但还是要做。 不知道是不是白费功夫,但还是要坚持去寻找。 况且,伊莎贝拉那找不到原因的潜意识时刻浮现,给她没来由的启示: 除却自己的努力,她还要等待一个……不对,或许是几个人的出现。 他们便为“希望”——好像许久之前有人这么对她说过,又好像没有。 总之。 她这边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没能触及到最深处,但以她的能力,这已是极限。 伊莎贝拉找到了。 “除了被洗脑的我们以外,其他绝大多数被‘收养’的孩子……” 修女亮起的眼眸似乎闪烁着触人心弦的幽光。 她缓缓开口,神色落入已经知道真相的旁人眼中,便是强掩悲伤的镇定。 “他们,是被……” “——那种可恶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被……当做……什么的,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的伊莎贝拉!” “……” 本是心中不忍才提前出言打断的埼玉(呆):“……” 伊莎贝拉也很惊讶。 她微微皱眉,脸上浮出了疑惑、迟疑的表情。 “都被送到了另一个国家——不是这样吗?” “…………哎?” 伊莎贝拉是认真的。 埼玉也是认真的。 可他们的意思明显错开了,根本对不上。 ——从某种集结人性之恶的可怕结局,一下子转向了也很讨人厌但程度完全……那什么的,结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就是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埼玉(继续呆):“楠雄?” “嗯。”连埃利克都闭眼,冷淡地表态:“ 是这样没错。” “等等埃——” 超能力者用心灵感应让跟不上节奏的某人闭嘴。 某人张大嘴,随后反应过来,迅速地闭上了。 他的反应不对劲,肯定暴露了什么,伊莎贝拉不会没有发现。 但她就算发现了也没关系。 “没意思,你们继续,我自己出去了。” 埃利克打了个敷衍的哈欠,尤为任性地站起身,竟然这就要提前离场。 遇到这种不走寻常路线的人,伊莎贝拉微怔,却也没有阻止。 于是,一点也不“礼貌”的银发少年就这样提前离场了,连重要的事情都懒得往下听。 他从修女的房间出来,不管外面黑灯瞎火,再现身时,便已出现在天色昏暗的室外。 脚下的柔软触感是草丛。 春天还没有过去,悄悄冒出的野花还藏在细密轻柔的草叶里。偶有大胆的,便敢探出头来,若有若无地低头,轻碰上少年黑色长靴的一角。 埃利克并未低头。 但他已经没来由地猜到了,这小支大胆的,一定是朵紫色的,早早就出现在这里的小花。 “唔。” 少年仰首,微微眯眼,看向天空中被黑云遮蔽了去、只露出些许边缘的月亮。 “藏得挺严实的啊。” 他轻哼。 继而,却目光凌厉。 “鬼鬼祟祟的家伙,再不自觉现身的话,我就亲自动手,把你抓出来了。” 第121章 有实力做保障,埃利克自然是一个警惕性相当强的人。 在通常的情况下, 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接近意识清醒的他, 即使是有超能力“作弊”的齐木楠雄也不行。 对了, 意识不清醒也一样,总之就是没戏。 来自于周围的恶意在他面前如同有形之物, 一旦出现, 便会毫无意外地暴露在阳光之中, 再如被打散的泡沫般顿时消散。 ——大部分时候是被吓的。 当然,也有发出恶意的不轨之人当场就变成了冰雕的可能性。 不过, 他这个人也很奇怪。 通常情况是这样,不代表他就不会出岔子。 埃利克倒霉/失误/被牵连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他反应稍稍迟钝了那么一点点。 他的敏锐是要分人的。 假设那时候埃利克坐在天台边缘,闭着眼睛在睡觉, 那么, 如果悄悄靠近他的是他完全信任的人,这人大着胆子伸手来推他—— 嗯。 能把睡着了的埃利克从天台成功推下去的可能性,竟然高达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二十不成功的可能性则来源于, 他会在往下栽的半途醒过来,气急败坏地把故意推他的家伙抓住揍一顿。 说了这么多, 只想说明一点: 对外人和自己人全然是两种态度的埃利克,似乎人生第一次(大概?)出现了失误。 这一路上,一直有人跟着他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目前未知,但时间显然不会太短。 并且, 被“跟踪”这种丢脸的事情,埃利克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不要说什么好歹现在发现了,对他来说,反应这么迟钝就已经是不可挽回的耻辱了。 更加耻辱的是,如果不是对方露了一个极为明显的马脚,再加上伊莎贝拉无意间说出了关键线索,埃利克可能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因为科尼被送走而被牵扯而出的那次事件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他还记忆犹新。 那时候,埃利克心急,把罗里吧嗦的齐木楠雄丢在外面,自己进到埋在地底深处的巨塔内。 他在塔里找到了科尼,同时也一眼扫见了和科尼关在一起的其他孩子。 当时就觉得好像有点奇怪,但情急之下,没有细看,埃利克也就没能及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之后再觉得奇怪,是他因愤怒而失控,随之被齐木楠雄强行唤醒之后。 “不用担心,无辜的人们都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齐木楠雄是这么说的。 埃利克乍耳一听,当然是默认为所谓“无辜的人们”中,包括了和科尼一样被骗的孩子们。 可等到他们两人解决了问题,该去接人了。 当着他的面,齐木楠雄从安全的地方接到的,就只有乖乖坐在树洞里等他们回来的科尼。 没有其他小孩子的影子,超能力者对那些人的去处也并不多谈。 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提前发现了问题,刻意回避不让他知晓似的。 “……他又来这一套?难道又有什么必须瞒着我,过一阵才能揭露的隐秘?” 埃利克产生过这丝疑惑,但出于信任,也就只是狐疑了一下,接下来就没多管了。 结果。 还真是这样。 尚未发生不愉快事情的某一天,银发少年被孤儿院闹腾的小鬼们团团包围,硬拉着他踩上雨后免不了比平常更湿润的草坪。 一脚下去,不必说,接踵而来的就是又湿又软、让人很不爽利的感觉。 埃利克没怎么留意,只差一点儿就踩到了藏在草丛里不明显的小花。 还是前面的艾玛最先发现,在他继续下脚之前,大惊小怪一般地叫起来,让他的脚落下时,硬是往旁边移了半分。 “啊啊!开花啦!” “啧,春天都到了好久了,野花冒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埃利克这么说。 他没有特意去看自己的脚边,微微下垂的视线边缘,好像是出现了淡淡的一抹色彩。 紫色。 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不对,是很多地方看见过。 还是没有在意,所以他毫不留恋地走开了。 再在隐隐约约间出现莫名熟悉的感觉,是在被迫跟小鬼们在一起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打定主意偷跑——呸,光明正大地跑掉的时候。 “烦,烦死了,下次小鬼们再出现,我一定提前离他们八百米远!” 嘴里杀气腾腾地念着不知道说了第几百遍(以至于变成零效果)的台词,银发少年在喜欢的房顶和隐蔽不被人打扰的树枝之间做出了抉择。 房顶太显眼了,小鬼们不用垫脚都能一眼看到,吵起来那还得了。 坚决不承认这是“逃跑”的世界最强就这样爬上了隐蔽的树干,挑了根够结实的作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睡床。 反正他不挑剔,在哪里都能睡得着,也就是躲在这里晒不到太阳的区别。 在满身落满树荫的清净地方,他轻松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就在安逸中睡去。 …… 耳边没有声音。 是真实的一片寂静,因为连最常见的虫鸣鸟吟都不曾出现。 未免也太安静了。 没错,这也算是“奇怪”最突出的一大体现。 …… 还是没有声音。 已经过去了好些时候了,四周还是如同空荡一般地安安静静。 少年的银发贴近着脸,不用风吹,便悄悄地顺着面颊的弧度往下滑落,带起了点点不会使主人惊醒的摩擦。 他的面容是极为平和的,不去管容貌细腻精美如画的客观因素,睡着了的银发少年,睡颜映入他人眼中,似是莫名显得庄严。 距离他从不知是否存在梦境的浅眠中醒来,还留有些许时间。 ——就像是正因如此,树林才会在静默中停下了容易惊扰到他的呼吸。 不过。 还有不为人知的一点意外情况。 以埃利克的小憩地点为中心,安静,已然达到了连风都不能侵入,更掀不起任何波澜的程度。 【真好啊……】 某道不会落入任何人耳中的低语便在此刻无声地出现。 一直或近或远跟随着他的某个人许是用了神奇的方法,才能够让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这里,还能停在少年的身侧。 “他”似乎打量了他很久,久到轻柔落下的目光都不禁掺入了依依不舍的粘稠。 【离你这么近还不会让你惊醒,能享受到这般美好待遇的幸福……还能留存多久呢?】 答案当然是“未知”。 对于这种即使拥有“千里眼”也看不见的问题,“他”也不指望能得到确切的回答就是了。 因为悄悄接近不会被发现,来人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 只是屏气凝神在旁静静注视,无法让“他”满足,于是,便采取了更进一步的行动。 “他”怀着不能为外人道的欢喜又苦涩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抬起手。 衣带牵连,就算再小心,也难免发出类似于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唔……” “!!” 堪堪地悬停在少年的脸边的指尖冷不防一颤,继而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蜷起缩回。 想做点什么但又出于意外没能做成——不提这人是否懊恼后悔,心虚的表现倒是十分的足。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咳,等一下哦。话说我根本就没打算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呀?用阿尔托莉雅的饭量发誓,我只是想要帮埃……弄一下掉在他头发上的……】 那根差点点就会落下的指尖显然透着可疑,但是,反正没有成功,把本意说成什么样子都没问题。 将之归结为一点:这个人很怂。 还好他怂了,不然,绝对会在指尖落下的那一瞬间被抓获,然后——是变成冰雕还是被当场搓成一团扔到千里之外,那就要看运气了。 埃利克没有感应到陌生的气息。 所以他始终没有被惊醒。 只是,很是莫名地。 浅眠时他隐约嗅到了一点儿淡得几乎不明显的香味,类似于诞生于大自然中的某种花香。 在不曾睁眼,也不曾梦到什么具体画面的情况下。 还有一种色泽透入了他的眼睑内部,取代了阳光直射会出现的橙黄色,让花瓣似的点点紫意停留在眼帘。 如果他还有死而复生前的记忆的话,就能知道这是梦魇曾经来过的印记了。 在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世界,确实有“梦魇”这种非人的生物。 它们能够进入人类的梦境,以人类的精神力为食。 其中,就有一只流了一半人类血液的混血梦魇,以更倾向于人的外表行走在人间。 他时而帮助人类,时而招蜂引蝶,时而充当师长严肃庄重,时而故意用幻术引出骚乱,做着不知该归类于“旁观”还是“捣乱”的事。 奈何忽略掉本性,他做的事情大体都能算得上功绩,便有一个流芳千古的名头流传下来,让人们都称他为王的导师,传说中的魔术师。 这只半梦魇活跃在几千年前,留下的最知名传说也就是在那时候。 伴随着传说的故事落幕,人间再也找不到半梦魇的踪迹。 有人说,他因为风流债被关在了牢狱中,一直都没能出得来。 又有人说,他在某个人类无法进入的仙境长久停驻,站在死去灵魂前往来生的河流边,直直地眺望来生的方向…… 然而,事实上。 梦魇到底在什么地方? 答案便近在咫尺。 “……” “砰!!!” 时间回到现在。 埃利克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由此推出鬼鬼祟祟的跟踪者不打算乖乖现身。 所以,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冷笑,直接动手。 砰! 这是人(梦魇)的全身骨头结结实实砸在地上发出的响声。 “哇——哇呀呀!” 什么“东西”被他反手抡地,发出了吃痛的怪叫声。 哦,是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 ……玩意儿? 怎么。 只有这么小一丁点儿??? “痛痛痛痛痛耳朵快被扯掉啦——” 捂着长花的耳朵,正在他跟前眼泪汪汪的白毛小鬼…… 没错,就是这白色的一团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前面伊莎贝拉误解了真相? 很简单,因为某擅长幻术的魔术师伸出了爪。孩子们实际上都被他先救走了 第122章 凭直觉从旁拖出来扔地上的不知名鬼祟跟踪狂,居然是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鬼。 这个发现让埃里克很震惊。 不对, 也不能说是震惊。 他只是在瞅见跟踪狂的第一时间, 莫名其妙地愣了愣。 仿佛是因为现实所见和潜意识里的印象极度不符, 导致差异感陡然突出,连带着心中某种更是莫名的怪异感觉也随之出现, 激动地跳跃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 他明明第一次见这家伙。 “…………” 在进行威慑质问的下一步之前, 埃利克的眉头先突兀地跳了跳, 似乎是眉心之下的地方隐隐发痛。 为了让没来由的头痛消失,他只能暂时移开目光, 把糊在眼前的一团白排除在视线范围之外,借机晃头清醒清醒。 但,这也会留有弊端。 “痛痛痛——” “……” “呜呜呜哇哇哇,怎么是以这种丢脸的方式登场啊, 完全不对, 完全不对!我能不能申请倒退一下重新再来一次……” “……” 根本无法放空大脑,更别说清醒一下减缓莫名出现的头痛。 ——好·吵。 这家伙,完全不愿意安静, 仿佛一定要这样,浮夸地突出自己的存在感。 对待这种一点也没有自知之明的被捕“犯人”…… “谁允许你话这么多的!” 银发少年完全不出意外地生气了。 他不耐烦地伸手一抓, 径直便抓住了噪音源——的耳朵。 “这不是好好的么!吵吵嚷嚷的我还以为真把你耳朵扯掉……呃?真掉了?!” 这次是真实的冷不防大惊。 埃利克双眼大睁,瞪向出现在自己五指间的一片细长粉白色花瓣。 出现在他面前的白毛小鬼脸边,大概是耳朵的位置,最为醒目的便是疑似三片花瓣一样的东西。 因为他的头发太长太翘,也太蓬松, 三片细长花瓣凑在一起,像极了妖精的耳朵。 埃利克之前没怎么细看,晃眼真以为这家伙的耳朵就是花瓣模样。 此时一看,手里多出了一片扎眼的东西,难免他会愣上一愣。 幸好。 白毛小鬼抢先快要醒悟过来的埃利克一步,早发出了恍然的声音:“啊!” 然后。 “没关系,虽然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我的耳朵,但其实,并不是哦。” “……不是吗?” “嗯,不是。” 对方格外肯定地点头,却让不知何时黏到头顶的树叶子往旁一栽,擦着他的鼻尖滑落。 碍事的杂物识趣地消失之后,“跟踪狂”悄悄地抬头,一边用更为小心的眼神往他这里瞅,一边还极小声地说着: “只是戴在耳朵上,被扯下来一样会让耳朵超痛感觉要掉下来的耳饰——而已啦。” 埃利克:“……” 不行。 只是再多看了一样,那怪异的活似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变得更强烈了。 被抓获的“跟踪狂”还在瞅着他。 这会儿仔细点打量,也就发现了,这家伙绝对不是人类。 人类的耳朵可不是藏在白发底下的尖耳。 ——这种耳朵,是妖精?会在人类的梦里出没的妖精么? 埃利克想起了伊莎贝拉只有只字片语的描述,大致猜出了这团白毛毛的品种。 大概是想观察得再清楚一点,他的目光暂且没有再移开。 花瓣还真是耳饰,还是在他看来十分花哨的那种。 一个男的(假设妖精有性别)耳朵上戴花,穿得也花里胡哨,就算把眼睛睁得再大,耳朵尖胀得再红,也不能掩饰—— …… 等等。 被扯到的耳朵红了也就算了…… “你……” 明明【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更没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埃利克还是处于受害者的坦荡立场的那一方。 但!是! 为什么! 忽然间脸色发黑,埃利克触电似的缩回手,自己的两眼也不由得瞪圆了起来: “喂,你这家伙莫名其妙地脸红什么!” 太—— 太—— 妈的,他怎么连区区一个符合心境的形容词都找不出来了?! 总而言之,埃利克此时的心情相当复杂微妙。 不对。不对,就是不对劲!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恶,在反应过来之后才惊觉,他自己也很不对劲啊。 就是这只手。 在主人毫无意识之时,就自作主张地捞起了妖精的白毛。 也对。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能把妖精藏得很深的耳朵尖儿看得那么清楚。 埃利克当然认为自己是清白的。 ——喂给我打住,清不清白有什么关系,难道有半分我不清白的可能性!?? 显而易见,银发少年的思绪已经相当混乱了。 “罪魁祸首”,这个耳朵充血脸也充血的非人类,或许能够看穿面前人类的心。 也很有可能,早在埃利克的反应出现之前,他就提前预料到了这一切的发展。 因为他着实很了解“他”,比埃利克自己还要了解。 “哈哈哈~没有没有~” 非常迅速地,实际上是梦魇的妖精面颊还是有点红,可他,红得光明正大!比实际受害者还要坦然清白。 “因为~”由蓬松白发、清亮紫眸、可爱面庞构成了十岁左右人类幼崽的身体,梦魇眨眨眼,露出的笑容纯洁无瑕。 他继续小小声:“几乎没有人碰过我的……耳朵啦。稍微有点,小小的……不适应?” 眼神左右游离,游离到一半,便又重新回到了银发少年颇带愠怒的脸上。 这个细节,无声胜有声。 全依靠做出这种事情的人顶着可爱小鬼头的壳子,才显得没有污浊只有纯洁,不那么像——某种骚扰。 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毛的埃利克:“…………” 他被恶心到了。 他改变主意了。 懒得管这个跟踪偷窥狂是谁想干嘛,现在,没错,就是现在,立即把他扔到千里之外就行了。 于是,下一秒。 被提起后衣领,两脚悬空的缩水状态梦魇:“?!” 迷之冷场再持续两秒钟。 “呀呀呀呀呀呀——” “不行、不行不行!危险危险太危险了!救命哇,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呀——啊我错了要被甩晕了,我请求!坦白从宽!” 本来,即使如此也不会被放下的。 因为埃利克终于察觉,他对这个本应是初见的白毛梦魇观感复杂。 绝对算不上喜欢,但奇怪的是,好似又在讨厌中掺杂了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杂绪。 “白色”映入眼中,会让他短暂地头疼欲裂,仿若烙印在脑中最深处的痕迹被猛地撕扯开来。 而梦魇晃动的紫眸似乎又在提醒他什么。 与某种印记相似又不似,纵使表情和话语都在改变,这双定定注视过来的眼始终不变。 ——咚。 内心世界里,那道紧闭已久的门扉在这一声撞击之下裂开一丝缝隙,声音很小,却在到处无光的黑暗中传荡。 “啊……” 被提起的梦魇张口,想说些什么,但都只能发出类似于叹息的低吟,语气中同样深含不明的情绪。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银发少年顿住动作,没来由地垂眸不语。梦魇所知晓的,正是他此时理所应当会滋生的心理挣扎。 他甚至知道“他”并不会想要见到自己。 几番踌躇,几番挣扎之后。 “埃……” 没能念完名字。 “——咦!” 倏地一下,梦魇只觉身体一轻,再一沉,整个人便顿往下坠。 埃利克到底还是松手了。 等梦魇跌坐在地,颇为诧异地抬首望来时,就见银发少年没有看他,只是用手挡住双眼。 看不清少年的神情,也不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是否想起了关于过往的部分内容。 但是。 他很快就展目,将冷淡并着凌厉的视线投来。那视线,便如同洞穿了千年冰层的刀刃。 不乱扯那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了。 “你认识‘他’。” 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细节,梦魇肯定不会忽略。 埃利克用‘他’来代指的不是别人,实际上正是他自己。 可他不承认,还不打算将过去的自己和现在失去了记忆的他划上等号,所以,需要区分。 同样的道理。 无需表露身份就被打上特殊记号的梦魇,也需要与现在的他处理好界限。 然而。 顺势随意坐在地上的梦魇,和站在他面前沉默俯视的埃利克之间,似乎又产生了一段不能忽略过去的沉寂。 这也并不意外。 埃利克的嗓音,仿佛从相隔甚远的地方传来,蒙了一层模糊的雾气。 “不管你和‘他’有什么联系,我都不在意,也不打算问,和你多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你应该知道了,我看你很不顺眼,真想连这个步骤都直接省略……可惜不行。” “那些孩子是你救的,对吧,即使只为了这个,我也要忍耐一点……” 他的声音似乎渐渐低了,也增添了些许抽丝般的尾音。与其说这是对梦魇说的话,还不如说,这更像是对自己强作提醒的低语。 没有别的原因。 埃利克的头还在疼痛,短时间内会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 他想要将那个男人的残留影响从自己身上抽离,但显然效果不佳。这一发现便让他更为懊恼,导致情绪也不禁起伏起来。 与那个男人相识的人的出现,对他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还要打起精神,努力再将杂绪屏蔽,联系起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跟了我们这么久,还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帮助伊莎贝拉,还有……那些人类孩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第123章 此时此刻,肃杀之气四溢。 还不仅如此。 倘若将时间、地点、相关人员等等外部因素齐刷刷忽略掉, 非但不会让人觉得空气清新上了几分, 反而会让压死人的沉重—— 加·倍·突·出! 实在是太窒息了。 用毫不夸张的话来说,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够正常生存的地方。 在这儿多呼吸上一口气,冰霜就会顺着鼻腔攀爬进肺部, 一下子, 将身体整个冻结。 所以, 此刻待在这儿不言不语的人,很显然不是普通的【人类】。 “哦, 就是他?” 听,这是何等凝重的语气。 “对。” 这也是何等简略完全听不出感情的——不,何等充满内涵的语气。 以隐晦的方式,将说话人深沉且暂时隐忍的内心活动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既气愤又肃穆, 既深藏不露又气势十足, 这样的两个人正在对话。 “既然如此,处理方案就只有一个。” “说。” “‘消灭’吧。” “消……消什么?” “就是,把不应该出现的障碍物一拳消灭之类的, 应该很简单吧。” “……” 呃。 说到这里的时候,好像出现了一点超越了严肃气氛、直奔危险方向而去的差异。 不、不用担心, 没、没有关系,一点小失误而已。 假装有点奇怪的话没有出现过,再接着继续—— “阻止我是没有用的放弃吧死心吧!爸爸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 完了,没法再假装无事发生。 此话一出,(表面上)深沉凝重无比的气氛豁然破灭, 救不回来了。 直接导致场面变得很是尴尬的当事人现在很不冷静。 要知道,这个当事人平时也不是内心如火的人设,应该说成情绪相对普通人更为淡漠的那一类人才对。 也就是跟另外两个放在现实世界同样不怎么受欢迎的异类搭伙组队之后,才因为担负起成年人烘托气氛的重任,变得稍微活跃了那么一点儿…… ——所以,这是为什么。 ——他会发出如此发自肺腑,震人心弦的呐喊声?! 关于这个问题,先前还在跟他对话的当事人之二险些丢脸地被噎到,不由得恼怒地发声:“埼玉你清醒一点!你根本不是他爸爸好么!” 某个或许受到了太大打击的光头男人:“……啊!楠雄少年,你说得对,我和埃利克没有血缘关系啊。” 齐木楠雄(略松一口气):“那你……” “——可是,话虽这么说!” 下一秒,在超能力者已经打上结实的“笨蛋一号”标签的秃子话锋一转,已然将拳头死死捏紧:“在我心中,我已经是埃利克的爸爸了,只有在这件事上绝对不能退步……” 面上悲愤交杂猛然涌现,埼玉还不忘扭头:“是吧!你也管管孩子的事情啊妈妈!” 齐木楠雄:“………………” “不要擅自把无辜的人拉进来亲子角色扮演啊笨——蛋!!!” 位居末尾的“阿豁”才是今日最强的呐喊,余音绕梁,直穿天际。 只不过。 “还有,为什么我是妈妈你是爸爸。” “那换你做爸爸?我都可以,啥都没问题。” “滚。” 在实际上并不重要的细节上,超能力者似乎有那么一点耿耿于怀。 “埃利克的实际年龄比我们加起来还要大,很大可能大了一千倍。” “没事,我参照的是心理年龄。” “他会揍你的,到时候麻烦不要再把我拖下水。” “没事,他打我我就跑——或者楠雄你带着我跑?” “呵呵,做梦。” “你不能这么绝情啊楠雄!啊,不行,怎么可以忘记正事!咳咳咳,埃利克妈妈啊,这种事情,就算你认同了我也不会认同,这种……小小年纪就早恋的事情!爸爸和妈妈我都不允许啊不允许!!!” “可恶这么恶心的角色扮演还不打算结束吗?!!” 场面一度显得很混乱。 有人在气愤,即使用玩笑来做遮掩,也盖不住真实存在的义愤填膺。 有人在吐槽,只是由于槽点太多实在吐槽不过来,他的心中也甚是不爽,可能得找个对象发泄一下才行。 “那个……” 在“你当爸爸都不满意那要怎么办再换回来吗”的背景音中,这个多余声音的出现,似乎格外突兀。 “能问一下……” 虽然很是突兀的这个声音的主人被无视了,还被无视得极其彻底。 但他独具毅力,一定要在这时放大自己的存在感才行。 “初·次·见·面的朋友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落得被凄惨地埋进土里的待遇呀?” 没错。 声音是从高度大概在哪里出了问题的下方传来的。 切实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了一个头的白发少年(伪)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却用眼神和刻意加重了的语气施以暗示: ——他很无辜。 ——他好无辜好无辜的,怎可以这么对他。 如果换个不知道真相的人,或者让时间倒退一天,可能他就可以成功地混过去了。 但,很可惜。 就算这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白毛从梦里跑到了现实来,还顺带欲盖弥彰似的把自己弄缩水—— 身为曾经饱受骚扰的受害人,超能力者齐木楠雄死也不可能把这个白毛认错。 烦死人的梦魇强行拉着他讲“故事”,絮絮叨叨连绵不绝地唠叨了无数天,给需要充足睡眠的初中生带来了极大的不良影响。 不说因此怀恨在心,但齐木楠雄记仇……咳,深深地了解到,这个神出鬼没的魔术师很不简单,必须列为需要警惕的“危险人物”。 “天天往我梦里跑就算了,居然还天天骚扰女孩子,现在连伪装都出来了!如果不是有阴谋就是有阴谋,没有当场把你赶走就已经很不错了好么。” 魔术师:“!!不对呀,人家才没有骚扰,不能说这种会让咳咳咳误会的话啦——” 还是那句话,不越过外表洞察本性的话,在土里的白发少年满脸被误解的诧异和委屈,很有迷惑性。 他是一个多么朴实友善的小朋友啊。魔术师仿佛这般强调着。 白发紫眸,眼神纯真,模样生得格外好看,放在女孩子们眼里,绝对是杀伤力远超埃利克的女性杀手——埃利克的扣分点主要是眼神太凶,还无差别扫荡。 别说是女孩子,就连埼玉看到都会产生“这小孩儿应该是个听话可爱的好孩子”的……错觉。 没办法。 谁让他耳朵尖,隔着几百米外加几堵墙,还能听到来自于远方的惊人之言。 好像,大概,似乎……有人对某个人说。 “我喜欢你”“结婚”——什么的。 “……” “…………” “这个混蛋家伙在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太可怕了给我住口!!!!!” 不要误会,发出这声惊天动地的大吼之人,并不是埃利克。 在老远开外,最强三人组之二全凭某不知名雷达的敏锐得知了发生在这里的恐怖事件。 哐当轰隆隆噼里啪啦! 轰咚!! 无人反应得过来的某一刹那,眼冒红芒的埼玉破墙而出,只用了一瞬,就飞驰到自家好友所在的地点。 实在是太快了。 那时候,埃利克要揍在谁谁脸上的拳头还没来得及落下,要被揍的妖精已然“唰!”地消失。 埼玉冲刺的脚步丝毫未停。 “哦哦哦哦哦哦!” 他直接越过好友,架起大概也很呆滞的白毛小鬼,脚下掀起千重由泥土组成的巨浪,气势万钧。 轰咚咚——男人和白毛小鬼瞬时消失在了地平线之外。 埃利克追不上。 因为,最不应该瞎掺和的某超能力婴儿竟然也加入其中,用超能力推波助澜,将自己连带着挟持了梦魇的埼玉瞬移到了埃利克绝对追不上的地方。 埃利克(震惊):“……” 埃利克(忽然反应过来):“???” “你们干什么?我自己还没动手呢!给我回来?!!” 来龙去脉大抵就是这样。 不提被丢在原地(还找不到他们人在哪里)的埃利克此时在做什么,又是何心情。 脾气一直挺好的埼玉,他的神色间,极为少见地出现了“怀疑”和“生气”的症状。 “喂,喂,不用楠雄告诉我以前发生过什么,光看就知道了,你相当可疑,不严加看管肯定不行。” 男人双手环胸——似乎是被埃利克传染了——微微眯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认真。 他道:“对别人家的小矮子瞎说什么胡话呢。虽然埃利克脾气又暴躁又任性,自己不喜欢打扮偏偏洁癖得要死还嫌弃别人,吃饭挑食不爱听人说话……” 齐木楠雄:“等下埼玉,你到底想夸他还是骂他?” “……有以上这些让人觉得挺麻烦的缺点。”埼玉暂时顾不上齐木楠雄,一口气圆了回来。 “但是。” 男人相当认真:“他没那么好忽悠。就算在某些事情上,他真容易被哄骗,我和楠雄也不会置之不顾,一点会赶在事态变化之前出手的!” 直白的语言,将提醒、申明、警告,全都包含在内,剔除掉任何能让被审视者装傻的可能性。 对方也的确接收到了所有信息。 只是象征性被埋住而已,这点阻碍还困不住梦魇,他想的话,早就可以轻松跑掉了。 但,很明显。 他不想、也不能就这样逃跑了之。 隔了半晌,梦魇的人类躯壳表面,才重新提起礼貌的微笑,这次比此前似要真挚一分。 “……看样子,不太适合委婉地切入主题呢。你们想要抢先询问我一些事情,所以,才会刻意避开到这里来。” “嗯,嗯,我完全能够理解啦。” 梦魇说着,一边点头,像是一点也不介意还没说上两句话就被当成危险分子对待。 可这般友善的态度,并不会让提起警惕的两人放松。 因为。 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避开埃利克,既是他们二人的打算,也恰到好处,合了梦魇的真正心意。 “放松放松,我也是清楚的哦,你们对我的偏见只存在于一个方面。我们不是‘敌人’,只是在那个‘方面’,暂时没能达成一致……” “确实,我们也没打算跟你怎么样。”齐木楠雄说:“只有一点,我觉得需要开诚布公。” “哈哈哈——” 梦魇忽然笑了起来,爽朗地笑出了声。 不用问他为什么要笑得这么奇怪,因为很快他自己就说了。 “好啊,其实你们想问什么,我都已经猜到啦。唔,能不能先让我提出一点呢?” 齐木楠雄和埼玉通过心灵感应达成了共识,同意让这个对自家好友心思不轨的家伙先说。 于是,梦魇就悠悠开口了: “关于我这么不受欢迎的原因,我自己也心知肚明,可能,说出来会让你们不太高兴。” 知道会让他们不高兴,但他完全没有不说的意思。 “因为我代表的是埃——埃利克的‘过去’,你们,代表的是他的‘现在’。失去‘过去’记忆的他,和他的‘过去’终于有了直面的接触。” “齐木少年,还有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埼玉先生。” 梦魇哈哈一笑:“你们是在担心……” “‘他’,被我抢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然而此时正在为找不到人发飙的魔王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卷入友人们和前追求者的修罗场 第124章 埃利克很生气。 这一次不是开玩笑。 他气愤的程度堪比被自己找死的混蛋当着面大喊“矮子”,还连喊八声;也可与接连去了十家甜品店, 结果每一家店都关门的怒火不相上下。 找人。 找本来就在眼前结果一溜烟就消失了的人。 在气得要死的情况下, 漫无目的地去找可恶妖精和抽风的两个好友——从来就不擅长找人的银发少年只差一点就气死了。 是在针对他么!是么?嗯??? 靠。 就是在针对他吧! 魔王之怒, 即使只落下半分,也会造成浮尸遍野。 不是开玩笑, 这也是毫不夸张的说法。 “好可怕呀!” “可怕——” “哇啊啊, 真的好可怕——” 听吧。 人类的惨痛哀鸣声已经响起。 看来, 他们全都在魔王的怒火威慑之下,体会到真实的“恐惧”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等等! 刚还说着超级可怕的事情, 怎么突然就加入了不和谐的转折呢! “龙龙被打败啦!” “好厉害~勇者大哥哥好厉害!” “烦死了你们这些小鬼……突然黏上来!喂喂,翻到我身上了,把口水滴我头发上,我就把你们挂到墙上去哦!” 呜啦啦, 好一阵喧闹。 ……原来如此。 前面充满凶残狠厉的背景烘托, 跟实际情况竟然完全不符。 不对。 “凶残狠厉”,在某种程度上是存在的,只不过占的比重, 稍微少了那么一点。 而这小部分比重,又全在特定的某个人身上。 “小鬼这种生物怎么就不能像冰雕一样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发出这声气愤质问的少年本人, 就没有不凶的时候。 关于他此时为什么没有满心愤愤地在外面晃悠抓人,而是神乎其神地蹲在屋子里被小鬼们团团包围的问题。 可以不必深究,姑且就当做埃利克深有谋略,不乐意像傻瓜似的四处乱转好了。 他就是要在这里待着,等着笨蛋友人们自己回来给他一个解释。 还有小鬼?什么小鬼?哦, 为什么要给小鬼们念故事——难道他很想傻傻地坐在这儿念吗! 不用问了。 毕竟“魔王”绝对不会亲口承认,在他被猝不及防的神奇操作弄得一愣,又莫名很生气快要爆发的时候,是手拉手跑过来的小孩子们阻止了他。 孩子们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自己以为身处的“天堂”实则是“地狱”。 照射在大地上的阳光有多灿烂,不早不晚,偏偏恰到时候撞入眼中的笑脸就有多璀璨。 倒没到光亮穿破阴云的程度,埃利克大抵只是觉得有点刺眼,不太情愿地稍微犹豫了一下。 然后就被更不情愿地包围了。 因为幼稚的小鬼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跑过来,一点也不畏缩地靠近,从不担心自己会有什么危险。 在此基础上,压根不知“魔王”危险性的他们也很心大。 之前是不熟悉,如今熟了,随随便便就能扑来一左一右扯住埃利克的胳膊,前面和后面也能挂上两三个四五个翘着脚的“重物”。 叽叽喳喳的,真的很吵。 “讲故事讲故事!”的声音也很吵。 因此,也难怪被强行拉走的银发少年眸光极不明显地闪了闪,再微微摇了摇头,很有嫌弃附加无可奈何的意思。 “哼,不管是哪个世界,小鬼都是一样烦人。” 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小鬼有没有莫名其妙打喷嚏,反正异世界,某群已经挺久没有出场的魔王小弟肯定是打了的。 重新回到这里来。 被磨得走向拧着眉给小鬼们念故事,自然是一点也不意外的结局。 如果只看表面,可能会以为埃利克已经把前面令人生气的事情给遗忘了。 还是老地方,跟上一次被迫给小鬼们讲故事时坐的是同一个位置,就只有上次在的埼玉他俩不在的区别。 哦,连小鬼翻出来塞给他的故事书,都跟上一次念的算是同一个。 上次那个少女国王拯救国家的故事,埃利克以为已经讲完了。 结果到了今天才发现,原来念完了的只是上部,这还是一套分了上中下的儿童读物。 “啥?难道不就是一个哄小鬼的童话故事么?干什么搞得这么复杂。” 埃利克似乎带有一点偏见,以至于个人意见有些多。 但围拢他的小孩子全然不像他,个个都很激动:“哇哇哇——还有后续!好期待呀!唔,不过艾玛,你是从哪里找到后续的呀?” 别说,被单拎出来的艾玛自己都挺不解的:“没有特意去找啊,就是随便在书架上翻了翻,好奇怪,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话说诺曼,以前图书室里就有这套书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记忆怎么有点模糊? 算了,反正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埃利克也没有太在意,虽然他实际上隐约感觉到了,这里面似乎存在着某些人暗中动过手脚的痕迹。 继承了上册的风格,这本故事书的封壳仍旧花花绿绿,全是明亮色调,封面上还用格外可爱的画风画了一个人物上去。 凭借埃利克对艺术几乎为零的欣赏水平,还是能够辨认出来,封面上所画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 这个身披骑士铠甲的女孩子的身份十分明确,正是故事的主人公,那名隐藏女性身份力挽狂澜的一国之君。 即使是软乎乎的画风,也没能完全软化掉主人公应有的形象。 “真帅气呀。” 所有瞅见主人公模样的小孩儿(尤其是同性别的女孩子)都这么说。 听语气,还挺憧憬英姿飒爽的少女骑士王。 男孩子羡慕骑士王的宝剑一闪一闪十分帅气,女孩子觉得帅气的还包括了她这个人。 啊,再配上不知道有没有美化的经历—— “骑士王大姐姐!帅呆了耶!” 对此。 双手捏着书的埃利克(不爽):“……” 堂堂一大“魔王”,根本不会介意小鬼们说童话故事里的小女生帅气,却完全忽略了就帅气在骨子里的他——哼,废话。 他怎么可能介意! 实际上颇为介意(划掉)的银发少年眼皮跳了跳,无视掉小鬼们亢奋的噪音,唰啦一下翻开了第二本故事书的扉页。 手下明显略带一分重量,好险没把书页给扯掉。 上次的第一部讲到哪里了? 唔,说到少女骑士最终正式加冕为王,带领她忠诚的圆桌骑士们抵抗敌人,拯救国家于分裂危难之中。 这本应该是后续的第二部…… 有点奇怪。 故事居然没有接着往下,讲述骑士王是如何获得胜利的,而是出人意料地来了一个倒叙。 时间要回到少女拔出选拔国王的圣剑,因为作为国王还不够成熟,所以隐藏身份,和老师、骑士义兄一同环游国家,四处冒险修习的那个时候。 原来是这样。 这一套故事的第二部,所描绘的便是少女骑士王的历练之旅。 正因为一张张图画组合而成的“故事”还处于未到关键转折的时期,十三四岁的少女骑士天真烂漫,让本就够温暖的背景显得更加轻松柔软: 单纯偏又有一腔热血的少女负责闯祸,最喜欢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不少不必要的麻烦由此而来。 看起来最正常的骑士义兄负责收拾烂摊子,谁叫他跟少女最熟,还省不了一颗操劳过度的责任心。 看起来最可靠的魔术师老师其实是日常里最不靠谱的那一个,不仅喜欢捉弄人,还十分热衷用一句风凉话挑起战争。 “这样的老师太不负责任啦,略略略!” 听故事的小朋友纷纷表示,就算“老师”长得特别像棉花糖,他们也绝不会轻易改变嫌弃他的立场。 “唔,活泼可爱,有时候又有点冲动的大姐姐……金发……碧眼……” 还有小不点兀自沉思,忽然爆发出一句惊人发言,吸引了全场的注意:“这个描述,是不是好像艾玛!” 众人:“……” 众人:“……真的挺像的哎!” 这可是听故事过程中的意外之喜。 主人公虽然是不变的同一个人,但故事的上部,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或者是为了方便小朋友理解,并没有怎么突出人物性格。 到了这里,画家和记叙者都用了鲜活灵动的方式,让人物性格得到了突出,这才让大家发现,他们身边的艾玛,和故事里的少女骑士很有相似感。 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真惊喜呀。 不过,这应该……只是巧合? 应该是。 笑闹了一阵,孩子们都没再多想,反而更期待起了下面的故事。 倒是只有埃利克。 “百合花般的少女骑士……” 书中是这样描述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写出姓名的主人公的。 他似乎只是顺着苍白的字句,面无表情地照搬念出了这一句话。 再度毫无征兆地头痛了起来。 痛感比之直面白发妖精时更甚,仿佛头颅内部的最深之处,那暂且被冰封之物刚显出复苏的趋势,便急不可耐地撞击向坚固的封印。 眼前……不,是脑中,倏然闪过了许多画面。 明明只有一瞬,却给人一种翻越了数千年的错觉。 ——大…… ——哈哈~今天……梅……还有…… ——这是……的礼物…… “真的好开心!” 宛如惊雷在已然翻腾的脑海中炸响。 埃利克的神情全在面上凝固。 他仿佛真实地看见了,那个白百合般纯洁的金发少女从千年前的故事里轻盈跃出,就落在眼前。 她的笑靥,理应照亮不列颠终日被阴霾覆盖的天空。 “这件礼物,真的太好看啦,虽然有点害羞……” “谢谢你,埃【】大哥~” 第125章 “他”着实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来到这里。 用不着去追究“很长”到底有多长, 因为根本无法用具体的数字来衡量。 只能换算成时间:有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这般寻常人类完全不能想象的长久。 最初的起点早已经寻不到存在的痕迹, 兴许也想不起来了。是“他”自己觉得, 自己忘得差不多了。 能说得出来的上一个重新启程之处,是一个将富饶建立在黄沙上的国家, 尼罗河水流淌而过的地方, 岸边摇曳波荡的芦苇仿若层层金砂。 因为出了意外——不, 就算没有意外中途发出,“他”也不会长久地停留下去。 总之, 为了达成某一个重要的目的,“他”从太阳坠落之国再度出发,重回了以往最常体会所以肯定早就习惯了的漂泊。 穿越沙漠,横渡海洋, 徒步走过似是空荡无边的旷野…… 在很久很久以后, 终于来到了“这里”。 “他”的步伐匆匆。 因为一意孤行想要找到某样“东西”。 “他”很急躁,宛若被冰霜覆盖的面孔之下隐藏的就是如此烦乱的情绪。 因为迟迟没能找到,还漫无目的, 根本不知道从何去找。 如果能放松一下心情,把这当做一趟见识异国风光的旅行, 说不定还能让“他”稍微不那么烦躁。 但没有办法。 不止是自身的原因,此时所在的这个国家就很有问题。 这是一个临海的岛屿国家,由于地形地势以及各方面的原因,国土分散,早些年就由统一的国家变为分裂的数个小国。 在这片原本还算和平安稳的土壤上, 战争首先爆发,如同势不可挡的狂风巨浪,一下子将无辜的平民百姓吞没在洪流中。 除此之外,这个地方许是一块被神秘力量所笼罩的特殊之地,到处都是力量非凡的魔物。 虽然没到漫山遍野的程度,但就是会时不时蹦出一只长得丑陋的魔物来碍眼。 不用说,受到人类的战争和魔兽的侵袭这两重威胁,这个国家的平民必然深受其扰。 “他”不喜欢这般愁云惨淡的地方。 战争轮不到只是外乡人的“他”来阻止,偶然撞上的碍事人或物却会毫无犹豫地清除。 看起来爽快凌厉,但其实,“他”的烦躁丝毫都没有减弱。 可能还有一个主要原因。 被海风吹拂的海岛国家总是阴雨绵绵,黑云罩在上空,过去许久都不能看见太阳,阴冷又潮湿。 这跟以往“他”待得最久的内陆国家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情况。 那边黄沙漫漫,干燥的沙粒全被烈阳晒得滚烫,似乎走到哪里都是晴空万里。 所以,这边的大多情形都不合“他”的心意。 ——赶紧把“那个”找到,然后没有留恋地离开。 夜晚,坐在被浑浊酒气填满的酒馆内的偏僻角落,仿若无休止地一杯一杯喝着浑黄的酒,那时的“他”心中所做的,便是这样的打算。 然而,前提: ——没有遇到“阻挠”的话。 ——没有再重蹈覆辙,“诅咒”一般地又落入了曾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的困境的话。 用一句格外朴实无华的话来说,总是会违背本愿陷入自认为不必要的麻烦中的这个男人,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表并非钢墙铁壁。 怎么挡,都挡不住某些热量与积极并存的目光。 就因为某次纯粹是意外的多管闲事……不对,“他”甚至都算不上管。 都怪那个一根筋冲上来见义勇为,却反过来倒惹了麻烦的金发少女太过冒失,傻傻愣愣的,让从不爱管闲事的“他”都看不下去了。 “真心想要帮忙的话,你就不能动动脑筋,搞点吸引别人的花样么?” 没错。 就是这句话,即使专门记下来载入史册可能也完全没问题。 彼时被点名的金发少女,刚因为在抓博小偷的过程中一剑劈翻了路边摊位,随后得知无辜的老板的苦衷,义愤填膺想要帮忙——放在她身上,是隔几天基本上就会出现一次的正常操作。 不知道怎么帮忙是个问题,平时能给她提出点建议的兄长和老师都不在身边,少女着实很苦恼。 结果,万万没想到。 从旁而来的男声宛如天降,听起来相当平静,还带了一点也不客气不委婉的语气。 可少女却震惊了。 那个只是路过的男人肯定想不到,就因为这句话—— 少女唰啦一下与“他”对上了视线。 最开始,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睁得滚圆,里面满是诧异,瞧着还挺可爱。嗯,这也符合面对初见的陌生人时应有的态度。 但是,也就是刹那间的功夫。 少女:“?” 男人:“?” 少女:“……!” 男人:“……??” 少女:“!!!” 若不是亲眼目睹,也许很难让人相信,这个小姑娘的表情能有如此丰富多彩的转变。 最初的诧异过后,那张正直与可爱程度相当的脸蛋上,迅如闪电般飞快晃过了五花八门的颜色。 最后统一为一种: 金发少女的双眼一下子噌亮噌亮,仿佛在发光。 男人:“…………???” 所以说,这就是意料之外的转折了。 “哇啊啊!就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大哥哥!……那么要怎么做才可以呢?” 一连串的“攻势”没带停地冲击过来。 “大哥哥大哥哥,你要去哪里?肚子饿了吗?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吃饭就不用了,你等一下,我和你根本就不认——” “哎?哎哎?不想去吗?可是……请让我用一顿晚餐来向你表示感谢!啊啊糟糕了,我没有带钱!凯,梅林老师,拜托你们了哦!” 男人:“……” 这种像是被噎到半死还哽不下去的感觉,难道就是……遭遇克星的感觉吗! 偶遇的金发少女虽然没有强行拉“他”走,但说的话,做的事,再加上脸上亮得几乎要把人闪到眼睛痛的表情,让被牵连的“路人”完全没办法脱身。 “他”被迫跟少女一行人一起吃饭。 “他”被迫听少女叽叽喳喳跟“他”讲述一路上的新奇经历,天知道她怎么会这么自来熟,还那么相信“他”是个好心人。 “他”还被迫远离了一个人轻身上路的轻松自在,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伙奇怪组合的“同伴”。 男人心里当然是不情愿的。 连自己的正事儿都没做完,怎么就跟在路上偶遇的陌生人混到一起去了? 而且,“他”本来就抗拒与无瓜葛的外人走得太近,纯属没有意义的行为…… “埃【】大哥不是一个人旅行吗,我们也是在旅行哦。反正都是旅行,你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干脆和我们一起上路呀?” 少女腰间挎着剑,用蝴蝶结束起的金色长辫随着步伐一跳一跳。 在阳光下反射出的辉芒落在她的纯白铠甲上,就像此刻他们经过的田野里的麦穗,随风荡漾出层层波浪。 “我不像大哥你那样,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冒冒失失的,还很不成熟,如果凯兄长和老师不陪着我的话,我肯定没法像现在这样——啊啊!我的意思是!” 一下子驻足,前方的少女回身望来,抿唇,嘴角高高地扬起。 她笑得有一小许羞涩,但更多的却是让人觉得: 这个少女骑士的背后,是无论用什么屏障都无法遮挡的光亮。 “一个人独自旅行,可能是很轻松没错,但是……也会觉得,挺寂寞的吧?”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一句话。 独自在世间徘徊的男人被打动了,即使只有肉眼看不出来的些许动容,也足以算作分外重要的改变。 “他”被说服了一点,反正要找的目标迟迟不出现,与他们同行一段时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 看似突兀实则莫名和谐的某种画面,便这样出现了。 步伐轻盈的半吊子少女骑士昂首挺胸走在最前,仿佛时刻都这般积极向上,带着好奇雀跃的神色左顾右盼,脚下踩着朝阳照拂大地时留下的光芒。 总是不放心她的骑士少年紧跟在后,似乎很担心义妹一溜烟儿就消失不见——不对,消失倒还好,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担心的是她在外面迷路,错过饭点饿肚子。 男人落在后面,和少年还隔了挺长的一段距离。 记忆中的这一日,恰好是难得的晴天。“他”的黑衣也没入了从正前方直直投来的阳光之中。 这点黑不属于黑暗,不会在光芒中融化。 但是,温度却能穿透进来,一点点浸没,直至汇聚在那一处曾经火热过、却在时间消磨之下冰凉的地方。 说不出来。也不会说。 “他”逐渐改变了观点,似乎,因为一个纯洁又明媚的少女,喜欢上了这个阴雨绵绵的国家。 …… 哦。 差点忽略了。 走在骑士少年后面的男人,不是这一个小队伍里落在最后的人。 未来要成为合格王者的少女身边,还跟着她的老师。 名为老师,实际上也包含了护卫的职责。 那个魔术师本来应是走在前面,和少女少年离得再近些的。 可是,在半途加入的某个男人出现以后,他就没来由地落到了最后面。 ——踏、踏。 他们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踏…… 不知是谁的脚步声,在前进的过程中渐渐消失。 男人停下了。 某一刹那,“他”的目光不再被头顶的光线侵蚀,直扫过去,将所有的冷意全都保留下来—— “……” “……” 就在这一刻。 男人与相隔数米之外的白发魔术师遥遥相望。 男人也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梅——】 “埃利克大哥哥!故事就这样讲完了吗?这么快,又完了吗?” 小孩子不染负面情绪的嗓门就在耳边响起,即使神游天际,也不得不回归。 “唔。” 埃利克勉强抬起眼皮:“完了。” 众小鬼:“不是才说道他们四个人一起去铲除魔龙吗?没有名字的大哥哥救了骑士姐姐和骑士哥哥,还救下了魔术师老师,他赢了,然后……” 一群人大叫:“然后呢?然后呢?” “真烦,没有然后了!就到这里啦!”他还很不耐烦。 “噫——” “噫也没用,要怪就怪写这本书的人……” 他把翻到最后的书页拍合,发出的声响不大,却颇为震人。 “擅自把‘结局’隐藏了。” 第126章 “艾玛,说一下你的愿望。” 在某个十分寻常的下午, 银发少年似乎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无聊, 出乎意料, 挑中了一个恰好从他身边跑过的人。 被“圣诞雪橇大哥哥”突来的问题问住,原本只是跑过来叫他一起玩游戏的金发小姑娘呆了呆, 隔了半晌才道:“呃……可是埃利克大哥, 今天不是圣诞节啊?” 不能排除埃利克只是突然心血来潮的可能性。 不对, 虽然放在他身上,这份可能性好像还挺高的——但事实却是, 他这次问的相当认真。 把过往面对小鬼们时(装出来)的不耐全都暂时撇开,银发少年从霸占已久的房顶下来,有心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还是不对! 因为在艾玛这边的视角,原先站在高高房顶上的埃利克大哥只是身影闪烁了几下。 由于晃得着实太快, 他整个人就像压根没动似的, 前一秒在那儿,后一秒还是在那儿。 艾玛几乎要怀疑自己刚才眼花,闪的那几下——包括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晃过一瞬的影子, 全都是看错了的错觉。 这也不意外。 毕竟艾玛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小女孩儿,能勉强看到点虚影, 都算是天赋异禀了。 埃利克的确下来了。 但一秒不到的时间过后,他又回到了原地。 “想要正经谈话但到了小鬼跟前才发现这个小鬼还要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这是何等的耻辱和震撼! 只能怪他平时甚少关心这些细节。 能站在高处就绝不下来,和小鬼们待在一起,也绝不和他们处于同一水平面……有没有搞错,现在的小丫头都能长这么高了?! 浑然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人了的艾玛还在疑惑纠结:“咦?哎?我看错了吗?应该是吧……” 还好她不知道, 这是好事儿。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不必直面自尊心受到一定打击的男人的恼羞成怒了。 “不管什么圣诞节。”如今仅存的能够看出点端倪的细节,就只有这迅速又硬邦邦的语气了,“直接说,你有什么愿望就行了!” 艾玛(愣,然后小声嘀咕):“埃利克大哥你站得那么高,我脖子都要仰断了……好吧好吧,是问,我的愿望吗?” “没错。” 埃利克道。 不是必要,绝不会主动向他人阐述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正是如此别扭(划掉)桀骜不驯的男人,他人的心理活动也全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不过,说不准是无意,还是随便扯的一个理由。 “你刚刚叫的什么,‘埃利克——大哥’?” “对啊,圣诞老人的雪橇大哥哥太长啦,经过大家的一致决定,我们打算就这样叫了……埃利克大哥是不是听着更亲切呀!” “唔。” 埃利克没有对这个称呼发表任何意见,也无明确的喜恶偏向。 他只是不那么明显地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不以为然地睁开了依然璀璨夺目的双眼。 “什么时候变的……算了,听起来是要比其他乱七八糟的称呼顺耳。” “嘿嘿,是吧~” “既然如此——多给你一次机会吧。” 艾玛(呆):“咦?” 少女很不明白,话题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不就是大大咧咧地换了个更亲切的叫法而已吗? 但埃利克显然还是认为,没有给她解惑的必要。 他自顾自地道:“我可以给你实现的愿望再加一个。想要什么,直接说出来,我先听听看。” “…………所以,能实现愿望的机会,一下子就变成两个啦?” 答案是肯定。 看起来是从天而降的大好事没错,可艾玛竟然有点为难。 她用手托着下巴,在“埃利克大哥是认真的还是逗她玩”这两个选项中很是一阵迟疑——然后就懒得纠结了。 “我想想哦,愿望什么的……嗯,嗯唔唔——” “第一个愿望,我想再要三个愿望!” 埃利克眉毛一挑:“啥!” “哈哈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屋顶下,艾玛捧着肚子笑得快要栽倒在地。 许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死亡光波的逼近,她笑了两声,就立即重整神色,一本正经地站得笔直。 认真起来的艾玛继续想,很快就想到了她真正渴望被实现的第一个愿望。 “我……想和大家一起去旅行!” “旅行?”埃利克有点意外,可随后想起,又不觉得奇怪了。 艾玛重重点头,神色看起来果然十分认真:“是啊,就和孤儿院的大家一起,从这里出发,到我们都没去过的外面四处看一看……” “就像昨天的故事里,那个特别可爱的少女骑士一样!” 这些日子讲下来的故事,似乎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也是,不提故事本身就趣味十足,其中出现的人物便尤其出彩,深得孩子们心意。 打个比方,在这里面最受欢迎的角色没有别人,正是主人公,那个既是国王也是骑士的金发少女。 艾玛就特别喜欢她。 有部分原因是她俩的性格很像,外表特征也很相符,难免会让人产生天然的好感。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艾玛没来由地对金发少女心生向往,也没来由地对她产生了近乎“憧憬”的感情。 “外面的广阔世界,真想亲眼去看一看啊。唔,虽然十二岁之后肯定能看到,但是,那时候,就不能和我最重要的人们一起了。” 到了十二岁,被外面的家庭收养,离开孤儿院,步上每一个孤儿院的孩子都会涉足的既定路程。 艾玛对那样的未来的确很期待没错 可是,这并不影响,她在同一时间对那样的未来心怀“恐惧”。 因为到了那时候,就要与她最亲爱的人告别了。 不管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都会留下无法完美弥补的遗憾,就如同一块支离破碎的“圆”。 由此可见,艾玛虽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性情看似还大大咧咧,但她实际上一点也不迟钝。 从金发少女面上绽放的大大笑容中,看不出半分的悲伤踌躇,更不见阴翳 “自由自在地在乡村田野里,城镇街道里行走,时不时行侠仗义,时不时斩除魔物——啊啊,太帅气了!” 艾玛说着,眼睛就变得很亮:“只不过,她和她的同伴一共有四个人,我们可以有一群人呢,如果真的能有这一天,那得有多热闹呀。” 话是这么说。 埃利克当然听出来了,这个小姑娘的语气并不是绝对乐观的。 “怎么了。”这次轮到他往自己的声音里塞入了不满:“觉得我不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吗?” “没有没有——”艾玛迅速否认,就怕说慢了,让非要站在顶上背光的少年生气。 她字字铿锵,深以为然:“怎么会呢,埃利克大哥你这~~么厉害,只要你想,肯定什么都能做到的啦!” 拥有的这番自信如此强烈,倒让埃利克有点惊讶了。 “连我自己都不能这么说——哼,没错,是这样。” 中间出现了短暂的转折,他却不知临时想到了什么,很快就改口。 可能是因为来自于下方的目光,着实有够炽热,真是把完全的信心都灌注进来了吧。 埃利克不知道这个小鬼对他的强烈信心是怎么来的,完全莫名其妙。 但他觉得,自己肯定当得起这份信任。 所以,少年便说了:“只要我想,我什么都能做到。你这点小小的心愿而已,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哎……” 艾玛说,虽然很想出去看看,但是,不能任性的吧。 所有人一起偷溜到外面去旅行,也太不现实了,而且,还会给妈妈添麻烦的。 “你想去么?” “想啊,当然想啊!可是——” “那就行了。” “什……么?” “归根到底。” 位居高处的少年似是轻轻笑了一声,但那声音不确定。 清晰的,只有随后高昂起来的定论:“只要给我一个,能够名正言顺出手的借口就行了啊——真是笨死了!” 第127章 “好了。” 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轻风过水, 却没有惊起半点涟漪。 “等我回来, 再告诉我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 …… 真的有风吹来了, 呼呼地卷起人们脚前的落叶,还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转儿。 于是, 配合上随即响起的贯穿天际的喊声。 顿时更贴合氛围了。 “——咦咦咦咦噫噫噫????!!!” 被略带凄凉的寒风清扫之处, 恰恰出现了好些道人影。 其中, 每一道人影都透着茫然无助,似乎, 还充满了对自己短暂人生的质疑:“等等,等一下……这是哪里?” “我们怎么会‘唰!’地出现在这儿?埃利克大哥人呢?” “不对,不对不对,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知道啊!!!“ 呆愣, 慌乱, 紧张——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小孩子们咋哇哇地晃做一团, 闹的闹,吵的吵,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行吧,行吧。 毕竟这是一点也不难想象会出现的场景啊! 先不说他们一大群小孩子——伊莎贝拉妈妈都不在——忽然就在没被提醒的情况下,眼前唰啦啦一晃! 就从孤儿院的草坪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奇怪的地方…… 是个人都会惊呆,然后惊慌失措的。 在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孩子们中间,艾玛却是唯一一个觉得自己有点线索, 好像明白过来了点什么的“幸运儿”。 “难道,这就是……前两天说到的,大家一起去‘外面’旅行吗!” 金发少女冷不防惊呼,双拳都被震惊得不由自主捏紧,面上神色更显诧异之极。 不过,也有隐隐类似于恍然、激动的情绪存在。 “这里就是‘外面’?我们出来了……到外面来了耶!” 即使前两天还一本正经、很是老气横秋地说着什么“不能任性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但是,真到了愿望成真的这一天,艾玛还是激动不已,忍不住雀跃一般地跳了起来,发出了更不掩心中亢奋的声音。 她这里的动静很大,一下子就引来了周围小伙伴的注意。 顿时就,大伙一窝蜂涌上来,将一看就知道点什么的艾玛团团围住: “艾玛艾玛,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难道真的是雪橇大哥哥……把我们带出来的?呜呀!有点害怕了,这是什么地方呀?” 艾玛:“就是——埃利克大哥,真的实现了我的一个愿望!大家一起去旅行……‘外面’哦!这是‘外面’哦!” 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基本上是听不懂的),金发少女似乎有点过于激动,抓着“外面”这个词贩毒强调了好几遍。 只不过,也许也有人能够从她变得含混不清的言辞中,了解到她真正的意思。 “外面”——代表的不仅仅是孤儿院之外,孩子们数年来只能想象无法触及的外部空间。 更为重要的,是一种近乎能够成为执着的憧憬。 毋庸置疑,任谁心中最大的渴望突然成为现实,都会表现得和现在的艾玛一样激动。 “好啦好啦艾玛,你这么说,大家都听不明白的啦。” 最懂她的小伙伴出声了。 话说回来,如果说艾玛是这群孩子里面最活跃的那一个,那么,诺曼和雷就是最淡定的。 嗯,他们并不知道艾玛与埃利克的私下交流,但这么简单的事情,猜猜就明白了。 “总而言之意思就是——” 以下省略说明情况的两百字。 原本不明所以的大家:“?” 听了解说后明白了一点点的大家:“!” “诺曼诺曼,我们这就,离开孤儿院了?” “是呢。” “雷,就这样到外面来……没关系吗?妈妈也没在……” “妈妈不在也没关系。”酷酷的黑发少年撇过头,越过包括艾玛在内的众人都在此刻浮出一丝迷茫的脸。 他和很聪明的诺曼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了解了,还是不要明说真相比较好。 ——因为把我们丢到这儿来的大人们有事情要去单独处理,所以,才不会让我们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大概是这样。 啊,对了。 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重点。 “应该也不是把我们丢过来就不管了,喏,那边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人,正用好像有点诡异的表情——眼睛不眨地看着我们呢。” ……没错! 这才是当下最该孤儿院众人关注的重中之重,根本不能忽略。 首先,前提是这样的: 有着“圣诞老人的雪橇”这一神奇身份的埃利克大哥,再一次对众人展现了他的神奇力量。 他不由分说把小鬼们从孤儿院转移到了不明地点,还半句解释都不给便瞬间消失,徒留一地迷茫面庞。 而如今,事态有了进展。 原来雪橇大哥哥并非是毫无良心和责任心,还给他们准备了支援—— 此时此刻,挂了一头黑线的“支援”们:“…………” 如果有时间给外援们一个倾述内心苦闷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坚毅无比地说出那一句话: ——跟了一个任性霸道我行我素的“大哥”,真的是心里苦哇! 这里是雄英高中英雄科一年a班的全体学生,连拒绝跟大部队达成一致的爆豪同学都没有缺席。 其实说起来简单极了,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时隔多日,终于从被任命为通讯大使的轰君那里得到了全员集合的指令。 不要吐槽“通讯大使”这个好像土得掉渣的名字。 除轰君以外的a班全员都认为,轰焦冻同学身为某不负责大哥的直系学生,拥有可以被优先联络的特别待遇,非常适合担当“通讯大使”一职。 “反正通讯大使就只有一个任务!发现敌人……啊呸,埃利克的行踪出现的第一时间,立马通知我们大家前来打击报……啊呸,抱抱他!” “是的没错,我们一定要在第一时间给埃利克大哥一个热情的拥抱!一秒都不能耽搁!” “嗯,我赞同,至于这里面有没有被切岛君省略的那个词就见仁见智吧……” 莫名其妙被栽了一头重任的轰君:“……?” 同学们似乎有点欺负轰焦冻同学寡言少语,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以及想说话却又插不上口的时候,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话全帮他说完了。 最后丢过来的,就是那傻里傻气的“帽子”。 轰焦冻:“……” 好吧。 他就这么认了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只是听着不太好听的问题。 总之,以此为背景。 轰焦冻果真在突来的某个时机,接到了来自于他行踪不定的老师的联系。 埃利克回来了。 虽然在短信里没有提到这次回来的目的,也更没说这次要留多久,看到短信的短短几句内容时,轰焦冻还是很高兴。 作为能干的好学生,轰焦冻立即向老师传达了自己的关切之情——然后也很尽职尽责地在班级群里告知了大家这个绝好消息。 这一天,刚好是难得的休息日。 躺在家里休养生息的闲人很多,火速看到手机消息的人更是占据了绝大部分比重。 同一时间,有无数人重复了似曾相识的步骤,从床上/椅子上/地上……等等地方抓着手机一跃而起! “来了来了来了!” 他们目光如炬,气势如虹,如同得到最高指令的士兵,一同赶往轰君讯息里所提到的集合地点。 这一次,埃利克大哥似乎有了点良心。 他没把他们齐刷刷撇下,单独跟备受宠爱犯规作弊让人嫉妒(轰焦冻:“?”)的轰君见面,而是特别提到,要他们有空的所有人都到一个地方去。 【有一个很简单但是也有点麻烦的任务交给你们,哦,对你们而言应该只有简单吧。那就交给你们了,不要让我失望啊。】 就是这个短讯。 看似只有这么一点儿内容,可就是这样的两句话,却让所有人看到后,齐齐地在心中燃起了不服输的火焰。 ——简单又有点麻烦?对我们而言“应该”很简单? 那必须简单才行! 埃利克大哥那好像有点点不完全相信的口吻,让年轻人们不禁热血沸腾,激情难抑。 被小看是绝对不可以的,自埃利克离开,一年a班的众人可是刻苦努力地磨砺了自己,早就不是当初的那番模样了。 于是。 抱着让大哥大吃一惊的激昂心情。 一伙人迅速赶到约定的现场,然后,燃着热血用四处搜寻…… 完了,热血凝固了。 现场除了一群看着就很不一般的小朋友,就没有那道熟得快要烙进眼睛里的身影。 “虽然身高好像差不多!唔!差得多!小朋友明显要高一点!” “但是!” “埃利克不在啊!” “嗯嗯嗯?是谁混在人堆里说出了会把大哥气得跳起八米高的禁词?!” “不,上面的你也说了更不得了的话吧!难道想齐心协力把大哥给气死?” 跟孤儿院小朋友们的混乱相比,这边高中生们的骚动也毫不逊色。 好不容易过了一阵,两边的混乱都渐渐平复了下来。 面对此情此景,不用解释,大家都能迅捷地领悟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被号召过来的高中生们。 沉默一秒。 沉默两秒。 沉默……到了十秒的时候。 高中生们:“靠!被超过分的大哥给坑了!” 所谓“有点简单又有点麻烦”的任务……不就是,帮大哥带不知道从哪儿拐来的小孩子吗? 莫名地,众人背后生寒。 与对面孩子们纯洁无瑕的目光并无关系,问题只在于脆弱心灵受到伤害的点点凄凉。 他们看错了大哥。 不对,他们只是没想到,大哥能不负责任到这种程度! “哇哇!” 有人先掩面:“好悲伤,我要哭了!” 随后,女孩子们也很悲伤:“是要我们照顾这些孩子……吧?这、这个,我不是很擅长!!!” 只不过,这里面最“悲伤”的,当属一人。 “…………” 因为暴躁(其实就是别扭)单独站得远了一点的爆豪胜己冷不防低头,就看到了窸窸窣窣凑到了自己跟前的萝卜头小鬼。 小鬼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他。 他面部表情僵硬,瞪眼,很是狰狞。 小鬼被吓到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哭了!这就哭了! 哭声嘹亮,可某个少年抓狂的咆哮也响彻了天际。 “哭什么哭!不要在我面前——可恶……那个随随便便给人添麻烦的矮子!!!” ***** “给人添麻烦的矮子”不在现场,真是太好了。 这是擅自说了无数遍禁词的小弟们应该发自内心感到庆幸的。 埃利克不在,没有听到,也就不会暴怒地冲来收拾他们—— 他现在很忙。 忙着做一件“很简单,但也很麻烦”的事情。 第128章 通常情况下,这个男人绝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 任何能与“麻烦”沾得上边儿的事情, 都让他打从心底里避之不及。自己独行有多自在, 何苦在对自己完全没好处的杂事上浪费时间。 没错, 哪怕到了现在,他都坚定地认为还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最舒服——什么?说他不是兴高采烈地在和那两个朋友一起玩么? 啧, 这说的是什么废话。 不提别的, 那俩家伙人呢?现在连人影都见不到! 消失了一个就算了, 居然两个一起背着他玩失踪,这样的朋友他表示短时间内不打算想起来。 批注:和埼玉齐木楠雄一同消失的另一个……唔?好像连想起来的必要都可以省略了。 总之, 就先假定一下,这是一个孤傲高冷不近人情的男人。 他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但是,万事皆有例外。 如果这里的麻烦是建立在他的原则之上,那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一如不随意欺凌弱小、但是所有提及他的身高问题的人都该死、远离可能随时会上前碰瓷的小鬼、喝可乐绝对不能不加冰等等条例, 都归属于他的“原则”之中。 男人的行事原则和他的尊严一般至高不容玷污, 因此,所做所为皆有优先级。 “讨厌麻烦”的优先级处于某一条重要原则之下,那条原则的具体内容便为: 【答应了别人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做到, 不管那人身份背景,更与时间地点无关。】 这么一想, 逻辑就十分清晰了。 这个十分讲究原则的人,非常辛苦地(是真的相当辛苦)翻遍了记忆的旮旯角落,才想起他以前随口说出的一句玩笑话。 他很早之前被小鬼当做危险分子的时候,说了句什么? 他是圣诞老人——的朋友? 还有,那个被扣上圣诞老人名头的男人设计让他和呆子和好时, 又说了句什么? 答应了,要给愿意帮忙的小鬼们实现愿望? 哦,就这样,差不多够了。 因为光头“圣诞老人”和他的驯鹿不知道跑到哪里挥霍人生了,答应了要帮人家实现愿望却没有落实,所·以—— 他,身为圣诞老人的好友,着实看不下去朋友这言而不实、不负责任的恶劣行为,也就勉为其难替人收拾烂摊子好了。 什么?这个明显是瞎扯来的借口也太没逻辑说不过去? 话这么多,是想变成冰雕吗! 由于所有看出真相意欲言明的勇者都会心怀变成冰雕的恐惧,没有人会敢于直言,这个话题就卡在这儿,不会再有后续了。 于是,等式就成了这样: 正因为他从不负责任的好友那里继承来了要给小鬼实现愿望的任务,而叫做艾玛的小鬼也明确地提出了一个愿望,让他明确地听见了…… 那便不可能置之不理。 因为他不会打破原则。 所以这次毫无好处的行动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他自己能将不容破坏的宗旨贯彻到底,而不是表面看来的“为了别人”的善意之举。 ——只有这一点,务必要理解透彻。 “噗嗤……” “嗯?!!” 不那么动听的气声出现得很不是时候,顿时迎来了某个冷傲“男人”不爽的瞪视。 没忍住发出声音的修女表示不好意思,实在是太失礼了,但—— “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圣诞老人啊,埃利克你。” “什么?” 埃利克的目光中带起了一丝不解,显然没弄明白,伊莎贝拉怎么会说这样愚蠢的话。 “我才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玩意儿,要为他们实现愿望的人不是我,我只是逼不得已才会代替。”少年的细眉微微挑起,似乎想要以表情来增强说服力。 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还不忘加重语气强调:“是代替,明白了吗?” 伊莎贝拉如此通情达理,当然不会不识趣地揭穿,所以,只是抿唇轻笑。 然后不紧不慢地添上了一句:“不过,在我看来,愿意守护孩子们心中美好的善良的人们,都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存在呢。” 埃利克:“唔?” 有点不明所以。 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内容,故此不用疑惑,直接略过不提。 啰嗦了这么久,埃利克总算要去做那件简单又麻烦的事情了。 麻烦不仅体现在实行过程之中,还涉及到了事后影响。 不用想也知道,所谓的事后影响还会尤其巨大,因为影响会和他的实际行为成正比,紧密相连。 把小鬼们丢到足够远的地方,也就是出于这个理由。 “他们自己去玩自己的,免得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还要被当场吓哭,我才懒得去哄。” 嘴硬心软的某人如是说,实际用意完全可以猜得八九不离十。 伊莎贝拉没有被连带着送到绝对安全的异世界去。 一来,是因为她算是半个知情者,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比只待了几个月的埃利克深得多,孤儿院的内情她更清楚。 二来……嗯。 也就是主要原因。 “——走吧。” 伊莎贝拉:“咦?” 埃利克:“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去找人算账么,你不带路,我怎么知道那群人在什么地方!” 都已经知道他最讨厌漫无边际找东西了! 然而,伊莎贝拉:“嗯……” 修女稍作沉吟,其后,方才找到足够委婉的言辞: “如果不借助交通工具,只凭我口述的话……想要精准无误地找到我们国家的首都,难度似乎太大了?” 换而言之。 她是没可能变成人形导航器,直接把埃利克指引到正确地点的。 不,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到,这哪是张张嘴就能完成的任务。 明显没想到这一点的银发少年:“……” 好险。 仅用一瞬的哑然来掩饰自己的失策,下一秒,埃利克就恢复了正常,连半边眉毛都没挑。 “哦。” 非常自然——其实是生硬地转走了话头,他就这般干脆地只字不提了。 “今天晚上,就从这里启程如何?” 伊莎贝拉给出了提议。 被断崖隔断的五所孤儿院的其中一所顷刻间变得空空荡荡,这是只有在场的他们才知道的事。 为什么选择今天?因为按照此前得到的统治,今天就是又一个孩子将要被送走的日子。 数日前理应轰动世界的大手笔,意外地没有掀起半分波澜,超过某个极小的范围,更是无人得知。 即使有超能力者收尾,没有人类在近乎等于灾难的地底震荡中丧命,可“地下囚牢被破坏、‘饲料’们消失不见”的突变,却是切实存在的事实。 很奇怪,如此风平浪静。 远在千里之外的孤儿院没有被波及,仿佛始终存在于安宁中。甚至相隔几月就会到来的收养通知,还是不变地下达而来。 也就是说,今晚还是会有一辆涂抹着漆黑颜色的马车停在仓库,接到被选中的孩子,便会踏着如同淤泥般浑浊的阴影离去。 “我是不喜欢兜圈子没错,但听你这么一说——” 少年有了考量,先前没有挑(但些微地皱了一点)的眉立时添上了鲜活,倾露出因满意而格外鲜亮的色彩。 “有点意思,那就这样吧!”没有犹豫就一锤定音,“就决定是今晚……嗯?” 他敏锐地发现,黑发的修女垂眸所注视的是他——的眼眉,又是一个奇怪的举动。 “啊,抱歉,我想到了别的事情。”虽然伊莎贝拉很快就这么解释了,还是有点奇怪。 所幸埃利克从来不多管人闲事,不说,他不问就行了。 这就确定了下来,为这场挑衅拉开序幕的时间,就是今晚。 很简单。 在群星皆泯的黑夜倾覆大地之前,什么多余的行为都不需要做。 与往常的任何时候都一样。 如同狰狞铁龙的带锈的铁门缓缓打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咯噔声,与之类似的声响,还来自仓库的破旧正门。 ——哒、哒、哒。 有人来了。 同样一成不变的黯淡灯光填满内室,这点程度的光芒,似乎还不如在车夫嘴前的烟草前段燃起的火星亮眼。 昏暗火光交杂浑浊眼神,意识到等的“货物”来了,车夫的眼球终于向旁转动。 他象征性地、有点敷衍地问了一句,说话时还不把烟熄灭:“来了啊。这次的,就是这个孩子么?” “是的。”露出身形的黑发修女面带微笑,态度和往常一般亲切。 只是,她的站位与以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不再是紧握着即将远行的孩子的行李提手,不舍地停靠在车边。 她很随意地向前迈出一步,让“嗒——”的清脆回音向四周传响开来。 “这是,最后一个孩子了。” “嚯?” 车夫大概没明白这话所蕴含的深意,可他显然有了不妙的感觉。 惊疑完,带着诧异——陡然抬眼。 “……!” “啊!!!” 一声尖利到不似人类能有的惊叫从男人的喉咙深处发出,每一丝每一毫都显露出直刻骨髓的惊惧。 他被震慑,被恐惧没顶,以至于在不自禁间歪身,从马车车首翻倒在地。 即便如此,带着血丝、几乎凸出眼眶的双目仍镶嵌在那张扭曲的脸上,车夫的面孔,刹那间变得苍白无比。 ——就仿佛,亲眼见到了自地狱而来的“魔鬼”似的。 “哈。” 被看作“魔鬼”的人倒也没觉得受到了冒犯,还像是觉得有点好笑。对于这个身份,他再适应不过了。 一双异于常人的金眸,出现在了本该将万事万物吞没的黑暗中。 仅此一点,还不足以让见多了恶人的车夫害怕到这等地步,所以,还有更为可怖的添色。 车夫此前没有看清与伊莎贝拉同行的“孩子”的模样,从他的角度,便是出现在黑暗中的眼睛。 ——只是被淡漠无比地轻扫了一眼而已。 如坠冰窟,万般冰寒倾倒而下,灵魂由内至外尽数被冻结。 第129章 面对这个还算认可的良好开端,时隔多日终于重出江湖的“魔王”微微颔首, 露出了一个绝对称不上友善的微笑。 不就只是用一道目光吓晕了胆小的人类吗, 这就感到满意了, 真是——“幼稚”? 如若知道这里刚刚发生的序幕,肯定会有人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重要。 “魔王”本人根本不会在意被直接忽视的无知之人心里在嘟囔什么。 他之所以会为这么点本应不值一提的小事儿感到一丝喜悦, 全然是因为自己心中忽然得到了一片松畅。 仿佛内心世界的深处, 那一道紧缩的陈旧大门又向外推移, 漏出了更多的缝隙。 接下来要去做的那件麻烦事——是为了他自己。 轻松,畅快, 更夹杂热血在不断沸腾般的极少会在他身上出现的火热……唔,好像夸张了些。 大概就是,难得有那么一点“期待”呢。 “哦,在去那里之前。我早就看这个破地方不顺眼了。” 临时想起了一件事, 做出这番发言的少年已然站立在了火海之中。 晕倒在地的车夫被他像丢垃圾似的扔出了仓库, 惹眼的一点火光随之霍然出现,如同描边一般,刹时顺着墙角延伸向前。 “哗——哗哗!” 仿佛只过了几息时间, 原本昏暗的仓库顿时间一片通明,灼灼如太阳坠落于此。 滚滚炽热气息在其间翻腾。 嘎吱嘎吱的燃烧杂音刺耳蔓延。 恍惚间, 仿佛整个空间都变成了同一种颜色——也是炽热的,滚烫的,鲜艳的。 身在这里,仅有的还存在的别样的颜色,便来源于还在这里, 还没有被“消融”的那两个人类。 再凶猛的火焰都像是失去了吞没一切的气势,连带着温度也在快要靠近之时悄然消失。 “我以为……你要将这里冰封,再用神奇的力量,让它们破碎?” 伊莎贝拉说。 “那么做也行,但是,会让我莫名不爽。” 少年的意思是,比起他最顺手的手段,还是这完全不顺手的另一种方式,更能让他心中舒坦。 “用眼都看不出来有多脏的东西,还是烧掉的好。” 万物皆在燃烧,被烧灼之物皆发出响彻天际的哀鸣,能将漆黑夜空染上血一般的云霞。 其中,被烧毁的,自然包括了已经无处可遁的阴翳。 这番动静实在太大,火光乍亮,便惊动了位于断崖对面的研究所内部人员,以墙相隔的邻近孤儿院众人同样惊骇察觉。 很快就有人迅速赶来了。 伊莎贝拉负责的孤儿院死寂无人,“送货”仓库遭到人为破坏……全都会被发现。 发现了也无所谓。 甚至可以说,这场震撼世界的巨大波荡,可以让些许无关轻重的“观众”来见证一下开场。 “仓库起火了——” “送货的车夫怎么会倒在这里?妈的!修女呢?小孩儿呢?这是怎么回事?!” “快点来人!快!!快快!大事不妙——等等,火里……是不是有人影?” 伴随着骚动,一众人赶到时,仓库的火势已然大到轻易不能扑灭的程度。 看不清原貌的房梁屋脊坍塌,钢筋似也断折扭曲。 然而,竟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什么,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呐喊。 “真的有人——在、在、在那里!!!” 是的,这个人并没有看错。 忽然间火光冲天,一股带着强烈气势的热流直扑向前,冲倒了本就腿软无法站直的一排人类。 烈火依旧释放着不容小视的辉芒,可以此为墓碑,还有两道自火中浮现的身影尤为耀眼,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仅有虚假爪牙的火苗执拗地攀爬伸展,似想爬上修女飞扬而起的漆黑裙角。 而在修女的身前,那个少年的金瞳中倒映出了层层火光,身后也是令人不仅骇然的危险烈火。 可他们——主要是他——的存在感,至始至终都没有削弱,更要毋庸置疑地强压过火海一头。 少年的银发在肆意飘摇,却没被半点火苗燎烧。 他唇角微勾,似乎在笑。 女人也轻露笑意。 此情此景落入他人眼中——位居前列的少年面露对某一存在的嘲讽,位居后方的女人侧身而立,看似柔和的眼中倾漏出的是从未有过的轻蔑。 他们的眸底倒映出的,竟是同一种灼而烫人的光芒。 那光一经触碰就轰然撞入心胸,仿若要将五脏六腑——还包括了初燃后遗留的灰烬,全都尽数烧却。 少年是陌生的,他的面庞被火光与金芒交映,根本看不清晰。 可他身后的修女却能够一眼认出。 “伊……伊……莎贝拉!” 一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顾不得一身狼狈,尖叫之时面部几乎变形。 她歇斯底里地喊:“你——你——居然堕落到……和恶魔为伍!你……啊啊啊!” 声音很大,就算杂音再响也能听见。 “恶魔?” 为首的少年听见了:“哦,在说我啊。” “妈妈,您太失礼了。”被指为与恶魔为伍的黑发修女仍然面带笑容,与其后看似平淡、实则无形中显得咄咄逼人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 伊莎贝拉道:“先不论这孩子的身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您说我与恶魔为伍,难道是想指责——我背弃了神的教诲,堕落成‘魔女’了吗?” 只有“魔女”才会与恶魔为伍。 追随“魔王”的“魔女”自人间堕落,最终带着无尽怨恨泯灭于火中。 这是信徒们日日诵读的圣书中所反复强调的段落。 虽然没有强调过,自打心生怀疑便没有真心实意相信过,但既然是修女,伊莎贝拉表面上是有信仰的。 他们为什么会这般恐惧?明明还没有发生不得了的大事。 啊。 原来如此。 她知道了,“妈妈”等人如此惊恐的缘由。 除却本身见到不可思议情景的慌乱惊骇以外,还有一部分来源于现实与某一典故的契合。 好像是有些许相似。 但,不能因为是火焰,是选择放弃此前的立场站在另一边,就断言,以火海为背景的他们是“恶”的那一方。 “谁是邪恶,谁又是正义呢?”伊莎贝拉只能说:“我不知道。所以,这次请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简直疯了!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刚才已经说了呀,只是去寻找答案而已。” 至于,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会制造出怎般骇人听闻的大新闻,那就不能保证了。 “行了,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恶魔”本人在这时开口,语气中已经带起了明显的不耐。 他对被扣上“无所谓”标签的路人是真实意义上的没兴趣,心中对他们自是不喜也不怒。 唯一的波动,出现得分外隐晦,只有他自己有所体悟。 因为只是一小会儿的恍神。 就在那一刹那,少年的视野角落映入了就在他身后的女人的一点裙角,兴许还有几丝被火光稍亮的黑发。 “魔女”这个词,又将某一小段回忆从黝黑深邃之海拉扯了出来。 而那画面之中,有一个……跟伊莎贝拉像也不像的女人。 真是奇怪。 走到这一步,是伊莎贝拉自己的选择。埃利克没跟她提及自己打算去干什么,她便格外自然地加入了进来,并且默契地不多提及。 可是,与她相反。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不是这样。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 在还未靠近的远处,满身伤痕的少女独自哭泣。 她似乎格外努力地在往这边奔跑——慢慢地,就在这一过程中,泪水渐渐消释,身形拔高抽长。 她所追赶的,正是始终走在最前方的男人的背影。 努力,非常努力地紧跟上来…… 紫色的发辫不知何时散开,凌乱地落进前方之人的视线范围内。 然而,就在男人猛地驻足之时。 紫发已经被火蛇盘旋攀爬而上,瞬间磨灭消散,连灰烬都不可捕获。 空气中残存的那一道【本来已经来不及听见的】声音,让“他”莫名心痛。 …… ——你要不然留下,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差一点就从埃利克的口中脱出。 不行,不可能这么说。 即使他心中的确浮起了那么一丝来由不明的疼惜,但也不能直言。 对心志比磐石都要坚定的人说出劝阻的话,不论是何原因,都是对她的侮辱。 那就这样吧。 “走了。” “嗯,好的。” 身处火海仍能安然无恙的“恶魔”与“魔女,消失了。 哦,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不远处还传来了马车车轮驶过凹凸地面的动静。 他们光明正大地穿过仅有的通道:横跨断崖的桥梁,更是肆无忌惮地驶向远方。 哪怕之后,皇宫的华丽城墙破开一个巨洞,精美宫殿轰然坍塌,酒乐齐享的宴会被外力打断——也没人敢阻挠。 这个不速之客的宗旨,一直都是简单粗暴解决问题,能不废话绝不废话。 “领头的在哪儿?哦,换个说法,你们的国王是谁?” 在无数双几近撑裂的骇然目光注视下,银发少年踩着四脚翻倒的长方桌的一角,占据了此时最高的位置。 找到人了。 于是,带着漠视众生的倨傲。 长到肩头的银发滑落到胸前,他微微俯身,让对方能够更加清晰地看清自己的双眼。 神色亲切、平静、和善。 “来进行一场友好的交流吧。” “我保证,给你一个完好无损把话说完的机会。” 第130章 灾祸的开端,始于一个极为偶然的发现。 地点是现下已繁华昌盛的某国家, 不知名的猎人在山林间设下了隐蔽的陷阱。 陷阱本是为林中出没的大型野兽所准备, 过了两日, 猎人去到做了记号的地点,打算查看陷阱中有无收获。 的确有“猎物”被陷阱困住, 但猎人走进一看, 却是大惊失色。 乍眼看去, 那个“猎物”竟像是一个人类,还是个成年男人, 只不过身形略显消瘦。 但,再仔细看清楚。 被捕兽夹夹住腿的“男人”痛苦哀嚎,头部猛地甩动,白色的骨角从凌乱的发间显露而出, 随即露出的那张脸, 也被奇怪的骨骼覆盖。 这种特征根本不属于人类。 猎人被吓坏了,当下仓皇逃走的同时,也将林中出现了“怪人”的消息带到了居住的小镇。 之后, 这个消息通过各种渠道逐渐扩张,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归属于某位贵族名下的小队秘密进入了山林, 经过一番搜寻,找到了那日被猎人亲眼目睹的似人生物。 ——准确地说,被人类寻找到的是一个“全新”的种族。 没人知道这个种族在人烟稀少之地隐藏了多久。 不看鲜明的非人特征,这一种族的绝大部分个体,看上去的确很像人类。 虽然说是绝大部分, 但整个的总数便极为稀少。 它们似乎拥有人类的智慧,经过人类越来越积极的发掘,从世界各个角落搜寻出的该种族中,还存在能够磕磕巴巴口吐人言的存在。 不止如此,这种生物最令发现之人震惊的是,它们拥有人类根本难以超越的能力,具体可包括体力、寿命、肉体强度,以及隐藏起来的惊人杀伤力。 只要不被从眼睛处向内刺穿,它们的骨骼坚不可摧,肉体身躯也非一般刀枪能够贯穿。 能存活的年限目前还不可考,但显然超过最多只有百年寿命的人类。 它们还能伸出骨刺,双手的指甲尖锐锋利,轻易就能划破人类的咽喉,亦或是单用手捏,就能捏碎人类的头骨。 以上的一系列举动处于假设,但毋庸置疑的是,如果是现实,这种新生物完全可以在瞬间将人类以各种方式杀死,而人类还不会有反应的时间。 哦,还要加上一个“如果”。 ——如果它们想的话。 问题就在这里。 研究来研究去,越发心惊肉跳起来的人类更进一步发觉: 这类从构架到功能无不显示出“人类天敌”,仿佛出现在这个世界就是为与人类弱肉强食的生物,只是徒有其表。 它们不吃人,面对人类时也未展露出符合特点的攻击性,对人,反而有种许久不见光亮的暗生动物突然见到阳光时的畏缩和恐惧。 由此可知,在过去的数年中,它们都小心地隐匿于人所不知的角落,直至今日才因偶然而被发现。 这一发现代表着什么? 人类该为自己的幸免于难感到庆幸,若是如此危险的生物把人类加入食谱清单,不用说,弱小的人类一定会沦为食物链的最底层…… 幸好它们的天性诡异地平和懦弱,且数量稀少,无论怎么看,都不足以对人类造成威胁。 除却最先发现该生物的人,以及后续通过私下渠道得到情报的其他各国的势力,平民百姓都不知晓终于在青天白日下曝光的新生物的存在。 人们一如往常地平静生活着,全然不知在自己不可触及的地方,国家的上层阶级共享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于此有所牵扯的知情者无一例外,都是地位不同寻常的权贵,普通的有钱人还不够档次触碰。 温顺软弱、对人类没有威胁、却具有强大潜能的生物——这些特征齐聚到一起,能联想到许多内容。 一般人的反应就跟和上面所提的一样,在庆幸之余松了一口气。 但每个人的情况不同。 很不幸地。 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类群体中,有野心与贪欲之人的比重,恰好格外地高。 “是这么温顺的小东西?似乎很可爱呢,我就需要这样的一只宠物。” 不谙世事的贵妇人欣喜地笑着,用披着单纯和天真外套的恶毒,给原本理应享有自由的生命套上了宠物的缰绳。 “啊,看这能将钢铁撕裂的利爪,尖牙,比我圈养的狮子勇猛百倍,只是当做宠物,未免——” 【太浪费了。】 【其实可以在其他地方发挥更大的作用吧。对,当然可以。】 看似平静的话语之下,究竟潜伏着多么可怖的暗潮汹涌…… 无法判断。 无法清算。 只要知道光是偶然泄露出的不到万分之一的冰山一角,都释放出让人难以想象的“恶意”。 如若此前无法用确切的描述来定义人类之“恶”,那么,现在用现实就可以了。 起初是少部分人类将被强行发掘出来的新生物圈养做宠物,搁置在自家精致优美的花园里,喝着下午茶,在谈笑间以它们逗趣。 没过多久,无声无息间—— 贵妇人们的庭院间失去了类人生物的踪影,仿佛它们从始至终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下午茶时间稍微寂寥了一点,可能还会有多愁善感的女人在心中惋惜。 可是,她们端起的茶杯里,看似清澈的茶水表面荡漾出一圈圈的波纹。 波纹的中心,还倒映着一道道破碎的、扭曲的、似在痛苦挣扎的影子。 对待奇特的新生物,人类飞速略过试探的步骤,换了更进一步的“使用”方式。 ——它们的利爪和尖牙很有用,可以当做“武器”来利用。 ——它们的性情在初始阶段十分不错,但久而久之,就显得太软弱了,必须纠正。 ——不行,如此好用的“武器”虽然耐久度高,可以长期使用,但数量也太少了! ——它们是怎么繁殖的?要怎么才能增加数量?只能依靠人类的帮助了吧。 ——哦,对了,在人工繁殖的过程中,还得采用优胜劣汰的方法才行。 或是为了虚荣,或是更为干脆地只为利益,一个国家开始秘密培育“武器”。 消息走漏后,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势力都做起了同样的事。 人类开始用自己的方法“帮助”新生物繁衍。 不能用以战争的试验品不被需要,直接舍弃。无数只生物被关在同一个密闭空间,不给食物,只能自相残杀到最后的那一只才能留下。 层层筛选排除,培育到一定程度,这些秘密武器还是被藏在暗处。 只是,投给它们的食物从同类,变成了另一种“饲料”。 食用人类的大脑能促进“武器”的进化,其中,以六到十二岁的幼童的大脑最佳——通过实验得出这个结论后,秘密的农场在世界各地修建而起。 被统一培养着的孩子们在绿意与花丛间尽情奔跑。 美丽的花儿,于万物复苏的温暖春天在大地之上肆意开放。 它们的根茎深埋在泥土里,却深深地延长,连接在了地底数百米之下被吞食的尸骨上。 然而。 投喂“武器”的过程,又是什么时候变成上等人们拿来悠闲观赏的娱乐了呢? “我……救……啊啊!我不……是那个……我不知道!我……啊啊!!是——” “——够了。” 已然明确变得比地狱之音还要恐怖的尖叫戛然而止,如同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的那人被一把掐断了脖子。 事实上并没有。 用自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那人,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那些恶心得让人作呕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听。” 从声线中微泄的冷意,只是冰山展露在海面之上的一个尖端。 海面下,有多么庞大可怖的能量在凝聚,肉眼难以看清。 埃利克没有失控。 是的,即使这一次涌入他心中的【愤怒】,已然远远超过了上次目睹地下巨塔时的程度,他还没有怒到失去理智。 他还能分心,缓慢地理清逻辑。 首先确认,伊莎贝拉被他刻意丢到了稍远的地方,还用冰墙隔开,肯定听不到这里的声音。 他不想让她听到这么多污耳朵的所谓真相。 其次判断,他还可以控制住自己。 不会失去意识,再让齐木楠雄来阻止他“发狂”。 少年能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什么? 单纯地被恶心到了,还是没来由的怒其不争?亦或是……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悲伤? 埃利克以为自己很冷静,但实际却是,他无法判断。 无名的心火,燎燎灼烧。 让本该冰冷如雪的那处滚烫发热,几近让肋骨与贴近的血肉融化,显露出深埋在底下的…… ‘我不知道。’ 他对自己说。 ‘不知道现在这让我莫名其妙烦躁的心情算什么,太烦人了,越想越是。啊,对了,我从来——都不喜欢想这么多!不是吗!’ 既然如此。 那就干脆不去想。 还是依照着由心而生的那个指引—— …… “可是。” 有人轻声道。 “即使杀掉了这些让你觉得恶心的贪婪之人,毁掉了这个种满邪恶的污秽之地,在你目光不可及的他方,还有与他们完全相同的人,数之无尽。” “那有什么?都清理掉不就行了。” 少年说得狠厉,却像是在赌气。 “清理不掉的呀。你所厌恶的‘恶’深扎在人类的心间,不是灰尘,一扫就能干净。”那人接着说:“倒像是露在表面肉眼可见的杂草——嗯,除掉一波,隔了不久就又会生长。” “这是因为没有把他们连根拔起,我会把根拔出来,再一把火烧光!”少年还是坚持,语气开始不耐。 那人听出来了,似乎有点无奈。 “该怎么说呢,这边烧掉了一波,等你再去另一边的时候,新的种子又播撒出了。啊啊,果然性子微妙地变化了些许吗,以前的你……” “再多说一句,我就连你的白毛一起烧了。” ——不说了。 废话太多的白毛识趣地闭嘴,转用口型。 他消失了这么久,这会儿又出现在了少年面前,没有被揍,纯粹是因为少年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而他还是来阻止他做这件事的。 嗯……也不能说是“阻止”。 只是想劝下他,换一种更巧妙,更方便的方式。 刻意把自己的身形维持在幼年期阶段的梦魇大概有些头疼,要怎么劝才能让少年——在不揍他或者无视他的前提下听得进去,是个很大的问题啊。 所幸王的导师,勇者的指引人,拥有千里眼的花之魔术师充满了智慧。 “我能先带你……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吗?” 赶在被赶走之前,魔术师眨眨紫眸,笑意盈盈:“我向亲爱的……勇者保证,那一定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最理想的家园。” 第131章 有这么多花的地方,埃利克还是第一次见。 就像是把世间所有的五彩缤纷都纳入在此, 空气里弥漫的也全都是花香。 刚一走近, 就没入了花海之中, 向左向右——向四方展目,都望不见花草的尽头。 如果是个对花粉过敏的人来到这里, 一准会当即打上一串喷嚏, 苦不堪言。 埃利克当然不会过敏。 所以, 他只是在初时的一刹那,被陡然在眼前大放的白光晃了一下, 双眸微合,过了两秒钟,才看清楚目前能触及到的景色全貌。 “这里就是那个什么——最理想的家园?” 很抱歉,少年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叹也不是惊艳, 而是思路一转, 严重怀疑那个可疑的白毛是在开玩笑。 这能叫“理想”?除了花就是花,再往前看还是花,再也看不到点别的东西。 花海再美, 再符合大多数人普遍的欣赏水平,在不爱欣赏这些的埃利克眼里, 也改变不了这地方连房子都没有一栋的事实。 再说直白点,比起能让人安心居住的场所,这片花海更像是单纯持有“美”,观赏起来便怡人心脾的风景区—— “……唔?” 正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脑子发抽听信了可疑白毛的话,埃利克忽然微微挑起眉, 还算及时地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异样倒没有对人不利,只是代表了一种极为奇幻的现象。 埃利克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轻了几分,犹如暂时脱除了躯壳表面的沉重,留下的只有隐藏在内里的灵魂。 “嗯,如果觉得身体变轻不要紧张,那是正常现象。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进入到人间与某个独立空间的交界了。” “本来只有纯洁的亡者灵魂才能抵达,但为了方便,我就稍微做了点调整……反正效果差不多就行啦。” 引路人还在很尽职尽责地解说。 但是,埃利克:“?” “听不懂你在叽哩哇啦什么。” 他用异常冷淡的一句话把某梦魇的解说挥到了一边儿去,造成了至少几万吨重的打击。 不过,听不懂是真的没听懂,并没有受私人情绪影响。这不是收回了怀疑,没对可疑人士进行盘问了么? “不对,不是,问题不在这里啊。” 有点高兴但又莫名有点失落的白毛(伪)少年睁大眼睛,语气似是掺杂了说不出的幽怨:“因为我还没开始正儿八经地解释,有很多专用名词可是说来话长……” “哦,那就不用听了。” 银发少年就是如此冷酷心狠——说什么呢,对自己压根不认识还发自内心排斥的“陌生人”,能有这种态度,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他不看将自己带到奇幻之地来的引路人,目光扫过四周,还是没看到除了花以往的东西,便抬脚,准备往前走。 嗯…… 可能是这片土地的问题。 不,肯定是土地的问题! 向来一往直前不会犹豫的他,不仅在这里走得缓慢,还走得隐现僵硬,歪歪扭扭。 可能是因为这地方太阳光充足,气候合适,生长在这儿的花花草草都格外繁茂,仅是花茎,便足有半人多高。 一不小心,“咔”,一小片晃悠悠的花朵就拦腰往下弯。 虽然不是出自少年的本意,但楚楚可怜的花儿们还是被他踩在了脚下——在这全是花的地方,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下脚! 埃利克迅速地决定不喜欢这个地方了。 毕竟,他的前进道路受到了相当严重的阻碍。 又因为一起到这儿来的同行人隔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也不跟上来,埃利克觉得,自己需要发声一下了。 “人呢?” 不单单是指没跟上来的同伴,还包括了据说被藏在了这里的那些孩子们的踪迹。 没有向这边靠近的脚步声,反倒是听见了不知何时吹拂过来的风声。 不大也不小的风来到了他耳边,将披散在身后的银发倒吹向前。 恰逢他扭头,回身向后看,还没来得及看清原本处于后方的景象,一个劲儿飘动的发丝挥舞在眼前,刚好挡住了视野。 埃利克也就迟了些许,才看到远处伊莎贝拉的背影。 伊莎贝拉是往少年前进的反方向迈开脚步。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对埃利克把自己扔到外围不让靠近的行为有意见,心中产生了隔阂。 仿若——又得到了某种熟悉的无声指引。 修女在花海中小心翼翼地穿行,其中,有短暂的几秒从白发少年的身边经过。 她或许没有驻足,但一定停顿了那么一瞬。 “你……” 埃利克开口,却只说出一个字音就不再继续。 除了背对他前往那方的黑发女人的身影,别的本打算寻找的存在,此时此刻他也看到了。 主要是风的功劳。 顺着地平面向前推进的风啊,像是有着人的意志,这般强劲地一拥而来,自是将这无边无际的一片花海推到同一个方向。 唰啦啦—— 之前还让埃利克颇为头疼的花儿们齐齐折下了腰,不再东倒西歪,而是呼呼地倒下,显露出被茂密花丛藏在底下的小小身躯。 不止如此。 “唔……” “好困……” “嗯、呜……天亮了吗?不太想要起来哎……” 有许多这样的窸窣声响从远方传来,仔细停下来就能发现,这些无一例外,全是懵懂青涩的孩童之言。 神秘花海所在之处,没有白天黑夜,亦没有春日冬寒,这里永远四季如春。 始终留存的温暖光芒越过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孩子们的眼睑,就像是坚持要把他们叫醒的清晨的阳光。 而在正睡得舒舒服服的时候赖床,向来是孩童特有的权利,或者说成习惯也没问题。 还有一个习惯。 躺在可以充当床的花丛里,就有一个孩子还迷迷糊糊,没能摆脱美梦的余韵。 在自个儿全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的眼睛没睁得开,嘴巴就先嘟囔起来,含混不清地喊着: “要起床了吗……还想……再睡一会儿……” “——妈妈?” 模糊的话音刚落下,女人温柔如水的嗓音便适时地出现,不带有半分突兀。 “到起床的时间了哦,亲爱的。” 仿佛她一直都在这里。 “虽然妈妈知道,睁开眼睛的这一个步骤比较困难,但是,睁开眼,就能看见漂亮的花儿们了。” 仿佛她始终守护在自己心爱的孩子们身旁,陪伴他们,给予他们安宁。 ——并且,从未离开。 “好……” 欧文是一个好孩子。 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即使再不想起床,也听话地把像是灌了铅的眼皮缓慢抬起。 随着缝隙的出现和扩大。 天光便顺着这道空隙落入略带水汽的眼底,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 “……” 终于。 彻底地将眼帘打开,最喜欢的温柔面孔映入了欧文的视野。 按照时间,已经离开伊莎贝拉一年的小男孩还是当初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有长大。 很神奇,他的记忆似也出了“问题”,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离开了孤儿院,还停留在未曾离开的时刻。 不知道是不是下过雨,有一点露水滴落在了欧文的额头——这,应该就是雨水吧。 可不管是或不是。 “妈妈!” 一秒清醒,激动的孩子伸出双臂,抱住了伊莎贝拉妈妈,发自内心地感到欣喜万分。 而在同一时间,不止是欧文,曾经离伊莎贝拉而去后便再无下落的孩子们纷纷醒来了。 他们一个个地从花丛中坐起来,打了半个哈切,忽然看到就在这里的黑发修女——然后,也就毫不意外地从地上跳起。 “妈妈——” 迎着还在呼呼吹拂的风,欢天喜地的孩子们扑来,将女人团团抱住。 这样就好了。 此时的少年少女只要尽情地沉浸在喜悦中就可以了。 他们不需要知道残酷的现实真相。 并非将此前经受的可怕遭遇彻底抹消,实际上,对于自己离开孤儿院后发生了什么,孩子们还留有浅淡的印象。 只不过——他们会以为,那些可怕的事情都只是“梦”。 噩梦可真是让人害怕呀,但噩梦也只是梦,不是真实发生的。 不管“噩梦”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要醒来……只要能够醒来! 再多的苦痛、悲伤、磨难,都可以化作烟云消散。 …… …… 埃利克看着那边,女人和与她相拥的孩童构成的画面格外和谐。 没有一处不透着温馨,又极具感染力,拥有一种吸引旁人不由自主想要融入的幸福之感。 是的,看得人颇有想要走过去的渴望…… ——当然不可能包括我。 埃利克如是说。 他定定站在原地,只将变得黝深了一瞬的目光投远。 不免又被勾起不可追溯来源的回忆,少年的内心世界也出现了一丝波澜,却不可言说。 没打算往那边去,也不想就这样傻站在原地。 故此,埃利克做出的选择,就是重新前往他先前所选的那个方向。 再度转身,向前,毫不犹豫地迈步—— 正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张着手,鬼鬼祟祟(实际上很正大光明)想凑过来抱他的白毛! 埃利克:“…………” “砰咚——” 伴随着“哇呀啊啊”的叫声。 还没来得及正式做自我介绍的花之魔术师,已经被甩飞出去老远了。 第132章 不知是顺手的巧合还是故意而为,白色的那一团儿飞往的方向, 恰是埃利克走出过几步的正前方。 ——噗通! 重物砸进花丛, 本来应该发出类似于此的响声。 但是很奇妙。 没有响起, 虽然不是完全没有声音。 极为细小的窣窣声似乎被风吹散,只轻巧地向四周扩散出些许, 便奇特地消散。 就像是梦魇落入花丛中, 便在触碰上花叶之时“破碎”成柔软花瓣。 并且, 那一刻璀璨飞溅,随风更显轻柔地直往向前, 撞上少年的银发和睁开的金眼。 这应当是相当唯美的一幕画面。 然而埃利克却并不这么觉得。 那个白毛看似是消失了,实际上,直觉告诉他,那家伙还在附近, 根本就没有离开。 迎面吹来的风似是越来越大了, 还带起了迷人双眼的效果。 即使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有了警觉的埃利克闭眼回避,可碎花撞到了他的眼睑,从浅色的细长眼睫边缘滑过, 继而不知怎么没入了银发之间—— 真是相当麻烦。 还有。 与方才踏入此间相似、但又有所不同的奇异感受,也随之浮现。 “到了, 这里就是过渡空间和真实存在的理想乡的交界。” 融入风中的稚嫩嗓音从容地说。 “那些孩子满足了‘纯洁’的条件,但不算亡者,一股脑全塞到阿瓦隆来,也会把胆小的妖精们吓到,我就把他们留到了那边。” “嗯, 虽然表面看不怎么出来,不过,再往前一步,你就正式地踏入传说中的理想乡了哦。” “这边”和“那边”,显然存在着极大的区别。 不曾对全新的名词做出合理解释,前情也完全找不到有用的信息,唯一的知情者像是刻意模糊了这个话题。 “只有被特定的使者引领才能进入的仙境……” 被风没过的声音飘忽不定,仿若本人也要借此来掩饰某种一言难尽的心绪。 当埃利克似是察觉到什么,微微转眸之时。 “你是否想要前往,一探究竟呢?” ——有人正这般悠悠地询问他。 是或否,只有这两种选项。 可埃利克却并没有选择其中之一作为回答。 没错,他压根就没有开口说话。 抬起的眼皮淡漠地收敛回来,少年不管所谓的“使者”,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早已下定的决心绝不会受到他人的影响。 换句话说,不管“前面”是什么地方。 直觉告诉他,他那两个失踪已久的朋友,就在这里面。 ‘埼玉那个笨蛋,齐木小子也真是个呆子,我不在,这两个家伙不知道要怎么凄惨,说不定已经沦落街头——’ ‘哦,就这什么都没有的偏僻地方,连沦落街头都比不上了!’ 外表看不出来,面上紧绷的银发少年心中竟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愤慨。 他完全没心思管其他人其他事,怀着“笨蛋们就会给我添麻烦”的心情,义无反顾地再度迈开了脚步。 先前小白毛所说的那一番话,好像大多都顺带抛在了脑后。 他只往前迈出了一步。 花海还是花海,充裕的气味和繁复的颜色并无改变,一如方才。 变化的,只有—— 前一刻还空空荡荡的场景。 “……!” 埃利克冷不防一愣。 不是他大惊小怪,也不是他不够警觉,“变化”就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发生。 只一瞬间,面前除了花就是花的单调场景,像是晃眼就切换到了另一个地点。 “……” “……” 他跟噌地冒出来的一群神奇生命视线相对,面面相觑。 这些神奇生命长得都很相似,外貌近似于人,但体型却是格外袖珍,只有巴掌大一点儿。 她们不约而同套着晶莹的纱裙,背后长着透明翅膀,小蜜蜂似的在半空中欢快飞舞。 不止如此,晃眼一看就能发现,身前窸窣摇动的花丛里还赫然藏着无数。 这些是…… “妖精”? 不管是人类这边还是妖精们这边,两方都对另一方的出现意想不到,以至于毫无防备。 埃利克眼前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甚至还飞着一只很努力地抱着一朵花的尖耳小妖精。 对于这无比尴尬的情景。 埃利克(僵硬):“……” 妖精们(吓到僵硬):“……” 大约失去了一秒钟呼吸。 骤然之间。 “咿呀呀呀呀呀呀!!!” “啥?这个声音——等等,全都被我吓跑了??!” 埃利克又一次猝不及防。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往这儿一站,声音都还没漏出来一点。 漫天满地满丛的妖精就被他吓到尖叫,一溜烟全跑了,只留下被冲撞后变得凌乱之极的一片花丛。 除却通用的尖叫能够透过传递出来的惊恐来理解,人类少年听不懂妖精们的语言。 因此,他也就压根不知道,在瞬间逃之夭夭的同时,妖精们并着哇哇大叫,说出的居然是: ——来了!之前被梅林带来的好吓妖精的银色人类又来啦!虽然只有眼睛变大了其他地方变得小了好几圈但是大家快跑哇! ——都怪梅林老是带奇奇怪怪的人类到阿瓦隆来! 肉眼看不见的某地,被责怪的某魔术师似为欲盖弥彰,发出了颇为刻意的咳嗽声。 埃利克什么都没听到。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极为高傲,且意志坚定,不会为他人所动摇的冷酷男人。 但是——刚一露脸就把一群纯洁无瑕小妖精吓到翻滚逃窜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面上绷紧的神情微不可见地出现了一丝裂缝,虽然很快就合拢了。 他不在意。 他一点也不在意。 “……” 都说根本完全一点也不在意了啊混账! 坚决不承认自己略微受到了点点打击的男人赶在被揭穿,开始恼羞成怒之前,将头一甩。 他趾高气昂……不对,冷酷霸道地抛下间接由自己造成的一地狼藉,径直顺应直觉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走。 埃利克步伐不停,气势冲天,这下就没空去在意会不会踩到无辜花花的问题了。 ——如果不知道的话,真有可能会让人误会他是杀进来砸场子的。 多出了妖精这类传说生物的花海,还是完全走不到尽头的浩荡无边。 他漫无目的地随便行走,一路上再没遇到人间不曾有的生命,倒是莫名有点冷清。 果然没有找到尽头。 经过的地方,看到了浸了水的低洼,应当是沼泽地的些许延续。 还看到了一座耸立在远方的高塔,塔顶与最上方的光亮重叠到了一起,以至于视野有些模糊。 看不清其全貌,只能浅浅望见在塔身外凭空盘旋的不明碎片,在阳光之下反射出亮眼的紫光。 只是有点奇特的建筑而已,还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来观望。 埃利克还在往前。 无可否认,看似他是在这里毫无目标地乱走,心情也应当没有太多起伏,可是实际上…… 果然,有那么些许“不爽”。 说不出是什么地方惹到他不快——可能根本就没有确切的目标,而是囊括了这整个空间。 就是这片花海所代表的意义,让明确意识到“自己的确来过这里”的少年心生不悦。 已经说过多少次了。 他向来不喜欢被所谓的“过去”所束缚。 只要一日还是现在的他——“埃利克”,他便会一日抗拒,坚持要把自己跟堪称黑历史的“自己”分开,单独而论。 所以,被明明自己没有记忆,但就是要残留下来时不时提醒一下让他烦躁的“情感”所缠绕,还无法让其消散。 这是他最为不喜,亦或说是厌恶的。 以前程度似乎还没有这么严重,原因可能是,找到的痕迹几乎全来自于他的脑海,无处可发泄,他只能在心里独自厌烦。 要说好像挺久之前在海底遇到的……那个据说是“他”弟子的惹人烦躁的法老王? 都变成冤魂不散的鬼了!不是人也看不见,不归入“能够直面”的行列。 而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 脸上几乎写明了“我认识你最讨厌的那个自己还很有渊源呢!只要你开口一问,过去的所有事情就都能知道了”的家伙,切切实实地出现在了面前。 好吧。 其实对方大概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对于他的“过去”采取的也是回避的态度。 埃利克仍是觉得烦躁之极。 以为自己释然了,不会再怎么纠结所谓的过往,可变化真的出现之时,他就会发现这样的想法极其天真。 因为,即使记忆能够遗忘,曾经遗留下的羁绊渊源也不可能当做不存在。 他不笨也不蠢,怎么可能想不到: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也是他必须要跨过的槛。 也可称之为“心结”。 因为,他,必须,接受: 只有那样,才能归于“完整”。 ——可是,变得“完整”,又有什么意义? 会被强塞进来一大堆不想接纳的孽缘,不想了解的因果,不想承担的责任。 他。 不会承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他的心中,真正排斥的不是代表自己“过去”的人事物。 他从不逃避现实,遭受再大的打击,再重的压力,再冷漠的苛责,都不会软弱半分! 可为什么。 面对那些会让常人痛苦万分的磨难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哪怕冰霜径直敲打在身,带来无边痛楚,也不会皱一丝眉。 唯独,在无法对外人言说的某个时刻。 少年竟然前所未有地产生了一丝“犹豫”。 ——已经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羁绊的他,如果找回了丢失的那绝大一部分。 ——他,还会是现在的他么? 那些柔软得让人每每想起都不禁暗自勾唇的感情,会融化男人坚不可摧的盔甲。 也会拴住他,让他迟迟无法迈开脚步。 …… …… 就在此时。 “哎——埃利克!” 一道欢快的、等候已久的声音,正从前方传来。 第133章 ——那是,埼玉的声音。 走了这么久, 找了这么久, 埃利克终于找到了他们。 花海的尽头仍在遥不可及之处, 但在大抵是中途的位置,出现了一小片独立的森林。 小树林被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的一圈水洼包围, 再外一层就是花的世界。 水洼里静静堆积的水格外清澈, 让人能够一眼看清在水底沉寂也不枯萎腐朽的花叶。 一方木舟停泊在对面, 被最近一棵树木的树影遮掩着,只随着微晃的水波一同轻荡。 从现场遗留下的痕迹看来, 至少有一两个人先他一步来到这里,乘坐小木舟划到了对面。 至于是谁,已经能够猜到了。 埃利克切了一声,不提自己听到好友声音声居然产生了久违的想念—— 没有的事! 那两个笨蛋好友肯定背着他在这里醉生梦死玩得不亦乐乎, 压根不需要想念或者担心。 嗯, 反正他表面上是这么想的,实际怎么想,就是不可透漏的另一件事儿了。 没有怎么犹豫, 只是略微地扫了一眼四周的大致情景,埃利克便抬步, 在下一刻到了对岸去。 他直接跨过了一般人都需要靠船才能渡过的水洼,让猛地受到重压的小舟一下子摇晃起来,船底掀起大片水花。 咯噔。 重量消失了,银发少年上了岸,进入了这一小片森林的范围。 不知是不是错觉, 埃利克莫名觉得,这里面要比外面安静得多。 头顶的树影重重,只有低头才能看见的小草依偎在脚边。掺杂纷飞光点的莹白光柱穿过树叶的缝隙,从上方各处倾斜漏出,烘托出无声的安宁。 树林便宛如一座结界,将静谧封锁在其中,打破宁静的行为在此显得尤为罪不可赦。 安静得连半点声响都仿佛不存在的地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如果不是听到了声音,他一定不会觉得埼玉和齐木楠雄在这里。 “埼玉?楠雄?” 略带疑惑地喊了两声,只有放大的回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刚还叫了他一声的家伙这么快就又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埃利克有点不高兴。 心理活动大概为“我这么担心你们你们居然一点也不积极”,这样显得只有他一个人在关心,一腔热血被冻结,实在是很让人生气。 (自认)很少关心人的冷酷少年心头不爽,自是很快就失去了耐心,没心思再在格外安静的树林里慢腾腾兜圈子。 无比精准地,他直接杀到了森林的最中心。 同时,还不忘中气十足地大喝两声: “人呢?都不知道再说句话吗!” “秃子!还有被秃子带笨了的呆子!!!” 话音一出,余音顿时绕梁三尺,响彻天际——假设有梁的话。 埃利克唰地拍开固执地挡在自己身前的一片碍事灌木,正欲用比暴风雪还要冰寒万分的表情,来直面把他遗忘到不知几百万里之外的朋友。 却不想。 “……” “……” “哇——呜呜哇哇咿呀呀!” “…………喂???” 噗通噗通,一连串落水声哗啦啦争先恐后地响起,其间还出现了很是似曾相识的惊叫…… “又来?够了没有啊?!” 从这不敢置信的声线里,埃利克的呆滞和恼怒简直显而易见。 他现在也没空掩饰了,是真的有点怀疑起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写明了“要吃人”这三个大字……不对,应该是“要吃妖精”才对。 这才多久,银发少年已经达成了吓跑妖精两次的惊人成就。 实在是太惊人了。 要知道,说凶的话他一直都这么凶,还故意想用冷漠隔绝他人,基本上就没有不凶的时候。 可实践证明,这么做的效果并不是特别好。 至少就是有一群笨蛋似的小鬼完全不受影响,被凶了被骂了也全然不在意。 更不要说,还有数量较少的另外一些人,把脾气如此不好的他当朋友,压根没有被他吓跑的可能性存在。 ——结果连人都吓不跑的埃利克,这就凶恶异常地吓跑了两波非人类。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碧绿色的湖泊。 没想到藏在花海里的树林的中心,还潜藏着碧波荡漾的小湖。 树林外围水泊的来源找到了。 不提湖水的清澈见底,伴随着惊叫只一瞬间,原本还坐在湖畔的好几道影子惊慌失措投入湖中。 唰啦啦飞溅的水花扬得老高,一股脑全部甩到了还留在湖边没有消失的人身上……和过分光滑的头顶上。 好巧不巧。 这个倒霉的家伙正是兴趣使然的英雄,名叫埼玉的男人。 电光火石之际,多日未曾相见的好友二人目光交触,宛如跨越了浩瀚如银河的空间…… “你刚刚说了秃子了是吧!一定说了……吧阿嚏!” “靠!消失这么久,你一张嘴就对我说这个?!没良心的秃子!” “啊好过分的矮子说了一遍就算了还说了第二遍——喂喂喂,我的计划明明只差一点点就成功了,都怪你啊!笨蛋埃利克!” 埃利克的额角顶起了气愤的十字:“说谁笨蛋呢!你才是笨到无可救药的笨蛋!” “你是!” “你才是!” “没你傻!” “你最傻!” ……以下省略无数条幼稚程度直逼小学生(甚至还能与幼稚园小朋友一较高下)的激烈争辩。 争辩持续了许久,大概是等到两人都吵得有点累了的时候。 埃利克使劲把眉毛上扬的弧度往下压,发言重新回到了挑剔锋利的风格:“懒得再跟幼稚的小鬼啰嗦……” “我们俩到底谁看起来更像小鬼啊?” “你刚才说了啥,什么计划?所以你闲着没事跑到这儿待着,到底打算干啥?” 埼玉:“我也不想这么闲好吗,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会……哦,哦哦,哦哦哦!!!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埃利克啊!我这么多天的辛苦全没了!” 兴趣使然的英雄回想起了会让他扼腕长叹的悲剧。 他惋惜,他悔恨,他悲从心来—— “……” 从一段充满血泪的讲述中,埃利克一脸无语地知道了,为什么埼玉和齐木楠雄会在这个叫做阿瓦隆的地方一待就是很久。 关键原因是在目前还没影子的齐木楠雄身上。 曾经,超能力者一意孤行修改了异世界的“设定”,虽然大获成功,但也付出了让自己缩水成婴儿、超能力也大幅度削弱的沉重代价。 埃利克和埼玉都以为,齐木楠雄看起来有点惨,不过,惨也应当惨不了多久,等时间长了,超能力者就会恢复过来。 是的,在这样的潜意识影响下,他们都没有对齐木楠雄的情况多问。 归根究底,仿若不关心一般的行为,全然是出于对朋友的绝对信任。 齐木楠雄可是能和世界最强的他们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人物。 不仅如此,他的超能力还尤其作弊,简直无所不能——嗯,有面无表情做杀手锏,心里想什么堪称滴水不漏。 这样两点下来,不怪另外两人都没能及时意识到变成婴儿的超能力者的隐晦不对劲。 事后,自己发觉自己身体所处的异样,超能力者才默默心想,他可能还是太得意忘形了。 这个地方到底不是他的世界。 随意地改变,还是将世界所巅峰的彻底改变,他所受到的阻碍、需要付出的代价,远比表面显示的更为巨大。 简而言之,超能力者因为这一次出于愤怒和激动的插手,险些栽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挺久,可他的力量非但没有恢复,还有反过来衰弱的趋势。 仿佛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被暗中抽取,用以填补扭转“规则”留下的巨大坑洞。 什么时候能填满? 不知道。 这样下去,他的力量会先恢复还是先枯竭? 有点难说。 齐木楠雄虽是及时意识到了,并且,有多方线索暗示,只要他把改掉的“设定”再一次扭转,让异世界恢复原样,他也可以跟着彻底恢复,安然无恙…… 但他就是装作没发现,不知道。 不管会有什么后果什么影响,反正就是不改,不变,不妥协。 如果把时间拖长,齐木楠雄受到的限制越来越多的那时候,就在他身边的另外两人应当是可以发现异常的。 可等到“那时候”,指不定情况已经糟糕成什么样子了。 ——这个隐藏的真相,实在是让人听了感到后怕。 “然后呢!” 埃利克的语气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变得着急了起来,双目变得尤其凌厉心中也是隐现悔意。 还好,没让他想歪或者自己吓自己,埼玉迅速地补完了后续。 “唔……说实话有点微妙的不爽,但我还是得承认,楠雄这件事,多亏了那个好像不是人类的白头发。” 坐在湖畔的大石头上,光头男人单手托着腮,努力让自己中肯起来。 他说:“我们当时不是想和那家伙单独讨论孩子的情感……啊呸,单独讨论一下嘛。结果没说到多少重点,就被他给绕进去了。” “他点明了楠雄的困境,我一听,当然吓得不行啊。接着就听他说,要想在不妥协的前提下保全自己,楠雄就只能到他所提到的某个地方去……咦,这地方叫啥来着,旮旯隆?” “……阿瓦隆。我只听过一次都能记住!” “好吧阿瓦隆,叫什么其实无所谓啦。”埼玉从善如流地纠正,然后继续说道:“反正就是,要楠雄到这个阿瓦隆来,泡进什么什么仙女的洗澡水里……” “洗澡水???” 埼玉(品出了有那么一点不对):“啊。” “还是说错了吧你。” “哦,应该。我想想,说的是——湖中仙女所在的那片湖水。” 难为他灵机一动地想起来了。 其实,换一个稍稍对异国传说有点了解的人在这里,听到这般多就差写明了剧本的关键词,老早就能猜到“阿瓦隆”的真谛。 就比如说齐木楠雄。 此时还沉在湖底的超能力者如果能立即醒来,听到两个笨蛋好友这番毫无知识储备的发言,一定会打破哑然无语的屏障,发出最是犀利的吐槽: ——都说出了阿瓦隆和湖中仙女,就差把亚瑟王这三个字写到你们眼睛里了,这都还猜不出来,好歹能不能给亚瑟王一点面子啊喂! ——你们,平时都不看书不看电视不玩游戏的吗?! 好的吧。 他们还真不知道。 埼玉的世界好像没有这个鼎鼎大名到涉及小说电视剧电影游戏等多方面的外国传说,而埃利克,最应该知道的他偏偏失忆了。 所以。 埼玉说出了信息含量颇大的关键词,埃利克也听到了。 但这两个人也就只停留在“听见了,记住了”这一层面。 埃利克:“说的就是这个湖?往湖里一泡,齐木小子就能原地复活了?” 埼玉:“理论上——嗯,听说是这样。那白头发是你以前认识的人,总不可能坑我们吧。” 埃利克张口,似是想说自己并不认识那个奇怪的白毛,坑或不坑还有待定论。 但他却突兀地停了。 原因无他。 原本重归平静的湖面似又忽然波动了一下,虽未惊起波纹,但在位于湖畔的两个人类的眼里,悄然地多出了几道略显瑟缩的身影。 迟疑,犹豫,果然十分瑟缩。 但不知道为什么。 先前被埃利克吓跑的妖精——现在该纠正了,她们实际上不是外面花海里最常见的妖精,而是生活在仙境阿瓦隆里的湖中仙女。 湖中仙女的外形也和人类相似,皆为纯洁美丽的年轻女子。 她们生性害羞胆小,一旦把她们惊吓到,再想让仙女们当众现身,可谓是极为困难的事。 可此时,被吓跑过一次的湖中仙女静悄悄地显露出身影。 虽然不再靠近,只是露出半截影子,所有仙女紧靠在一起,悬浮于湖面之上,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 埃利克微怔,下意识想要开口。 “&%¥,#¥%&*……” 意想不到的歌声,从湖的中心悠悠响起。 动人优美的音符如若能够化为实质,一定能弥漫向四周,乘风远去。 仙女们在对他们——亦或只是他一人——歌唱。 不知道让她们态度改变的原因,也不知道,这首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唱出的奇异歌谣内容为何。 可是,两人却呆住了。 尤其是埼玉。 他还没来得及向好友讲述,自己在这儿坐着等齐木楠雄的时候实在很无聊,磨了很长时间才跟警觉的仙女们讨好近乎,让她们愿意过来和自己打牌…… “埃……利克?” 埼玉怔怔地问了。 他的好友,似乎情况有点不太好…… 得是多么悲伤的、还没想起内容,仅仅是被勾动而出的与之相连的深沉情感,于心中弥漫的那一刻,便能让万年无雨的仙境沾染上冰霜和雨露。 埼玉没能直接去问。 问埃利克是不是——哭了什么的。 他决定不问。 不管是真的,还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嗯。 ——我看错了。 第134章 “以前被梅林带到阿瓦隆里的那个好吓妖精的人类,又到阿瓦隆来啦!” 这个堪称震撼的消息只花费了短暂时间, 就传遍了整个阿瓦隆, 全仙境的妖精仙女都知道了。 毫无疑问, 这必然是能让始终祥和宁静的仙境热闹好一阵的大新闻。 阿瓦隆存在的具体时间不明,内部也没有“时间流逝”这个概念。 但可以确定的是, 无法数清的这段尤为漫长的年岁里, 来到阿瓦隆的人类——货真价实的那种——一共就只有三个。 三个中的两个, 还是最近才新添进来的数量。 在此之前,至少几百上千年的时间, 都不曾有外面的生命涉足于此。 本来阿瓦隆就是传说中的仙境,充满梦幻的理想乡。现世之人只可能听说过它的名,但却无缘探寻。 ——除非有特定的“使者”现身,愿意将对理想乡心生向往的人类引入仙境。 “是呀, 除了这一次, 印象最深的就是好久好久以前的那一次呀。” 某个记性不错的妖精便这么说道。 “梅林最喜欢做这种事情了,每次都是他,把奇奇怪怪的人类往阿瓦隆里带。” “这次还算好了, 头顶光秃秃的人类看起来很好玩儿,个头小点儿的人类还在湖底睡觉, 长得还挺可爱……” “还记得吗?原来大家都还记得‘上一次’?” 藏身在花丛里,妖精们缩起翅膀私下嘀嘀咕咕。 只要阿瓦隆还存在,就能永生的它们肯定忘不了,“上一个”将家园的安静打破的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实在是太有存在感了。 不仅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踏入阿瓦隆的人类。嗯, 也跟他是被梅林带进来的没有太大的关系。 在梅林领着他进来之前,那人就已经靠自己,硬生生地闯进至少有十层阻碍的阿瓦隆。 银发过腰的男人有一双仿若覆盖满寒冰的金眸,虽与太阳的颜色相近,但一点也没有温暖的感觉。 他一来就吓跑了胆小的妖精无数,大家全都躲到了一边儿,惊恐无比地偷看他打……呃,不对? 是个妖精都惊呆了。 它们从没见过如此凶神恶煞的人类(好吧,见过的人类其实就这一个),还以为凶巴巴的人类要在阿瓦隆里大杀四方。 结果,事实与想象完全想法。 人类是来寻求帮助的。 凶残冰冷只是表象,不过,骨子里就写满了高傲和自尊的这个人类居然把态度放得很低。 提出请求时,无论是真诚恳切,还是不经意流露出的悲伤,全都发自内心。 如果是表演出来的虚假感情,哪怕掩饰得极好,它们这些本质纯洁的精灵都能立即察觉。 所以,人类不是演的也不是装的,他是真的被逼得无可奈何,才会以不礼貌地方式强行闯入进来,为此,也陈恳地道歉了。 他是听闻了外界的传说,想用仙境的力量,救下他的同伴:一只快要老死的鹰。 那只鹰似乎陪伴了他很久很久。 本应只有百年寿命的人类丝毫不见老,面容依旧年轻俊美,只有眉宇间浮现出了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沉重愁绪。 而血统不一般、似是流有神的血脉的鹰,勉强活过了一百多年,已然羽毛稀松,爪喙迟钝快要脱落,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生老病死本是万事万物都要遵守的规律,如果非要强行挽留,只会显得一定要强求的人类执迷不悟。 然而。 只要能够了解到来龙去脉,不明所以的外人就不会这么想他了。 总而言之——人类想让他的鹰变成精灵,以此可以长久地陪伴他。 他的目的姑且算是达成了,但仙后却提出,鹰蜕变成精灵的过程并不短暂,在此期间他本人不能留在这里,只有找到“使者”,被使者自愿引领进来,才能在阿瓦隆中正式逗留。 于是,人类又离开了。 等他之后再回来,旁边就多了妖精仙女们最熟悉不过的那道影子。 梅林,流着人类血脉的混血半梦魇,从他还是只小梦魇的时候,就在阿瓦隆里打转,时不时跟漂亮的仙女姐姐们搭讪。 但又因为比起仙女姐姐更喜欢人类小姐姐,他老早以前就跑去了人间—— “咳咳!这些黑历史好像没有进一步拓展的必要吧!” 也是,反正全阿瓦隆都知道梅林的本性了。 所以有些意外。 以前说自己要去人间做至关重要的大事脱不了身的梅林,居然暂且搁置了他的事情,真的把人类领进来了。 而且,单纯的小精灵们形容不出来——但隐约感觉得出来。 梅林有点怪怪的。 回了阿瓦隆,除了最开始的必要解释,他就没有离开那个人类半步。 梦魇紫莹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同一个地方,拍着胸脯表示人类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他一定义不容辞,热情出力…… ——然后殷勤的话还没说完,梦魇就被转化成精灵的黑鹰俯冲伸爪,把他毛茸茸的白色长发抓得乱成一团,好险没抓到脸。 梦魇和鹰在阿瓦隆里至少明里暗里大战了三百回,白色毛毛和钢刀一样的黑羽毛满天飞,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无辜的花花草草。 不知道他们开不开心,反正躲在一边儿的妖精们看得挺开心的就是了。 人类理应出来管管,但很可惜,他那时候很忙,也就不知道那两个家伙背着自己互相敌视。 他在湖边……嗯,不知怎么跟湖中仙女学起了唱歌。 唱歌这种事情,对人高马大的人类好像相当不搭。 人类自己也觉得很勉强,如果不是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他早就撂摊子不干了。 关于具体情况,妖精们是事后才从充当临时老师的湖中仙女们口中打探到的。 那个凶巴巴的人类,其实一点也不凶,内心比花海里沐浴了万千阳光的花瓣都要柔软。 好像是因为,他答应了一个纯属异想天开的小姑娘,送她的生日礼物,就是要给她唱情歌。 妖精们:“噫!” 背景应是梦魇幽怨到眼冒紫光的脸。 一成不变的仙境里难得出现了疑似八卦的气息,纵使纯洁可爱的精灵们压根没听说过“八卦”这个词,但它们显然可以自行领悟。 风从花海表面拂过,窸窣的声响从近处传向远方,其中不乏好奇的叽叽咕咕。 就这么一件事儿,它们可以饶有兴趣地讨论上几百年。 譬如梅林是不是变了性子不喜欢女孩子了?那个凶巴巴的人类后来怎么样了,他的鹰还和他在一起吗? 哦对了,那首歌,他到底有没有学会呀? 这些疑惑本来只能好奇,是得不到答案的。 可是—— 人类离开以后,梅林没隔多久就回来了。 回来还是不说话,甚至破天荒地显得失魂落魄,径直把自己关进了尽头之塔,在那里面锁了很久很久才出来。 阿瓦隆内的生灵们没想到,它们还能有再看到多年前那个人类的一天。 作为人类,他真是太神奇了。 过去这么久了还活着,不但没有变老,还反而——变,变得更年轻了? 好好的大个子,居然一朝缩水,变成了只有眼睛够大的小矮子! 妖精们很震惊,如果不是胆子还是那么小,它们都想围上来戳戳小矮子的脸蛋,看那是真是假了。 被吓跑后又后知后觉认出来人的湖中仙女们也很震惊,彼此商量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现身询问。 ——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 ——当初你学会的那首歌,有让那个女孩子心满意足吗? “……” ——啊,是这样啊……人间应该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你的身上,肯定也发生了无数的事。 发现人类已经不记得她们了,甚至连曾经为了某个重要的人学会的歌也忘记了,湖中仙女莫名有些伤感。 她们围在一起,唱起了那首被遗忘了的歌谣。 如果还会有奇迹,歌声定能将不曾完全消失的记忆勾连而起。 ——不仅是记忆,你还失去了那个重要的人吗? 一个湖中仙女说。 ——真悲伤,真是一件再遗憾不过的事…… 又有声音轻轻地出现。 ——没关系,没关系。 ——在湖底沉睡的孩子,是你又一个重要的人是吗?快,我们快让他醒来。 ……哗啦啦! 平静湖水忽然涌动,沸腾般的气泡自下而上地浮起,预示着不同一般的异象即将出现。 湖畔的埼玉先注意到这一点。 忍住抬手在银发少年眼前使劲晃晃的冲动,他疑惑,思索,忽地恍然——哦!!! “楠雄……要活了!” 果不其然,湖水“沸腾”到一定程度,终于抵达了临界点。 水花尽情地溅开,仿佛给空气蒙上了一层湿润朦胧的外壳。 而在此之中,眼熟到烙印于心的粉发少年显现而出。 “——我根本就没死好吗!真是的。” 开口就是吐槽,看来的确是齐木楠雄本人没有错。 一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甚至还因为神奇湖水加成浑身pikapika的超能力者突然闪亮登场。 齐木楠雄…… 嗯,这么说吧。 他没有时间对自己阴差阳错得来的奇遇发表感慨或意见。 第一眼看到的是表情诡异的埼玉,第二眼看到的,当然是埼玉旁边表情比前者还要—— 齐木楠雄:“嗯???” 情况有点不对劲。 现在是当事人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了,发现自己的【】被他们看到了,一定会恼羞成怒无理取闹…… 麻烦得要死!必须警觉! 超能力者如此告诉自己。 事态紧急,来不及选择其他措施。 于是,电光火石之间。 机智至极的超能力者做了一件事: “唰啦啦!” 这次就不是水花飞溅的声响了,而是被超能力掀起的一大片湖水,精准无误地——冲着还在发呆的银发少年劈头砸下。 淋得相当彻底。 保证埃利克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看不出什么时候【】了或者到底有没有【】。 猝不及防的落汤鸡:“……” 顿时回神,发现自己变成落汤鸡的愤怒的落汤鸡:“…………” “齐·木·楠·雄?!!” ——也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了呢。 为朋友费尽苦心的某些人却是感到欣慰,同时也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不用谢。” “嗯嗯,应该的!” “……谁要谢你们啊!可恶,你们两个——史无前例大·笨·蛋!!!!!” 第135章 曾经何时,有一个不属于此的男人, 为了自己视若亲人的重要存在来到隔绝于世的理想之乡。 时光兜转数千年, 又是同一个人。 他, 仍是为了自己重要的存在来到这里…… “谁说我是来找你们的?开玩笑,你们就算在外面玩得忘乎所以不想回去, 也完全不关我的事好么!” 好吧, 虽然转了一圈回来以后, 昔日高帅冷淡的男人不仅变得又矮又萌还变得别扭了十倍—— “好啦好啦,不是来找我们的, 你是来看风景的对吧。咦?话说回来,这里的风景的确很好看哎,等下找个地方野营如何?” “这话听得我非常不爽,你们俩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给我等等, 莫名其妙看什么风景啊!” 在不爽的同时提出这个疑问, 显然是理所应当的。 齐木楠雄刚从湖里出来,不仅从婴儿变回了本体初中生,还精神得像是在外打了高光——他把水全甩在了埃利克身上, 当然显得神清气爽了! 埃利克超不高兴。 可是,他不高兴……好像也改变不了其他两个人兴致高涨的事实。 齐木楠雄:“野营, 一开始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野营么?” 埼玉:“是啊是啊,谁谁谁在出发的时候就说了我们要一起去野营——啊咧,居然是我说的吗?” “好的谁说的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大家愉快野营的目的达成的过程!” 埃利克:“……” 对于这完全是强行搭上联系的借口, 他居然没法反驳。 问,原因是什么? 因为不管怎么说,只要看到面前这两个人好好地站在这里,他的心里就不禁温暖,继而便会感到格外高兴——哼!难道以为他会这么说吗! 当然!不可能了!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你也一起来吧——” “……搞什么呢,逻辑都没理顺就不讲道理来拽我!” 久别重逢的秃子不知怎么特别积极,被水泡了几个月的呆子也疑似脑袋进了水,居然对小学生式的春游野营产生了奇妙的兴趣,一点也不抗拒。 等焕然一新的超能力者对着重归平静的湖水深鞠一躬,无比认真地道完了谢。 不由分说,他们俩直接把埃利克拽走了。 原地只留下少年颇带气急败坏的尾音:“你们真是够了哦!” 一颗遗留的水珠从湖畔的某片垂叶的边缘滑下,滴落在澄澈如镜的湖面中央,让涟漪再度以一点为中心,翠绿波浪般层层扩散。 先前隐去身形的湖中仙女们出现在了涟漪之中。 她们的影子浅而朦胧,只在碎影中抬首,默默凝望着那三人步步远去、逐渐消失的背影。 不知名、不明内容的歌声又悠悠地响起了。 动人的音符被森林围绕其中,只余下袅袅余音隐约回荡在天地之间。 埼玉和齐木楠雄虽然来阿瓦隆已经有了好几个月,但时间全都耗在了湖边,他们并没有在这儿怎么逛过,连花海都没仔细瞅上几眼。 这下好了,最强(相声)三人组全部到齐,某某某和某某某某身上的隐患在这样那样之后也基本上退散了! “嗯,就是为了庆祝这个大好消息,我们才需要在风景优美的好地方野营!” “我说,这明显是你现想的理由吧?” “唔唔唔,说起野营就不能忘记野营必需品。花有了,这儿到处就是,剩下的就是——” 需要餐布、食物、装食物的小篮子、餐具……以及,活跃在四周、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放低音量的小孩子若干。 “你们去看过樱花么?春天,公园里的樱花树下,尽是人来人往野营的盛景,人多得都没处下脚。” 某自称很有经验的男人说得头头是道。 于是,就以这个为由头,野营的队伍顿时扩大,伊莎贝拉和才从梦境里苏醒的那些小朋友也加入了进来。 埃利克的身边,起初只有一左一右两个人。 但,就在他被强按着坐下的那一刻。 噌噌——围在身边的人从二变成了四。 再一晃眼。 唰唰——拧着眉坐在花丛里的埃利克再一看,身边多出的人影,就不只是一两个三四个的问题。 而是多出了很是震撼的一大群。 埃利克:“…………” 不要怀疑,他还是那个【非常不喜欢】小孩子的他。 仙境里的空气再清新,此时此刻,落到身体隐约有点僵硬的少年这里,都显得多了好几分压抑。 天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张餐布——哦,是万能的超能力者用满地都是的花花变出来的——的好友还在那里说风凉话: “埃利克,放轻松啦,这么开心的时候,没必要这么紧张的嘛。” “……” “还是说,你其实是不适应,有点害——” “胡——说什么,正常人都不会像你们这样自说自话地放松起来好么!” 埃利克一下子把被风吹到他身上的花瓣拍掉了,自顾自嗖地站起。 他这一动,动静本来没有多大,可因为存在感着实强大,一下子就吸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盯—— 除此之外,还有似带望眼欲穿的沉默。 埃利克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毛:“……” 这算什么? 明明是现场仅有的思绪清晰理智在线的人的他,只是不想参与这种幼稚行为而已,就莫名陷入了好像一走就会破坏气氛的泥沼之中…… 哼。 别人开不开心,想不想轻松玩乐,关他什么事。 他做出的决定死也不悔改,这次也不例外。 脚仍是傲气十足地迈了出去,少年的银发在半空中甩出酷极了的弧度,他本人当然更加冷酷。 听这句话就能体会到了: “我。” “去找点酒来!” ——都要在这儿傻坐着看花了,喝点酒不是正好的事儿吗!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不对,不是这句。 “这个除了花和妖精什么都没有地方,埃利克你要去哪里找酒啊!” 应该是这句才对。 可埼玉喊出来的声音到底只能悠悠飘远,起不到阻止银发少年离去的作用。 在传开之前,埃利克就已经消失了。 他要在不可能有酒存在的地方,找出能让他喜欢的酒。 ——这才是欲盖弥彰的借口,对吧? “哟。” 不提发出这个轻声的对象是否领悟到了以上的真意,总之,他对银发少年的出现似是早有预料,从神情之中便透露着纯粹的欢喜。 “是来接着教训我的吗?提前想到了,不知道再来道歉的话来不来得及……” “对,是来教训你的。” 埃利克道。 他抬眼,看向面对着莹白巨塔站立着的那个白发“少年”,心里却是闪过了很不合时宜的念头,是在揣测,这家伙到底在这儿呆站了多久。 不过。 是单纯地随便站站,还是对着那座塔心事重重地深思,都跟他没有关系。 对,他是来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情,过来接着教训这莫名其妙的白毛的。 目的和用意都非常简答明了,绝不拖泥带水。 “看到你,我果然发自内心地喜欢不起来。” “嗯,有心理准备了。”梦魇说,能捕获到不知是真是假的伤感:“毕竟,我做了许多过分到不敢说出来的事情啊。” “你给我的印象,就是飘忽得让人很想抓住狠揍一顿,笑得还假惺惺,像是戴着一张面具,把真面目藏得严严实实,根本不想让别人看到。” “居然被精准无比地全部看穿了……” “搞出来的这些事也是,搞不清楚你是站在哪一边的,掺和进来又想做什么,怎么不直接把可疑两个字写在脸上?” “这个,难度有点高呀。不管是写字,还是改变行事风格什么的……以上的指控都尽数收到,我个人全然不予反驳——咦,所以呢,然后呢?” 心情沉重、还是越听越沉地听到这里,梦魇迟迟都没等到心中以为的“教训”。 没有被提起来扔出老远,也没被揍没有变成冰雕,这,实在是…… 有点,谜一样的失落又惊疑? 而埃利克并没有直接解释。 他语气不明:“听清楚了?” “啊,听清楚了。” “行。”在此停顿,银发少年略微闭眼,再抬起眼睑时,金眸中似是闪动中奇异的辉芒。 “啰嗦这么多,我想让你明确的是——我对你的态度就是这样,接下来说什么,都不会影响这一个绝对前提。知道了吗!” 梦魇被最后突然加重的强调镇住,顿时肃穆:“哦!” 于是,银发少年双手环胸,眉头紧锁,神色隐现嫌弃。 他眉宇间的纹路从开始就没舒展过,可见单独跑到这里,突破重重内心阻碍发表这些言论,对他来说着实很不容易。 是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给我做好觉悟!” “埃……你……我,做好觉悟了?!” “哼,那就听好了!” “嗯!” 到了这一步,只要是真男人,就绝不会临时反悔收回言论。 因此。 银发少年锐利的双目直视前方,视线灼灼,宛如附加了能够焚烧一切的热量。 在这一刻,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落入听者耳中,却响亮如惊雷炸开: “虽然我很不喜欢你这个花里胡哨还莫名其妙的家伙,但是,你——” “你救下了那些无辜的孩子,将那个少女的灵魂引领至正确的地方。你,还帮助了我重要的友人。” 说着。 “……” 有了一点并不重要、也不需要关注的停顿。 少年轻吐出一口气。 他不把目光移开,而是执拗地看过去。 只针对这一件事,必然要将自己的高傲搁置在一边。 “谢谢你。” …… …… “不用……谢?” “哦那就这样吧。” 突然被感谢的梦魇正在恍然若梦的呆滞中,尚且没能反应过来。 一鼓作气说完自己必须要说的话的少年已然大舒一口气,感觉胸口堵得慌的感觉顿时消散。 他心头舒畅了,也不欠什么了,自然可以浑身轻松地回去,把还是很讨厌的梦魇丢到—— “…………埃利克,谢谢你的‘感谢’,我真的没想到……” 梦魇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既然你不想提及从前,我也不想让你想起以前那些糟糕的事情。” “就当做初次见面。” 噗通,噗通。 隐蔽而奇怪的心跳声。 “我,能不能。” “以和现在的你十分贴近的想象,向你——” “——不管是求婚还是交往爸爸妈妈都不允许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 埃利克:“……” “都滚吧你们!” 第136章 现在终于可以直接点明了。 忽然出现帮助了他们诸多的神秘人物,其真身为非人类的半梦魇。 鉴于花之魔术师的名号在压根不知道亚瑟王传说的某些人这里存在感为零, 也就不需要多费口舌来介绍这个身份的含义了。 反正某某和某某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震惊, 说再多都是白说。 梦魇兼花之魔术师的真名是梅林, 在外这个名字可谓是鼎鼎大名。 鉴于梅林跟埃利克的过去埃【】似乎有着三言两语说不清的孽缘纠葛,时间跨度足有几千年, 由此可知他至少也是活了几千年的梦魇了。 ——就约等于能够永生的特点而言, 他跟曾经的埃利克是一样的。 然而, 有几千岁高龄的梦魇此时居然也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跟死后复活才缩水的埃利克达成高度一致。 据梅林自己所说, 会变成这样纯属巧合,肯定不是刻意而为。 因为他在挺早之前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问题,出于自身的原因不方便露面,就在暗处不着痕迹地帮忙。 给伊莎贝拉做心灵导师, 尽量处理被带走当饲料的人类孩子的危机, 四处奔波还全靠徒步走,每天都很繁忙充实累得要死。 然后,还因为不可能把那么多人类小孩子全都塞进阿瓦隆, 阿瓦隆与人间之间的“夹缝”也要他来暂时维持。 先让前一批孩子做一场梦,洗刷掉遗留在心里的可怕回忆, 就马不停蹄地再换下一批…… 啊。 没有过劳死真是一个奇迹! 总而言之,勤劳而忧伤的花之魔术师这段时间非常地忙碌,魔力严重损耗。 有以上的客观背景,这才导致他保持不住外形,必须缩水一大截才能勉强维持下去这样子…… “嗯没错, 就是这样啦,我只是在默默地守护人类而已。变小才能显得和现在的埃利克更搭什么的私心,完全不存在——” “我劝你还是死心比较好。” 一道严肃之极的声音突然出现,即使来自于十几岁的初中生,也仍旧凸显得出成熟得远超大人的不容置喙。 “埃利克有句话说得非常对,你就是一个可疑人士,汹涌澎湃的私心都快涌到脸上来了,幼稚园的小朋友都不会相信你好么。” 可疑人士:“等等等等,虽然我没有先露面做个自我介绍再做事儿,为了方便只在你们的梦里出现,一不小心兴致来了,讲故事的时间稍微有那么一点长……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呵,伪装成天真可爱小朋友的成年人的伎俩——同样是成年男人的我已经看穿了!” 莫名其妙出现的“老母亲”一提到这件事,情绪就十分激动。 哦,关于为什么埼玉是老母亲而不是老父亲的问题,他之前就跟也很义愤填膺的齐木楠雄协商过了,自己退让一步,老母亲就老母亲吧。 反正,担心“不懂事”的好友被奇怪的家伙拐偏的愤怒、担忧、护短之心,他们俩都是共通的。 “小学生不能谈恋爱,死心吧!” “恋爱什么的都是异端啊异端,我活了二十几年,没有女朋友也过得很开心啊。” “不对,只要埃利克还矮着一天,就一天不能谈恋爱!” 叽叽咕咕,呜里哇啦—— 这么喋喋不休地争执下去,某个早已火冒三丈的当事人也就再也忍不下去,青筋暴起: “烦不烦啊你们!谁要谈——哈?想找揍吗,我要把你们头往下栽进地里!” 恼怒。 距离埃利克被由三个无聊人士构成的混乱气死,就只差一口气。 好险好险,气量与(缩水前的)身高一样雄伟的男人到底稳住了,没有把他们挨个头朝下扎进泥土里种着。 他现在没功夫搭理他们。 看起来,孤儿院事件像是已经结束了。 被送走的孩子们实际上都被一个多管闲事的魔术师救下,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虽然魔术师没有寸步不离地照看他们的近况,但在繁忙中抽空偶尔去看一眼,还是能够确定他们离开阴谋后的生活,是幸福而平稳的。 唔,怎么看都会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但是…… 真的已经是“结局”了吗? 不管别人怎么想。 反正埃利克不这么认为。 哪怕其他人都来跟他讲道理,“现实”就是这样,即使把所有涉及其中还不以为然的恶人尽数抹消,人类本性之恶也不可能就此断绝。 偏执的、粗暴的行为改变不了什么,还有很大可能会引发反效果,将许多无辜的人也牵扯进来。 这显然得不偿失,不仅不会让事态往好的方面发展,还会让恶业滋生。 ——要讲的道理大抵就是这些。 他是懂的。 跟旁人是否说得明白没有多大关系,埃利克又不傻,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很麻烦,不能深究,那些潜藏在人性深处中的罪恶不是能够斩草除根的,让人愤怒的混账家伙也不是能够由他赶尽杀绝的。 跟他人猜想的头脑简单不顾后果完全不同,真相是,埃利克非常清楚。 只不过是—— 他【不乐意】。 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制造出让人发指的恶事的恶人。 他们兴许会觉得自己无辜,不过是找到了合适的宠物兼武器,付出牺牲(饲料),也不过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而已。 其中,更有甚者认为,自己还属于不知情者的范围。 “饲料”是活生生的人类这种事,说成以为是扮演,他们实际不知情,好像也说得过去。 同在一个圈子的其他人在做什么,他们也只是在跟着做,怎么就被算作“恶人”了呢? “理由”可以说上许多许多,附加慌张迟疑和愤慨万千。 的确,这里面的所有人不能一概而论,程度有轻有重。 只针对这一点,埃利克似乎被说服了,承认存在程度轻缓的问题。 但。 ——这跟他发自内心厌烦“恶”的存在,一心想要将之拔除,有任何影响么? 如果这个骨子里固执无比的男人能够那么容易被说服,他就不是【埃利克】了。 “这可是一条摆明了没有出口的死路啊。” “没错。” “即使你能让冰雪降临,让万物在彻骨寒冷中迎来重生……只要还在这里,冰层之下还是被凝固的那片土地,没入泥土的血腥也还是洗刷不了。” “哼,那又如何?” 真是倨傲极了的反问啊。 不过,这也正是他——连神都不惧于反抗的那个男人理所应当的表现。 “看来已经决定了呢,打算从绝不可能中强行创造出‘可能’来,简单粗暴又不讲道理,任性的等级也直接点满,真不愧是你。” 一个深知他秉性的友人刚这么说完,另一个也用着颇为无奈的语气开口: “好吧,既然猜到你要干真正惊天动地的事情了,我们总不能装作不知道——所以,要怎么做?” 看,这才多久,就分外自觉地做好要“同流合污”的准备了。 没有办法。 谁让非要做不可能之事,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个男人是怪人,他的朋友也都是怪人。 “怎么做啊……” 被这么问到了。 要说具体措施一点也没想好,那指不定会被怎么嘲笑。 还没有离开繁华盛开的仙境,微风吹来,他们置身的花海再一次荡起层层鲜亮柔美的波涛。 埃利克便在此间,抬眼,望向仿若无边无际的远方。 “想好了。” “稍微扫一下尾,这里就留给完全能够自己解决后续的人了。哦,那之后,还没有结束,要做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回到一切还没有开始的那个时候,把最让人讨厌的那些东西,板正过来——” …… …… “然后呢?不会到这里就结束了吧?” 少女疑惑的嗓音在树下响起。 少年手里的书页已然翻到了最后一页,显然暗示着读到这里,就不会再有后续。 这,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说的是写这个故事的人。 刚讲到得知了真相的勇者们决定对充满邪恶的世界发起反抗,明明是正精彩的地方,却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如何反抗的方法、过程、结果全都不说,仿佛就是故意卡在这里似的,着实让兴致高涨的读者生气。 少女也就因此生气了。 她十分期待勇者的冒险故事,通过这个故事,能让她对还不曾去过的“外面”产生相当多的憧憬渴望,因此格外想知道后续。 但是,她的青梅竹马,从书架上翻到这本书的少年却安慰她:“应该还有下册的,我们回去再找找吧,悄悄地找一找。” “为什么要悄悄找?” “因为……嗯……”少年的语气有些含糊,而且,少女一时也没听懂他的意思: “我们读到这本书的事情,可能还是不要让妈妈知道比较好。” “这样吗?为什么?” “不知道,我莫名其妙有这样的感觉……” “这也太奇怪了!” 少女的情绪还是没有消散。 也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生出一股郁气。 好似有什么声音在胸口里竭力地呼喊,又有不知名的冲动油然而生,驱使她丢开还坐在树下的少年,倒转身,向着远处跑去。 “伊莎贝拉——” 少年的声音只一瞬就被抛在了身后。 少女伊莎贝拉奔跑了起来。 她的黑色发辫在身后来回颠簸,雀跃飞扬。 她穿过了不知穿梭过多少次的草丛树林,仿佛早有目标,直直地来到了森林的尽头——那方早就见过了,好似不可能翻越的高大墙壁前方。 不可能翻阅是基于以往的认知,伊莎贝拉其实曾经想过,有一天要背着“妈妈”,悄悄地爬上高墙,看一看“外面”是什么模样。 以前她没有这么做,是因为没有强烈的渴望。 但她现在有了。 ——竭尽全力,不管跌倒多少次,都要拼命地往上攀爬。 ——她也确实做到了。 …… 看清了,墙外的世界。 前方是沟壑,根本根本根本无法跨越的漆黑深渊! 高墙是牢笼,将她,以及被困在其中的所有人,全都无情地…… …… “你在发什么呆呢?” “……” “真是的,长大后的你明明很机灵的啊。难道——哦,在害怕吗?” “…………?!!” 伊莎贝拉猛然回神,冷汗还挂在额角,鬓发全都湿透。 她不敢置信地——如遭雷劈一般地抬起瞳孔有些涣散的双眼,直直望向前方,也就是“绝对不可能跨越”的断崖对面。 那是代表着希望和自由的森林。 然而,就在那里。 一个银发少年……不对……还有他身旁的男人,和另一个粉色头发的少年…… 他们都在那里。 并且。 为首的银发少年凝望着她,金眸璀璨,本应不敢直视。 但很是奇妙。 十岁的少女伊莎贝拉,却从那双眼中,如获新生般得到了勇气的暖流。 “不就是只有这点儿宽的断崖么,跨过去不就行了。” 他说。 “还有,我们不是来了么。” 不是他们过去,而是—— 少女的手被结实有力地握住了。 与曾经,某个已经被改变了的平行世界的发展不同。 她变成了身形轻盈的飞鸟,在世界最强之人的帮助下,展开了双翼。 飞跃绝望的断崖,打破“不可能”的屏障。 这个世界的伊莎贝拉,以及全世界所有被囚禁饲养的“食用儿”,都得到了“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梦幻岛篇完。结局没有写明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留了想象空间~给没看懂的宝贝解释一下,最后埃利克他们是回到没被齐神改设定的原·梦幻岛世界去了 第二卷 复苏 第137章 “——好无聊啊。”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这道声音。 深沉,幽远, 夹杂绵长叹息, 透露出说话人看似平静却暗藏汹涌的心境。 是谁说的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 在这声音极为突兀地在房间内部出现,并且传荡开来之时。 宛如一个宣布“抗争”即将打响的信号。 “是呢。” “我也觉得, 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太少了。” “嗯, 我明明很喜欢安详平淡不惹人注意的生活, 但现在居然会感到无聊——所以,这都是你们的错吧。” “不是哦, 关我们什么事,嫌无聊的话你这个初中生就去做作业啊,能不能好好学习积极向上。” “作业早就在星期五晚上做完了的我拒绝,我也不需要努力学习好么。” 无聊气体顿时在屋内蔓延, 充斥在空气的每一个分子内部。 被该气体紧密包围的人们在不安, 在骚动。 他们用语言作为武器来回对战,活动的只有嘴皮,身体却像是被强力胶黏在了地上, 嘴上说得再多,四肢也纹丝不动。 在时间正好的午后, 安逸懒散地缩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任由自己被快要睡着的倦意侵蚀,是一件并不奇怪的事。 再加上,躺在这儿的这几个人,才费尽心力解决了堪称开天辟地般的惊人大事——虽然地点是与这里八竿子打不着的异世界——事后, 感到身心俱疲,想要好好放松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理智告诉我应该起来出门透气,顺便完成日常的锻炼任务,但我的身体——啊,不受控制!” “还有十五分钟,楼下就会响起让我们下楼吃晚饭的声音。在那之前……唔,就这样吧,我姑且配合你们一下,不动就不动。” 其中两人这么说着,给出的理由都很充分。 ……才怪。 总之,他们一边喊无聊,一边沉稳之极,绝不轻易挪动身体,可见意志之坚定。 这也导致了,就在此时: “你们俩。” 第三人,真正叫做“沉稳冷静”的嗓音凭空出现,如同一道利刃劈下,将无聊气体拦腰斩断。 “无聊就自己去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在这儿躺着……不,躺就算了。” “歪七扭八地黏在我身上不下来,是想干什么!!!” 愤怒冲散了无聊气体,现在就在房间内熊熊燃烧,气势好是惊人。 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惊变,只要看清楚房间内的真实情景,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地点是齐木楠雄的卧室。 更具体一些,是齐木楠雄的卧室地板。 在那里,一个银发少年盘腿而坐,两手胳膊也交叉着端在胸前。 他的神色紧绷之中更显冷峻,唇线紧抿。 眼睛本来也紧闭着,但,这时候却是倏地抬起了一边的眼帘。 少年银色的头顶……难道是气得热量爆棚,直接烧冒烟了?那上面出现了十分明显的白汽。 哦。 没有烧冒烟。 结果与之相反,那实际上是冷气。 他的背后有一坨人,脚前还是有一坨人。 超能力者初中生背靠着他,眼皮不抬地打着游戏,游戏机发出的音效噼噼啪啪叮叮咚,很是吵闹。 无所事事的英雄完全没有身为社会人士的主角,把自家(身材这么娇小的)好友的腿当成枕着,自己舒舒服服、四仰八叉地仰躺着看漫画。 就是这样的两个人。 一边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一边口口声声说着无聊。 最过分的是,他们就是要黏在真·无事可做的埃利克身上,就是不肯挪。 埃利克(凶):“快点让开!” 好友二人组(秒回):“我不。” 埃利克:“靠,黏黏糊糊的热死了!快给我起来!” 好友二人组:“就是因为天气热才不想起来的好吗!” 听,竟是如此理直气壮的语气—— 前面所略过的重要背景为:这个看起来安逸清净的午后,实际上是一个炎热夏天的午后。 卧室窗户紧闭,将室外滚烫到几乎凝为实质波纹的热流强硬地阻挡在外。 但即使如此,起到的降温效果其约等于零。 所以。 窗户的真正作用并不是这个。 它坚实地挺立着,不仅屏蔽热流,还将屋内的冷气——没错,就是冷气!——严防死守地堵死在房间内,尽可能不让冷气外泄。 在这么一个炎热到走在外面人都要热脱形的大夏天,难道还有比死守在家中,紧靠在冷气源头身边还要完美的选择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满脸无语的埃利克被损友们环绕着。 能力就是冰、可以不费电全靠人工地散发冷气、身体温度还比一般人低上好几度的世界最强的男人,在这个夏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你们难道不可以开空调吗?!” “虽然可以开但是空调的冷气总感觉没有你的纯粹——” “啥!” “还是纯天然的冷气比较舒适呢。不要问我为什么不用超能力制冷,问就是你比我方便。” “……” “哎,埃利克,能不能再加点冷气啊,感觉没有之前凉快了——难道是被你的火气给冲淡了?” “…………滚!” 人形制冷机勃然大怒,立时掀人而起。 埃利克受不了这两个家伙了。 埼玉就不说了,以前,齐木楠雄还没有彻底融入进来的时候,还是一个理智早熟的超能力者,对一切不合逻辑的人事物加以吐槽,遇到麻烦能不掺和绝不掺和。 但现在,超能力者经历了种种,似乎已经彻底放弃挣扎,自暴自弃地加入了笨蛋三人组(埃利克:“给我站住,三人?你说哪三个?”),变得放飞自我了起来。 埃利克很生气。 他决定把这俩笨蛋丢开,自己出去散心。 不过,大夏天—— 不说别人,埃利克自己就很不喜欢炎热,不管夏暖冬寒都坚决穿得严严实实,只是个人的癖好。 头顶的天空光亮亮一片,万里无云,只有散发庞大热量的光球高挂,投射下来的光线照在身上,还尤为毒辣。 一颗汗珠顺着少年的额角,不着痕迹地往下滚落。 埃利克白皙却没有表情的脸上,就这样多出了十分碍眼的水渍…… ——然后,没等它真正从少年的脸旁滚落下去,汗珠就变成了冰珠,咔嗒一声碎完了。 “……” “…………” “切!” 炎热不仅能消磨人的意志,还能让心平气和转变为心烦意燥,再往烦躁上浇上一桶油。 埃利克改变主意,烦躁地走人了。 由于他实际上也很无聊,无事可做,被这么一烦,就顺其自然地想起了某个世界的或许能让他不那么烦的小鬼们…… “……” “咦,怎么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埃利克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终于想起来了。 把孤儿院的小鬼丢给自己的小弟们照看,他忙了好一阵才回去,把孤儿院小鬼接到伊莎贝拉那里去。 因为之后还有更困难的事情要解决,埃利克都没跟小弟们多打一个正面,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后来事情解决了,他和好友们回到了齐木楠雄的家,刚好就在那儿悠闲地休息了起来。 这么一休息,又是好一阵儿时间过去了。 虽然两个世界时间流逝不同,小弟们那边应该还没过去太久…… 但是。 忘了就是忘了。 ——他当时走得太快,是不是顺口答应了他们什么? ——答应了什么来着?办完事情早点回去看他们?还是要给他们带礼物?小弟们上次说,他们马上就要考试了,希望他能在现场看到他们活跃的身影…… ——靠。 ——好像这两个条件,连着一起答应了啊! 这。 显然是夏日的酷暑让言出必诺的男人精神恍惚了。 剩下的不能再啰嗦。 身为大哥的埃利克暗骂一声,当即不再拖延,直奔回小弟们所在的英雄世界。 观看考试当然是来不及了,不过,可以去见他们一面。 哦,还有礼物什么的。 鉴于这一次是他的失误,姑且就纵容他们一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他都可以—— “……” 到了。 也见到人了。 但,不知为何。 大哥和小弟们久别重逢,气氛丝毫没有显得其乐融融。 大哥没有按时过来也没有带礼物什么的指责没有出现,对大哥的到来应有的喜悦也没有出现。 反而——透出死寂的肃穆。 “…………” 原因无他。 他们其实没有说什么,也就是在见面之时,埃利克想起了小弟们的考试,随口关心了一下考试结果……而已。 在埃利克的观念里,小弟们的水平虽然差了他天远,但想要通过那什么——临时英雄执照考试?肯定简单得不能更简单。 根本就没有考试失利的可能性! 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他正式收下的弟子,轰焦冻。 哼,小弟们的水平,他是知道的。 除非天塌了地裂了,否则,根本不可能有问…… “对不起,老师,我没有通过考试……” 埃利克:“……?” “那个啥,那个那个,埃利克大哥你别生气!一定!务必!要冷静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一定是失误——轰君和爆豪同学都没有通过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唔唔唔?!!” “说漏嘴了啊你一下子把他俩都没过关的事情全暴露了啊啊啊——” 埃利克:“?” 咔擦。 咔擦,咔擦。 疑似寒冰碎裂的惊人声响,但也可能源于某位大哥拳头捏紧。 “大、大哥!” “冷、冷静啊呜哇啊啊!” 这些呜呜哇哇的噪音吵得死人,但落入大哥耳里,仿若浑然不觉。 大哥只说了一句话:“行吧,你们俩。” “跟我过来……去特训!!!” 于是。 让埃利克大哥面上无光的轰焦冻和爆豪胜己,就这样被愤怒的大哥提拎走了。 a班众人:“…………” “轰/轰君/爆豪同学/咔酱……” “我们,会永远地记住你们的!” 第138章 距离爆豪胜己生气得爆炸,还有1.6895秒。 他对那个名叫埃利克的——明明只有那么点儿大却厉害到让任何人都望尘莫及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的——矮子, 一直以来都很有意见。 不要说什么“不是已经服气了吗?”“都和大家一起集体行动啦, 好歹也坦率一点啊”之类的废话。 说他认输了? (“不, 只是说你服气不是认输……”) 想死吗?啊?嗯?嗯??!!! (“爆豪,我突然觉得你也很别扭了……”) “吼!!!” 发出的怒吼声震耳欲聋, 仿佛能让天空和地面都跟着震动一下, 也很有喷出火来的可能性。 雄英高中英雄科一年a班爆豪胜己, 就是这样一个“爆”的程度远远超过“娇”,“娇”起来的方式还异于常人的神奇少年。 不奇怪该少年此时为何会如此暴躁, 不仅全身乱动挣扎不停,拳头捏紧,额角全是青筋。 此时此刻,他正被一根冰锥扎穿衣领, 牢牢地钉在墙壁上, 脚离地足有半米远。 “混账!等我下来了——一定要把你炸飞!” 绝对不说“把我放下来”,那样显得太弱了,就算实际上他下不来, 爆豪胜己也要靠自己张牙舞爪地发表威胁言论。 嗯,就是这么凶。 和他挂在一起(就在一边儿)的另一个人却和他形成鲜明对比, 神色平静,沉稳自然,仿佛在对人说:钉着就钉着吧,脚悬空也没什么不好。 他似是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沉默沉默着——默默地观察了一阵, 还有时间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班上同学做出最中肯不过的点评。 幸好性格火爆的同班同学正在针对某个“矮子”的气头上,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不然他们乘坐的这艘船,肯定得在大海中央爆炸。 没错。 这个尤其安然自得的当事人,自然就是轰焦冻。 前面所提到的地点也完全没错。 如今的他们在海上。 准确地说,是待在一艘正在乘风破浪的大船上。 海风呼啸着冲撞着船身,竖起的船帆被哗啦啦吹鼓到最满,有些难以分辨方向的地方,隐隐在嘎吱作响。 看来,船有点破。 只是风大了些就已经是这样了,如果遭遇暴风雨,指不定什么时候散架…… “话说,快要散架了吧?” “啥!!!” “我好像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混蛋埃利克!!!” “爆豪,你吼得太大声了,能不能……算了,我已经确定了。” 果然如他所说。 处于危机之中仍能维持住淡然表情的少年轰焦冻,和脾气爆的爆豪同学不同,他已经习惯了被埃利克老师欺压了。 所以,他才能在挂在墙上摇来晃去快把人晃昏了的这段时间里,冷静且精准地确定了周遭环境。 “老师,船好像晃得越来越厉害了。” “晃就晃呗。” “老师,甲板破了一个洞。” “哦,堵一堵就行了。” “老师,堵上了一个,现在甲板上的洞变成了三个、四个——” “你们自己解决一下!” “这……” 迷之沉默持续了一小会儿,就被骤然而起的轰鸣声强势压过。 不知道向来靠谱的轰君这时是什么心情,但猜测一下,他一定很无奈。 他的老师,神出鬼没的埃利克,这一次又把他和大概有点无辜的爆豪胜己拎到异世界来了。 轰焦冻对去异世界没有意见,血气方刚的少年人骨子里还是有点冒险精神的。 如果是去异世界磨练,让自己变得更强,那就更没有问题了。 临时执照考试失利,对优等生二人组的打击本来就有些大,想来埃利克也是因此才会这么生气,要给他们来一场单独的特训。 嗯…… 单独的,别出心裁的,有所计划的……特训? 好歹是“老师”。 拥有这个身份的少年实力如此强大,完全有资本让人相信,他睿智又机敏,肯定在把考试出局的笨蛋小弟提拎到异世界来之前,心里就有了基本的训练计划。 也就是说,埃利克他心中一定早有想法。 绝不会是突发奇想,什么计划都没有,就把他们扔到这儿来,现在才现想—— 爆豪胜己:“哧!” “阴阳脸,难道你真的相信么?!” “呃。”轰焦冻似乎微不可见地哽了一下。 该怎么说好呢? 作为弟子,轰焦冻对埃利克必然有充足的信心。 并且,无论是依照常理还是按照逻辑来思考,特训这种事情,当老师的再随意,心里也至少有个基本的计划。 赶紧来回想一下,曾经埃利克给一年a班全员魔鬼训练时的情景吧。 ——他一手开创了a班众人课后集训的优良传统,为他们的飞速进步打下坚实基础。 ——他早有计划,特训的内容极其明确清晰,也就是:把小弟们挨个揍一顿,揍两顿,让他们在挨揍中茁壮成长…… ——他还带着他们到国外的特殊训练场野营特训,让他们广阔大草原上被狼群包围,被野牛狂追,生擒毒蝎,勇斗鳄鱼,全班人鸡飞狗跳狼狈逃窜,每个人都变得灰头土脸…… ——呃? ——呃。 怎么越回忆,越感觉……说服力稀薄呢? “压根就没有计划吧那家伙!不然怎么可能还在里面躲着不出来啊!可恶!” 爆炸的榴莲头少年在咆哮,音量欲与在天空中突然打响的雷鸣一较高下。 他没能打败雷声,反而随着船身猛地下坠的起伏,才用墙上下来,没站得稳,身子就很是丢人地栽了一下。 “唰啦啦!” 一股脑冲上甲板的海水直接扫荡了大半船身,顿时没过了轰焦冻和爆豪胜己两人的头顶。 船身下一秒转平,海水倒退,留在甲板上的就是两个脸色不好看的落汤鸡。 其中,脸黑程度以爆炸小鬼尤甚。 “咔、咔……咣咣……呲啦!” 这样奇怪的声音,来源于爆豪胜己的掌心。 在这个四周全是水、时不时还淹上来一下的破地方,爆豪胜己的“个性”居然使不出来了。 能够点燃的汗液被海水稀释得几乎不带剩,最该死的是,他还没有穿作战服—— “我的个性也有一半不能用了。” 轰焦冻也道。 跟爆豪胜己差不多,轰焦冻的火在这儿被克制得死死的,不过幸好,还有冰可以一用。 甲板上出现的多处破洞将就着涌进来的海水,被干脆利落地冻成了冰,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应当能够撑过难关才对。 在几言几语之间,海上的形式已然往极其糟糕的方向扭转。 令人忧心的暴风雨来了——该说‘果然’,还是‘竟然’? 颇为破烂的大船又开始上下起伏,被掀起的巨浪不断冲刷着唯一还在海面行驶的藐小之物,歪歪扭扭,越发显得惊险。 甲板处的破洞也在增加,轰焦冻思考了一番,决定将整个船底都用冰冻结起来。 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举动,但情况紧急,没办法犹豫。如果冰碎了,那就再来。 另一边,发现自己的个性歇火的榴莲头差点气死。 让他乖乖在一边看着阴阳脸大展身手,那是把他杀了都不可能做的事情。 “可恶——!” 狠狠地砸了一下拳头,爆豪胜己没有跳脚也没有更进一步发怒。 他在第一时间扭头,冲到甲板的最前方,一把抓稳了正在疯了似的打转的船舵,用力将它转正,操纵船体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迎面劈来的暗沉巨浪。 这也是一般人即使想做也几乎没胆子去做的事,因为守在那里,很容易被击打上来的海水卷走,或者风一大,自己一不小心从船头摔下去。 “爆豪——你会——吗?” 轰焦冻的询问声断断续续,几近被风浪打碎。 爆豪胜己听见了。 他回答得也很迅捷。 “会个屁。” 虽然雄英高中的学生都很多才多艺,各方面素养全面发展,可开船——还是特别落后的那种船——的技能点是没有点亮的。 说到这里,也就暴露了一个极大的问题。 先前船在风平浪静中开了这么久,一直是顺流前进,压根没人来管。 哪怕是现在,也是这样。 两个少年在超大风雨中拼死拼活、艰难抵抗大自然的威胁,好像完全遗忘了船上还有第三个人。 或许,这就是少年们内心的执着了。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开口向还待在紧闭船舱内不出来的埃利克提出帮忙请求——不对,就个别人而言,哪怕到了那一步,他也不会说的。 暴风雨的气势在时间推移中不退反进。 黑云压顶,仿若有一头巨兽大张着口,正隐藏其中。 船快要翻了。 咔擦咔擦,轰咚咚! 冰冻结的速度已然赶不上破灭的速度,轰焦冻极低地闷哼了一声,差点被从旁涌来的海浪打飞,还好他及时抓住了固定物。 而最前方拼命把着船舵的爆豪胜己几近目眦尽裂,赤眸中尽显火焰。 “还只是这点程度……” “我!爆豪胜己!才不会就这么屈服!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 ——热血沸腾。 船舱外,气温都仿佛直直攀升到了能让火焰凝为实体的程度。 然而,船舱里。 对外“充耳不闻”的银发少年终于抬起了眼皮。 他的面上覆盖着大半阴影,眼眸深处似是覆盖着一层寒冰,冷意从眼角下泄露。 “……” “…………” 让视角转往下方,落在少年身前还是破破烂烂的桌面上。 有一本才被他皱着眉头翻完的书,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完全可以想象,能让他不顾外界的喧哗,耐心待在这里阅读,这本书一定非同寻常。 说不定,还深有玄机—— 【《想要培养出引以自豪的学生,这本书老师必读!》】 【……要为学生准备广阔又不乏紧张的实验场所,让他们的思想活跃,自行创造出更进一步的机遇。】 【特别批注:为达到更好的效果,实验场所紧张感越强越好。】 嗯。 哦。 要广阔。 要紧张。 那当然就是——这里了。 …… ……他看的就是这本书。 怎么,不可以吗! 第139章 明明收了学生却对学生不管不顾、让学生在看不见的地方自生自灭的老师,绝对是一个极其不负责的坏老师。 等到坏老师哪日心血来潮回来一看, 绝对会发现, 他曾经的乖乖学生已经摇身一变, 变成了不得了的不良少女\\让人生气的废柴\\品味独特只会哈哈哈的……以下举例省略。 总之。 ——这都是埃利克从无意间在马路上捡到的良师秘籍中,看到的用加粗字体以作警示的特别提醒。 仿佛字印得这么大, 就是想让他看的。 不。 仿佛那本给他带来了新感悟的《想要培养出引以自豪的学生, 这本书老师必读!》, 就是被人故意丢在道路正中央最显眼位置,故意想让他看到的。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所以毫无因为就是有人刻意而为! 但是。 既然埃利克现在还没把出现意义不明的迷之秘籍扔掉, 反而认真地翻阅起来,就说明他对此自有打算。 “哼,我难道还需要看这种无聊的教程吗!” 不久前的某个时间,大街上的银发少年就说出过如此不屑的话语, 也抬头挺胸, 目不斜视地径直踏过。 可安静躺在地上的不明书籍却在少年走过之时,神奇地同步消失。 不要误会了。 他对明显是某某或者某某某某再或者那个谁丢到这儿的破玩意儿完全没兴趣,只是走过之时, 觉得那东西挡路,顺脚一下—— “……” “哦?居然纠缠不休地跟过来了。难得我今天心情不错, 就姑且浪费点时间,看上一眼好了。” 少年在城市中心最高的大厦楼顶坐下,打开做工略显粗糙的薄本,对着太阳光,一页一页刷刷翻了起来。 他当然没有要把这上面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真的意思。 ——只能说是【带着批评的眼光来审视】。 他当然也没有要把这上面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付诸实践的想法。 ——只能说是【审视完了觉得可以略微参考】。 “……” “搞什么。我从来没说过自己能当个好老师, 这些烦得要死的要求,也不可能让我全都做完吧。” 没错,埃利克从没觉得自己能做一个通常意义上的“好老师”。 就实际而言,给人当老师这种事,似乎都是顺其自然、没怎么多纠结就成了,跟他收小弟时的情况有相同之处。 因为轰那小子虽然耿直,经常一句话噎死个人,但用的是冰,人合他眼缘,还有一个让他分外看不顺眼的家庭背景,差一点儿就要自己往死路里走歪——埃利克才(一时冲动)把他收做徒弟。 收徒时一气呵成,笨蛋小子不在状况内反应慢了点儿,他还不高兴。 可收完弟子之后的一系列后续操作——还真是有够麻烦的啊! 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埼玉和齐木楠雄虽然已经和埃利克成了最好的朋友,但在这一件心事上,他们还欠缺了最关键的了解时间。 轰焦冻,是他以“埃利克”的身份,收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 “他”以前是收过徒弟的,有早在某海底金字塔出现过的古代法老王为证。但很显然,法老是徒弟,也不能算完全是。 ……其中根源略过不提,“经验”也不具备参考的可行性。 随着时间流逝,埃利克越发觉得自己不适合当老师。 他可以让孩子们在实战中得到成长,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就是苦了点累了点惨了点。 他也可以送他们礼物,合乎情理的愿望都能勉为其难给他们实现一下,只要高兴就好。 问题是……唔。 他隔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 并不擅长当老师的少年不管面上有多冷静,心里有多着急,也着实认认真真、竭尽全力地想出办法,让这些孩子能够变得更好。 “问题”可能只在于……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笨拙地做的。 但,介于本身颇为严重的性格问题,他从不把关心和担忧说出来。 这才显得走了就是一走了之,徒弟和小弟全部放养,得空之后再慢悠悠地回来观望,可谓是悠闲自得。 在埃利克这里,“徒弟”和“小弟”听起来差不多,实际待遇也差不多,不会有多偏心,反而当徒弟的还要比当他小弟的小鬼辛苦得多。 要求严格是好事,在合适的时候放手任由雏鸟飞翔,也是合理的教育方式…… 可话说回来。 认为最靠谱放养也没事的【徒弟】,认为忽略臭脾气本身很有天赋的【小弟】——这两个在埃利克看来绝对不可能翻船的小子,居然齐刷刷一起翻了船。 这一事实给埃利克带来了尤其大的打击。 不是觉得其他孩子有哪里差的意思,而是这两个小子本身就极为特殊,早就有了能跟职业英雄比拟的实力,一个临时执照考试而已,怎么会通不过? 最可怕的是。 其中一个考试没合格的笨蛋小鬼,就是他——埃利克大哥座下头号弟子。 比起生气…… 埃利克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需要反思一下坚持到如今的教学方法了。 放养有问题吗? 应该没有。 有问题的是完全不管不顾的放养。 正因为埃利克没有想到徒弟和小弟身上还有自己没注意到的缺漏,才会导致如今这个局面。 可能会有大多人觉得,不就是一次临时执照考试吗? 这次失败了,还能补考,也就是和其他学生晚拿到执照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行。” 反思过后的埃利克自己对自己承认了,这属于他的“责任”。 “我还是太天真了,小鬼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带好的。如果之前把他们彻底丢开,现在就不用来操心,但是——已经丢不开了吧。” “如果不赶紧解决掉这个麻烦,我就根本不可能放下心再去自由自在了啊!可恶!” 最后的咬牙之言暴露了一点心声,不过没有人听见。 埃利克又把前几天捡到还忘记丢了的良师秘籍翻开了。 再多看了一遍。 揣摩了一番,探寻了一番。 这本书—— 唔。 姑且算它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其实他就算不看之后也能飞快想到的道理吧! 怀着“哼我自己肯定也能想到”的心情,埃利克在不知道要怎么解决“麻烦”,也暂时没想好要怎么开始的前提下。 ——他也“姑且”根据提示,附加自己的想象,迈出了给考试失利而二人组准备的超级试炼的第一步。 “哗啦啦轰隆隆!” 船舱外雷声混着巨浪拍打声,仿若海神的咆哮。 “呃啊啊啊啊!!!” 这是真正的人类在大吼,显然外面战况激烈,尽显渺小人类面对无尽自然的奋力拼搏。 嘎吱嘎吱,船舱内进了水,煤油灯顿时熄灭。 船真要散架了,就在,人力已然无法抵御巨浪风暴的下一秒—— “啪!” 在考试失利二人组(小鬼:“不要再强调考试失利了!!!”)心里,应当在悠闲端坐的银发少年终于站了起来。 基本上符合少年们的想象,但唯独只有“悠闲”这一点对不上。 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在外面的小鬼“呜哇啊啊嗷嗷嗷”被海水冲过来荡过去,很是凄惨的时候。 船舱里的银发少年翘着腿,手摁着书,单眉焦躁地斜飞起来,满脸的“慢死了烦死了怎么还没到时候”。 用通俗的话来说,这种状态,名为“坐立不安”。 被暴风雨席卷变色的大海,对小鬼们似乎还是太难对付了。 隔着有和没有没区别的舱门,(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埃利克时刻盯紧了那两人。 然后,就在这按兵不动的过程之中,不停不停不停因为小鬼们差点掉进海里——很好又稳住了——靠又差点儿……这样的循环,心提起来又掉下去,提起来又掉下去。 搞得也太累了。 比他亲自上阵手撕在海底兴风作浪的八爪鱼要累一百倍!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轰焦冻和爆豪胜己身心俱疲,却不想以为安然悠闲的埃利克大哥比他们还累。 终于,终于! 在埃利克的耐心被磨到最低之前,等待已久的“时机”到来了。 “哐当——” 一声巨响,原来是摇晃得岌岌可危的船帆终是经受不住狂风巨浪的摧残,在这一刻轰然断裂。 高达数十米的桅杆断成了两半,上面那一半从裂纹处折下,瞬间向下倒塌。 轰焦冻那时就在桅杆之下。 他抓住了杆上的绳索,所以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此时,如果放手,先不提能不能及时避开的问题,他更有可能会被海水卷走! “……” 身影没入水中的少年似乎没有发出声音,在另一边的爆豪胜己注意到了。 和轰关系并不好的黄发少年脸上微怔,断杆和阴阳脸的背影都在同时映入他睁到最大的眼球。 “轰!你这家伙——” 爆豪胜己大概没想到,轰焦冻居然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大概也没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吼声不再只是怒气冲冲了,还有某种纯粹是条件发射的情绪存在。 是条件反射。 没管自己背后是否有新的危险出现,爆豪胜己的身形晃了一下,似有要往那边冲的趋势—— 但没来得及。 嗯,对。 他去晚了。 做出这一个举动之前,轰焦冻,就已经…… “到此为止,都给我抓好了!” 呲啦啦! ——轰焦冻被他的老师扬手扔到了天上。 ——下一秒爆豪胜己也上去了。 破烂的大船于此刻正式破裂,然而,却不是因为海浪冲击。 散发森冷之气的冰刺破船而出,尖刺直穿阴云,在黑暗之下仍反射出莹莹寒光。 飞到天上去的少年们落在了随后升起的冰柱顶端,稳稳当当。 虽说,如今的这片海,就只有他们这儿狭小之地是安稳的。 破门而出——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来的,但应该是这样的——的少年化作了一道锐不可当的银光。 一瞬,出现在甲板边缘还没来得及深入的巨大触手被削成了两半。 再一瞬,船的残骸、船底的巨物、乃至于其下百里的海面、即将倾覆下来的遮天巨浪,全都凝固成不化之冰。 最后一瞬。 “碍事。” 只存在了一秒的“冰山”便破碎了。 银发少年一击轰碎不再流动的巨浪冰层,其爆炸碎裂的余波,传荡到的地方远远抵达百里之外! 如此浩荡,如此清爽。 实在是,让人不禁心情舒…… “哐当!” 于是,百里之外的某艘刚刚的船,就这样被碎片糊了一头。 沉底了呢。 埃利克:“…………” 少年们:“…………” “去……捞吧。” “除了这样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嗯?人群里,有一个小孩子好像很眼熟?” “谁啊!” “那张脸,我记得是——老师的另一个跟随者……是叫金·富力士吗?” 第140章 如果还没有忘记的话,金·富力士——这个名字的主人, 是一个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十分神奇的少年。 “神奇”不是贬义, 而是各种意义上的真的很神奇。 轰焦冻和爆豪胜己当然都记得, 他们跟埃利克离开后又收下的那个小“小弟”是打过照面的。 时间是上一次,a班所有人被埃利克一起提拎到据说是某个人的“梦”里的时候, 地点也就是那个逼真又奇幻的梦中了。 随身带着钓鱼竿的黑发少年一脸元气, 像是什么时候都精神满满, 性格也开朗,自是格外讨人喜欢。 即使到了现在, 轰焦冻还对金·富力士印象深刻——那个,不只是因为他被迫跟金坐在一起打了好几天游戏。 他不知道名叫金的少年从哪里来,但既然是能被埃利克收做“小弟”的人物,那应当就不是普通人。 况且, 金看起来乐观积极仿若寻常可见, 轰焦冻却一直觉得这个少年很值得注意。 金的身上,给人一种迷雾重重之感。 最突出的表现为,有时候听他说话, 初时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 就会发现,这少年好似随口说的一句话,全都精准无误。 好似在“现实”成真之前,他就已经看穿了迷雾之后的本质,然后, 便以天真烂漫的语气说出来…… 哦。 关于这一点,埃利克好像提过一次。 “那小子的直觉准到可怕,你之后就知道了。对了,小心一点哦。” ——小心,不要被打击到了哦。 轰焦冻不会被打击的。 但他不得不承认,金·富力士,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十三岁少年。 金给未来的职业英雄留下了极为深刻的“深藏不露”的印象。 嗯,深藏不露,实在是有点难以言喻的捉摸不透…… 打游戏打遍全场,到最后只有传说中的超能力者初中生能与之抗衡;时常说出惊人之语,仿若有一双敞亮敞亮的眼睛。 最可怕的是,这个少年—— 仅凭扳手腕!就把一年a班所有人打!倒!了! 啊啊,如今的他们也一定还记得当初的“耻辱”吧。 完完全全地使出全力,没有因为对手年龄小而留手,青筋炸起,拼命得面部肌肉抽搐——都这么努力了! “呃!” “不……不会吧!” “呜哇哇啊啊——” 未来的英雄们还是挂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或哀怨,或呆滞,或愤懑地被当场打败。 往事不堪回首,但只要看回想起金·富力士的爆豪胜己此刻的脸色,就知道他对神奇少年金有多耿耿于怀。 “是那小鬼??!!!” 听到轰焦冻说出的那一个名字,爆豪胜己立即暴起。 关于心高气傲的爆豪同学又又又比自己小的小鬼打败了的这件事,还是不要具体阐述为妙!只要知道他很不爽很不爽很想一雪前耻就行了。 金·富力士在梦的世界里晃悠了一圈,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消失了,连埃利克都没找得到人。 爆豪胜己还惦记着这事儿,如今以为终于可以再来对峙一场,精神顿时大振。 “总算出现了!喂小鬼,这一次不可能让你再得意了!” 伴随着久违的爆炸轰鸣,风平浪静后只余下碎冰漂浮的海面又被划出极长波纹。 不会再被海水一波一波冲到反复吃瘪的爆杀王嗓门极大,表现得还比金的某大哥还要积极。 他带着无数火花冲了过去—— 没能成功地找到“金”。 “妈的!” 他黑着脸,先唰地停下来,一脚把旁边一大块浮冰踹到远处当做托板,然后,就从海水里提起了两个扑腾扑腾就快要沉到海底去的路人放到上面。 一大艘船翻了,船上所有人都下饺子似的栽到了海里,四周可不是要一个个把他们捞起来。 虽说如果没有埃利克他们“捣乱”,按照预期,这艘才没多久的船就会在不久之后遭遇暴风雨,船上的人需得面对一场惊心动魄的考验才行。 但既然“未来”已经改变了——暴风雨还被预料之外的某个人干脆利落敲碎,那就不能按着本来要发生的轨迹来算了。 无辜遭殃的船沉了,就是那个谁咳咳的责任。 作为和那个谁在同一条船上的“帮手”,轰焦冻和爆豪胜己也得负起责任来……才怪好吗! “真是够倒霉的,这个埃利克又跑哪里去了!” 暴躁的爆炸小子一边火冒三丈,一边救人。 “在老师找到解决这个困境的办法之前,麻烦先将就一下吧。” 轰焦冻把零零碎碎的碎冰冻实,构成一大片坚固的平面,以此充当遇难者得以获救喘息的平台。 要知道,想在这里找到残存的船的碎木都很难,因为船全都碎成渣了。 冰块其实挺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稍微冷了点儿…… “阴阳脸!你说,那个人影都没了的家伙是去想办法了?” 鉴于埃利克有多次把人一丢就不管不顾他们的前科,爆豪胜己对矮……少年此时又消失的动机略有怀疑。 “是的吧。”不愧是不靠谱老师的弟子,轰焦冻看得倒挺透彻。 他主动跟爆豪胜己交流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埃利克这次单独把我们带到这里,明显是又一次试炼没错。但,就我个人的看法而言,这一次的形式似乎跟以前略显不同。” 爆豪胜己:“什么不同?” “嗯,具体不好说明,因为只是我目前的隐约感受而已。” 轰道:“可能接下来就明显了。我只是觉得,他大概不会像以前那样,把我们丢在这里就不管了。” 爆豪胜己:“???” 阴阳脸的废话说了等于没说。 两个少年在这儿忙来忙去,完全不像是才经历了一场险些成真的海难的样子。 只一会儿,落进海里的所有人都被打捞了起来。 除少数人以外,大多数人精神虽然萎靡,受到了颇大的惊吓,外加身体受了些寒,但总体而言没有大碍。 而那少数人…… ——不要误会了,并不是说他们神经崩断精神失控,情况糟糕到被归于“少数”。 完全反着来了。 此时,轰焦冻打量着的,就是镇定得完全不像经历了意外的一个金发少年。 这个少年没有让他们营救,在发现冰块出现之时,自己就奋力爬了上来。 其后的时间,少年没有呆坐,而是自发地加入了进来,帮助他们营救其他落水者。 这份善良火热之心,还有面对异变仍能沉稳处之的勇敢,在一大群人中尤为突兀。 现在,营救行动结束,全员有惊无险地存活。 轰焦冻对金发少年的好感度很高,因此并不吝啬言辞,向帮忙的少年道一声谢。 “谢谢。” “没关系,我其实没有帮上多少忙……这块浮冰是你制作出来的吗?真是厉害啊!没想到会有这么神奇的能力,多亏了你!” “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凑合用了。不是,我也只是……” “我的名字是酷拉皮卡,你呢?” “哦,轰焦冻。” …… 这边已经气氛融洽地互换姓名,聊起来了。 以某个像是社会人士的男人“啊啊啊差点没上得了船就算了,船才开出不到十分钟就遇到了这种事!!”的悲愤之声作为背景,爆豪胜己那边,也有了意外情况。 爆豪胜己:“……” 被他瞪着的小鬼:“嗯?” 爆豪胜己:“……” 被他瞪着但还是一脸天真无邪的小鬼:“呀?” “…………” “咦,大哥哥?” 果然。 除了发型——跟金·富力士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连鱼竿都一模一样的刺猬头小鬼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这个小鬼跟前面的酷拉皮卡一样,是不需要帮忙就自己跳上冰块的能干人士。 他甚至也在给轰焦冻他们搭把手,甩动鱼竿,把海里扑腾的人们一个个钓鱼似的钓上来,那鱼竿居然还没断。 爆豪胜己很不爽,很不爽。 不爽的主要原因,不是小鬼抢了他要救的人头——答案在前面已经十分明显了吧! 啪。 吊着眼角(在第三人视角看来像是要啃人)的金发少年用手掌压平了少年高高竖起的刺猬头。 “爆豪!” 轰焦冻转头看见,以为爆豪胜己又要冲动,刚喊出他的名字。 但,猜测中的画面实际上并没有出现。 爆豪胜己很冷静。 没错,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个长得跟金一模一样的少年,并不是金·富力士。 是金的兄弟?长得这么像,那就是双胞胎?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可是,不知为何。爆豪胜己从这通常的推论中觉察出了一丝扭曲的不和谐。 逻辑上应该是这样没错,实在说不清楚,出现在直觉里的怪异从何而来。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吧。 还能是什么。直接问啊! “哎,小鬼。” 他的声音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像是在喉咙里磨了半晌,才极为勉强地脱出。 “你——和金·富力士,是什么关系!” 刺猬头变平头的小鬼眨巴眨巴眼睛,他显得有多纯洁,爆豪同学就被衬托得有多恶霸。 “大哥哥,你是说,金……” 爆豪胜己:“是啊!就是这个——” 小鬼的眼睛一怔,一恍然,再一个敞亮:“…………!!!” 当在场所有人都还在懵逼之时。 “金——是我爸爸呢!大哥哥,你认识金吗?你知道金在哪里吗?” 爆豪胜己的手僵住了。 轰焦冻的眼皮反射性一跳,跳完就被自己一不小心冻住。 “……” “……” “埃利克老师!快点回来!你……你——” “当上叔叔了!实在是……恭喜!!!” …… 埃利克:“啥?????!!” 作者有话要说:再晚来一阵可能就当爷爷了【开玩笑的】【毕竟早就当上了呢(某叛逆骑士.jpg)】 第141章 大抵是因为受到了十分强烈的心理冲击,晚来一步的埃利克面上的平静“咔擦”一声, 碎得尤其彻底。 银发少年在那一刹那的表情也很精彩, 只不过是为了保证生命安全, 侥幸看到这一幕的路人必须紧闭上嘴。 “咔!” 被银发少年从不知离了多远的地方拖来的船还没开始履行它的使命,就万分凄惨地咯嘣炸裂——被冻的。 都没法开脱, 这, 完完全全是重蹈覆辙啊。 冰渣哗啦啦一股脑全掉进海里, 溅起水花无数,让承载落难者的大块浮冰也不禁摇晃起来。 摇晃的弧度还有些大, 有一角翘得很高,差点把冰面上的人们抖回到水里去。 这个异变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惊叫。 哦,引发惊叫的成分里,还有一大部分来源于唰地拖着船出现在空荡海域之上的怪人这里。 “是、是海怪吗!” “长得像人类的鲛人!还是——” 忽然就被认为不是人的纯正血统人类:“…………吵死了!” 好了, 从这一刻起, 埃利克心中遭受的不小冲击总算是过去了。 ‘为什么我要这么吃惊,心头还跟吃了瘪似的不舒服?!’——这是世界最强的男人不容略过的心理活动。 事实正是如此。 刚刚听到什么了?不就是笨蛋徒弟早不早晚不晚偏偏那时候喊了一声,他小弟有儿子了他当上便宜叔叔了……而已吗! …… 开什么玩笑! 他年龄最大的一波小弟全是高一的小屁孩儿, 除非未成年人早恋早孕,怎么可能弄出一个儿子! …… 先不说可能性有多低。 如果真的有小鬼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蠢事来, 他一定会把他/她狠狠地修理一顿!被修理哭了都没用! ——还是不要说,在某个时间仿若凝固的刹那,埃利克真的被惊吓到,差点就很不冷静地冲回去搞清楚是哪个小弟干的了。 埃利克现在冷静了。 他理智地疏离了逻辑,肯定自己的小弟绝对不可能未婚早孕, 平白无故在这儿弄出个“儿子”更是无稽之谈。 年纪轻轻(?)就当上叔叔什么的,根本!不可—— “啊!原来如此!金的大哥就是我的叔叔。你好呀,叔叔!” 埃利克(差点失态):“噗!” 不,应该说,他差点就当着这么多凡人的面,落下了话没说完就自己被自己呛死的绝对耻辱。 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埃利克必须收拾这个擅自说出噎人言论的无知小鬼。 没错,他必须这么做。 即使这个乱认叔叔的小鬼长了一张真是该死的眼熟的脸,大得快占掉半张脸的眼睛也是该死的眼熟,就差直接白纸黑字写明,“我是xxxx的儿子”…… “……” 埃利克大哥破天荒地愣了足足五秒钟。 愣罢。 载满了人的浮冰又一次激烈地晃动起来,险些晃得径直翻过面。 “不要告诉我——你小子,是金的儿子?!” “嗯!” 居然……非常爽快地一口承认了啊! 埃利克:“行……吧!” 就这样,始料未及地。 大哥和小弟(的儿子)感天动地的相遇,便如同奇迹一般,出现了。 ***** 一艘通身透明晶莹的大船,在平静的海面上飞速滑行。 晶莹的原因是,这一整艘船是船非船,构成物质皆是人为的、真实的冰晶。 没有人开船,可冰船竟仿若受人驱动,自发地就破浪前进,速度还快得连飞鱼都追不上,海面徒留下一条无限延长的白线——显而易见,由此构成了一道足以震撼世人的奇观。 吓飞海鸥海怪无数的这一奇景的始作俑者,不用说,肯定是“那个谁”。 现在…… 莫名其妙升级成“叔叔”还被天真小鬼明确喊出了声的那个谁,心情似乎从没有这么不爽过。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比喝到不加冰反而加热的可乐还要让人不爽”。 杰·富力士,不看外表也能从这个姓氏看出来,他是金·富力士亲生的儿子。 今年刚满十二岁的小杰从小在鲸鱼岛长大,和米特阿姨相依为命。 不知道妈妈是谁,没见过爸爸的面,一说起他的父母,米特阿姨就表情复杂,不愿意多谈,也十分抗拒小杰提起他那个不负责任的亲爹。 但事与愿违,小杰对不曾谋面的金·富力士非但没有心生怨恨,反而对被米特阿姨咬定已经死去了的父亲十分好奇。 在机缘巧合之下,他听说了。 金十二岁的时候,也是从这里出发,离开鲸鱼岛,去到外面的世界——参加猎人考试! “猎人”是这个世界知名度最高的一个职业,也是一种阶级。 三言两语很难解释清楚“猎人”的涉及范围,不过,只要知道每年都会举办的猎人考试苛刻程度难以想象,能成为猎人的人,一定非常了不起就行了。 每年参加猎人考试的考生都来自世界各地,层层筛选下来,最终合格的考生可能只有寥寥几名,甚至合格人数为零。 人们憧憬成为猎人,为的不仅是得到认可和光荣,还有猎人执照。 拥有一本猎人执照,就能在世界范围内享受相当多的特殊权利,借此一下子得到富贵权利,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金·富力士——就是通过了传闻里特别可怕的猎人考试,并在之后作为职业遗址猎人而活跃,已然成为一个传奇的男人。 这个消息,是自称金的弟子的青年告诉的小杰。 金不仅活着,还以神秘的身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继续活跃着。 也就是从这时起,十二岁少年的心中,名为“执着”的东西顿时间浮现而起。 勇敢无畏、热情积极的少年立马下定决心,要离开鲸鱼岛,踏上金曾经走过的路,去把还藏在世界某个角落里的金找到! 那么,和当年的金一样,离开鲸鱼岛的第一步,就是参加猎人考试。 刚好今年的猎人考试就要开始了,小杰告别家人,克服了刚开始就接踵出现的种种困难,无所畏惧地登上了开往猎人考试场地所在城市的船。 十分顺利。 真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他居然一出来,就在海上遇到了金——的大哥,埃利克叔叔! “叔叔……叔……呵,哼……行吧!” 被叫做叔叔的人说得很是勉强。 就实际年龄年龄而言,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抵不上他的领头,当曾曾曾曾曾爷爷都没问题。 可这时而觉得自己是长辈,时而又会因为被人叫老了而不开心的诡异心态…… 可真是复杂啊,人心这种东西。 “小杰是吧。” 姑且接受了小弟不过是走失了一段时间,结果忽然就成了孩子都十二岁的中年大叔的设定。 真·老年人双手环胸,面色冷峻而深含威严,拿出了十成十的长辈架势。 “那个什么猎人考试,你要去参加?” “嗯!我想去试一试!” “哦,年轻人,有这个劲头挺不错。” “埃利克叔叔能给我说一些关于金的事情吗?” “金啊,既然能成为我的小弟,就说明他不是普通水准了。” “哦哦哦!真好,我也想做埃利克叔叔的小弟啊。” “……???” 明明才见面不到半天,“叔侄”二人的对话如此气氛和乐,真是让人见之欣慰,潸然落泪…… “——不,根本就不对劲吧他们。” 不知是谁抢先发出了如此犀利、足以打碎玻璃屏障的质疑。 “小弟的儿子一脸天然要给小弟的大哥当小弟,这么扭曲的辈分关系差点出现就算了。” 破案了,吐槽的人是之前为出师不利而崩溃大叫的黑西装社会青年。名字也知道了,是叫雷欧力。 他的发言在这里显得尤其正常,正常到非常普通。 但,正因为普通得符合正常人都有的逻辑,才显得分外震耳发聩: “哪有年纪这么小的大哥啊!难道在小杰出生之前,埃利克就已经和小杰的父亲勾肩搭背上了吗!吗!吗!” 不可能。 以正常人的逻辑,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如今这两个小不点面对面凑在一起,其中一个小不点一脸严肃地训话,另一个小不点认真聆听,仿佛深受教诲的模样—— “噗……哇啊啊啊嗷嗷!” 第一个没忍得住,从嘴里发出奇怪气声的倒霉蛋尚未反应过来,怀里以及脖子后面瞬间被冰块结结实实包围,被冷得龇牙咧嘴窜起了八丈高。 窜起来之后也没下得去,这个人,当众说出不得了的实话的雷欧力,唰啦一下从生在冰船中央的火堆上方越过。 然后,“啪!” 就这样黏在了冰做的船舱外壁上。 大概得等脖子窝后面的冰块化掉之后,他才下得来。 “…………” 火焰的尖头被突兀刮起的风吹得摇曳,还好足够旺盛,才没被吹灭。 因为船上很凉,只有靠冰船才能横渡大海的众人没办法,只能烤火取暖。 还好不用担心火源。 不管是爆豪胜己还是轰焦冻,他们都能徒手生火,就实际作用而言,非常地便利好用。 “……老子不是打火机!信不信我炸飞你啊!” “算了,爆豪,算了。” 在无形之间,轰焦冻和爆豪胜己,这两个本来很不对盘的天才,似乎通过不断同甘共苦(遭受磋磨)的经历,获得了难能刻骨的“战友”情谊。 他们已经完全能够猜测到,这一次莫名而来的“历练”,绝对轻松不下来的。 才刚启程,就不断跟滔天巨浪徒手拼搏、在暴风雨中摇曳、被炸掉船在水里捞人、给无辜受难的人们生火…… 后面一定会有更麻烦的试炼等着吧。 会有的吧。 说不定,马上就有—— “猎人考试,唔。” 两个少年(突然警觉):“!” 埃利克正在若有所思。 “通过考试才能拿到执照,困难又危险……还是一个职业,和那边的‘英雄’好像挺像的……” 不等别人跟他探讨到底“像不像”的问题。 埃利克也不会给人探讨的机会。 他直接,帮当事人决定了: “你们就去参加这什么猎人考试吧。” 少年二人组:“嗯??” “反正你们都考试没合格一次了。” “……” “再不合格一次,就是积累经验。要是合格,就增加信心——那就这样决定了!” “…………你真随意。” 第142章 海神号的船长最近很倒霉。 本来,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船长, 他的海神号也不是一艘普通的船。 在看似“普通”的背后, 还隐藏着对某些人来说至关重要的秘密。 ——他可是今年这届猎人考试正式开场前, 针对天南海北的无数考生们的隐性测试的负责人。 猎人考试的严酷之处就在这里。 每年在网上报名参加猎人考试的人数如此之多,但等到考试当天, 到达考场的实际人数可能只剩下报名人数的几十分之一, 几百分之一, 乃至于更小。 正式考试的淘汰机制另算,真实的情况是, 早在考试尚未到时间时,隐藏的测验就已经开始了。 就比如海神号。 登上海神号的乘客绝大多数都是为了猎人考试,而猎人考试的考场具体地点是严格保密的。 船长掌握有关于考场地点的线索,他会在暗中观察考生们面临危机时的反应, 到最后, 只给他看得顺眼的考生进行下一步的提示。 没有错,暴风雨包括在了这一次隐藏测试的内容里面,是船长早就预料好的, 就等着看考生们面临狂风骤雨的表现了。 “……” “所以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可怕小朋友是怎么回事啊!” 船长揪着自己的胡子哭得不能自已, 不知道内情的人,可能以为他是在哭自己心爱的已经变成木渣渣随水流而散的海神号。 考前测试和本应大展神威的暴风雨一起消失了,随它们一同咔擦破碎的还有船长那颗火热的心。 “没有了……没有!没有了!” “跟预料的完全不一样啊!为什么不按计划来啊!哦!啊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船长哭得可伤心了。 这一幕着实激起了部分心地善良的人内心的同情,最开始和轰焦冻搭话的那个叫酷拉皮卡的少年先过去安慰他。 下一个, 和亲爸的大哥开心聊天的小杰也过去了,这孩子似乎特别热心肠。 最后没想到的是,因为一不小心说出大实话而被埃利克挂在墙上的那个社会人——不,事后才知道他其实只有十九岁——也过去了。 那三个人凑过去,没过多久就聊得火热,好像颇为投契。 同时,年轻人们的关怀,也在一定程度上抚慰了老船长受伤的心…… ——哼!想得太简单了,没那么轻松! 出现了,原来这才是船长的真实想法! 对于破坏这场测试、还破坏了他的爱船的“罪人”,他果然不会那么容易就释怀。 ——呼呼呼,哈哈哈!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船长看似迷糊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明的光芒,其中充满了愤愤和狡猾。 这个受到了几重重创的男人下定了决心。 他听见了,以银发小朋友为首的小朋友们打算去参加猎人考试。 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掌握有考场线索的他,绝对不会将信息透露给他们!就让这些(可怕的)小鬼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目的地,最后失望而归吧! 以飞速前行的冰船用半天的时间赶了平常需要三天的海路,已经能够看到海岸边缘的港口缩影。 一行人实在是命途多舛,但好歹没有出事,这会儿总算可以安全地靠岸了。 然而。 船上唯一一个心情不好也不满意的人,还在耿耿于怀。 “哈哈!哈哈哈!” 船长大笑无数声,却像是为了以此来掩饰心底里对某银发少年一行人的心虚。 又是火又是冰还会爆炸什么的,这几个小朋友也太太太吓人了。 所以这样就行了,就是不告诉他们最重要的信息! 心有想法的船长很是暗爽又很是傲娇地想着,又心想,除非…… “唔,这个,是我弄坏了你的船。” 船长(冷不防):“!” 他耿耿于怀偏又(下意识)不想接近的罪魁祸首,居然说话了。 不能怪船长会如此震惊。 颇带偏见的观点是,银发小朋友看起来,就像是他干了什么祸及池鱼的事情都不会负责任收拾烂摊子的人。 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可能是……他全程几乎没跟同行者和小杰以外的人说过话,把人家的船轰成渣之后,也没提出任何补偿方案。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可能还是——气质吧。 可现如今。 船长愣了好几秒,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冷冰冰的银发小朋友了。 “这个世界的货币跟我身上有的不一样,我也没有黄金,用金钱来补偿行不通了。” “埃利克老师他,什么时候去搞清楚的货币问题的?” “弄坏你的船是我的失误,所以,为了把失误弥补回来——” “哦,原来那家伙拖了这么半天,就是在想这个事情。” 船长还没来得及说话。 已经够凶了的银发小朋友眼神变得更凶:“话太多了!” 他训起了多话,以至于揭穿了他的些许内心活动的小弟。 好的,并不重要的插曲在此省略。 重新来。 “看这样行不行吧。我弄坏了你的一艘船,就再还你一艘船。” “……啊?” “就这个。” 等其他人颤巍巍从冻屁股的冰船上下来之后,银发小朋友抬手,指了指视野范围内仅有的那艘“船”。 虽然是冰做的,还比较简陋,也没有商船上都有的种种设施,但——船就是船,没有问题吧? “我的冰,可不会像笨蛋徒弟弄出来的冰那样容易化,你用个十年二十年根本没问题。” “什么!” “哦,遇到再大的暴风雨也不会翻,更不会碎。” “哦哦哦!!!” “……反正就是这样。” 银发小朋友……划掉。埃利克说了这么多,自己都——感觉极其不好意思了。 可以这么说。 要不是表情绷得住,他早就要羞恼得不行了。 因为自己身无分文,想赔偿也赔不出来,只能厚着脸皮跟人家商量以船换船! 对埃利克来说,这绝对是一个耻辱。 金钱的问题,以前他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和好友们在一起到处打发时间的时候,又因为大家都是没什么钱只有能力的“普通人”,更没有对钱的实质感…… 全世界最强的三个男人都这么穷!有钱难道很重要吗?! 答案当然是,不—— 有时候还是挺重要的! 埃利克:“靠。”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绝对干不出拿是冰做的也只有冰的船,去给受害者做赔偿。 所以,(表面看不出来)很勉强地说到这里,埃利克还有最关键的后半句: “这艘船你先凑合一下,等我赚到了钱,再——” “喔喔喔哦哦哦!太好了,我要了!” 埃利克:“……?” 简直震撼人心。 话还没说完,死气沉沉了一路的胡子船长突然激动万分地跳起来,一口答应了。 “小伙子,说定了就不能反悔了啊!” “你真要?!” “要!我要定了!” 一瞬间复活,失去爱船的船长重新容光焕发,甚至生怕当事人反悔,忙不迭地抛出能把这些人迅速支使走的讯息。 “你们要想找到猎人考试的考场的话,接下来就要抓紧时间找到xxx,到了xxx后往xxx走……” 少年们:“???” “去吧!还磨蹭什么,你们难道想要迟到吗?去去去,快去吧!” “……呃?!” 一脸懵逼着,埃利克就得到了那什么猎人考试的后续情报。 然后,就被不耐烦的船长轰走了。 “这样就完了?居然……居然!” “好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该怎么去参加考试了,你们——可以启程了!” 从这个“你们”中嗅到了某种暗示的他的徒弟和小弟:“嗯?!” 质疑和询问的目光投去。 轰焦冻和爆豪胜己也的确没有猜错。 好似才对他们增加了不少关心的埃利克,此时又恢复了“本性”。 银发少年对质疑目光毫不在意,不仅如此,还理所当然。 “你们的考验已经开始了。现在出发,说不定还能赶上小杰他们——他们都出发好一阵了,难道,你们俩打算慢他们一步吗?” 没错,在船上搭上伙的小杰、酷拉皮卡、雷欧力这三人,也得到了船长的提示。 他们已经积极无比地离开好一阵儿了。 徒弟和小弟:“…………” 该说不愧是埃利克,还是果然是埃利克比较好呢。 这意想不到、好像又在意料之中的感觉,真是微妙。 “可恶——给我看着!” 爆豪胜己最先气冲冲地走了。 “老师你不参加吗?” 轰焦冻没有那么急,也不生气,十分平静地问了一声。 问了的结果也不意外,埃利克对“考试”没有多少兴趣,自然没想过跟小鬼们一起去参加。 盯是要盯着的,他这次不会再把人一扔,就放心地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了。 “我不去,你们自己看着办。” 话虽然这么说,等到小鬼们全部从眼前消失,留下的银发少年托起腮,打算过一阵儿就远远地跟上去。 只是。 在这个想法落为实践之前。 少年的目光微微向旁倾斜,视线范围的角落,出现了一个竟然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的“路人”。 “……” “……” 无声之中,那个浑身包括脸都扎满钉子的“路人”,也注意到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系伊尔迷 第143章 在这个世界上,果然存在着这样的一个真理: ——“同类”之间, 是会互相吸引的。 有的时候, 即使是在街头的一次偶遇, 也能通过无意间相撞到一起的对视,产生直抵灵魂的联系。 就比如这一次。 埃利克提前在小鬼们身上放了用以定位的小冰块, 本该远远跟着自家徒弟和小弟, 悠闲地看他们拼命扑腾。 但现实却是, 因为中途出现的意外,他“暂时”还没有跟过去。 “虽然我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 但是,你……” “咔。” “是不是……” “咔、咔咔。” “——高兴过头了?” “…………咔咔、咔咔咔咔。” 这里正进行着如此奇怪、但居然又显得莫名和谐的对话。 时间是跟小弟们分开还没多久的时候,而地点,却异常迅速地转移到了港口之外。 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 应当是位于这座城市中心的公园。 今天天气不算好也不算差, 运气好,遇上头顶的云被凉风吹走,还能得以漏下来几许暖和的阳光。 这座公园恰好就处于能被阳光关照的位置, 要是运气再好一点,撞上公园里恰巧没有多少小孩子吵闹奔跑的好日子。 不被喧闹打扰, 风和煦温暖,在闲静小道边的长椅上坐着,得到的感受顿时就能变得更加美妙了。 当然。 此时此刻,不止是一个人孤独寂寞地坐在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在场。 ——埃利克和他刚遇到的意外地有点投缘的路人正在这里聊天。 这一次的经历说来还有些奇妙。 埃利克在发现有人在后面打量他, 过了颇久都没抽走目光之时,也就是回头,反过来盯了那人几眼。 他投过去的视线(自以为)非常平和正常,跟被无聊的家伙招惹时的眼神比起来,简直温和得可以融化成雨。 所以,才会觉得奇怪。 就只是这样看了几眼而已,埃利克正打算无所谓地抽回视线走人。 “咔咔。” 背后传来了疑似金属碰撞的奇怪声响。 在他彻底收回目光之前,方才出现在视野之中的路人竟然自己走了过来。 埃利克:“?” 路人:“咔咔咔。” 埃利克:“??” 路人(手势):“咔咔,咔咔咔。” 这个意思,好像是要跟他友好交流? 埃利克一脸莫名其妙。 对于这种突然找过来的路人,他向来是没兴趣搭理了。搭理,就意味着有极大可能会惹来麻烦。 然而。 或许这就是前面所提到的“同类”之间的吸引力—— 一道说不出来的灵光如闪电般飞速闪过,还顺势带起了一连串的电闪雷鸣。 很奇妙地,埃利克无情离去的脚步忽然一顿。 跟只会咔咔咔的路人恰好在这时伸手拉住了他没有直接关系,他是自己突然之间得到了心灵感应。 这个长得扭曲无比的路人还在机械一般地张嘴:“咔咔咔。” 正常人是绝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可在这一刻,埃利克忽然就明白了。 “咔咔,咔咔咔,咔。” “我知道了,你……” 路人:“咔咔——” “要我帮你的忙是吧!” 路人:“……?” 埃利克觉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地明白了。 这个路人四肢僵硬,口齿不清,疑似哑巴,全身上下还扎满了钉子,看上去极为吓人。 整条大街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所有人多看他一眼都头皮发麻,恨不得远离他千米。 唯一正眼看他,看到了之后还不慌不乱更不害怕的人,就只有埃利克了。 所以。 “果然又是这种事情啊!” 埃利克:“真是的,我就知道!” 在【被路人碰瓷】这一方面已经相当有经验了的当事人发出了如上的声音。 根据语气可以判断,心情大致介于“完全了然不出所料”和“麻烦又来了真是没办法”这两者之间。 再次申明,他是相当不喜欢麻烦的,也丝毫没觉得因为长相奇怪了点就遭到冷眼排斥的这个路人有哪里可怜——是这样没错。 算这个家伙运气好,他刚好没什么事(小弟们:等等,我们呢?)。 “行,你想去干什么?要去医院么?” “?” “这么多钉子扎到肉里不痛的么,应该挺严重的?” “??” “还是说你饿了想吃饭——先申明,我没有你们这个世界的钱,想让我请客是不可能的,死心吧。” 路人:“……???” 不明确这个路人的一连串问号代表着什么含义,但埃利克却觉得自己已经很明确了。 “愣着干什么,走就走啊。” 他很不耐烦地先迈开了一步,斜视过去的目光里也尽是冷酷。 耽误时间是很不好的,所以,就算非要为这个麻烦耽搁,也要速战速决才行。 而另一方便,突然得到“帮助”的路人似乎太震惊,太感动了,以至于鞋底仿佛钉死在了原地,半步都挪不开。 后续毫不出意外。 没耐心(但本质又乐于助人)的银发少年眼眉一挑,直接把他拖走了。 “咔咔咔咔咔咔咔——” “啧!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要得寸进尺啊,你这家伙!” “……咔嗒。” “哼,有不给人添麻烦的自觉倒是件好事。不过,只破例一次啊,你要去哪儿?嗯?坐着就行了吗!” 经过了一番(原本就没必要的)折腾,埃利克再度心有灵犀地弄明白了这个不会说话的路人的想法(其实并没有明白),最后,就在公园暂且坐定。 叉着腿抱着手,背靠着长椅背,下巴昂起神色冷峻,坐姿宛如公园一霸的银发少年。 长相奇异,给人以生人勿进之感,但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极为端正的钉子怪人。 这样无论从画风还是感觉都极不搭调的两个人,构成了今日公园内画面最魔幻的一景。 埃利克懂了,钉子怪人大抵是因为身体缺陷过于严重,才会感到寂寞,想要跟路人坐着聊聊天。 要问这么判断的理由? 这还用问,不是明摆着的么。 在他勉为其难在这儿坐了大约一个小时的“陪伴”之下,钉子怪人虽然还是很吵闹,但已经明显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 略过密密麻麻的钉子,能够看到那张扭曲的脸上,僵硬已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仿若被阳光融化的“安然”,以及“平静”。 埃利克注意到了证明他没有白坐的这个变化。 因此,在心中舒畅之余,他也就打断了钉子怪人持续不断的“咔咔咔”,理所应当地说了一句: “你是不是高兴得过头了?” 唔哼。 虽然高兴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嘛,这么一直咔咔咔的,实在是太吵了……嗯? 话音落定之后,他得到了一阵沉默。 “…………” 沉默,沉默。 良久都是如此。 ***** 伊尔迷·揍敌客,男,24岁,于今日遭遇了成为杀手以来最大的危机。 “最大的危机”丝毫不夸张,这是杀手的直觉,以及被对方的“杀气”笼罩时,身体所自发产生的不适感给出的准确预警。 事情的起因简单得有点荒谬。 用钉子做了完美伪装的伊尔迷只是在街头看到了一个小孩儿,出于对对方发色的关注,抬眼看了过去而已。 然后他就被抓住,并且被“挟持”了。 以最快的速度判断,对方的外貌特征极其陌生,与弟弟奇犽的身高年龄相近,不在任务名单上,外界从未流传过有这样的强者存在的情报。 伊尔迷也觉得时间就是金钱,尤其是,他还因为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挟持”,被迫中断了在带奇犽回家之前顺手接个暗杀任务赚外快的计划。 这损失的就是货真价实的“金钱”了,虽然只是外快,但也足足有五千万戒尼。 损失了外快的职业杀手很不高兴,按照往常的习惯,他应该迅速地把妨碍任务的无关人士处理掉。 但,很不幸。 伊尔迷明白,这个无关人士不是他能“处理”的。 即使此人身材矮小,话多且爱管现实,仿佛浑身都是破绽…… 伪装底下面无表情的杀手眼角极为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对于这是“绝不能拿出钉子的危险人物”的事实心知肚明。 如果他拿出了钉子,恐怕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会被秒杀。 揍敌客家族不会与强者为敌,更不用还没真正动手就直觉显示“会被秒杀”的可怕强者。 如果为此而丧命,实在是不划算。 这也就是伊尔迷权衡过后,因深藏不露的银发少年对他没有恶意,因此决定静观其变的最重要原因。 身处于最大危机中的杀手静静地端坐,直视前方,可以一个小时不眨眼睛。 是的,伊尔迷的情绪是很稳定的,没有因此而愤怒或是烦躁。 他的内心世界仿若一汪漆黑的幽潭,看不见光亮,潭水也经久不起涟漪、 敌不动他不动,在这里坐一天也完全没问题。 “……” ——前提是,这个很强但又偏偏话多的“目标”也能够安安静静,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 ——还试图……哦?唔。 忽然之间,心情稳定的杀手似乎也灵光一闪,抬起胳膊,右手捏成拳,敲了一下左手的掌心。 在烦还吵还妨碍人赚钱的少年变化的目光注视下。 “呲。” 钉子怪人拔出了自己脸上的钉子。 紧接着,他的脸——就像是软面团一般,出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扭曲。 长而柔顺的黑发出现了,五官精致偏又冷淡如冰的面孔,取代了之前难以直视的钉子脸。 “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需要的话,欢迎打这个电话,可以给你九折优惠。” 瞬间变美人儿的钉子怪人说。 被震撼到了的埃利克:“……” 不再是怪人的钉子美人语气毫无起伏,黑黝黝的双眼与发色相同。 那双眼里本应死水一片,但或许,因为看到了绝佳商机的出现,黑眸里竟然反射出了一点亮意。 “你似乎很缺钱的样子。这里刚好有一个很适合的合作项目,要参加吗?” 第144章 奇犽·揍敌客忽然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这种仿佛发自内心生出寒意的预感,远远胜过昨天晚上做梦梦到嘴边的巧克力被人抢走时的气愤, 或许, 或许—— 可以与突然扭头, 发现有一百个睁大眼睛的大哥在身后默默盯着他的恐怖感一拼。 …………这也太可怕了! 嘴里正嚼吧嚼吧糖果的银发少年忽然一滞,半边鼓起的面颊也跟着凝固了起来, 似有一道电花从脚底直直炸到了头顶, 把头顶毛都炸飞了。 在这里先做一下基本介绍。 奇犽·揍敌客, 男,今年12岁。 是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知名杀手家族, 揍敌客家族现任族长的幼子,也是早早就被定下的下一任家主之位的未来继承人。 身在杀手家族,不用想也知道,奇犽也是一个杀手, 虽然只有十二岁, 但做杀手的经验已然相当丰富了。 就是这样一个听起来尤为凶残的、冷酷无情的——特别喜欢吃甜食的像银色猫儿一样的少年。 他离家出走了。 原因大概是进入了叛逆期。 进入叛逆期的杀手少年情绪激动,毅然出逃,甚至不惜打伤想阻止自己的母亲。 奇犽的离家出走似乎十分顺利。 他得到了自由, 远离了让人窒息的家,不用生活在以大哥为首的家里人幽幽的目光能够笼罩之地。 到了外面, 拿着银行卡想买多少甜食就买多少,糖果能吃到快蛀牙,除了不知道之后应该去干什么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去参加猎人考试,是玩得莫名有些无聊的杀手少年心血来潮的想法。 他没打算当什么猎人,还是担心一下会不会被家人里抓住更重要。猎人考试应该比较隐秘吧, 而且,拿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没花多少功夫,奇犽就找到了隐藏在地下的猎人考试考场,领到了号码牌。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好一阵子,他来得还算早的了。 在现有的考生中,一脸冷漠的银发少年显得颇为惹人瞩目。但由于他的警告作用的杀气是实打实的,倒没有闲杂人等来找事。 少年本可以安心、冷静、无聊地待在填满黑暗的角落,等着纯属打发时间的猎人考试开始。 但是——就是那个突然而来的不祥预感! “……呃!” 冷不防地,前一秒表情还很酷酷冷冷的少年猛睁眼,却是发现,自己的背心莫名其妙湿了一片。 就像前面所提到的那样,少年明明不是猫,却像真猫炸毛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表情也无法再平稳地保持住。 杀手的直觉…… 没错,就是“直觉”。 “有、有点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奇犽站不住了,只觉得自己如果在这里多留哪怕一分钟,都会有极其糟糕的事情发生。 而他的(疑似猫科动物祖传的)直觉果然相当精准。 露面就给人一种不容小觑之感的银发少年紧急行动起来,迈出的步伐方向与其他人完全相反,别人是往前走,而他是往来时的电梯口走。 这个异于常人的举动放在考场内部,自然比他本人还要显眼突兀。 至少人群边缘,就有一个小丑装束的奇怪男人抬头,往这边饶有兴趣地看了几眼。 奇犽对此浑然不觉。 如果是正常情况,他肯定是能察觉到别人的目光的,更何况在打量他的小丑是一个麻烦程度和他大哥不相上下的危险人物。 然而,放在此时,他快被拼命拉响的预警心声吵晕,只想直接放弃本来就没放在心上的猎人考试,一走了之再—— “哐!” 还没走到电梯口,那边发出了一阵轰然巨响。 直达地底的电梯厢又降下来了,唰啦一下,电梯门向两旁敞开。 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怪人。 “呸!呸呸呸!这什么破地方,灰也太多了!” “唔,原来真的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吗,这个世界的考试,跟我们那边的……” “啧,那家伙居然还没来。” “嗯,这次的竞争对手,看来有很多都不简单。” ——明明走在一起,看上去的确是同伴没错,但除了走在一起以外没有哪里像同伴的两个少年出现了! 这两人都在说话,也都不在同一个频道,齐刷刷从电梯出来后,没挡奇犽的路,自己就走到旁边去了。 真正挡了他的路的人,是和前面两个少年一起出来的另外的三人组——中的一个仿佛没长眼睛的家伙。 “哎呀!” 这个明明都要卡点迟到了的小鬼跟顶尖杀手面对面撞上,却还是优哉游哉。 甚至,这家伙站着不动,还天真之极地来了一句:“银色的头发,让我感到好亲切啊!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能做朋友吗?” 奇犽:“…………” 关头发颜色什么事啊! 好巧不巧,发色恰好是奇犽心里犹如阴影的一个点。 不知情的陌生人上来就触雷,还挡住了去路,顿时激起少年心头的烦躁。没有被利爪扎破胸膛掏出心脏,实属他运气好,跟这家伙清澈见底的眼睛毫无关系。 奇犽无视了似乎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黑发少年,径直再向电梯口而去。 本来,他是可以赶在最后时刻离开,自行弃权。 但就是因为刚才被挡住,耽误了这一会儿。 “叮叮。” “什么——” 非常不巧,他慢了一步。 才下来的电梯得到感应,恰巧关上门,向楼上升起。 虽说没在上面停顿多久,很快电梯就重新回到地底。但是,奇犽的心情已经因为这一系列的麻烦,被刺激得相当烦躁了。 ——偏偏在这时候下来的家伙,简直惹人讨厌! 心念一闪,银发少年更加烦闷,十指顿时捏紧。 在掌心之中,隐隐能够看到不自禁冒出的尖利指甲。 如果把他逼急了,这只随时可以把人胸膛开窗的利爪,一定会毫不犹豫地…… 把对方…… …… “……?!” 就在两秒以前,电梯门再一次打开了。 最后一波下来的人还没有从电梯里出来,当然,也没有被莫名受惊过度的银发少年一爪抓穿心脏。 银发少年僵直着站着不动,和亲哥颇有两分神似的一双猫眼瞪得滚圆。 “唔?” 这个初次出现的声音,似是带着一丝疑惑。 必须承认——只听声音的话,无一例外会让人觉得,这真是有史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嗓音啊。 即使只有短促的一个音节,也如同被阳光晒暖的微风轻拂而过,直直暖入了心田。 这是来人“自带”的特征。 拥有这样嗓音的人,一定是一个极其“温柔”,也极其“美好”的人物。 于是,就依着仿佛也沾染起了柔和温度的这个想法。 其他人犹如深受振奋,不约而同地抬眼看过来,心中或带期盼。 ——看到了。 出现在电梯口的新来的“考生”,果然一经露面,就在灯光底下向旁人宣示了他们非同寻常的本质。 着装古怪暂且不论,因为来这里考试的人没几个不奇怪的。 灰白发色的青年似乎出身自某个少为人知的少数民族,拿在手中的东西又似是牧羊杖,面带微笑,和蔼可亲。 这个人还好,虽然挺奇怪也挺显眼的,但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重点是,先前开过一次口的他的同伴。 那般美妙声音的主人,本人正与他的嗓音相符,光鲜亮丽到能让全场的无关群众双目大亮。 毫不夸张地讲:这真是无法用言语来概述的美丽之人。 外表似少年,又有着性别难辨的秀美,碧色长发与白袍相映,宛如一汪倒映着半波月色的清泉。 最难为可贵的是更是出众的气质。 他来到这里,顿时间吸引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让四周万籁俱寂,连落针的轻响都随着仿佛消失的呼吸一同泯灭。 如此不同凡响。 更如此清冽,如此—— ……才怪了! 这种仿佛把好好一个清冷大美人换了个性格截然相反的芯,以至于混出了四不像的迷一样的气质,是怎么集合在一个人身上的啊?! 也许可怜的奇犽小朋友被吓得呆在原地,原因就在于此处。 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绝美少年没有别的动作,就只是停在原地,微微垂眼,注视向挡路的小鬼而已。 顶多,顶多…… 他再习以为常地双手交叉,抱在了胸前。 ——与“原主”八百里搭不上的霸道气场,就这样浑然而生。 打量。 “他”不动声色地轻扫了面前的小鬼一眼,心里或许还在想,运气这么好吗,一进来就撞见了目标。 银色短发,极有特色的蓝色猫眼,瞧着有点拽拽的小鬼。 没错了,就是傻在眼前的这一个。 出现在眼角余光里的徒弟和小弟也看见了,但还不需要特别关注,可以暂时放放。 埃利克——没错,就是他——对不需要他浪费时间来找的“目标”主动出现的行为十分满意。 哦,想问他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没见过的模样,旁边还多出了一个更没见过的人? 很简单。 只是因为,他答应了之前偶遇的一个倒霉路人的“请求”——而已。 第145章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讨厌麻烦的埃利克撞见了一个看着就很“可怜”的路人,因为对方的经历着实也很“可怜”, 经过一番思量, 他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所谓的请求,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 摘掉钉子秒变黑发美人的路人说,他的进入严重叛逆期的弟弟离家出走了, 他这次走这么远的路来到这里, 就是为了找弟弟回来。 “奇犽他, 为了离家出走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不惜刺伤了母亲和二弟, 我实在是很难过。” 虽然说话的人实际脸上半点波澜不起,没看出哪里伤心哪里难过就是了。 “猜到他可能会去参加猎人考试,我才刻意赶过来。但是,小弟肯定不会想看到我……” 黑发美人脸上还是没有太明显的情绪, 好的, 可能是悲痛欲绝到失去做出表情的能力了。 不过,即使感觉这么寡淡,他用语言烘托出的悲凉, 却是实打实地传达到了听者的耳里。 埃利克:“…………!!!” 叛逆到为了闯出家门,把自己母亲和兄弟都弄伤了, 不服管教,桀骜不拘,似乎还对亲生大哥态度十分恶劣—— 这是何等无药可救的小鬼! 情节严重到,连如此不爱管别人闲事的埃利克听了,都不禁震惊了。 这么对比下来, 他以前以为脾气怪还很难管的小弟跟这个路人的弟弟比起来,简直能被衬托到天上去,“可爱”到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可能是带的小孩儿/小弟有点多。 很是奇妙的,埃利克居然对这种事生起了那么一点共鸣。 如果是他的小弟有胆子刺伤父母兄弟离家出走,被他知道了,不挨上几顿结结实实、痛彻灵魂的打,外加在变成冰雕的前提下挨上二十四小时思想教育,是万万不可能了事的。 ——真是奇怪。 明明只是假设,还假设不到他头上(想来小鬼们是绝对不可能想不开,有无理取闹到他这个大哥头上的胆子的),偏偏对这种事尤其不忿的银发少年相当生气。 不说对惨遭亲弟嫌弃、家庭内部几乎四分五裂的这个路人有多感同身受,但些微的同情肯定是有的。 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还不足以彻底打动他,让他踏足进别人的家务事中来。 所以,许是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倒霉的路人顿了顿,便十分爽快地抛出了他想要跟埃利克做的交易: “请你代替我参加猎人考试,劝说我的弟弟回家吧。我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了与奇犽相似的气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让奇犽回心转意。” 埃利克(皱眉):“你说啥?这种麻烦得要死的家务事为什么要找我,我们可是连认识都算不上——” 黑发路人:“所以我希望能够作为‘交易’来进行。” “这样,你只要暂时帮我盯着奇犽就可以了。关于报酬,我可以给出……” 又是微妙的短暂停顿。 路人拳头敲掌心,露出坚定毅然之色:“一百万戒尼。” 埃利克(愣):“……一百万?” 路人(点头):“嗯,就是一百万。” 无论从表情还是语气来观察,都没有任何破绽。除却这人本身就面部表情匮乏之外,也有他的确【没有说谎】的根本原因。 是没有说谎,也不存在欺骗。 顶多——有半截省略。 表面看不出来,实际上内心精明到极点的杀手先生不愧是一个人才。 对着不能反抗的强者,他还能迅速地想出能让自己的损失得到最大弥补——甚至还能倒赚一大笔的绝佳处理方式。 因为被这个闲得发慌的银发少年拦住了,让他少赚了五千万戒尼。 所以伊尔迷打算用本来要去找弟弟的时间拿去再赚外快。 他默默地算过了,把之前因为嫌弃金额太小没接的零零星星小任务加起来,总共能够赚到十亿戒尼——为了弥补损失,不辛苦一点不行啊。 当然了,虽然伊尔迷·揍敌客这么干脆就把找弟弟的重任丢给了才认识不到半天的“路人”,但并不代表他不爱弟弟,不是一个好哥哥。 真实情况是,他太【爱】弟弟了。 都能跟爱钱的程度不相上下了。 嗯……弟弟和钱更爱哪一个这种问题,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不过,要眼神空洞的杀手自己来说,那肯定是【弟弟】没有错。 “以揍敌客的声誉担保,绝对不包含任何隐藏条件和合同陷阱,奇犽很乖巧,只要见面的时候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三秒就能听话——没问题的话麻烦在这里签字。好了,谢谢惠顾。” 埃利克:“……” “等下?嗯?你这家伙还真是难以言喻的莫名其妙啊!” 偶遇的路人如此不走寻常路线,着实让银发少年感到不明所以。 埃利克当然不可能傻到初见的魔术师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程度,虽说对方所讲的家庭悲剧,的确有点让他不爽就是了。 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对方不仅没撒谎,还坦陈到莫名有点噎死人的地步——还有这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半点起伏的脸,怎么就看着那么心气不平呢! “不要自作主张,我还答……” “答应吧,只是帮忙照顾小朋友而已啦。” “我有允许你擅自冒出来再擅自插话吗?” “啊呀,情不自禁就出现了,不好意思!” “啧。” 是的,有一个奇怪的家伙突然出现,并自说自话地要帮埃利克答应。 这个神出鬼没仿佛无处不在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埃利克并不想认识的白毛梦魇·还是少年版·花之魔术师。 大抵是出于在上一个世界热心帮忙过的丰功伟绩,古怪的魔术师明明并不合埃利克眼缘,但到现在都还没有被赶走。 他有的时候销声匿迹,不知道走了还是没走。可有的时候,又会像现在这样突然冒出来,表现得仿佛他们关系很好似的。 “少来,谁跟你关系好。” 不管多少次,埃利克都会这般冷酷地与梦魇划清关系。 “嗯嗯我懂的!”梅林好似已经习惯了,也不生气。 “反正我们都要去那边看着你的徒弟和小弟啦。而且,这样就能赚到一百万,一点也不亏哦?” 他直接就这样接着往下说了,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受不受欢迎。 还好,埃利克通常都懒得理他。 “唔……” 话说回来,这家伙——说得还算是有些道理。 不知道财迷杀手吝啬到只在十亿戒尼里面分了区区一百万给他,毫无金钱观念的埃利克感受了一番,觉得这个交易…… 姑且可行! 反正他没什么事,在盯着笨蛋小弟们的同时,顺便瞧瞧看那个连亲妈都能动手的小鬼头有多不得了—— “合同是么,签吧!” 唰唰唰,这件事就这样异常迅速地敲定了。 两边都很高兴,也都很满意。 确定了交易成立,家门不幸的路人迅速地向他们告辞,消失得比风还要快,像是有什么心急火燎的事情要去做,慢了一步就会亏掉一百亿。 多了一桩事的银发少年倒还显得悠然。 ——如果他没把某梦魇的提议听进耳里的话。 “既然是考验,还是要给小朋友们营造出危机在前的氛围才行呀。简单来说就是,虽然你就在现场,但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这样效果更好。” “嗯?” 埃利克想起了那本良师秘籍,里面好像写了类似的指南。 “要我不现身的意思么,不用你说,我本来就这么打算。”他道。 但白毛小鬼模样的梦魇却表示不对。 “伪装成考生混到人群里就近观察如何?埃利克你想,这样的话,既不用担心被他们看出来身份,还能近距离观察,遇到紧急情况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手呀。” 埃利克:“……” 梅林再接再厉:“变装就更简单了,我可以用幻术,只要不是用千里眼来看,绝对看不出来变装哪里有问题。” 埃利克看了他一眼。 白毛小鬼面色肃穆,仿佛满脸写满了靠谱。 这一眼足足持续了几分钟,让梦魇隐约心里发虚,但,最终的结果竟然还是好的。 “行,那就这么办吧。”埃利克收回了目光。 “是你自己非要跟上来的,再赶走很麻烦,我懒得管了。所以说,我还是很讨厌你,知道吗?” “知道的。”白发少年轻轻一笑,轻松愉快都只在最表层。 梅林只在心里想,幸好只是“讨厌”而已,不是“厌恶”。 ‘如果你恢复了记忆,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就不是这么简单能靠近的了。’ 他这么对自己说,心情不免复杂苦涩。 好了,再回过来。 在埃利克眼里,捉摸不透心思的装嫩梦魇只默了一会儿,很快就重新活跃起来。 “那么!伪装的样子有要求吗?只要给我一个大概描述,什么都能还原哦!” “呃。” 还没开始,埃利克就觉得很麻烦了。 伪装就伪装,还带有要求的?简单一点,让他变成原本的样子—— ……不行。 现在的他已经很嫌弃那个“自己”了。 再说,恢复原貌的“他”跟少年的模样没有太大区别,笨蛋徒弟他们肯定能认得出来。 真是烦。 那就—— “还有一个。” 梅林突然说。 “就当做我心血来潮的提议……用幻术,变成你心底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的样子,怎么样?” 埃利克愣了一下。 不知怎么描述。 猝然之间,他的心口仿佛遭到重物的撞击,冷不防闷痛,其间似有无形之物在翻江倒海。 这一个变故,让口不自禁张口,漏出饱含情绪不明的话语。 “随便……” “好。” 幻术施展,并顺利地显现。 银发少年的身形出现了颇大的变化。 先是抽长些许,然后面容变幻,长发染上如梦中所见的苍翠…… 还有什么地方产生了变化。 说不清,道不明。 仅能确定的是: 在变化尘埃落定之时。 “……” 绝美的“绿发少年”缓缓低头,看向在眼前伸展开来的手掌。 一旁,梅林的低吟轻得快被风吹散。 “……果然,是他啊。” 第146章 ——不会有错,拥有纯洁心灵的美丽之人, 曾与“他”在梦中相见。 “他”的目光时刻追寻着那人, 似春风柔软, 却又远比能够熔化寒冰的烈光还要炽热。 被如此滚烫、热烈、甚至直白得几乎将言语落于眼前的视线紧锁在其中,那人心中所想无从寻觅。 但, 一定可以感同身受吧。 无论是谁——即使是内心空洞之处再冰冷不过, 从始至终都应按照预设程序运转的人偶。 无一不会被“融化”在那般炽热明亮的金眸里, 全身上下,都消散成了透明的泡沫。 “你已经……想起他是谁了吗?” “没有。还是叫不出名字。” “哦, 这样啊,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不。不用你多管闲事。” 告诉他只能模糊想起一点的那个人的名字,亦或者干脆找来一面镜子,对着镜子里的人沉默凝望——这都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行为。 变成绿发少年模样的男人心情复杂, 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了。 说不出来为什么形象在心中还模糊不清的这个“少年”, 能够被得到“最重要”的判定。 而且,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已经能够得出这个判断,他却一如往常, 没觉得有半点值得高兴。 这个人…… 名字本应该深刻在心的这个“少年”,想见又莫名不能直面。 他的“重要”, 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走了!” 没说心烦意燥必须换个样子,似乎遗忘了这件事儿的少年极低地啧了一声,继而就把繁杂之事抛在脑后,抬眼向前—— 呲。 好像,有一瞬间, 的确出现了这一个疑似布料撕裂的呲啦声。 梅林:“!” 埃利克:“!!” 这里两个人都在震惊,但很明显,后者的惊讶中混有忽然感到脸上无光的骇然恼怒。 才迈开一步——是的,虽然持续时间极短动作变幻得还极快,可某个真相是切实存在的。 也就是,变成某个人的样子的埃利克对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还没有深刻地认识。 他没有意识到: 别的就不说了,就仅仅只是现在变幻而来穿着的衣服,这一身只在角落掺杂些许金纹,仿若自带神圣气息的白袍。 白袍的长度接近地面。 也就是说,埃利克无知无觉迈出来的这一步刚刚落下,便不出意外,十分精准地——踩到了袍子角。 “……??” 什么! 然后他就因为自己下脚的巨大力道身子往前一栽,差点自己被自己坑得面朝下栽倒在地,达成史无前例的丢人成就。 还好反应迅速动作更是迅速,除非在离得很近的地方看否则一定看不出老…… “刚刚风好大哈哈,我的眼睛忽然花了一下!” 恰好符合这一标准的白毛敏锐地给自己撇清关系,借口很烂没错,但有总比没有的好。 是的,被凶狠地瞪上一眼,也总比因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而被丢到千里之外好啊。 “咳咳——话说埃利克,你不打算穿鞋吗?” “啊?” 埃利克闻言低头,才真正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对,是他伪装成的那个人,穿着一身色调朴素的长袍就算了,还不穿鞋。 光脚踩在地上,袍角之下便露出了一小截圆润白皙的脚指头。 姑且猜测,这具外壳的原主人大抵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与泥土直接接触,更因为身体素质过硬,平日走来走去也不怕硌脚心。 然而,身体素质也不可能差的埃利克:“…………” “我以前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过,他走路都不怕硌脚的吗!冷到了伤到了怎么办……不对,什么以前?” 也是巧了,这居然是出现在他心里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的话,同样未经过脑。 ‘我是兵器,兵器不会觉得冷,也不会像人类一样轻易就受伤的。’ ——如果这句话被当事人听见,肯定会像这般认真回答,并且莞尔一笑吧。 但,鉴于当事人并不在这里,埃利克还是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穿,必须穿!不穿像什么样子!” 于是,他不仅“帮”不知道名字的过去的“朋友”穿上了鞋(是他最长穿的黑色长靴),还愤愤地再套上了一层袜子。 做到了这个让人无从下口吐槽的地步,才算完。 “这样就行了。” 本人没觉得哪里不对,似乎还挺满意。 围观了全程的旁观者梅林,却在说话前,先把自己的眼睛捂了捂:“……不行,违和感实在是太强烈了!” 他不说话还好,埃利克还不打算搭理他。可这时一开口,再加上出现在眼角余光里的些微异常,让少年扭头一看: “?” 停顿了两秒。 “你变成这样子干嘛。” 毋庸置疑。 必然是以疑惑中带着显而易见嫌弃的语气说出的这句话。 埃利克的言下之意是,他变个样子是为了不让小弟们认出来,关非要跟上来的梦魇什么事。 这个叫梅林的家伙也很奇怪,擅自掺和进来就算了,还一声招呼不打,跟着变了个模样。 关键的是,他的新面貌似乎有点问题。 埃利克:“……” 埃利克(盯,并且表情逐渐变化):“……” 一阵死盯过后,心情还是无法平复的他开口了:“这张一看到就觉得不顺眼,想要把人提起来摁进尼罗河里去的脸,这种不算讨厌但就是不爽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大概这就是兄长大人看到拐走自家妹妹的妹夫时的正常反应吧。” 灰白头发的“青年”还算镇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抱歉抱歉,因为处于安全范围还不会被讨厌的人,我就只能想到这位圣人了。” 埃利克懒得问“妹夫”和“圣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懒得问梅林为什么不干脆点,用他自己的原貌出现。 梦魇从登场开始,就是以这缩水了的外表在阳光下出现。 他不存在什么暴不暴露的问题,毕竟轰焦冻他们都没见过他,而唯一能算是见过他原本模样的人,在这里就只有一个。 是担心露出真面目后,激起曾经见过他的那人还没有彻底回忆起来的某种情绪吗——真相大抵就隐藏在这里了。 不过。 埃利克没问,那么这件事,也就心照不宣地继续潜没。 经过消失得飞快的黑发路人的指点,变换装束甚至样貌的两人顺利地来到了猎人考试的考场。 由于来说因为变装的事情拖得有点久,他们刚坐电梯下来,就赶上考前最后的等待时间截止。 倒数一二的号码牌拿在手上,偌大的地下空间内,就开始了颇长一段时间的无人开口。 最后登场的伪·绿发少年这里,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万众瞩目。 埃利克按照路人所说的方法,只是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跟呆在身前的银发小孩儿对视。 这小孩儿跟他哥描述的倒是一样,果然被这么一看,就变得十分“乖巧”了。 不用埃利克说话,仅仅是眼神示意。 “……” 僵硬甩头,僵硬转身,僵硬抬脚——奇犽·揍敌客径直回到考生的人群里了。 不磨蹭不抗拒,相当自觉,也相当给人省事儿。 “唔?这么瞧着不是挺听话的么?” 埃利克对自己面无表情直视他人时的杀伤力大小毫无自觉,看描述中的叛逆小鬼这般表现,还稍微有点奇怪。 这么一想。 哦。 只可能是因为,变成了这个样子的他受到外表影响,变得【温柔可亲】得多了! 毕竟,原主人就是一个温柔得连花草都不愿意伤害的人啊。 ——天知道此人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他真的这么认为了。 神造兵器和人形凶兽的结合体不可能变得【温柔】,只可能变得更【凶残】才对。 发生在现在的情景就是证明: 正为自己受那个人影响变得“温柔”起来而感慨不已的少年忽然抬头,不带温度的视线径直扫向四周。 一刹那,所有屏气凝神呆望着他的无知凡人都感到寒气入骨。 尤其是对着美人儿发呆的那些人,只在战栗中觉得,如果再多看一眼,恐怕眼珠子都会被冻成冰块,从框里滚落—— “好啦好啦,我们还是要低调一点的。” 笑起来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的另一个少年在这时开口了。 他所借身份的这人气质与他自己有不少相符,故此,对外人而言,违和感几乎为零,也就露不出什么破绽。 在这里需要做的,便只是在恰当时刻出言提醒了:“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啦,那两个孩子不是很熟悉你的‘风格’吗,不换种方式的话,就会被他们发现哦。” 自以为亲切多了的埃利克:“啧!” 没在第一时间把这无数道让人厌烦的目光的主人抓出来,冻成冰雕让他们化成渣随风而散,就已经是他脾气收敛了很多的表现了。 不得不说的是,跟以前被发出噪音的女人们团团包围,眼冒金光地打量时的感受不同。 这还是埃利克第一次遭受这般奇怪的——直白的眼神洗礼。 “没办法,因为你借用的那位阁下的样貌,实在是太出色了。”伪装中的梅林道:“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怀着恶意,你看那边,还是有人的眼神格外不同呢。” 说着。 他们俩同时往远处的角落看去。 忽略掉并不重要的无关人士,那个地方,就站着五个人。 有发色半白半红的少年。 有看上去很是不良的黄发少年。 也有天真单纯的刺猬头小朋友,笑容有点尴尬的金发少年,欲言又止的社会青年…… 他们五个人,都有一个明显的共同点。其中,以黄发少年表现得最为突出。 那个眼神传递出的。 大概,就是—— “……” 埃利克:“哦,我就知道是他们。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了,嗯,我的伪装肯定非常完美。” 梅林:“咳咳咳……” ——不,亲爱的。不不不,实际上…… ——刚一来,就暴露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鄙夷.jpg 嫌弃.jpg 第147章 “喂,阴阳脸。” 当又一次被同伴语气诡异地问住时, 轰焦冻的心中很无奈。 爆豪这么问他:“你老师在发什么神经?” 发神经——这样的描述, 不客气的程度似乎有些过了。 但, 好像没有比这更符合人物性格特点和当下心情的话语。 “我也不知道。”轰焦冻镇定地回答。 他的确不知道老师又在发什么神……出于怎样的脑回路才做出了这种事。 不过。 好像可以基于过往对埃利克的了解,再加上他从带他们两人出来开始就表现出的奇怪反应, 进行一番合情合理的推论。 所以, 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 轰君继续镇定地开口了: “大概是一种新形式的考验吧。比如说,伪装成别人的模样隐藏身份, 近距离观察我们的表现,还能把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们瞒在鼓里……” 爆豪胜己:“但是已经知道了。” 轰焦冻:“嗯呢。” 爆豪胜己:“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是谁好么!” 轰焦冻:“也不是,只是我们太了解他的习惯了,嗯……” 爆炸小子对笨蛋埃利克把他看作比傻子还傻的行为十分不爽, 气愤也是理所应当的。 甚至不止是跟埃利克一起相处过很久的他们俩。 连总接触时间加起来不到一天的小杰他们, 都能在一眼之后迅速地看出来。 杰·富力士是一个特例,跟他亲爹一样直觉堪称作弊器,可以单独提出来不管。 在“嗯?那不是埃利克叔叔吗?他为什么要戴上假发还穿上增高鞋垫?咦, 脸也不一样了,好厉害!”的丝毫不掺杂怀疑的惊叹声中。 酷拉皮卡默默地移开目光, 表示那位光彩照人的考生身上的违和感实在太强烈,让人无法…… “虽然让我来说感觉很不好,但是,呃……” 雷欧力顶着如山般沉重的压力。 这话确实不该他这个外人来说,但在场的都是小孩子, 着实不该承认会让人长不高的压力啊。 “只要见过你们朋友一次的人,他那气质,换一个形象也完全压不下去好吗!” 没错。 真相就是这样。 如果维持着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凭那完美无缺的外表,绝对不会让旁人起疑心。 因为绿发少年太过美丽。 他静立在那里,能让万千灯火黯然无光。亦有当下之人说不清的,仿佛来自于亘古以往的神圣气息…… 但,他只要一动! 神圣气息没有了。 超凡脱俗的惊艳气质——倒是还在。 可是,十分微妙地。 让人心旷神怡的美好之中,仿若冷不防闯入了能冷到骨头缝里的寒气又作杀气。 能够用一个不带感情的眼神就将室内温度降低至少二十度,每个被其目光扫过的人都如沐寒风瑟瑟发抖的——可怕的“美少年”。 不能说这样个性十足的人独一无二,全世界都只能有那一个。 只能说,太巧了,也太突兀了。 ——怎么办。 直接猜出真相的天才轰焦冻略感尴尬,在心中暗想。 ——要配合他装作不知道吗? ——唔,这么一想,不是只有装作不知道这一条路可选吗? 爆豪胜己:“……幼稚死了。” 一上来就看穿了,年仅十五比某某人小了几千岁的少年对此很是无语。 正好这时候一分钟前还死寂一片的考场忽又变得嘈杂无比,原来是第一场考试的考官出现,开始为众人讲解注意事项和即将开始的考试内容。 他们这边因为突发事件,没有听清楚考官说了什么,只在其后听到了唰啦啦一片整齐的响动。 “轰咚——” 还有仿若地面震动的巨响。 几百号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迈开脚步,齐刷刷地向前狂奔,汇合在一起的震荡自然格外惊人。 除了没听清楚考试内容的少数几人意外,所有人都冲出去了。 看这绝大部分过分矫健——甚至颇有几分狼狈逃窜意味的背影,还能依稀嗅到些许惊恐的味道。 好似身后有恶魔在凝视。 “恶魔”(挑眉):“嗯?” 对自己无法掩饰的本性早已暴露全然不知,还以为伪装得极好的那个谁没有着急追赶上去,仍停在远处。 他确实不需要着急。 原本挤满了人的场地一下子变得尤为空旷,还杵在这儿没动的,就只有—— “喔噢噢噢噢噢!!!” 不爽落于人后的爆炸小子压根就没看他这边。 两手向后,手心之下爆出激烈火花,发出的巨大冲击力顿时就让他冲向前方,直超前面先起步的人群。 噼啪轰响是引人注目的第一步,而毫无畏惧、一往直前的少年自己如火的身形,又是另一个不得不让旁人震惊的原因。 “……” 差不多的时间,呆头呆脑的徒弟也行动了。 他的动作虽然没有前面的小子那样夸张,但也是一出惊人。 散发寒气的冰凭地而生,却像是有意识一般,构成一条极长的滑道。滑道自最高处向前倾斜,一眼看不见尽头。 少年从最高处滑下,脚下的冰屑随快速的移动四散飞舞,异色的发丝随风摇曳,更衬得未被融化的雪水打湿的他神色平静之中透出坚定。 可以这么说。 这两个少年,都没有掩饰自己的非同寻常,或许有他们并不觉得有隐藏的必要的因素在里面。 这样的年轻人,不管身处何地,都是极为【耀眼】的。 同样是考试,如今的他们,跟埃利克第一次见到他们的雄英高中新生入学考试时,已经—— ……哦。 不好意思。 那时候轰焦冻没有参加考试,而跟埃利克在同一考场、也的确露过脸的爆豪胜己。 因为太不起眼了所以除了最后大叫的那声“xx”,埃利克对他已经完全没印象了。 总而言之重新来: 如今的他们,已经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虽然这么说听着很是过分。 但,跟干脆放任不管或是藏身于暗处默默凝望的方式不同。 这是埃利克第一次不是自持“长辈”的身份,而是以来到近处的观察着的身份来注视他们。 不同的视角能够看到不同的风景,得到的发现自然也不尽相同。 感觉有些新奇。 也感觉心血来潮的这样做了,意外地是个不错的决定。 这样一来,他应该能更加轻松地“注视”了,也能从里面找到让明明已经极为优秀的那两个孩子考试失利的根本原因。 埃利克表面不显,嘴上不说,但实际上心里颇为高兴。 ‘哼。’ 还好齐木楠雄不在这里,不然他一定会对某好友自己得意却不知道自己被小朋友们彻底看穿的事实大肆吐槽。 ‘就让我认真地看看,你们现在的真实水平到底如何吧!’ 嗯,毫不知情的这个谁还在自信满满呢。 不得不再感叹一下,幸好没有人当面拆穿他。 唯一有这个可能性的直觉系男孩儿杰·富力士,在与伪·绿发少年对上视线之前,就被与他结下深厚友谊的两个朋友一人捂嘴一人拽胳膊地拖走了。 目前有实力纵观全局,并无比清晰地掌握全部真相的人,也就只有……待在埃利克身边的魔术师了。 出于对这个人“曾经”与“现在”的了解,魔术师心中思量,已然将引发细微矛盾的原因找了出来。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过于娇小、与曾经既然相反的少年模样,所以,就是为了树立威严。 即使和那些孩子培养了良好的关系和深厚的感情,也会不自觉地让自己站在高处,视角总是会和平视所见有所差异。 用直白的话来说就是: 只要埃利克一日还是那副他自己嫌弃得要死的样子,他就一日没法彻底放下高傲(其实只是面子)彻底融入群体…… 根本不需要融入进去好么!我,和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高度的!——听到的话,本人一定会这般生气地说。 嗯,嗯。 在意自己的形象(身高)已经到了刻骨铭心,形成条件反射的程度了。 这,果然是只有这个“形态”下才会出现的变化啊。 换了一个样子——虽然只是换了一个谁都看得出本质是谁的模样而已——反而能够更加坦陈。 那么,这样下去未免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好事。 短短时间之内想了这么多,暂时借用了大贤者相貌的魔术师决定继续保持。 “啊,人都没了吗?” 也就一会儿功夫,作为起点的等待场地内仅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大部队大概已经跑出几千米了。 埃利克这时候才想起,他是来参加考试的。 虽说根本目的不在这里,但要是一进来,在考试第一关就因为消极怠工而被踢出考场,那他还有什么面子教育小弟? 用老办法直接瞬移过去,最简单也最轻松。 可是,那不就会在小弟们面前暴露身份吗! 埃利克难得纠结了那么一秒钟。 “没关系,这时候就看我的吧。”他的(自作主张硬加进来的)同伴恰是时候发出了轻快的声音。 埃利克转头扫了一眼,眉心就是一跳。 “这玩意儿是什么?” “哦想起来了,你没有见过,但是嘛,它可是——” “马?” “……嗯,忽略掉一系列背景介绍的话,对,它就是一匹马,名字是东·斯塔利恩,毋庸置疑的不列颠特产。” “哼哧!” 最后的奇怪声音是马鼻耸动时发出的喷气声。 同时,马蹄刨地,突然出现的这匹高大白马显得似有几分躁动,很有要把马蹄子印在魔术师脸上的趋势。 埃利克:“…………它是什么来历,跟我没关系,只要跑得够快就行了。” “当然了,斯塔利恩可是王之马。”梅林说。 行。 再省略掉本来挺重要的背景介绍。 通过隐藏摄像头的转播,暗处猎人考试监控室的大屏幕中央,映出了拖延到最后才姗姗起步的两个考生的身影。 放在别的世界能让知道这两个人是谁的知情者眼睛脱眶,大口张开,神情呆滞的神奇画面出现了: 传说中创造无上功绩的圣人贤者·伪,和时代过于久远、但名字通过石板流传千古的神造兵器·伪,骑上了过去的也颇为古老的传奇之王——好吧直说吧就是亚瑟王——的神马·真。 一骑绝尘。 一道拉长的银光向前飞起。 同时,光芒轰然落下。 砸飞了所有出现在笔直直线上的所有人。 “……” “错了斯塔利恩!只需要追上不用把他们轰飞啦!” 第148章 由于临时出现了事先无法预料的意外事故,本次猎人考试在第一场考试都还结束的情况下, 异常迅速地进入尾声。 虽然相关方面的负责人对此深感歉意, 但不得不确定的是: 一如往常备受瞩目的猎人考试在进行不到二十分钟的时候, 正式宣告结束,通过考试人数十分亮眼地只有——零。 …… 等一下。 这个数字是真实的吗?! 纵观历年的考试记录, 倒不是没有出现一届考试无人成功通过的情况。在极高的难度之下, 顺利拿到猎人执照者寥寥, 也是丝毫不奇怪的事。 但,说实话。 在开场二十分钟之时, 全员就齐刷刷地淘汰…… 这还是猎人协会举办考试以来堪称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跟考试难度没关系,刚开始的第一关,就算故意想刷人,也不可能难到想把所有人都刷下去。 甚至跟第一关卡中早早设下的陷阱也没关系。 才二十分钟而已。 冲到最前面去的先头部队才刚跑出长长隧道, 得窥危机重重的旷野的些许真实面貌。 只看打头的那两个少年——他们还是落后了十分钟, 异军突起般从后面追赶上来的——刚沐浴在陡然大放的光亮中,神色就突兀地出现变化,身上也跟着闪耀出莹莹光芒。 哦, 不要误解。 这亮人眼睛的光,不是少年们因为奋发拼搏而自灵魂深处闪耀出的光华。 而是, 非常直白地: 骤然出现的白光闪耀于天空,并以肉眼可追寻的速度飞快下坠,仿佛只在一息之后,就逼近了地面。 那一瞬间,地面上下意识抬头的人们大多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视网膜中一片花白, 除了这个颜色,看不见其他的任何事物,仿佛一整块天空都在轰隆巨响声中倾覆压下来—— 爆炸的少年一号:“……” 用冰的少年二号:“……” “不用想我——都——知——道——”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有人用或暴躁或麻木的声音说了什么。 但听不清。 地面之人的话音在传播开来之前,就被泯灭在了终于轰击于地的惊天巨震之中。 白光笼罩了足有方圆几十米的大地。 声音大到极致便成了无声,无数人在丝毫来不及反应之时,就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待到转瞬,身体就已漂浮在纯白一片的半空中。 “哗啦啦!” 地皮破坏,尘土四溅,一群人全都飞了! 据事后清醒过来的证人所说,事发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眼前飘起了金色的星星,然后,脸上才有点剧痛…… 好像是被疑似马蹄的东西一脚踩到了正脸。 ——“犯罪嫌疑人”对此供认不讳。 “这是马吧?” “对,是我们临时借来代步的马。” “好的,了解了。406号和407号考生,考试的规则中没有禁止考生自带坐骑,你们的行为按理来说,并没有破坏考场规定。” “嗯,所以——” “但还是不能让你们通关。” “什么!” “因为你们,袭击了考官。” 刚从土里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的考官先生听起来语气平静,好似心中无波无澜。 但,仔细一看。 考官先生原本打理得极为完美、现在却消失了半截的胡子在颤抖。 胡子消失的地点不是在泥土里,而是在他受重力冲击一头栽进土里之前,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烟消云散了。 凶器也不是有过他人证言的马蹄——马蹄也做不到这么精妙的操作,而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疑似在某一瞬间出现过的细长物体。 尖锐,锋利,散发寒气,质地晶莹。 如果这一闪而过的画面不是幻觉的话,那么这些随轰隆震地一同闪现的迷之物体,可以推论为“冰的碎片”。 这就非常奇怪了。 “冰”是从哪里出现的? 有一种假设,这些碎冰是在一开始就展露出能力的某个少年,在情急之下用来抵挡,但却又无力破碎的残留。 可这个推论不能细想,因为即使如此,冰的碎片的扩散范围也不可能这么广,几乎完美地重合了受到轰击的地面的全部面积。 也就是说,意外发生的同时,所有漂浮起来的倒霉蛋的身边都或多或少滑过了这样的碎冰,被刮掉头发切掉胡子什么的只能说是运气太差。 除了这点小的倒霉事儿,所有人基本上都毫发无损——这就是堪称奇迹的,最大的幸运了。 鉴于本来可以作为证据在事后收集研究,探寻到隐藏在事故后的真相的关键证物:冰的碎片们出乎意料地没能幸存。 好似在人们落地之前,它们就为销声敛迹(心虚地)抢先一步融化了。 总之,找不到线索。 自带会飞的马,还轰飞了众考生和考官的406号、407号考生做得太过,导致考试临时终止,目前正在接受严肃批评。 “虽然这件事确实算是因为才会发生,但我不是故意的啊,而且,也不是没有阻——好吧,总之不是没人受伤吗,让考试继续又怎么不行了?” “嗯,你们两位没有刻意打断考试进行,这一点我们已经确认是真实的了。” “这不就是了!” “打断考试的是你们的马,所以本质上没有差别。” “……” 漩涡的中心,真正的罪魁祸首正在旁边不乏矜持地啃草。 不愧是传奇之王的座驾,哪怕是啃草的仪态亦尽显高贵,完全看不出来,这匹马内在着实桀骜不驯。 “……跟桀骜不驯没关系,这家伙,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你吧。” 埃利克说,语气颇为一言难尽。 被他用凌厉目光注视的某人:“嗯?是吗?没有吧,我和斯塔利恩的关系应该也许大概还是挺好的——哎呀呀呀头发头发!” 据说和他关系挺好的马抬起头,即使语言不通,也能从它的直接行为中看出它对某个魔术师的嫌弃。 咔吧咔吧! 斯塔利恩张嘴,啃起了魔术师的头发。 传说中的大贤者和魔术师的本体不一样,头发比较短,也没有魔术师本体那般花里胡哨。 可饶是啃起来比较费劲,斯塔利恩仍旧锲而不舍地对着自己主人的亲老师的头发一阵狂啃,仿佛与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恨”。 即绿发美少年一来就崩掉神秘高冷气质之后,他的同伴,这个看着尤其温润尔雅、自带大智慧的青年的形象,也被毁得差不多了。 先不说假若有认识本尊的人在这儿,看到这一系列严重破坏本尊风评的神奇操作,到底是会笑死还是气死。 “……” 有幸看到马啃人这一神奇画面的观众,表情都很微妙。 “……” 被认为是这家伙同伴的绿发少年大概和他们持同样的想法,一脸嫌弃,并且毫不避讳他人目光,自己光明正大地往后面退了几大步。 恰好这个时候,被此情此景噎到的考官先生刚欲说话,带在身上的通讯器先响了。 他接通,听到从总部传来的最新指示,停顿片刻,便从容地挂断联络。 “本来按照规定,考试因为不可避免的因素被迫中断,第286期猎人考试将提前结束,无人通过——” “但接到会长的通知,协会临时决定,再给考生们一次机会。请各位回到起点,重新开始考试。” 闻听此言,本已经绝望的众人从七晕八素外加如在梦中的不实感中一下子清醒过来,立时响起一片吐气和激动之声。 埃利克听到事情有了转机,也挺高兴的。 就像之前所想的那样,他明明是隐藏身份,近距离考察小弟们的真实水平。 要是还没考察出个什么玩意儿,就因为违法考试规则被人踢出去,那简直丢人至极。 当然了。 埃利克对自己深有自信。 他是什么人? 就算对毫无难度可言的幼稚考试一点也没兴趣,只要来了,就绝对不可能像自己的笨蛋徒弟傻瓜小弟那样没出息地—— “特别提醒,不包括你们两位。” 埃利克:“?!” 梅林:“……啊!” 这是什么把自信满满的埃利克大哥的脸打得啪啪作响的发展! 不敢置信。 当着小弟的面,真的丢脸丢到居然让他莫名产生“幸好不是真面目”这种没出息的想法的程度了! “凭什——” 没有凭什么,这是猎人协会会长给出的判定。 考官先生跟那边通话完,前后态度似乎没有明显的改变,也许只是在让捣乱二人组退出考试的决心更坚定了些。 实际年龄加在一起数字惊人的二人组(哑然):“…………” 这种情况,不管是大声理论还是就不肯走,都显得很丢脸。 丢脸到无法用语言形容了。 在包括徒弟、小弟、小弟的儿子在内的无数双眼睛的默默注视下。 一来便激起千层浪、气质出众不同凡响的神秘考生,就已前所未有的神奇方式——被宣布当场出局。 出于珍爱生命的考虑,不能去采访当事人此时此刻的心情。 但,他的小弟的心理活动却是清晰可见。 完全相同的心声: ——这两个人,难道,是来搞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矮子:我靠 第149章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发生了。 因为尴尬着透露着宛若从冰河世纪而来的冷气,冷气之中又有俗称杀气的暗纹明现—— 身处在此氛围之中的人大概一时间不敢说话。 又许是觉察到会有被做成马肉罐头的危险, 马也不再啃魔术师的头发了。 一人一马都在同一时间屏住呼吸, 安静得几乎让空气凝滞。 全世界最强的男人就坐在某一栋高楼的天台边缘, 独自一人品味“失败”的感觉。 是失败,也是耻辱。 他或许在想, 自己是不是沦落到越发丢人、也越发难以想象的境地了。 从变矮——不, 是变得略微“不复威严”的那一刻起, 事态走向就往颇难控制的方向发展。 发展到如今,自然就成了这副模样。 男人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沉吟,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导致这样意想不到的结果出现呢? “那个……嗯……是我的错,没考虑到那个谁的习惯问题……” 说不准到底有无提前预料到这一结局的梅林也有点尴尬。 主要是看到了绿发少年·伪没有暴怒大发雷霆,但也没有表露出不以为然,仿若风雨将来前天空中几近压地的低沉阴云。 埃利克对这个“失败”的在意程度, 竟然出乎意料地高。 也是。除却某些时候的纵容, 他可是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的男人啊。 这次没有当场发怒,修理掉让他脸面尽失的罪魁祸首的原因,大概是这个罪魁祸首不是人, 而是一匹马—— 梅林:“……所以你也表示点什么啊,斯塔利恩!” ——认错也好撒娇也好装可爱也好, 再不给出点反应,要是被做成冻马肉罐头,我也救不了你哦! 东·斯塔利恩:“哧,哧哧。” 王之马在自家王的老师,也是宫廷魔术师的梅林大人面前, 态度从一开始就很不好。 还好,它虽然不喜欢梅林,但却对危险,以及谁才是需要敬重的人类,具有十分清晰的判断。 “呼……” 矜持而高傲的白马低下头颅,不用梅林多说,自己就凑了上去。 埃利克还未转头,眼角余光中就出现了色泽最为纯净的一抹白。 斯塔利恩用自己的头蹭了蹭少年刚抬到一半的手,一边发出呼噜噜似的声音,看上去温顺无比。 纯白的鬃毛被风带着,摩擦过他的手背,留下的也是极为轻柔的触感。 或许就是被这点细微的触动拉回了思绪,埃利克终于在此刻转头,白马远比人类的双眼纯净的眼瞳就在面前放大显现。 斯塔利恩正想要舔他的脸。 “……” “停。停停停!” 警钟敲响,埃利克立即发声。 他绝对不想自己沾上一脸黏糊糊的口水,即使现在的这张脸不是他自己的,那也不行,实在是太脏了…… “呼哧呼哧呼哧——” 然而晚了。 热情的口水已经不可阻拦地袭击了上来。 埃利克:“……喂!!” 真是够猝不及防的,都说了停——虽然实际上他认真地想不被口水袭击的话,再来一百匹斯塔利恩都没机会挨到他。 “哎!真是的。再舔一下的话,就把你丢下去哦!” “呼呼,呼哧呼哧——” 确实热乎乎的马舌头没再舔上来,只有方才那一口就已经足够了。 少年的声音的确充满了对口水的嫌弃,大抵还有不少后悔自己没躲开的懊恼。 但,兴许不是错觉。 他的神情显而易见,要比之前兀自沉默时要松缓得多,眼底里也没有那让人不禁一凛的深沉了。 ——不知怎么的。 在旁观望,已然心安起来的魔术师又想。 绿发少年坐在被天光照拂着的近前,伸手抚摸纯洁生灵的面庞。 这一幕画面看起来……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不是“他”的话,估计还很有可能错认。 因为,真正的“那一位”,就是这样一个与大自然中所存的一切生命相处,都会显得无比和谐的特别存在。 纯洁之心与同为纯洁的生命互相包容并吸引,连接他们的渠道,就是名为温柔的珍贵之物。 话又说回来。 平日并没有像这样受到热烈欢迎,本质似与那位不同的银发少年只是换了一副外表,就做到了与他同样的事。 这是否说明,他其实是有着与神造兵器的人偶完全相同的“温柔”,但却出于各种无法言明的原因,而总是被外界误解呢?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已经浮现在心中了。 所以,不再去想。 “算了。”埃利克说,看起来似乎不打算再纠结丢脸出局的事情了。 “给失败找理由是没用的,所以会遇到这种纯属意外的事,怪不到你身上,是吧——不对哦,你也得好好反省一下!给我把自己那一份责任好好地领悟到啊,喂!” “呼哧——” 找准时机,魔术师也靠近了过去,拿出了一张干净的手帕:“来,用这个擦擦脸吧。” 埃利克听到了他的话,但并未在第一时间去接。 浅发青年的这张脸,看在他眼里,果然处于相当微妙的位置。 不是讨厌,甚至可以算在自己人的范围内,必要的时候还会护着,但看着看着就是不顺眼。 颇有一种重要的东西就被这张脸的主人厚脸皮抢走的不爽、不舍、不甘的奇妙感觉。 并且,还掺杂了随之一同浮起的思念。 过去了这么久。 还能被失忆的他记住,并且不知不觉挂怀的人啊。 ——与他们相关的记忆。 ——那一定是。 ——相当地。 ——【重要】。 ……啊。 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个。 埃利克不知道原因,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视野里年轻人的面容与些微得肉眼无法分辨的记忆片段相融,莫名感到扎眼。 他本来不会去接。 可是,也有心头某个角落的柔软被影响得涌出的因素存在。 那张素净得只有白色的帕子,就那么顺手地接过来了。 “…………” 行吧。 既然接都接了! 少年便把干净的手帕拍在自己脸上,随意地擦了几下。 有没有擦干净不知道,反正用这个动作象征了他态度的柔化,对魔术师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嗯……虽然再提起这件事不大好,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梅林仿若自然地坐了过去。 手持牧羊杖的温和青年跟绿发飘扬的绝美少年在一起,画面也是丝毫不显突兀的。 “被赶出来了,还是可以再悄悄——” “如果偷溜进去,不就显得我更加失败了吗!” “这倒是。” 梅林沉吟。 “可如果不跟上去的话,想近距离观察孩子们的目的就没办法达成了,而且,不是还跟那个在路上遇到的人约好要帮他盯着他弟弟吗?” 这一句话,正中言出必行的男人的软肋。 约定这种东西,某些时候真是麻烦死了。 本来按照计划怎么都不可能出现濒临违背约定的危险边缘,结果,哪里知道事由突然?! 梅林:“其实这些都还好啦,主要是……埃利克,我刚刚重新看了看你们签的合同。” 埃利克:“合同怎么了?” 梅林:“没看错的话,合同的最后一段用很小的字特别备注了一句。” “假如出于非委托方临时中断交易的情况,约定交易未能顺利完成,我方需要——支付违约金一千万戒尼。” “……” 埃利克(愣了一秒,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确定完了。 “什!么!玩!意!儿!!!?” 因为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所以没看懂合同(当然,就算看得懂他也不会在意)直接唰唰签名的世界最强大为惊怒! “完成交易我才拿一百万,违约金居然直接翻了十倍!靠,那家伙是奸商吗!” 梅林:“什么,关注点竟然是这个而不是小到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的字体……好吧,也在意料之中就是了。” 一下子从身无分文升级成负债一千万,落入此等泥沼的最强的男人气恼不已。 大危机! 此乃警觉与让人烦躁程度不亚于几千岁的人生第一次考试失利的大危机! 实在不好比较,考试提前出局被赶走和突然之间破坏合同背负千万举债这两者,到底哪一个更丢脸了。 总之,不论如何。 “违什么约?先不说违约金的问题,我,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事情!” “是了,不愧是你啊,埃利克——那么要怎么做才好呢?” “……” “想要不违约的话,就只能待在任务目标周围不能离太远吧。这样的话,也就只能……” 是啊。 对于这两个已经出局了还不想暴露身份让身在考试中的小朋友们发现的无聊人士,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选择,应该就只有之前说过,却被埃利克一口否决了的那一个—— “不。” “咦?” 埃利克突然再一次做出了否定,让梅林有些惊讶。 许是灵机一动,想到了真正的解决方法,少年的双眼兀然变得幽深了起来。 “不需要靠近他们,也能把他们一举一动的动向完全掌握。” 梅林:“这个办法,究竟是……” “去那个地方不就行了么!” “呀?” “啧啧,还好想起来了。以前我在雄英考试的时候,随手弄破一串的那玩意儿——” 监控摄像头! 埃利克好歹在现代社会待了这么久,也算是明白了些许“高科技”了。 有摄像头,就说明有监控室。 有监控室,就说明—— 他可以直接杀去猎人协会,打劫哦不……临时借用资源了! 第150章 第286届猎人考试进行期间,极其骇然, 让听闻之人无不惊愕恐慌的事情发生了。 猎人协会遭到了迷之人士的袭击。 在这个危险程度和混乱程度齐高的世界, 随便哪栋高楼大厦被炸毁, 随便哪处拍卖会被洗劫一空,哪个城市遭到袭击……这些事情都数见不鲜, 随时可能在世界的每个角落上演。 说这么多, 主要是想说明, 被抢劫被爆破乃至于被杀人灭口——在这里都是较为寻常的事情。 但是。 这一“通常”情景能够发生在任何地方,唯独, 不太适用于“这里”。 经年发展下来,已然越过“国家”这一单位,印象里径直囊括全世界的猎人协会,可是另一层面的“庞然大物”。 先且不论职业猎人的实力跟普通人的差距有多大。 猎人协会是所有在记录的猎人的统一据点, 此时正逢每年一度的猎人考试举办期间。 协会内部, 无论是人手调配还是安保管控,都到达了一个极高的顶点。 最关键的是,猎人协会的现任会长尼特罗阁下也在现场。 说起尼特罗会长, 那可是一位谁也不知道有多强,只知道其深不可测就足够了的传奇人物。 没有人会想不开跑来袭击里面全是猎人的猎人协会。 更没有智商正常的人, 会挑尼特罗会长在场的时候,专程跑过来“袭击”兼“扫荡”堪称铜墙铁壁的协会…… 然而。 从前面的说明已经能够判断,今日事件的严肃性与危机程度了。 ——再重新播报一下。 今日,下午16时53分24秒,猎人协会遭遇袭击。 袭击者的身份尚未彻底明确, 但可以通过事实进行合理推测。 未经预约也没接到邀请就擅自闯入协会的“恐怖分子”人数为2(还要附带一匹破坏力也并不简单的马),盖于半个小时前被劝退的两名考生。 动机似乎明了了。 这两个前考生,或许就是因为被考官残忍宣布必须退出考试而因怨生恨,所以,才会大费周章地闯进来讨说法—— “想多了。” 结果嫌疑人一号反应比猎人协会的人还激烈,一言一语中尽是对这等幼稚行为的不屑:“做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难道我还嫌自己不够丢脸吗!” “嗯……原来不是袭击吗……” “当然了,虽然表面上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我们的确是怀着友善之心,想要前来友好交涉的。” 乍耳一听,嫌疑人二号的发言倒是完全符合他所说的“友善”。 但是话里那句“表面上看不出来”又是怎么回事!? 哦。 原来这两个人自己也知道自己过来交涉的架势惊人,很像来抄家的吗! “唔……原来是这样啊……” 遭受巨大惊动的协会这边,许多人大抵都沉浸在太想吐槽导致只能寡言少语的震撼之中。 如今仔细想来,这两个提前退场的考生,的确没有做出譬如轰炸协会总部、残杀试图阻扰的工作人员、亦或者损坏公务等恶劣行为。 他们只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了。 由于没有受到邀请也不是内部人士的事实完全成立,采取非正常手段进来,也是无奈之举,应该。 所有冲出来试图解决意外情况的猎人们都没能顺利冲到两人面前。 人群仿若层层海浪,不管是否来势汹汹,都在即将侵袭而来时被神奇地——突兀地分开了。 啪!啪!啪! 一群人面目呆滞,齐刷刷贴上了两边的墙。 动不了,更下不来。只能大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青少年外加马的组合“和善”通过。 轻描淡写,不带走一片涟漪。 ——假设不看那贴满了两边墙面的无辜路人,等他们走后,路人们才满脸呆滞地慢悠悠飘回到地上去的奇幻画面的话。 如今。 他们就走到了这里。 “……二位的来意我等大致了解了,关于判断你们不合格的原因,这里可以……” “不,合不合格原不原因的都无所谓了,有另一件事更重要。” “请说?” “咳,咳咳——” 习惯性在坐下的同时把腿翘起的绿发少年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注意,只有微乎其微的那一点点。 他把腿放下,认真且严肃,绝无敷衍了事存在,这就让看在他人眼中的违和感顿时间减少了无数。 然后就是概括来意的时间。 其实说起来,倒还觉得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儿。也就是想要借用他们这儿的监控,看一看考试中的小朋友们的实时表现而已。 不会打扰到别人,只是看看,别的多余的事什么都不做,看完不用赶,自觉就走—— “……” 不行。 加上大大咧咧闯进来这个要求,即使并无恶意也没有额外条件,也会显得来人尤其厚脸皮。 岂止如此。 简直是,厚颜无耻了啊!!! “所以,就是为了避免这样很让人尴尬的情况出现。” 两人组中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青年”轻咳一声,再开口时,面上就已出现和煦得能让万物表面寒冰融化的微笑。 “请务必相信,我们到此绝无恶意,造成各位的误会也实属无奈之举……” 好像用了十几分钟,还是更夸张地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伴随着自带亲切之感的微风,拿着牧羊杖的青年主动上前跟对他们万分惊异的人们攀谈。 不是没人怀疑他们。 也不是没人在暗中警觉。 但,就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春风拂过,果真让万物消融,温暖明媚。 除却大贤者本身就具有的亲和力以外,壳子里的魔术师也是自带春风与鲜花的奇特人物。 只要花之魔术师想,他能让所有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对他产生好感。 解决因为自己这边的贸然而起的尴尬事件,对魔术师而言大抵都算是小事一桩。 ……但是用几分钟就解决了,也太迅速了吧! 在埃利克看来,简直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对,真的是一晃神的功夫,先前还对他们的出现极有意见的陌生人,居然态度都缓和了。 顶着别人模样的白毛面对此等糟糕处境仍坦然自若。 即使他的处理方式只是“说话”,可这家伙走过去含笑与人交谈时,却是莫名地有种在发光的感觉。 不止是浅色发尾反射出灯光的色泽,还有——在他人的眼瞳之下潜藏着的紫色的双眸。 从没想过要研究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人际关系也着实乱得一团糟的少年见此,嘴角微动,心中却是不免感到惊讶。 “只要带着真诚的笑容上去,解释清楚就好啦。嗯,反正大家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嘛。” 梅林仍在微笑,不得不说,这阳光灿烂且明媚的感觉,的确再纯粹不过。 埃利克:“哦,我完全不关心。” 话是这么说。 “这家伙原来还挺有一手的”这样的想法忽然冒出来,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之前他对这个来历目的都不明的古怪的家伙完全没上心,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一个有大用的优点来,才会产生“惊讶”的错觉。 当然,只是这点程度,还不足以让人改观就是了。 总而言之。 在花之魔术师的一番力挽狂澜之下,埃利克和他总算没被当做恐怖分子,再重复一次被赶走的命运。 努力也着实有用。 骚乱平息下来,之前最热闹时没有出现的尼特罗会长,就在还算风平浪静的此时出现了。 “唔——老朽知道了,你们就是金在通讯里提起过的那两个人啊。” 看起来只是一个消瘦老头的猎人协会会长缓步而来,坐在了两人对面的沙发椅上。 “放心,在发现你们是金所说的‘客人’之后,老朽就决定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 “嚯嚯嚯,原来如此,想要留在这里观看考场的实时监控吗?这个要求嘛,硬要说的话,答应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埃利克:“!” 胜利的曙光出现在了眼前。 故此,即使觉得这个老头子姗姗来迟却又答应得太快,亦或者从把他们踢出考试开始,就似乎有阴谋蠢蠢欲动。 他还是在第一时间严肃道:“你能答应的话……” 因为开口得实在太迅速,一旁的梅林都没来得及提醒他不要答应得那么快。 “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情,我都可以——” 哦! 完了! 果然不出意料。 尼特罗会长的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说不出是睿智还是狡诈的光芒。 “嚯嚯嚯!那就这么说定了!” 老人一口达成协议的速度比埃利克提出这一交换的速度还要快,仿佛老早以前就被人提点过,就等着这时候来坑骗一个顶级免费劳动力。 “直接让没有身份背景的你们进到协会来观看监控,老朽也不好让手下的人信服。既然这位小兄弟十分通情达理,那就这样吧。” 尼特罗拍板钉钉:“刚好金前几天传来消息,说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遗址。你们二位就代替我们的人去一趟,看看金需不需要帮忙。” 埃利克一听,这个要求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 梅林:“等等哦,我先确定一下。帮忙完全没问题,需要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尼特罗:“现在去最好。” 埃利克:“……现在?我们要是现在走,看监控的意义不就没了吗!” “嚯嚯嚯。” 会长阁下又来了。 还是那仿佛提前看穿一切的睿智眼神,尼特罗会长竖起一根手指:“以考场遭到破坏需要修缮为名以,我们可以将考试时间推迟到明天上午九点。” “明天上午……九点?” “没错。” “意思就是说——” 想要看到监控转播,就只能在明天上午九点以前搞定那边的什么奇怪遗址,还要倒转头,及时赶回来——这样吗! 会长嚯嚯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摆明了是刻意为难。 ——换成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想。 但是,如果尼特罗真是怀着为难的心提出的这个条件的话。 那他注定要失望了。 “九点以前?” 尼特罗会长神色不显:“没错,就是这个时间。要是觉得太紧张,还可以再额外推迟……” “——不用。” 在他面前展露出些许笑意的绿发少年再度开口,眼中似是骤放出容纳万千光源的明亮。 “完全够了,多了纯粹浪费。” “是么……” 终于在此刻,老人的神色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许是少年毫不黯淡的信心让他为之一动,不禁感慨: 这不愧是金在留言中特别提醒,一定要礼待,并且——有什么一般人难以处理的麻烦事都可以放心地丢给他的【强者】。 哦,说到这里。 “不知名的小兄弟啊,你还好吗?” “什么?我当然好得很?” “不,埃利克。”知道他名字的人极小声地说:“你看看你妹……啊不,总之,你看看马。” 埃利克:“?” 看清楚之后。 “…………” 即啃噬魔术师目前的短发之后,斯塔利恩竟然胆量激增,啃起了少年那一头柔顺且长的绿发—— “……喂斯塔利恩!不要得寸进尺了啊!” 不知为何,王之马会显得有些莫名的焦躁。 它咬住少年的长发,不是像对某魔术师那样的咀嚼狂啃,而是在扯,像是想把长发的主人拉向某个地方。 “去哪儿?哎,你——难道是感受到什么了吗?” 埃利克问,但却不只限于问斯塔利恩。 梅林才是能给出正确回答的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好,我明白了。” 魔术师与埃利克对上了视线。 “如果你不想去见她的话——” “谁?” “就是……”梅林顿了顿。 “我,斯塔利恩,还有过去的你,都认识的那个人。” “虽然很荒谬,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但,目前可以肯定。她,应该也来到这个世界了。 第151章 ——在漫长的,长到延续如今已然近乎腐朽的属于“过去”的时间里, 的确存在着这样的一个少女。 跟他凝视只有外壳在此的贤者的面庞时, 心中会有别样的“思念”浮现而出的情况相同。 明明出于某些原因, 记忆就像被冰封了一般,在原本理应存满的位置徒留与空荡等同的坚冰。 但, 被坚冰封锁在里面的事物, 似乎缺少不了正当绽放的鲜花。 他不再记得她的名字, 相貌,甚至与其相处的记忆碎片。 可并不是什么都没能留下。 在极为偶然的, 被无意间的细节牵引出一丝回忆的某个刹那,和曾经也已经不一样了的少年会有半许时间的分神。 比较近的那一次…… 就是“那时候”吧。 回想起来的,应该就是那个仿佛相隔了甚远的少女。 从某所孤儿院图书室的书架上取下的童话书静静躺在书桌表面。 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探进头,尽情地在室内转圈。 被它洗礼过的地方, 都像是散发出了细微的波纹。 书桌上, 摊开的书册也被牵连在其中。 哗啦啦唰啦啦,书页开始以飞快的速度翻动——本来镶嵌在书页中心的图画随之连贯了起来,粗略一眼望去, 仿佛构成了一连串完整的画面。 虽然并不能看清楚,只能在某些人微怔的心中, 模模糊糊地印出一个大概。 回到那个“过去”,背景必然是阳光明媚、万物光彩的晴天。 一身银甲的骑士少女在迎面而来的微风中抬头,扬起的金发与灿烂一片的天空几乎融为一色。 跟以往的任何一次故弄玄虚的“回想”一样,这一次出现的少女照样没有出现正脸。 除此之外,一切能直指她真实身份的线索特征都被虚化了。 连声音也是。 ‘这么做……是你自己的……吗?’ ‘我……不是很清楚……’ ‘如果……你就没有……欺骗……’ 能不能听清楚内容暂且不提, 只是这断成无数节的声音,就很让人头疼。 有两个人的音色出现在里面。 一个轻快的,当然属于这个少女自己。 而另一个…… 行吧。 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在这里与少女对话的男人是谁,答案就显而易见地摆在面前。 他们似乎进行过一次话题颇为严肃的交谈。 交谈内容毫不意外地不明,但可以推测,是针对了某一个男人尤其关心的问题。 “他”很关心她。 “他”不希望少女受到哪怕一点的伤害。 所以,才会尤其突兀地开口,提出上面的问题。 那么…… 面对这一个事关紧要的疑问,少女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偏偏刚到这么关键的地方,就没有了后续。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不知何时戛然而止。 幸运的是,在一切消停下来之前,那本平摊着的童话书的书页就已被哗啦啦翻到了底。 最后一页与前面重叠起的厚厚书页贴合在一起,发出极为轻巧的响动。 每一页的中心都有的少女骑士的画像仿佛随着它们的翻动在奔跑,至此,也就终于奔跑到了最远处的边界。 少女骑士王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曾几何时,艾玛抱着书,给周围的孩子们念出了这本本来应该有下册、但只能找到上中两册的故事的结束。 说的是,少女骑士历经磨砺,成为了一个极为合格的王者。 她公正而高洁,勇敢而坚毅,以王的身份,为深爱的人民夺回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 但或许很少有人注意到,故事里面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过,以他人能够得到幸福为心愿,也切实这么做到了的少女骑士,自己有没有得到幸福。 ——她得到自己的幸福了吗? ——为他人而不断努力的她,是否又失去了什么…… 不。 肯定失去了吧。 问题只在于,到底失去了多少。 拥有和秋收满地摇曳的麦穗还要金灿灿笑容的那个少女,她最终,又迎来了怎样的终焉。 …… 难以想象。 在梅林询问“你是不是不想见她”的时候,埃利克竟然会否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并产生类似于愠怒的心绪。 “没有勉强的必要。” 早早探知到少年心中所想的魔术师语气平和,纵使与内心所想并不相合。 “对于如今等同于迎来了新生的你来说,以前的那些事情,确实可以……” 他是知道的。 虽然本质上是同一个人,但如今失忆的埃利克不能跟那个男人直接划上等号。 至少,表现得最鲜明的一点是,银发少年十分排斥与所谓的过去接触。 梅林觉得,少年不喜欢他是情理之中,没到厌恶的程度就已经是万幸。 对那个少女会是怎样的看法,花之魔术师着实无法确定。 潜意识里认为他对她不会疏离,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变化又那么大。 只要埃利克还对他的过去持排斥的态度,那么,现实会如何,就怎么都说不准。 魔术师会说出这番话,已经显示出他想要让少年回避的态度了。 “那个你认识,曾经的——我也认识的人,现在出现在了这里,情况不明确,但是与我无关,所以可以不用去管。” 埃利克重复了一遍。 并且,在魔术师不明所以之时,他似乎第一次清晰地叫出了魔术师的名字:“梅林,你想这么说吗?” 先不提在这一刻,魔术师的心跳仿若一瞬间漏掉半拍,心境久久不得平息。 “……如果要说实话。”梅林只犹豫了一下,就像是于黑暗中得窥一丝此前意想不到的光亮,立即转变了想法。 他坦然道:“即使谁都用这个理由来劝说你,我也永远不会成为其中之一。让你回避——好的,我承认,这并非我所愿。” 两人的目光对撞。 魔术师的视线还未能从近在身前的金色双瞳中撤离。 又到了该强调的时候了。 现如今名为埃利克的少年——亦或是,还有另一个名字的男人,他的鲜明存在不会被任何外物所遮掩。 即使是神造兵器的外壳也遮挡不了,内里不断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确实不想掺和进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去。” “对,我明白。” “自顾自表现得好像和我很熟的你们这些家伙,很让人烦。” “我知……啊?明明很努力降低存在感了,结果还是让你觉得烦了吗!” “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瞅过来,还欲言又止的,你哀怨给谁看啊!烦人!” 咔擦咔擦—— 这大抵是某个魔术师的心变成了玻璃,并且一口气全碎了的声音。 不过。 还是有让他再用第二口气复活回来的机会的。 埃利克并不打算让周围一干无关人士站在旁边看他们的热闹,所以,一早就离开了猎人协会。 白马将人类栽在背后,一举冲入广阔无边的浩瀚天空。 从天际洒落的阳光宛若晶莹的羽毛,在马蹄下踏碎,飞落逐渐缩小的大地怀抱之中。 现在的当地时间,是下午17点23分19秒。 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出发的他们只有半天多一点的时间,来讲猎人协会委托的任务解决,外加走上一个来回。 “他们说的那个遗址,和斯塔利恩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主人有关系么?就当做有吧。反正过去之后,一看就知道了。” “喂。” 坐在最前的少年忽然以不耐烦的声音道:“你,不要再用别人的脸在我面前晃荡。你难道长得很难看么,难道到我看了一眼就会忍不住一拳砸上来?” “——啊,那当然不会了!” 事实上正被少年的长发呼呼糊了一脸的魔术师接口。 他的顾虑不外乎就是那一个,小心翼翼、千方百计不想露出真面目,担心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心上人看到,又会被勾起极其不好的回忆。 但是,懒得揣测这家伙的心理活动的少年却表示,反正看到哪张脸都很嫌弃,少弄那一套。 梅林应该相当高兴。 从他只怔了一下,就将模仿贤者大人的伪装去掉,显露出自己真容的飞快速度完全能够看出来。 牧羊杖变成缠绕着布条、样式看起来复杂了更多的法杖。 蓬松却又张扬的白发也顺风向后摇曳,隐约反射出五彩的虹光。 前面的少年用眼角余光瞥见,再是不喜欢这家伙,也得中肯地评价一句,这轻飘飘的、外加梦幻的感觉,切实贴合了“梦魇”的形象。 因为心中更关心还没见到的另一个人,埃利克只瞥了梅林一眼,就不搭理他了。 “是什么样的。” “嗯?” “你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好的吧。 说到这里才搞清楚,原来埃利克是在跟斯塔利恩说话。 从极其排斥与“过去”相关的一切,到能够看似平常地问出这一句。 表面上看,似乎轻描淡写,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但。 对埃利克本人而言,这已然是颇为不容易的“转变”了。 顺应内心深处抹不掉的那些……思念也好挂怀也罢的说不清楚的东西。 他承认了。 自己在担心那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少女”。 “呼——” 奔驰的白马高高昂首,发出了与风声相近的呼鸣。 魔术师温柔之中似带淡淡叹惋的嗓音从后传来。 他抬手,将少年的长发挽起,轻按在肩头。 “你印象里的她,应该是一个有些冒失,但永远乐观活跃,坚守正义的少女。” “亚瑟·潘德拉贡……不,她的真名是阿尔托莉雅。” “她是不列颠之王,圆桌骑士的君主。她是我的学生,凯的义妹,也是你——我无法代替你为她在你心中的存在下定义,但可以相信,她一定十分重要。” 在不同的人眼中,名叫阿尔托莉雅的少女都是不同的身份和形象。 很快,少年就能确定了。 阿尔托莉雅,是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意义无比重要的“妹妹”。 在时间距今极为久远的过去,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离开的他,曾经万分期望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然而…… 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 时隔千年再相见,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女”面容未变。 她是不列颠之王,是圆桌骑士的君主,是花之魔术师的学生…… 也是一位至高无上的“女神”。 “……” “……”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仿若时间凝滞的无声弥漫过后。 不带任何感情的空灵之声,从前方传来。 “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愿意接受过去,就遇到这种打击 埃利克很伤心了 第152章 “哟,大哥!好久没见了呢!” 前面半句还是热情洋溢的打招呼, 但还没让人酝酿好久别重逢的喜悦激动, 后面的话音就极为突兀地一转。 “快来看看这个。”胡子拉碴黑发凌乱、绝对不止半个月没洗过澡的男人火速转头, 不仅把满脸震惊的大哥丢到一边儿,连跟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客套话都直接省略了。 “我在这里徘徊了半个月, 还是没搞明白这个要怎么打开。唔, 看来果然缺了一个重要的契机啊。这个角落的文字, 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埃利克:“……” ——很好。 莫名有那么一点不忿的埃利克大哥心说。 他果然, 最讨厌什么重逢什么再见这一套了! 小弟这种随便搁在哪儿都能像野草一样茁壮生长见了大哥半点都不激动的生物,就应该彻彻底底地放养…… “咳咳咳,真是值得庆祝的重逢啊!如果不是似乎有状况发生的话,现在就应该举办庆祝的宴会了。” 梅林及时出言, 挽回了当大哥的落不下也扯不掉的面子, 同时也着重强调了“状况”的出现。 好在埃利克大体上还是一个极其认真,不拘泥于私情的好男人。 被小弟忽视这点(实际上就是让他很不爽)的小事,很快就直接抛在脑后, 暂时不再去管。 这里发生了什么,大致上一看就能看得出来。 埃利克收下的最小的一个小弟, 当时只有十三岁的黑发少年金·富力士,仿佛只过了恍神时间,就变成了与印象区别颇大的样子。 他长大了。 还一下子长大——或者说,老了至少十几岁。 也就是标志性的娃娃脸没有多大改变。 若不是还留有这个熟悉的迹象,埃利克差点没能认出来。 只有丁点大的小鬼头转眼就变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大叔, 绝对是一道巨大的冲击。 不过,换一个角度来想。 这小鬼仿佛他们只有半天没见面的熟稔态度,也起到了急速缩短陌生感的作用。 把让人肉麻又别扭的重逢“感想”干脆利落地省略掉,反而感觉更轻松。 所以,这么一想,埃利克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他也把那些无关紧要的话语丢开,抬起眼睑,直接问:“这是什么?先说一下你知道的情况吧。” 将视角敞开,没有充分的阳光能够从顶部漏下。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就在某一处尚且不知来历背景的地下遗址之中。 漫漫黄沙是埋没历史的最无情的纱幕,只因覆盖得太多,才变得无比沉重,难以探寻和掀起。 而纱幕之下既是腐朽的世界,又有永存的宝物。放在任何一个世界,都是这样的规则。 在进来之前,曾去过这样类似的地方的少年或许还在想,这底下不会又是个藏着麻烦东西的墓室——肯定不会,同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再来第二次。 虽说如此,最近老是往地底下钻,都要钻出阴影了。 把这些零碎的心思搁置一下。 从外面来的埃利克两人在斯塔利恩的带领下,径直越过了表面沙漠的阻碍,只一瞬,就深入到了未被黄沙侵蚀的地底。 历经多年仍未倒塌的巨石板成了坚毅的格挡,只在偶尔不幸地走到某个昏暗的地方时,会有细沙从头顶往下流淌。 大变样的金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大抵烧了有好些时候的火把搁在墙边,照亮方圆一圈的空地。 不过,又因为地面和四周颜色都黑漆漆,哪怕有光,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斯塔利恩像是没看到有阻挡似的还想一头往前撞,所幸在撞上去前,被梅林拦住了。 “真是一扇雄伟的大门啊。” 在室内的昏暗还未消退之前,往前扫了一眼的魔术师就这般说。 说完,他轻轻一晃手,被浑浊之气填满的地下室顿显芬芳。 簇簇鲜花平添而出,仿若自带阳光,竟让地下室也跟着明亮起来,被黑暗覆盖的事物顷刻间全都能看见了。 这之中,自然也包含了把金拦在这里足有半个月之久的偌大之门。 也难为他在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把这半点装饰没有、甚至连门缝都没有的大块儿沉铁判断成“门”的。 “其他能找到的通道都塌陷了,只剩下这里保存得比较完好,应该是额外加入了某种跟其他地方不同的特殊材质。” 先前扭头蹲下的男人站起来了,所说的第二句话居然是:“啊!轻快多了,谢谢啊,这个能力真方便。” “不用客气。”花之魔术师的笑容隐现裂缝,不知是不是错觉,“举手之劳而已。顺便,提醒一下,你大哥的脸色已经开始……” ——才舒缓下来没多久,就变得难看之极了! 金(疑惑):“啊?” 金(恍然):“哦!” “埃利克大哥!是在生气我刚才没有认真地问候你吗?哈哈哈,现在补上不也一样嘛。来来,让我们拥抱——” “……在离我一百米远的地方好好站着不许动!靠,你知道自己脏死了吗!” 在通明的环境下彻底暴露了自己的“不拘小节”,这次换作重燃热情的小弟遭到大哥的强烈嫌弃。 正事和穿夹在说正事里面的许久都推后,金先被大哥隔了老远操控,淋头冲了一大波水。 “好一点了……不对,还是没弄干净!” “哎?没关系的吧,反正过一阵又要弄脏掉。” “不行!给我好好站住,赶紧把你那一身汗味解决掉。妈的,简直可恶,好好一个小弟,怎么变成这样糟糕的男人了?!” 金在冰水淋头中大惊:“什么,这个世界上难道不是讲究到连半点汗味儿都没有的男人更少见吗!” 确实。 洁癖,讲究,时刻注意自己形象,身上基本上没有汗味和类似气体的【男性生物】,算是绝对的少数群体。 很巧的是。 看起来比大哥年长几十岁的小弟还没联想得到,他亲爱的大哥,恰好就是这稀有群体中的一员。 明明很容易看得出来吧。 处于少年形体的这个已经挑剔到一定的境界了,头发被削短了一截都心中不爽,非战斗前提下浑身发臭满脸淤泥,绝对立即发飙。 更不要说大的那个。 大号的完成体常年在黄土沙漠间打转,纵使烈阳当头,也绝不换上清凉行装——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的一头长发仍干净清爽,宛若银玉。 “这绝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不,这种堪比强迫症的行为已经远远超过人类能够坚持的范围了。” “阿尔托莉雅,你的埃【】大哥一定有超强的洁癖,说不定,还有半夜趁我们不注意悄悄洗头发的怪……” 某个不怕死的知情者曾经这么评价过,并且果不其然遭到了比雷霆还要严酷可怕的打击。 又及。 对于这一明确出现过的暗中嘀咕,时隔多年又站到了这里的这个知情者拒不承认。 唰啦啦——哗啦啦—— 那一边,金觉得自己洗了一个痛快澡,已经符合挑剔大哥的“干净”标准了。 “可以了吧?我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了呢!” “不可以,还差得远。” “咦咦?我明白了,情况有点糟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角落里的古迹线索会被水冲掉的。好了好了我来了——” 以极其敏锐迅捷的身姿脱离水流的冲刷,金·富力士大步而来。 “再重新说一次,好久不见了!埃利克大哥!看到你还是老样子,我可,真高兴啊!” 他伸手,往下一捞,再一抬。 就把少年抱起。 浑身湿漉漉还在滴水,强调过的泥巴灰尘大概率没洗干净,再加上,还做出了这么一个危险值最高没有之一的动作…… ——居然没有被打也没有变成冰雕。 原因兴许是过度敞亮的双眼,外加过度坦然的话语。 金一本正经:“唔,不对,还是变了一点儿。” “埃利克大哥,你把头发染成绿色了,还长高了不少?哈哈,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会那么矮呢。哦,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我的儿子小杰,你是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没错,埃利克现在还是用的别人的样子。 能够屏蔽掉一切外界影响因素一眼认出本人,还半点没觉得不对。 金·富力士,不愧是他埃利克的坚实小弟。 “……” 等等。 “你刚才说什么了?” “喂小鬼,你刚才说了那个字吧?你居然说了出来!臭·小·子!你给我——” “嘿咻!” 陡增的怒气条戛然而止。 魔术师把他从照样脑回路笔直的小弟手里取回来了。 还真是“取”,因为全过程一气呵成,竟显得极为轻松。 少年的绿色长发又银了回来,面容跟着改变。 当然,出现最显著变化的,还是——【禁词】。 “还是这个样子……” “什么?” 银发少年横眉,面上冰霜还未化。 这时候,面前像是被无数风雨清洗过的男人刚好也是扬眉。 “看着舒服!” 表面邋遢之余深有成熟稳重气场的男人一抖斜斜挂在肩头的破烂披风,回头对突然出现的熟人咧齿一笑。 记忆里那个提着钓鱼竿,大大咧咧又直率的少年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哟,埃利克大哥。啊抱歉,忘了问了,这位是?” “哼,看在你不是故意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 在一番随意一如往常的对话过后。 终于,变了模样的男人伸手,没有半点改变的少年右手紧握。 许久之后。 “预感早就出现了,恐怕这次的情况跟十几年前一样。” “十几年前,你是说,我和楠雄遇到你的那一次?” “对。”金道。 第153章 被沙漠掩埋的遗址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扇门。 穿越深藏在黑暗中不漏半分端倪的这扇门, 刹那间, 眼前情景陡然翻转—— 怀揣探索之心的少年就来到了一切竟是未知的异世界。 上面所提到的, 是金·富力士十三岁探索地下遗址时遭遇的真实事件。 那时他刚拿到猎人执照没多久,在荒无人烟的沙漠找到的第一个遗址, 就是直接改变了命运的那一个。 他推开门, 往前跨出两步, 原本的那扇门就在身后消失。 再一晃眼,与原本的遗址截然不同的画面陡然出现。 直到今天都没弄明白离奇穿越的原因, 不过,好在金本身不介意也不惧怕就是了。 拿他大哥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表面看着是个天然的乐观派,仿佛生来就少一根筋, 但这只是“看起来”, 实际上,臭小子的心里比谁都通透。 之所以“无所畏惧”,除却拥有那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以外, 还源于少年跟寻常人都不太一样的心境。 “你的适应力是不是强得有点过头了,遇到这么多难以理解的事情都不觉得稀奇。” 埃利克曾经这么多此一举地问过:“喂, 小弟,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回不去么?不要想多了,我可不会收留你一辈子哦。” 他倒是不知道,在说出这看似质疑实则暗藏关心的话语之时,小弟就把他的真实想法看穿得透透的。 “我觉得不用太担心啦, 过一阵……嗯,反正过一阵子肯定就能回去的吧,就像来的时候那样。” “还真够乐观的,要是回不去,别在我跟前哭述就行了。” “哈哈才不会啦~唔唔,不过,我真的回不去的话,大哥你肯定还是会收留我的,对吧?” “不会。” “哎?回得好干脆。好吧,我知道啦,会时刻留心,想办法回去的!”话是这么说,少年仍然维持着不紧不慢,好似无所谓般的态度…… 不。 应该说,这就是金·富力士最大的特点才对。 迷失异世界这种天大的事情,换一个人来面对,恐怕早就惊慌失措到肢体几近瘫痪。 但金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比缺根筋亦或是随意而安的档次更高,甚至可以说,当时只有十三岁的少年的心态已经高到了一定的境界,倾向于某种“傲慢”。 他不会被所谓的常理束缚,若是在事情没发生之前就让自己被恐惧侵蚀,那情况反而更加糟糕。 回不去,也不是不能在别的世界闯荡生活,区别大概也不大。 更不要说事实证明,他最后还是回去了,一切皆大欢喜。 哦,还应该包括一件事。 与只有短暂相处的朋友分开,十多年后再见,对方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有自己被时间携带着老去——与“时间”相连的如此可怕的事情。 金还是能够像十几年前那样,丝毫不以为意地对故人坦荡一笑。 遇到这种事,还能用寻常的语气和心态对永远不会改变的少年说出这些话的人类,真是十分难得,极其少见。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非同一般的态度,才让他免遭被大哥修理的命运。 好了,这边表现得没有半点疏离的男人还在大咧咧地道: “埃利克大哥,你再来推一下门试试呢?我觉得肯定是这样没错。” 埃利克:“你说啥?” “没有常规方法能打开这扇门,所以,你来可能会有用。” “……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自信的。” 只靠凭空而来的直觉横冲直撞,埃利克进一步确信,这个小弟就算变得沧桑了,也还是原来那个小弟,一点儿没变化。 虽然本来就打算自己动手,但在动手之前,维持着威严的大哥还是要训上一句:“门后难道又有一个幽灵吗!” 可能太久没有出现都被遗忘了。 这里所指的幽灵正是真实意义上的那个“幽灵”,埃利克和齐木楠雄的海底金字塔一行中,就包含了“偶遇”一个法老幽灵。 上次遇到了幽灵,回忆还不见得有多美妙。这次又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不说能不能找到可供推断的根据,哪里来的那么多幽灵能遇见。 埃利克当然不相信了。 梅林那边还没来得及提醒他,之前说了那么久的阿尔托莉雅从某种意义上说,的确可以算作“幽灵”…… “看起来这么脆,把门砸掉不就行了。” “哎要砸掉吗?是不是稍微有点暴力……” ——轰咚!!! 未落完的话音尽被骤然而来的轰然巨响所吞没。 不,这不是埃利克干的。 虽然他的确像是会这么简单粗暴的人,可事实上,他刚来到门前,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异变就出现了。 或许是觉察到有人试图破坏——突破这一道矗立在此已过千年的屏障。 无形之中,“契机”到来,深藏在“门”中的意识苏醒了。 “哐、哐当、哐当哐当——” “轰咚轰动——轰隆隆!” 据停在门前的人类谈论完毕,刚展露探寻之意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 埃利克脚步一顿,竟是震惊地发现,他们三人之中谁也没碰到的正前方,也就是含有巨大铁门的那一整面强,都在瞬间被卷卷尘沙包裹。 从上方纷纷砸落的巨石碎块都在压到地面之人身上之前被冰封,变作伸手也捧不起来的碎屑。 只有自脚底掀起的浩大震荡一时难以平息,犹如巨龙在地底翻滚。 好在在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纵使原本坚实的石地猝然间四分五裂,继而下陷,露出下方仿若无底的浓稠黑影,这点程度还不足以让他们慌张。 埃利克在第一时间把顶封上,冰墙林立而起,取代已然塌陷的通道,将跟着下落的黄沙屏蔽在外。 因地下出现不知来由的破裂耸动,仍是瞬息的时间,几人所站之处就往后偏移,倒退去了近十米之外。 出现最大变幻的“门”之所在,冲破了最初的黑雾的包围,甚至—— ——咔擦。 这个颇为不妙的脆响让少年深含冷意的眉头一跳。 他的冰,居然被撞破了。 而在是时候为这出乎意料的转变发表评价的此刻,另一个人面色微变之下发出的惊讶声音抢先了一步。 “堆积于表面的尘埃,竟然把我的眼睛也蒙蔽了吗!” 原来是梅林。 “原本绝不会再浮现于世的城池……埃利克!在我们面前,即将启动的这方城门,是——” 呼呼! 疾风呼啸而过的同时,几欲与天光相争的光亮霍然贯穿全境。 斯塔利恩的长长嘶鸣是真实的。神骏从他们身旁径直越过,毫不停息,直奔向光亮的源头。 那里的确有一扇“门”,但花之魔术师却一言定义,那不单单是一扇门这般简单,实则是一道城门。 为什么会有城门深埋在这里。 为什么它此前会被遮盖住原貌,直到此刻才仿若苏醒般重现…… 不对。 现下所有的“线索”汇聚在一起,顿显突兀。 “你刚才说了什么?!” 埃利克直视前方,金眸被明光映照得反射出银光,顷刻间,迎面直冲而来的狂风就将他的头发径向后吹起。 问的当然是刚才喊了一声什么的魔术师,似乎有一个关键词即将呼之欲出,却被临时吞没。 “……圣城。” “说清楚点!” “是卡美洛,曾由亚瑟王带领其手下圆桌骑士一同建起,集一切美好与纯洁于一体的……” 后面的话音还是被冲散了。 不过,也无需再解释,皆可以用事实来证明。 震荡还未消停,而斯塔利恩已然消失在大放的白光中。 依稀能从光芒之下看出些许城墙的轮廓,似乎完全不受时光侵蚀的花纹印刻在墙面各个角落,还宛若崭新。 看不清全貌的城门敞开了。 “只要那面‘盾’还在,就无人能够打破卡美洛的城门。” “除非,来者是经受过洗礼,被圣城欢迎之人。” “亦或者是,原本就被圣城接纳的故人来临……” “——城门遵循王的意志,自行敞开。” 更为耀眼,无法用肉眼直视的光芒陡然扩张,仿若整个偌大地底空间都在其中湮灭。 紧跟在不知踪影的斯塔利恩之后。 已逝之人、异世之人、回归之人所构成的三人组合,也没入了光芒之中。 ——沙漠之下深埋着本该早已腐朽的城门。 ——城门之后是城池的内景,这也是毋庸置疑之事。 “……” “我们现在,还在沙漠之下的地底吗。还是说,在跨过城门的那一刻,就来到了另一个——” 另一个,世界? 答案似乎无需多想。 来到这里之后,展目,只感觉眼前皆白。 “白”的具体体现,不仅仅只限于入目得见的所有建筑的主体颜色。 整齐铺设在街道两旁的屋舍是洁白的。 每一条延伸且交错的道路中央,也能看见完整的石料。 “白”的具体体现,不仅仅只限于入目得见的所有建筑的主体颜色。 整齐铺设在街道两旁的屋舍是洁白的。 第154章 根本无从知晓,这道幽影在此徘徊了多久。 无所谓白天黑夜, 林立在都城中心的宫殿始终被明亮的天光照耀。 平整的大理石台阶重叠延伸向王宫深处, 表面倒映出除孤寂无人外完美且静谧的美丽景色。 英姿飒爽的骑士们不再登上台阶, 死寂长存的空荡之中,连昔日爽朗笑声的留存也不复存在。 数千年前, 圣城卡美洛还无比繁荣。 备受尊重的圆桌骑士们驻守在这里, 人民从流离失所中得到拯救, 终于可以安居立业,备享和平。 能看到孩子们的笑脸, 闻到沁人的花香,能获得这一切的原因——毫无疑问,只有“那一个”。 “感谢吾王,吾王亚瑟!” 将不列颠从分裂的战火中拯救的亚瑟王啊, 人们的呼声和传说的歌唱, 都将“他”的英明尽情传颂。 关于这个在不列颠历史之中留下赫赫威名的伟大君王,好似没有任何不好的词能用在“他”身上,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亚瑟王在朝堂上的公正严明, 在战场上的英勇无畏,对子民的慈爱, 对敌人的果决,都经由了众人认可,挑不出半点瑕疵。 在“他”的带领下,将近十年的时间,几乎崩溃支离破碎的国家重新凝聚, 并抵抗住外敌的侵袭。 这一功绩成为了诗人们最津津乐道的创作题材,圣城卡美洛的荣光作为亚瑟王统治时期的一大突出代表,也一并进入了诗文,被后人久久传唱。 “正如魔术师的预言所说,亚瑟王是被选定的赤龙之子,不列颠,注定会在他的统率下繁荣昌盛。” 也曾有人这么说道。 根据传说和历史资料记载,亚瑟王的童年时光并未在王宫中度过,而是作为国王的私生子,隐藏身份,在小贵族的家中长大。 给出最初预言的魔术师就是将“他”引导上国王之路的使者。 魔术师仿佛在未来的王还未诞生之时,就早早地预知到了王的一生。 王将背负命运。 王将取得胜利。 王会成为完美无缺的“王”。 最后,在“使命”全部完成——不,在无论如何都会落下缺憾的“使命”迎来终焉之时…… “亚瑟被王座下的骑士背叛,她的王后也同样背叛了她。” “卡美洛出现短时间无法平息的反乱和骚动,或许是出于种种失望的原因,圆桌骑士相继离她而去。” “在国家再度震荡的最终,亚瑟在卡姆兰之丘遭遇了叛逆骑士发起的叛乱,将叛逆骑士击败之后,她也因为重伤不治,在那里——” …… “她死了?” 在攀登不知有多久无人踏足过的台阶时,走在最前的少年停下脚步,猛地偏首。 明明说出的是不需要用疑问语气的笃定答案,但却因为加入了不会被所谓情理压下的震惊,才会显示出如此。 这其实也算是毫无意义的问题。 如此漫长的时间已过,可以说,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都会死去,这是无需质疑的必然结果。 没有人类能够逃脱世界的这一规则。 ——只除却唯一的那一个特例。 而此时,就在这里的那个“特例”还在为此感到说不出的惊愕。 梅林还没有将“故事”完整地说完,银发少年便已然觉得心绪浮躁。 这种异样,却并不仅仅来源于终于在此揭露的结局本身。 “……” 魔术师一时难以说明。 王的陨落代表一个国家和一个王朝的覆灭,即使能轻描淡写地讲述出来,但问题只在于,“结局”并没有原本可说的那么简单。 他们的前方,宫殿的内部,某种“气息”,正以不容忽视强烈存在感巍然而立。 那就是事态超脱原定轨迹,已向难以把握的方向偏转的最佳证明。 “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她被自己的骑士背叛,死在了叫什么卡姆兰的地方,那么!为什么!” 魔术师的沉默不能让已然烦躁起来的少年满意,所以,他迅速地自信接入了重点。 还没有走进仿佛只剩半许距离的宫殿,埃利克的视线就宛若越过了城墙的阻隔,与位于内部中心的那个“存在”相视。 他明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看见她, 第155章 梅林当然还记得,男人还没有因【那些事情】对他失望透顶, 径直离去的时候, 就曾与他发生过一次争执。 确实是“争执”没错。 即使那时候他们已经能算是“朋友”, 男人对“朋友”也是实打实的好,但对于涉及到原则和底线的问题, 他绝不会视若无睹。 同样, 也不会因为梅林是他认可的“朋友”, 就对魔术师的某些做法大肆宽容。 “我不认同你,还有阿尔托莉雅的父亲的做法。行了, 不用跟我解释什么,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而已,在确定阿尔托莉雅自己的意愿之前,我这个外人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加进来干涉——没问题吧?” “不, 埃【】,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问题并不是……” “问题不在这里?那在哪里。梅林, 你还是没搞清楚我为什么会这么气愤。” 那时候的魔术师的确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当时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发生的这段对话, 都有些记忆不清了,唯独这段话印之深。 他后来才想,兴许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从男人眼里觉察出了近似于“失望”的神色。 男人对他感到失望。 因为他明明是阿尔托莉雅的老师,也是将“阿尔托莉雅”这一存在一手促成的预知者…… 明明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却从本质立场之上,将自己“分割”了出去。 哦。 这一点,可能男人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发现。 他最为之不平的是梅林那在他看来已经能够等同于给少女“洗脑”的行为。 在少女诞生之前就为她奠定好了命运,在少女懵懂无知之时就来到她身边。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够按照轨迹,在已然可以窥见的时机,成为完美的“王”—— “如果她不愿意。” “如果,她不是出于自己的想法走上的这条路。”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完,但很显然,梅林完全能够猜到之后的内容。 他本来应该可以心平气和地解释,发挥能将再是心志坚定的人轻易说动的口才,把这件事情说明清楚。 其实非常简单。 无论从现实还是大义,两种角度都能说通。 拯救不列颠的命运之王注定会出现,即使没有这个“亚瑟王”,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亚瑟王”出现。 梅林不是人类,按理来说,身为梦魇的他本不会掺和进人类的兴衰存亡中来。 不过,之所以会插手,理由全如他自己所说,他是喜欢人类和人类创造的美好事物的。 在适当的时候,对人类的发展历程做出适当的引导,将之引至“正确”的道路后,便可以功成身退,剩下的时间大可以安然旁观。 这也就是梅林与人类有所不同的最大差异。 单纯地喜欢“人类”,但又只是喜欢“人类”这一整体,而非精确到个人。 在半梦魇真正爱上某个不同寻常的人类之前是这样,爱上那个人之后,也只是多了一个他自己也需要反复寻味感情的特例,本质并没有发生改变。 所以,在彻底明白人类的复杂感情之前,花之魔术师是与男人在阿尔托莉雅的问题上达成理解,更不要说—— 弄明白,男人为什么会那般决绝地离开。 “如果……不对,我在想什么啊。就算他不走,最后落到所有人面前的,也只能是一个死局。” 王的故事尘埃落定,一切都已然结束的那段超过千年的时间,魔术师将自己关在阿瓦隆的尽头之塔中,一步也不离开。 暂且不去辨明他这么做是为了自省还是自我惩戒,亦或者是为了别的什么。总而言之,待在只有一扇窗户的塔中时,魔术师时常会想起那时候的事。 可能还是无法释怀。 啊,应该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释·怀。 他会不断审视当初之事,毫无意义的假设频出,也起不到安抚内心的作用,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加深印象。 ——假设回到那个时候。 ——他没有离开,我们还是和当初一样在外冒险,阿尔托莉雅的问题谈过几次,但都没有得到彼此都满意的解决,但所幸气氛还好。 ——历练没过多久就结束了,阿尔托莉雅回到王城,正式接过了王位。他虽然不太想跟过来,但因为感情深了,又担心阿尔托莉雅,最后还是和我们一起上路。 ——从阿尔托莉雅成为亚瑟王开始,发生了无数事情。有纷乱,有战争,也有团结与和平。 ——他,至少在这一期间里不会走,因此,他会目睹亚瑟王一生中所有的辉煌和落寞。 ——矛盾必然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堆积,又在某一刻彻底爆发。他不会容忍接下来的那些事发生,没错,他一定不会…… 梅林似乎已经看到了,假设中没有在那时离去的男人会在目睹“亚瑟王”的归途之时,露出怎样愤怒而不甘的表情。 他会插手。 跟习惯了旁观者和维护者身份的魔术师不同,他会无视掉他人——哪怕是除了他以往的所有人——的反驳抗议乃至于阻碍,只一意孤行,去做自己认为正确之事。 反叛的骑士会被他强行镇压,由之而起的各种麻烦事接踵而来,但极大可能会被他直接忽视。 王的逆境自然而然地破解了,毕竟,男人会护着她,以一己之力,竭尽所能将所有灾难阻挡在外。 ——注定将会在盛极之后走向灭亡的国家,竟然被直接改变了灭亡的结局。 ——注定将会为这个国家殚精竭力而死的王,竟然也被直接得不能更直接地改变了死亡的结局。 从“悲剧”扭转成大团圆“喜剧”的前提,完完全全,都建立在【那个男人没有离开】之上。 无需犹豫,梅林甚至可以直接想象到,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和男人的关系,必然会出现狭长深邃到几乎无法跨越的裂痕。 他早早地“看”到了阿尔托莉雅的命运,却对此不做干涉,只静静等待少女走向命定的结局。 男人绝不会原谅他。 这一大到不能用几句玩笑几场交谈搁置或是化解的矛盾,最终会成为一触即发的炸弹。 在某一瞬间,魔术师会猛然意识到,他已然置身于进退两难的处境。 为了将不容轻易变动的命运维护下去,防止难以想象的巨大危难出现,他必须要阻止男人的肆意妄为。 但,从情感的方面。 他真的能够阻止他吗? 又或者,他真的能够承受住心爱之人向自己投来失望且憎恶的目光,同时,真的能够对学生的终末无动于衷…… 梅林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切的回答。 更有些时候,他也不知道是该感到完全的不幸,还是在不幸中仍能寻到一丝庆幸。 …… 在塔中的数千年,梅林或许也发生了些许改变。 不论过去。 现在,就在此时,毫无疑问地——此时,此刻。 “即使夺走圣枪,神化造成的影响也不会从阿尔托莉雅的体内消失,你也坚持这么做吗?” 梅林突兀地问。 “啊,是。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外表与曾经不同,但其灵魂依然闪耀霸道如从前的他的心上人傲慢回答。 “说实话,做出这个决定十分不理智……” 似乎想要阻止,再加上符合逻辑的劝说。 但,很遗憾。 这时的魔术师并没有。 “好的!” 唰!似有狂风从门口灌进,一下子席卷了空荡得苍白一片的宫殿。 花之魔术师举起法杖,爽朗一笑:“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支援你吧!埃利克,想要对付那柄枪,只用蛮力是没用的哦。” “唔?” 少年有那么一点点奇怪,但目光转过,不甚在意地并没有多问。 他不废话。 “别给我拖后腿就行了。” “好,好,相信我——好歹见机不对的时候,给逃跑打掩护还是没有问题的。” “逃跑?呵,简直在说笑。” 来了。 出乎意料地……晚啊。 在几近于神的亚瑟王的面前,她的老师,以及不知为何被她遗忘的兄长,终于达成了迟到了几千年的一致。 女神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眼中无波无澜,即使对面的人类之一似乎在大放厥词: “没有人情味的小丫头,我要用强硬手段让你清醒了。” “吾不明白你的意思。梅林,现在阻止你的同伴,还有保留性命的机会。” 女神说道。 “不行啊,阿尔托莉雅。”梅林却摇头:“先不说我这么做了会不会被揍……咳,另一个世界的你这冷冰冰的模样,老师我也不能放置不理。” “接下来会是危险到这个世界都要被拆掉的家长教育时间,这位小朋友,你还是退到外面去比较好?” 金:“小朋友?是在说我吗?啊——也是,你们都是看着年轻实际上都有好几千岁的老人家啊。” 对不是自己能参与的事情,金果决无比,也不啰嗦,非常爽快地撤退了。 白毛男人说得对。 接下来是老师外加兄长的家教时间,闲杂人等……嗯,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冠位caster和当英灵就是红卡枪兵的某人组团殴打白枪呆 枪呆:??? 第156章 ——“神化”。 当这个词从别人口中说出之时,只是听到, 就让好似曾经就已不安分地攒动过的某·种·异·常又出现在了心中。 这肯定不是错觉。 埃利克完全能够确定, 他在看见莹莹孑立神圣无比的金发女神时, 刹那间心绪纷杂,其中涌现而出的一分憎恶, 就来源于这个词。 憎恨厌恶到只是冒出了些许苗头, 就会不禁恶心到浑身战栗的程度。造成这样的影响的原因尚且不明。 但, 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他极其厌恶这个词。 比前者厌恶得更深的是对词语背后的象征——神?就是这个说出口更觉得不适的东西么。 “不能拖延,一秒钟都不想多用。”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 可面对这种情况,只要遵循心声——把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完成就行了吧。” 从少年口中说出的话语,听起来是如此淡如湖水的平静。 没什么,他就像只是再单独给自己强调一遍而已。 为的是将已在心中灼灼升腾的那道种火点燃, 继而雄浑炸开, 让全身上下都充斥着这股名为愤怒的力量。 除他之外的外界有多铿锵轰鸣,银发少年就被凸显得有多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风暴——那柄流转灼目白光的圣枪之中, 蕴藏的似乎正是狂风暴雨般肆虐强大的力量。 不知为何得以留存,但却在无人无声中静谧的圣城卡美洛于今日得到久违的喧嚣扫荡。 天边黑云压顶, 云层之间时不时闪动银寒电光。 狂风在只剩精致的楼房间纵横,却只将路边脆弱的百花连根拔起。 初时,风暴只是在天空中积蓄,还未释放出真正的威力。 引发这一的漩涡还被框限于王宫之内,仅是漏出的些许余波, 就造成了这般撼动天地的声势。 从王宫出来的金还在街头,先听见雷鸣,随后抬头向后看去。 神色虽未大变,也没有丝毫惊惧,可男人的眼神中,显然浮出了点点诧异。 “已经退出了这么远,结果还是不够吗?哎呀呀,果然是不得了人物的家务事,刚动起来就这么夸张……” 摇了摇头,金收回了就在街上四处观察的念头。 虽然此时已经离风暴最中心的宫殿有了不短的距离,但直觉敏锐的男人还是选择再往外围退,和他不久之前离开时的果断完全相同,不带半分迟疑。 要问他是不是谨慎得过了头? 那当然不是。 “我明明才被迫洗了一次澡啊。” 这样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迅速赶到“门”后独立空间最边缘的金停下脚步,再度抬头。 冰凉的“雨水”恰好就在这时砸落在他的脸上。 雷云攒攒,至少这时还没有降雨的趋势。 所以。 降落于大地的这一滴露水,并不是雨水。 ***** 在人间降临的,是手持终焉之枪的风暴女神。 啊,准确的说,是还并非完全体的女神才对。 自人之王转化而来的神格中还残留了微弱的一丝人性,相当于,女神的体内还有少部分名为“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存在。 虽然这里的“微弱”的确是完全的贴切形容,不带丝毫夸张。 失去圣剑后,受到抑制的身体开始正常成长,如今的“女神”维持了成年女性的修长身姿,容貌亦与少女时有所成熟。 再加上神化进度加剧,千年下来,宛若时光点缀般的绝对理性的眼神。 “女神”已经极其接近“完美”的那一步。 心中不再怨艾不甘,也不再受任何有所起伏的情绪主导,她只是平静地在人间徘徊,等待未来某一日注定的召唤。 ——如果不是忽然在某一天,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类。 她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意识到…… 【自己遗忘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从初见的那一瞬间开始,直到现在,那个人类都用同一种眼神看向她。 没有对“神明”应有的敬畏,或许连单独的尊敬都没有——也不可能有。 “不可能”是在与那双仿若自带热量,让人一触便感到灼烫的眼睛对触之时,莫名而来浮现在她心中的。 “女神”已有不知多少岁月不曾感到疑惑,偏偏就在这一刻,她为自己居然会默认人类绝不会敬畏她,生出了几分淡泊的不解。 拥有一双毫无避讳直视神明的眼,还那般炽烈,本就是一种不敬的行为。 她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人类。 她记得梅林,记得从少女成为王的全部路程,但唯独对与梅林同行的这个人类毫无印象。 但是。 但是。 隐隐约约的头痛,再加眼前不是“神”会出现的短暂的恍惚,应该怎样来解释。 狂风大作,将黑云陡然吹散,可蕴藏在云间的雷电仍未弱下声势。 骇人的电光曲折如蛇,彰显出残破的世界将破,万倾雷蛇将落的恢弘磅礴。 金发女神由她的坐骑托起,深红色的披风在身后飒飒挥舞。 圣枪毫无疑问地自她手中举起。 汇聚毁灭天地之势,即将降下的光芒足以将大地清扫一空,宛如天罚,凡人根本无法匹敌。 即使是位于“传说”层面的英灵,面对圣枪的威力,也必须谨慎退避才行。 是啊。 对死亡的退缩,对神灵的敬畏,都应是人之常理。 能超脱“常理”的人有多少? 宛若湖泊中的一颗水珠,森林中的一株小草,慢慢人群中,极其难得方才能寻找到一个这样——独特,的人。 其独特在不仅不畏生死与所谓天命,还更跨一步。 “不知姓名的人类,是什么,驱使你越过人类的极限,执意要来到吾面前。” 金发女神本没有必要多言,但十分奇怪,她还是问了出来。 疑惑,是将如细小气泡慢慢浮起的涟漪全部拆散——再重聚到一起维持表面平静。 她见那人类抵御住狂暴,挥手便击碎了雷云,再一仰首,周遭所有背景都不如他破开风雨后被雨露沾湿的面庞清晰。 待到水分全部挥散,他的眉宇间应当比寒霜更要冷清。 …… 所以,是为什么才会出现与“原本”不同的情景。 那个人类自带的温度,比“女神”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物都要火热。 那个人类之所在,不是寒冷的冰雪。 他的执着,以及从灼灼金瞳中喷发出的【呼唤】,已然成为了【火】。 似乎…… 这股从心底里翻涌而出的酸楚,几乎转瞬就牵连到双眼。 啊啊,是这样吗? 朦朦胧胧的黑幕中央,似是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光从黑幕后照射进来,纵使只驱散了些许阴影,但也可称是一个极其不易的进步。 “女神”忽然想起来了。 在曾经的什么时候,在早已失落的某处,她见过与之相符的,同样的眼神。 或许,那两道目光的主人,也是同一个人。 那一个独特而不凡的存在,煌煌燎烧,灼灼生辉。 两眼的光芒向四周释放,它们,也就披拂在全身仿若被冰雪冻结的女神……不,少女的身前。 感受到了温暖。 所以,“女神”又问了: “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多管闲事的……” 忽然顿住,不知心中闪过了几番念头,隔了许久,那个义无反顾撕裂暗沉天空,将雷暴冻结的少年,才再开口: “算了,虽然不太情愿。” “我是你的兄长。” 他道。 “承诺会为你遮风挡雨,纵容你的任性,也会在你步入迷途时狠狠地教训你——但实际上并没有做到的没用的兄长。” “现在才来完成约定,抱歉。” 他向神色依然淡泊,唯独眼中倒映出自己面孔的“女神”,义无反顾地伸手。 ——咔! 那柄枪。 “……!” “女神”的手中猛然一空。 不是她握得不紧,所附加于圣枪中的魔力不够充足。 而是在她的精神被言语、金瞳、破碎的人性激烈撞击,出现松懈的空隙的那一刻。 梅林悄无声息地出手了。 圣枪从“女神”的掌心间脱离,白光未散,似要携带万倾之力轰击地面。 所幸,在那之前。 少年稳稳地接住了它。 第157章 今天,是阿尔托莉雅的十五岁生日。 说期待——也算不上有多期待, 毕竟, 成长是每一个人都会经历的事嘛。 知道自己还不够成熟的阿尔托莉雅, 一直以“成长”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 不止是年龄增长了一岁而已,她希望自己的耐心、毅力、定力……以及和这相关的许多能力, 都能尽快地得到成长! ——至少至少, 先从不要因为生日能够收到大哥的礼物, 就激动得差点没睡着开始……啦! 阿尔托莉雅昨晚是真的差点点没睡着觉。 她以往没有像这次这样期待过生日,因为对凯兄长每年都来一次的烤糊了的烤肉大餐, 以及梅林老师万年不变的“生日快乐阿尔托莉雅,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早已经习惯了。 所以说。 这一次,跟以往的生日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跟凯和梅林老师定位不同的大哥,答应了要给她准备礼物。 “十五岁……虽然你自己说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不过, 该送的东西还是要送的。” 大哥这么说着的时候,面上带着的是他一贯的神情。 眉宇间和眼神里看上去似乎都很冷淡,只有对他熟悉一点, 了解一点的人,才能从些许细枝末节中窥见隐藏得颇深的关心。 阿尔托莉雅已经熟练地掌握了分辨大哥话语神情中的虚实表里, 故此,在听到接下来这句话后,她特别高兴。 大哥说:“你就不要推辞来推迟去的,等着生日收礼物就行了,莉莉。” “……好啊!大哥!” 还没到生日的当天, 甚至还远远没到前一天夜晚的那段时间里,阿尔托莉雅的表现异常活跃。 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事情在短短半天里发生了近十次,期间,还额外加入了赶走修理魔兽若干,帮助走失儿童找回父母等等杂事…… 总而言之,骑士少女大活跃! 活跃到义兄频频侧目,在得知将要发生什么之后眼神古怪。 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内心不平衡,兴许在思考自己的生日为什么比莉莉要晚那么几个月—— “哈哈~没关系啦凯!到时候等你生日,大哥他肯定也会给你礼物,不会把你忘记的~” “这个我也知道啦……不对,我才没有羡慕你!”骑士少年摇摇头,刚嘴快漏出点真心话,就迅速地闭上嘴,维持身为兄长的尊严。 年轻人们日常打闹,其中的少女比平时活跃那么几分。 她的内心完全地沉浸在了喜悦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平日早该洞察她的小心思,并且一定不会错过的梅林老师居然不在现场。 啊。 不止是梅林老师。 待到夕阳西下,繁忙充实的白天被布满繁星点点的夜空所取代,陷入温馨平静里的少女才发现,过去这么久了,这一天下来,大哥和梅林老师都没有出现。 大哥和梅林老师的关系【特别好】。 仿佛从几个月前开始,他们两人似乎就开始形影不离。 许多时候,少女和少年在阳光下汗水淋漓地挥剑,间隙时间回头向后看,就能看到那两人坐在身后青草繁盛的小山坡上。 白发的老师将大哥揽在怀中,让大哥靠着他的肩,闭眼安静地入睡。 阿尔托莉雅看不清远处的银发男人是不是在休息,但——看那个姿势,应该是这样没错? 关系变得特别的好,已经到凯悄悄嘀咕的“纯洁少女最好别深入发掘”成都的那两个大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再回来。 不过,阿尔托莉雅并没有担心。 除却以那两人单独拎一个出来都能把她和凯随随便便压着打的水平之外,少女的心中压根没有出现任何怀疑。 被她视作“大哥”的男人言出必行,只要是他答应了的事——即使是让他唱情歌这样有点得寸进尺的要求,他都不会食言。 做好约定的“明天”即将到来。 约定中的“礼物”也一定会到来,并且,足以让少女心生出万分期待。 被这样天真又充满幻想的情绪环绕着,阿尔托莉雅总算是在凌晨到来之前进入了梦想。 原因是,白日活力消耗过度,她实在是熬不住,太累了。 ——十五岁收到的生日礼物,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不过,这样的想法有些太任性了吧?嗯,嗯嗯,所以没关系!毕竟是只要拥有耐心,一觉醒来,就能够得到的珍贵的东西! 这样想着。 这样丝毫不存在杂质,只填满少女希冀的美好之物。 梦境陪伴少女度过无声的夜晚。 最终。 期盼已久的“第二日”梦幻般地到来。 十五岁,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亚瑟王的少女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收到了她其实并不算漫长的人生中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份礼物。 清晨,被阳光洒入的房间,枕头表面还残留着淡淡温度。 少女的金发凌乱,却像是不止是被她自己翻身而致。 有人在昨晚…… 不,难道就在少女醒来的不久之前?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少女床边,不做让人忌讳的事,只是轻轻地,相当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然后,不知是长是短的时间过后。 他留下了“礼物”。 那件“礼物”,正安静地悬在少女的腕间,仿若被静谧所雕琢,却又不会因低调而黯然无光。 尤其是在阳光之下。 似用初晨经历过雨露的鲜花编织而成的小小花环,成为如百合一般纯洁娇嫩的少女最好的点缀。 将它编造的男人没有现身。 他离开了。 并不是单纯地【暂时离开】。 虽然当时还是没有见到人的阿尔托莉雅和凯都这么认为,以为大哥又是像之前那样临时消失一下,过一阵又会回来,和梅林老师一起。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大哥没有回来。 一直到阿尔托莉雅回到王城,加冕为王,被众骑士拥护,卷入历史洪流,再于无法抗争的潮水中挣扎颠覆…… 大哥都没有回来。 太久了。 太久了。 空置的王座被荆棘缓缓攀爬,断裂的长剑埋没于沙丘,仅漏出的铁片在无休无止的风吹雨打中失去光泽,最终断裂。 风暴席卷。 将圣枪拾起,没有回程、没有去处的王在终结之所无尽地徘徊。 连内心深处最深的执着都能淡化,她也理所应当能够遗忘掉某些被尘封的过往。 如无意外,不会再拾起。 如无意外,亦不会出现让她有机会“想起”的可能性。 除非—— 是“意外”意想不到真的出现了的这一刻。 “你……” “为什么……” 圣枪脱手,这是本来绝无可能出现的结果。 可金发的女神却将错愣维持了下去,并且,时间并不短暂。 她足足恍惚了好一会儿,仿佛眼前出现了似曾相识的,曾经在什么地方出现过的画面。 ——为什么,我会如此想要‘看见’你。 ——为什么,对‘兄长’这个词,我会如此熟悉? 被神化侵蚀的“女神”着实疑惑不解。 她找不到原因……哦,不。 直到又一个转机出现,她都迟迟找不到原因。 手下意识地抬起,却不知怎么微微一晃。 一个好像早就戴在了那里,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藏起的东西,顺势轻巧了掉了出来。 她目前所在是在高而冰寒的天空之中。 那物刚一掉出,便立即遭受霜冻,蒙上一层花白到近乎透明的色泽。 再加上体积较小,没入阴暗的背景里,便极其不起眼,很难引起他人的注意。 可能女神面前的银发少年就没有注意到。 因为他神色凝重,却对此无动于衷。 后方的魔术师也不为所动,虽然他其实已经看到了一晃而逝的变化。 面临这种情况。 微小之物就算从高空跌落,可能在半途就被彻底冰冻,未经落地就脆弱地破碎,也有可能落下了,从冰晶破裂成碎花……可终究没什么大碍,对“女神”起不到任何影响。 “女神”完全可以视若无睹。 然而,就在这里。 仿佛没有任何犹豫,纯粹在刹那之间,响应了内心本能的驱使—— “……!!!” “呼——” 凌厉的风声骤起,冲刷在人身上,如同锋利刀锋刮过。 王的坐骑穿破云层,竟是载着金发“女神”,在此时纵然俯冲而下。 “女神”看到了从自己手腕间掉落的花环。 她不记得花环的来历,与之相关的任何线索都已不复存在。唯独还存在着的,只有那一个简单的想法: ——不想让它消失……离去…… ——不能破碎。 因为,这是某个重要的人留下的,仅存的某个重要之物。 …… …… ——哗啦! 脆响忽然从地上传出,明明并不算响亮,却带出了震耳欲聋的气势。 最终的最终,“女神”没能赶上。 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可以猜测,在意识到结果之后,神色冷清的“神明”似在瞬间心头一空。 比原先更空了。 “那个东西,坏掉了也没关系吧。” “……”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带着。阿尔托莉雅,你生气了?” “不。” “女神”平静回答:“我只是,莫名感到惋惜。” “也没有惋惜的必要。” 出现在她后方的声音竟说着这般引人气愤的话,语气还丝毫不显得委婉。 “谁跟你说,礼物就是这个让你随便戴戴的小玩意儿了?” “梅林老师…………哎?” ——所以说。 ——根本就不是这回事啊,傻姑娘。 第158章 ——终于回到了地上。 弥补天空的黑云早早破碎,残留下来的碎片也未能残喘多久, 如果早已彻底销声匿迹。 头顶苍穹大放光亮, 若非隐隐有犹带寒意的雪花掉落, 可能会让人以为,此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是一派灿烂明媚的大好光景。 会出现如此之大的转变, 原因显而易见。 风暴女神失去了风暴之枪, 汹涌如瀑的神力兀地停滞狂暴倾泻。 仿佛刹那间,万物都静止了下来。 “想一想, 是不是折断比较保险?” 直接导致这一变故发生的关键人物一号,还一本正经地做出了以上发言。 不用怀疑,他是认真的。 褪去光华的圣枪被他提在手里上下打量,神圣之气并未散开。 但不知怎么, 被银发少年晃来晃去——以不乏嫌弃的眼神地盯着的时候, 圣枪仿佛受到了巨大惊吓外加威胁,从气势上变矮了一截,莫名显得黯然无光。 “拆了还是劈了还是再干脆利落一点?反正都是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 解决方式什么的都无所谓——” “哎哎哎等下埃利克?居然想要拆掉圣枪吗?” “不然呢,把阿尔托莉雅变成这样的破玩意儿留下来碍眼么, 只是拆掉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喂!” “呃,不,没有。” 梅林大概震惊到有点语言混乱,当然, 也有他从这几千年不改的潇洒作风中得到某种熟悉感的强烈安慰(?)的可能性。 “只是既感到惊讶又觉得一点儿也不意外……咳咳,不过,还不能拆掉哦。” 埃利克:“为啥!” 把随手一抖就能嘎嘣嘎嘣掉渣的圣枪捏得更响,蓄势待发就等着拆枪的少年很生气。 梅林连忙给他解释,说的什么,现在来说就算毁掉圣枪,已经对阿尔托莉雅造成的影响也是无法回转的,而且还会有害处。 以及,最关键的是: “只有圣剑归还,她才能……” “解脱”二字没有说出口,原因是阿尔托莉雅本人就在这里,正用如比碧涛还要平静的眼眸静静注视着他们。 梅林并未直接说明白,埃利克不是太了解情况,但也能从细节上看出些什么,神色闪烁几番,顿时就哑然。 “……” 来到地面的阿尔托莉雅还是没有说话。 她的“人性”一如被微风吹拂而过的湖面上轻荡起的点点涟漪,过去这么片刻,涟漪早已失去痕迹,湖面也重归平静。 听到面前的少年要拆掉她的圣枪,她没有呆愣也没有生气,仿佛心中一点波动都不曾出现。 梅林和少年当着她的面的“争执”也听到了,其中所提及的圣剑,也似乎存在与很久很久以前的遥远记忆…… 不对。 圣剑之于她的意义和回忆,也和某个特别的人类一样,变得模糊不清了。 阿尔托莉雅继续打量面前的两人。 只看外表,魔术师还是老样子,老师千年下来都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神性的影响,她对跟大部分时候可靠的老师重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全部的关注,就在那表情难得变得较为丰富的银发少年身上。 虽然,神色淡淡的王心中明确地在想:这个少年不像……可是,什么地方不像? 但除了她自己之外,谁都看不出来她的心里还存在着这样的想法,也就同样谁都看不出来,她会在沉默之中,不动声色地将想法付诸于行动。 ——好像有点感觉到是哪里‘不像’了。 ——主要体现在‘外面’,也就是,目光所能触及到的…… “这里?” 哒。 很轻微的声响,不注意的话根本听不见。 因为,阿尔托莉雅只是不声不响地走上前一步,抬起右手,先往上微移,再往下…… ——用和她的表情一样淡泊悠然的态度,把平直伸展开的手掌往下一放。 就稳稳地放在了银发少年的……比她矮了快三十厘米的头顶上。 “……” “……” 好、好险。 只是脚下大地震了一震,凭空在某人脚下出现了几道狰狞裂缝而已,没有发生什么毁灭世界的恐怖大事。 阿尔托莉雅对自己做了何等可怕之事毫无自觉。 也是,毕竟她不曾感受到半分“杀气”,顶多在直直看见银发少年唰地转来的脸上陡然变幻而成的诡异表情时,觉得空中飘起了点点雪花。 “摸什么,嗯?你在摸什么?” “抱歉。”阿尔托莉雅从实道:“不知道原因,总觉得这个差距不应该存在。” 不应该“往下”,应该“往上”才对。 没错,差距就是应该出现在上方——不存在于记忆里的某个男人要比她高出好几个头,属于垫脚都不一定能够到他下巴的傲人高度。 可如今,只能让人仰视的绝对优势居然不见了。 低头才能看到少年正脸的阿尔托莉雅十分疑惑,所以,也就情不自禁地伸手,仿佛往那引发疑问的脑袋上试探地一按,就能找到原因…… “哼!” 埃利克分外凶狠地把傻姑娘的手——不是拍,没那么粗鲁——抓下来了。 “连你大哥人都不认识了,居然还在意这种……无聊得要死的事!你真是!” “不仅脑袋瓜变笨了,人还不知道怎么学坏了——这种像盔甲又过分暴露的打扮是怎么回事啊!”大哥恼怒,不排除其中存在先被身高问题戳到痛处的因素。 金发“女神”威严尊贵,神圣严肃,唯独某个位置的装束让本质上微妙保守的她大哥看不顺眼。 裙子就是裙子,盔甲就是盔甲,女孩子爱美并不是坏事儿,但那打扮…… 胸都露出来大半的那种打扮!实在是太—— 胸口难道不冷吗?! 几千岁高龄的老大哥心中莫名不爽。 他理所当然地看不下去,也理所当然地教训起了不仅长高了还发育完备的妹子。 阿尔托莉雅还未得到开口的机会,就听到从旁发出的似乎快憋死了的噗笑。 “噗——咳、咳咳咳噗嗤,嗯没什么。来,埃利克,我把外套借给你。” 将此时发生一切尽收眼底,差点没笑出来的魔术师十分艰难(?)地整理好了表情,竟然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 他对埃利克可是很了解的,笑出来就会被揍。并且,埃利克此时对学生的打扮极其有意见这回事儿,他也是一眼看出,领会贯通。 早在那时候,男人就对莉莉整天穿着小短裙跑来跑去相当不满,只差知道是魔术师出于个人口味替少女选了这么个“伪装”之后,直接挽袖子揍人了。 瞧着就格外繁琐厚实的外套脱下,露出魔术师意外肌肉干练的良好身材 ——也许,这家伙还怀着某些不可言语的小心思。 只可惜埃利克只看了他一眼,就无动于衷地扭过了头。 魔术师友情提供的外套,被埃利克大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在了阿尔托莉雅的身上,保管裹得密不透风,严严实实。 确保了这一点,埃利克收回挑剔的目光,这才满意。 “先将就一下,待会儿出去再换吧。” “……” “这枪先由我拿着,在没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不要想我还你,知道吗?” “你……” “嗯?想说什么,说大声点儿。” “埃利克。” 阿尔托莉雅轻声道:“这,是你的名字吗。” 埃利克微愣。 不等他回答,眼中的金发丽人微微垂眸,冰封般的面容似是出现了些微解冻,只因为,一瞬间闪过的一丝情绪。 “在哪里听过……但,还是存在某种差异。” 阿尔托莉雅抬首,唇边竟勾起了极浅的笑意:“很显然,有太多不明的因素在阻挠着我。不过,我竟会觉得,即使不用与之对抗也没有关系。” “是啊。”梅林道。 “虽然我们所遇见的你,只是另一条世界线的‘可能性’。但是,你毫无疑问就是阿尔托莉雅。” 只要还是“阿尔托莉雅”,那个人就绝不会放弃。 “来吧,阿尔托莉雅。你的徘徊即是命运,我们的相逢也是命运,两者碰撞之后造成的影响不用多管。” “离开?” 阿尔托莉雅问。 “没错。” 埃利克抢先,吐字清晰地肯定。 说句实话,他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很不喜欢这只是望着好看,实际上空空荡荡半点人气都没有的地方。 如果是他的话,在这儿十分钟都待不下去。依照这一点,怎么可能还让阿尔托莉雅继续在这儿呆板地死守? “走。不要给我除了听话以外的回答哦!” 在魔术师含笑之中似是另有心绪的注视之下,埃利克强行把风暴之王从她的永恒王城中带走了。 少年就是这样。 要比“任性”程度更高一点,做出决断时,他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将被他的自信打动的他人不由分说拉着走,对方还完全说不出他的错。 只除了那个时候……某些,还不能说出的事情。 在无人能知的刹那,魔术师几乎想要喟叹: 埃利克。 亲爱的埃利克啊。 你的肆意妄为,你的光芒,对某些人而言…… 既是救赎,也是伤害。 ***** “——滴滴·滴滴滴·滴滴!” “收到警报!发现除原有特异点外的其他区域出现波动!” “这个……不、不对,无法确定到准确时间,年代与地点……都在可勘测范围之外!这也太奇怪了吧!” 因一个突然意变引发的骚动,在神秘机构迦勒底的管控室内陡然爆发。 脚步声凌乱。 仪器自动嗡鸣,暗示不祥的红光闪烁。 匆忙,慌乱,隐约不安—— 终于,在这些情绪火速弥漫开来之后。 “快、快!” “来了——请审阅这份调查报告!阿基曼大人!” 第159章 只因一个悄无声息突然出现的“异常”,今天的迦勒底出现了无法预料的混乱。 虽然修复人理的路途中从来都不缺少混乱这种东西就是了。 经历最初险些全员团灭的巨大打击后, 遗留下的迦勒底幸存人员发挥了充分的顽强精神, 才磕磕绊绊地将人类仅剩的未来重新扛起。 必须修复的数个特异点赫然摆在面前, 宛如凶悍危险的拦路虎。 工作人员们工作量暴增数倍,以原医疗部门负责人、现迦勒底临时指挥官为首, 人人都需要熬夜加班监控数据变化, 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真·被赶鸭子上架的人类最后御主自然也逃不脱忙碌外加劳累不堪的命运。 名叫藤丸立香的少女和陪伴她的亚从者少女玛修, 每日都要进行若干训练,并要为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细微特异点做准备, 紧急灵子转移是逃脱不了的常事儿…… ——以上说这么多,不是废话。 只是想要说明一下,根据以往的经验,“混乱”和“意外”出现在如今的迦勒底, 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 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怎么紧张, 以为问题不大。 微型特异点到目前也出现过了好几次,每次都成功解决。 有的微型特异点甚至连“有难度”都算不上,比起充满艰难险阻的试炼, 更像是藤丸立香带着玛修拿着(不存在的)公费出远门度假旅行……嗯。 所以大家觉得这一次应该也是这样。 微型特异点就体现在“微”这个字上,跟最为棘手的那七个特异点比起来, 基本上动摇不了人理。 不过,好歹是个特异点,也不能放着就放着,总得找时间去处理一下。 才从训练室出来,就从匆匆奔跑的工作人员们口中听到了疑似微型特异点再现的消息, 赤发少女有点意外,但却并未露出疲倦的神色。 她刚还在跟同行的粉发少女说:“刚从第一个特异点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去……欸?不用吗?!” “本来应该是需要的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给少女们做出解答的美丽英灵语速快到几乎听不清晰,显然大脑在另一个层面飞速运转,神色更显得神秘莫测。 少女们:“啊?” 少女们:“等下达芬奇亲,你这句话说了和没说完全没区别——” 的确叫达芬奇也的确是那一位赫赫有名人物本尊的“美女”现在很忙。虽然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达芬奇亲就是很忙。 藤丸立香和玛修暂时无法从达芬奇亲这里得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信息。 “???” 她们目视英灵如风般快步离去的背影,还能听见达芬奇亲口中念念有词。 说起来。 像达芬奇亲这样来去匆匆的人员,一路上撞见的好像有点多? 在这儿傻站着肯定不行,于是藤丸立香当机立断,拉着玛修直奔管控室,那里有一定能告诉她们前因后果的人。 果不其然。 紧急赶往管制室,里面的灯光竟是前所未有的亮,其中氛围也是前所未有的——肃静。 压抑。 压抑。 即使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和双手飞速敲击机械键盘的脆响混在一起,显得颇为刺耳,但却无法跟另一种层面上的“沉寂”混为一体。 藤丸立香几乎有种不能落脚的错觉——好像发出一点儿声音,就会打破相当不得了的屏障…… 不不不。 不对! “不好意思大家,请容我打断一下!” 人类最后御主捏拳,毅然挺身而出:“这种紧张又诡异的气氛……请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了,医生!” “……” “那个,医生?” “……” “不要两眼呆滞地看着屏幕了!医生?哎哎哎,罗曼医生?你——怎么回事呀!醒——醒——!” “…………啊!!!” 伴随着桌椅碰撞的凌乱声响,某个不知怎么陷入自己的世界出不来的男人突然惊醒。 他一起身就撞上了桌角,腹部显然遭受重击,脸色立即微妙地变得扭曲。 没有当场惨叫出来也很奇怪,毕竟大家都知道,罗曼医生在大多数时候都挺咋呼的。 今天的医生有点不正常。 比平常状态要沉稳——不,也有可能是失魂过度导致精神麻木,在面上就显得格外冷静了。 “医生,请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玛修问。 “达芬奇亲只说本来有事又没事……感觉太奇怪了,特异点呢?现在不需要进行灵子转移吗?” 少女的话音落定,转椅的晃动也终于停止。 比平常要安静些的男人就在这时侧身。 右脚向旁迈出了半步,他的身影,也就在此刻顺势展露在灯光之下。 扎成马尾的微卷粉毛。 向来能够从中看到好脾气的绿眼睛。 重点,或许是这个男人的面庞——基本上不出意外,能让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产生“这家伙软绵绵的很不靠谱”的感觉的这张脸。 现在这张对某个人来说完全陌生的脸上,正浮现着更让人会觉得陌生的情绪。 说不上茫然,说不上焦虑,更说不上恐惧,似是某几种情绪的集合体。 被叫做“罗曼医生”的男人看清了面前少女的眼睛,仿佛直到这一刻,他才从不存在于此的异度空间彻底脱离。 “……哎?啊,嗯嗯,发生了什么是吗?这件至关紧要的事情确实应该给你们说明才对,抱歉立香,刚才因为太震惊,我的反应有点迟钝了。” 他这么说着,似乎没过多久就找回了原来的感觉。 于是,少女们如愿以偿,得到了回答: “经过数小时的紧急探查,我们正式确定,原本搜寻到的七大特异点,就在不久之前的那一刻——” “少了一个。” “哦,原来是这样,少了一个……” 停顿了大概几秒钟。 “…………什么?少了什么?这么轻描淡写,少掉的难道是——说好是七个的特异点吗?!” 罗曼医生扶额:“虽然你们肯定会觉得像在编故事一样的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 以一种戏剧性到会让人觉得荒谬的方式。 本应由人类最后御主撑在全部希望出动,历尽千辛万苦、甚至冒着莫大生命危险去修复的特异点,突然消失了。 堪比晃悠悠飘起的气泡在空中悄然破碎。 消失得毫无征兆的特异点还不是目前他们探查得最清晰的第二特异点,反而是很遥远也很神秘,偏差值远比前面所有特异点都高的第六特异点。 藤丸立香呆滞:“不、不可能吧?这也太……” “从结果来说,少一个特异点对我们是好事!但是,医生,消失的这个特异点会对现有情况造成影响吗?” “不知道,现在还无法预知。” “哎……” “跟微型特异点不同,偏差值如此之高的特异点凭空消失,本身就是极其异常的情况。” 在场的工作人员还在繁忙,就是拜神秘消失的特异点所赐。 无法判断这一突变,对旨在从人理烧却下拯救全人类的迦勒底方,究竟是好是坏。 “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一突变出现,这也是无从探查的关键…… 现有情形有多棘手,又有多麻烦,已经不需要过多阐述了。 “我们如今,能做什么?” 御主少女询问。 “暂时……按部就班下去吧。”罗曼医生回头,目光重新回落到先前被他呆呆注视了好几个小时的显示屏幕。 其上闪烁的是藤丸立香两人看不懂的乱序代码,不过也没关系,只是一些数据而已。 罗曼没有对她们多说什么,在查明详情之前,多说只会引发恐慌。 而且。 他也需要—— 好好地,想一想【这件事】。 ‘为什么啊……太奇怪了,我也想问自己,到底怎么了?’ 在某一刻,不着痕迹抬手扣住自己的胸口,五指不禁收紧的粉发男人心绪烦乱地想着。 让他莫名心神不定的原因,包括特异点消失的离奇事件,却又不仅是如此。 心头的某一处似是一下子涌出了无数蚂蚁,这些小虫拼命地啃食他胸膛,并将更多的阴影从破口处灌入。 ——成为“人”后,终于滚烫、灼热、鲜活起来的心脏猛地收紧,仿若被人的手掌狠狠攥住。 这一次事件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另外的隐情? 他应该知道的。 他应该—— 虽然只是刹那,但,总觉得。 有一件无比【重要】之物,就在其实格外近的地方,与他擦身而过。 第160章 “哟,骑马的小姐,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排序又得往后延一位了啊, 哈哈。” ——这一句话说出来, 阿尔托莉雅有99.9%的可能性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骑马的小姐”暂且不论,排序, 是什么意思? 露出极大灿烂笑容的男人挠挠头, 决定对面露淡淡疑惑的“女神”竖起拇指:“跟随大哥的小弟数量可是很多的。” 阿尔托莉雅(不解):“?” 金:“按时间顺序和年龄这些相关因素排下来, 我是最后一号小弟。现在小姐你出现了,我的序号再往后延一位……对了, 你想知道我是多少号吗?” 阿尔托莉雅(呆):“……” “埃……” 顿了顿。 “埃,利克……” 继续停顿,因为觉得这个名字不是少年本名的突兀感仍旧挥之不散。 花了短暂时间整理好千年下来终于有所波动的些微情绪,也恢复了些微人性的金发“女神”神色严肃:“排序吗, 似乎是一件非常庄重的事情, 我明白了。” 金(一本正经):“我觉得我已经排到三四十位去了,说不定更多?” 阿尔托莉雅(冷不防感到惊讶,然后更显肃然):“竞争竟然如此激烈……那么, 我能排到多少位?” “应该很前面吧。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不对,实际上非常明显了, 埃利克大哥可是相——当重女轻男的。” “……!是这样吗。” “是啊,这么算下来小姐你就是我们这些小弟的大姐了,以后多关照哦。顺便,能让我在走之前稍稍参观一下你的王城吗?要是能介绍一下构造就更好了,哦还有, 在这里镌刻的文字和图案的含义……” ——好了!停!打住! 在阿尔托莉雅被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马上就要被“坑”之前,当大哥的终于忍无可忍,强行打断了这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 什么排不排序的,还三四十,啧,哪来的这么多人! 埃利克大哥表示,小弟这种麻烦又聒噪的生物有那么几……什么,算上a班那群小鬼真的有【几十个】了?! “…………” “臭小子在胡说什么!不要理他阿尔托莉雅,哼,我对小弟向来一视同仁。” 就算心里有那么一点虚,但大哥斥责得就是如此理直气壮,把矛头全指向口出真言的小弟。 金对此笑哈哈,欣然接过了这口锅,反正事实就是事实——咳嗯。 在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特殊组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本来将在“未来”制造特异点的风暴女神,还没走到那个未来,就被突然杀到的外来者收服(拐走)了。 “女神”还会不会继续神化,这个问题暂且不明。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就是被他们这么一搞,特异点没了。 当事人(主要是理直气壮把目前还是准女神的阿尔托莉雅拖走的那一个)对自己一举创造的惊人之举也是毫不知情。 不过,就算他知道,肯定也不会有所犹豫,更不可能改变主意。 此时此刻,什么后果什么影响都不在考虑之中。 “直接走人就行了吧,还是说你有什么想一起带出去的?” 当事人之一对被“拐带”的阿尔托莉雅说道。 然而,除了斯塔利恩,阿尔托莉雅并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 卡美洛除却维持着原貌以外,就如早已死去之物,表面依然光鲜,但内里早已腐朽不堪,毫无生命存在的气息。 这是一座不知为何会流落于此,更不知为何得到保留的死城。 “原因,应该跟阿尔托莉雅自己有关。”梅林说。 “这里并不是历史上真正存在过的圣城卡美洛,只是因为‘王’徘徊于此,才会随之显现的幻象。” “至于幻象又以何等力量作为存在的支撑,这个我还没发现,不过,总是跟两个不同世界莫名勾连在一起的原因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管不管都没什么问题……”梅林顿了顿,远望的目光终于收回:“只是嘛,阿尔托莉雅从这里离开,幻象就会消失。” 他话音落下,就听闻金道:“那这个不存在的地方消失之后,也应当不会对我们的世界造成任何影响吧。” “不一定。” “嗯?” 梅林:“我想想——这么跟你们解释好了。” 天知道怎么得到的线索,总之,魔术师开始给他们做言简意赅的解释。 总结下来就几句话。 目前,他们所处之地既是幻象内部,也是在两个世界之间凭空架起的“通道”。 就相当于,本属于某一个世界内部的某一个角落,神奇地一头栽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某个偏僻角落。 又因为巧合之际,偏偏撞进来的那一个角落混杂了浓度颇高的“神性”,所倾漏出来的能量直接外放,与另一个世界的磁场加以混淆,缠绕。 很难确定,已经连贯在一起的独立空间突然消失,是像空气飘荡一样不留痕迹,还是会留下被强行撑开后的空荡。 连拥有千里眼的魔术师都说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么——” 埃利克忽然问金:“金,你怎么觉得?” 魔术师“什么,怎么是问他不是问我”的震惊话语被果断忽视,拥有超强直觉的小弟再度被委以重任。 “唔……” 得到埃利克完全信任的金托腮沉吟。 他没沉思多久,因为本来就是得不到线索考证的事情,得出结论全靠灵光闪现般的一瞬感想。 “总感觉大姐头离开之后,会有比较麻烦的事发生呢。” “啧……有感觉到要怎么解决么?” “有。”金说。 “怎么做?” “如果散掉可能会有危险,那,不让这里崩塌不就行了。” “埃利克大哥。”金看了过来,露齿笑得灿烂。 男人的眼中,尽显毫不逊色少年之于他的那份信任:“有你在,做到这一点,完全没有问题吧?” “……” 埃利克只与他对视了短短一秒。 “原来是这个意思。废话。”他昂首,侧目望向身后静谧若画的幻影王都。 有过极为短暂的蹙眉,但这只是因为对这死气沉沉的地方的不喜。 少年很快就将眉头舒展,字字铿锵。 “只要把这个地方,全部封起来就行了!” 将平楼与宫殿,将经久不变,千年不衰的天与地—— 全都冰封于霜雪之中。 这无疑是逆转规则的不敬行举。 然而。 只能,也只有他能够做到。 第161章 未落的繁云凝为冰霜,庄严的殿堂染上雪色, 万籁俱寂, 只余莹白。 ——仿若只是顷刻, 两个世界交集之处就变成了如此。 这是暂时的封印。 王离开了,而在他们找到顺利破解可能会引发不必要危难的麻烦的方法之前, 圣城的幻象将会以这纯粹宁静的姿态, 始终伫立在这里。 “我会找到这儿来, 原因就是位于地下城正上方的那片沙漠区域之中,出现了十分奇怪的异变。”金补充道。 “包括植物、动物、昆虫等在内, 所有的生物,似乎都奇异地失去了衰老——其实就是新陈代谢的体征。这么说吧,能够保持安稳状态的生物全都安稳过头了。” “打几个最直观的的比喻,在这里, 几个月下来沙漠里的植物既不会生长也不会枯萎, 能看到的动物体型始终不变,位于食物链前端的野兽不再捕猎,弱小的生物不再进食。” “根据观察, 它们失去了繁衍和生存的本能,自然之中最常见的物竞天择也在这里失效……” 虽然现在才来说这个似乎有点太迟, 不过,金好歹将他的发现全部说清楚了。 明显是受到了这座‘圣城’影响的地表,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罩子罩住了。 被罩在其中的一切活着的东西,都直接改变了其存在的“规则”。 再用通俗的话来说,也就是—— 位于此处的生命, 约等于【时间】被停滞,【欲望】被削弱。 或许,这是生物进化的体现? 有点像。 可根据男人精准至极的直觉,他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其中必有肉眼无法完全看清的隐秘…… 金:“啊?问我怎么发现不对劲的?这个嘛,因为在这里闲逛的时候,一周没有刮过胡子但我的胡子居然一点儿没长——” “……这都能算的吗!” 言归正传。 外面的变化跟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的“卡美洛”有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如今,他们暂且无法继续深入探究下去。 因为“卡美洛”已被彻底冰封。 在场之人都能明显地觉察到,随着冰晶凝结而起,某种无形的外散能量,也由此被一同封印,一下子销声匿迹。 至少在这里再度解封之前,是没有纠结的必要了。 “从这儿出去之后我不着急回去,还想在附近多看看……话是这么说。” 前面受到大哥嫌弃的男人又唐突开口了:“我不着急,你们不是很着急吗?” “……” “埃利克大哥之前不是说,你们有什么急事,要在第二天上午九点以前赶回去么?” “…………” “你们不回了?我还以为你们俩要带上大姐头去猎人协会,这样的话,还能顺带帮我给会长带……” “靠,你不早说!” 在金“哈哈哈又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早点问”的似乎掺杂看热闹心理的背景音中,埃利克总算是想起了被他遗忘的“大事”。 圣枪与女神的存在感太过鲜明,又有过去回忆“作祟”,注意力被抢去大半,他居然差点把某件正事儿给忘了。 跟猎人协会会长的那个约定,又称交易! 不仅要帮助金·富力士解决遗址的困境,还要在第二天上午九点之前赶回到协会。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都得满足。尤其是后者,帮忙解决了遗址问题只是前提,不能在约定时间及时赶回,前面的那一步做得再完美也是白搭。 现在麻烦【姑且】算是解决了,可以安心离开了。 那么,就剩最后一个条件。 …… “现在——几点了???!!” 时间概念这种不重要的东……好吧,其实还是很重要的东西!早就被忘到天边去了。 没良心的小弟在旁边哈哈大笑说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埃利克大哥一听,一急—— 那扇连接两个世界的奇特之门再度显现,只是没能撑在高贵气息屹立多久,就被某个心急之人一脚踹开了。 “砰轰!” 这个声音真是响极,能让猝不及防的听者心中巨荡。 还好,自己的城门遭此待遇,矜持且淡然的亚瑟王还是老样子,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 有属于外界的阴影隐约在门外露出端倪。 没错,虚幻都城中是“光”,外面才是“暗”。 对于要跨出这道意义非同一般的门,金发的王心中似乎还存在着一丝犹豫。这一点,从她缓步走在最后,不主动上前,只是静静旁观他人交谈便能看出。 在面临“快走快走!”这样的催促时,阿尔托莉雅也不应受到匆忙语气的影响。 她应该再从容地问上几句,譬如银发少年此行的目的——当然还有目的地。 但,实际发生的速度却快得难以反应。 “埃……” 就只说出了这一个字,阿尔托莉雅在微愣之时,就被一马当先的银发少年抓住手腕。 “快快快还啰嗦什么!不要告诉我现在已经是几天后了啊!啧可恶,早知道就——” 唰啦。 能将人双眼迷住的大风再度席卷过来,一下子就将先前还清晰着的人影覆盖。 原来…… 陡然扭转,他们的身影再出现时,已然没入了与雪白圣城截然不同的黄沙之中。 “……” 因为幻影卡美洛在地底,原地下遗址在他们进去的时候就坍塌了,所以出来之后直接被沙子埋了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当然没有沦落到被呛一嘴沙的地步。 轰隆巨响同样出现在原本在炎热暴晒下显得死气沉沉的广袤沙漠,沙漠中心炸开了宛若龙卷风的惊天沙尘。 黄沙像落雨般哗啦飞散,在凭空出现的巨大凹陷中,便多出了几道熟悉的人影。 这声巨响,仿若某一不容忽视的特殊存在,堂而皇之对世界发起的浩荡宣告,天地都必须听他…… “所以到底什么时间了!你不是魔术师么,就不能用你那什么据说很有用的眼睛看一看?!” “虽然我终于被想起来了但是——好歹是千里眼呢,这么一说显得好没有格调哦!” ……嗯?! 以为很不得了但其实有点像傻子的人类在这儿不明所以地齐齐望天。 太阳高悬,光线晒在人身,带来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 按理来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毕竟沙漠所在是距离猎人协会不止十万八千里的大陆边缘。 可是,“傻子”中的一个白花花的人物只看了一眼,就颇为像模像样地露出恍然的神色: “可以!现在还没到九点!” 不等他说完具体到底是几点钟,那个心急如焚就差烧起来的矮个子便眸光闪烁,当下拍定:“就算只差几秒钟也够了!行,回去!” 唰—— “埃利克大哥?” 金来迟了的呼唤这时才从凹陷深处传出。 结果显而易见。 原地——包括以凹陷为中心方圆百里的整个沙漠区域,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了。 金:“跑得这么快!真——不愧是你们啊!” “本来还想把这个东西拿给你们看的。” 说着,露出一点遗憾笑容的金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掌心托起的这个小东西。 只看了一阵,男人的笑容收敛,神色变得严肃。 “算了,反正还会回来的。在他们再来之前,就让我继续探究吧。” 他把五指重新攥紧,将那偶然从圣城里捡到的东西,小心地放入了口袋。 第162章 卡在上午八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的关键刹那,跨越大半块大陆, 从某片沙漠中心风风火火冲来的一行人总算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对还真是一本正经掐着表, 准备宣布“挑战失败!”的猎人协会工作人员来说, 这一行来去如风的家伙,所乘的还真是—— “风”啊。 噼里啪啦哐! 若不是提前预料到会有人来, 这砰咚咚的声响传遍整个协会, 震荡大得仿佛让地面都跟着摇来晃去, 大有惊雷落地的架势。 一瞬之间,突来的狂风将室内所有没固定住的东西刮起, 连抛带扔地席卷一通。 “啊!” “呀!” “怎怎怎么回事——” 在这一系列惊叫声过去之后,狂风一如来时那般猝然消停,潇洒自如得很。 就是在以上这样混乱的情景之中。 身上犹如自带光芒的绿发少年携起同伴强势登场。 先不提明明都这么匆忙了,某魔术师还能想起重新给他们套上伪装的问题。 “回来了!” 打头的绿发少年吼上了这么一嗓子, 粗暴行为和美丽形象再度形成极大且极突兀的反差。 只要他们不说, 谁都看不出来,这一行三个人前一秒还在荒无人烟的沙漠。 “不知道提前了多久——哦那不重要,反正肯定赶上了, 交易肯定完成了!” “所以,”又花费一秒钟, 让自己重归高冷气质的少年轻哼一声:“小鬼们的考试什么时候开始?” 围观众人:“…………” 不好意思,沉默是因为槽点实在太多了。 现在是应该第一时间整理损失清单,向这几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的外来者索要赔偿呢? 还是换个角度,秉承公事公办的态度从容“验货”,要求理直气壮到莫名有点不敢质疑的少年提供证明交易完成的证据……比如传奇猎人金的书信什么的? 正常情况两者都该兼并进行。 铜墙铁壁般的协会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 遭到了同一拨人(批注:特别是那个表现得比顶尖猎人还拽的少年)跟在自己家似的来来去去,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物质方面的损失却绝不是小数目。 被来历不明的家伙打上门,在外不管走到哪儿都会受到尊敬的猎人们很难忍下这口气。 更不要说,这些家伙还嚣张成这样,给协会平白增加了毫无必要的财物损失费!碎成一地的杯子瓶子盘子难道不是钱吗?就是钱啊! 所以说,正常人的逻辑都应该是这样: 士可杀不可辱,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放弃找他们的麻烦—— “……” “嚯嚯嚯,既然你们顺利地完成了事前的约定,那么老朽自然是言出必行。” ——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物,竟在这一刻云淡风轻地开口了。 老人眼睛不眨,仿若已将金额数字颇为巨大的损失置之度外,好一派对庸俗金钱毫不在意的世外高人气场。 “更改过时间的猎人考试第一场,在你们来的时候还没开始……嚯嚯,现在倒是已经开始了。” 哐哐! 头顶光亮忽然暗下。 像是为了营造出严肃的效果,先前全开让室内宛如白昼的灯光一下子关闭了大半,剩下的亮度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更亮的光源夺去了关注。 某少年一点也不陌生的显示屏幕赫然出现在那里,还随画面变化,释放出如荧星点点般的光芒。 而在画面之中,更是出现了不用看都能猜到的数张面孔。 首先是由发色独特少年和暴躁少年构成的显眼组合,他们也就是绿发少年——埃利克首先关注的重点。 “嗯,唔,这两个小子看起来精神……” 似乎想要评价一句“精神不错”。 可是,这句话的后半截字符却是莫名突兀地卡在了口边。 因为出现在屏幕中央的两个少年(或许是出于工作人员的偏心,默不作声地给英俊高中生来了个正脸特写)摆好了帅气的姿势,昂首挺胸,表情肃穆归肃穆,他们俩的眼睛底下,都不约而同挂了一圈阴影。 少年们的黑眼圈……有点严重啊! 难道是因为昨天白天太拼命,疲劳过度了? 还是说,这两个小弟心中对突然【又又又又又】丢下他们不管的大哥思念得很,以至于辗转难眠夜不能寐,脑中不断想着超过分的老师/矮子是不是恼羞成怒后不想回来了…… 修正一下,后面那句揣测是不存在的。 总之,出于暂时的迷之原因,少年二人组的俊脸上多出了突兀的黑眼圈。 虽然还是很帅气,可由此能见,两人的心境一定不那么稳定。 被无数隐藏摄像头齐齐对准的比赛场地中央。 关于出场姿势确实很帅、但黑眼圈也确实很严重的那两个人。 轰焦冻:“……” 爆豪胜己:“……” 两个少年虽然姑且算是站在了一起,可关系毕竟还不算有多好,彼此间并没有多少交流。 只是偶尔,会有极短时间的一瞬对视。 小弟们自从昨天目睹到老师/矮子强行伪装混入考场(然后丢脸地被赶走了),心中就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完全不存在对埃利克自身安全的担忧,真正需要担心的大概是他们自己。 那家伙,到底又在打什么莫名其妙也绝不是好事的主意——爆豪胜己冷静地思索,毫不费力地将真相一眼看穿。 老师他怎么回事,好像稍微有点反常,唔,原因是不是出在昨天和他一起出现的那个陌生人身上——轰焦冻想得还要更远,重点是注意到了一个可疑人物。 因为埃利克所以被不感兴趣的小鬼们当做同伴扯住,脾气不好的少年对此很有意见。 尤其是那个杰·富力士,凭借一张跟他爹一模一样的脸外加熟悉万分的天然性格,成功让爆豪胜己回忆起了游戏机前百连败的耻辱。 ……为了一雪前耻,晚上跟金·富力士的儿子再战一百回合(又输了)的事情,根本没必要说!!! 嗯,这样一对比。 反倒是轰焦冻这儿的失眠原因显得要成熟可靠些。 出现在老师身边的陌生人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刚巧,也就是他和爆豪猝不及防被埃利克提走的前几天,从辈分上算起来应该是他“师叔”的粉发少年特意过来找到了他。 粉发少年齐木楠雄就年龄而言,还比轰焦冻他们小一岁。 可齐木楠雄是一个拥有惊人实力的超能力者,据说,他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虽然找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明,但这几天应该会有事情发生,比如某个笨蛋被坑了或者被坑了还是被坑了。” 超能力者暗中示意之时,语气和神情都和平时没有区别,至少轰焦冻没看出来异样。 可能只是因为今天天气好,他才慢悠悠地【专门】跨了个世界散步到这里来,顺便跟恰好撞见的轰焦冻说出了这些话:“如果你在埃利克身边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人,最好多关注一下,以防那个笨蛋被骗了或者被拐走了。” 轰焦冻(有些惊讶):“……什么?” 值得惊讶的关注点应当挺多,可当时的他只抓到了表面的那几条。 向来耿直的少年只疑惑地问,既然超能力者无所不能地预料到了会有异变发生,那为什么不亲自去阻止,而是刻意绕了个弯,悄悄来找他? 轰焦冻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跟堪称bug的那几位都不在一个档次,要说帮忙,怎么想也觉得轮不到他来帮。 可超能力者却摇头。 “不行,我们已经尝试过了……” 这番说辞有些含糊,又让轰焦冻没能听清他是否真的说过这句话,因为超能力者投入听者脑中的声音闪烁得比寻常时候更快,不排除以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微妙情绪的可能性。 总之,突然而至的超能力者言简意赅地说了,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会发生什么事,这得轰焦冻自己去留心出现在关键人物身边的可疑人士。 “……也就是说,我要提防所有出现在老师身边的陌生人么?” “也许。” “这一切需要在暗中进行。” “最好是这样。” “还要阻止那件不知道详情,但很有可能会发生的……” “不是‘很有可能’,是‘一定’。那件事一定会发生。” “……” 如今轰焦冻还记得自己当时深感茫然和棘手的沉吟。 这些情报即使得知了,也就比浑然不知好上一点儿。他不明白为什么超能力者少年和埼玉先生不自己过来,不明白这件事明明已经提早被“预知”到了,齐木楠雄却只对他说出了这一切…… 还有一个疑点。 当然,虽说轰焦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觉察。 因为他太相信齐木楠雄的超能力了。 会有相当不得了的事情发生这件事还跟他的老师有关——陌生人的出现让现实与齐木楠雄的“预警”联系到了一起,顿时让轰焦冻警觉了起来。 于一系列磨练中迅速成熟的少年面对显而易见的困难处境,一点也没有慌了手脚。 他很冷静。 在有年龄限制的前提下,没有别的人能比轰焦冻少年做得更好。 少言寡语对隐藏心思有先天优势,他还有埃利克座下首席弟子的绝佳身份,只要跟在老师身边,总能观察到些许促使超能力者必须叮嘱的端…… 轰焦冻:“……等等。” 等一下。 都是这么关键的时候了他老师人呢!?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埃利克老是喜欢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跑掉。 哦,这次稍有特别,是他表面上跑掉了,但实际上少年们明显能发现他不仅没有走掉,还隐藏在旁边盯着他们的情况。 也就是,他可以悄悄盯着他们,他们却没法盯着他看的……完美将计划打破的糟糕局面! 一时之间轰焦冻有点心梗,这也是导致他心梗到睡眠不佳,黑眼圈加深的主要原因。 …… 荧幕中的少年们精神不佳,心中却是不约而同都“挂怀”着某个人。 被他们深切怀念的某个人(鼻尖有点发痒,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哼?” 原来如此。 做大哥的才离开这么半天,小鬼们就开始情不自禁地想念他了。 目光带着审视,可却充满莫名自信(?)的大哥一不留神,踩上了不知是谁悄悄搬到他脚前的凳子上,很有气场地傲然颔首: ——哼,哼哼哼。果然只是小鬼! 第163章 站在远离现场的荧幕前,通过实时转播来欣赏啊不, 观察考生们的反应, 的确是…… 有那么一点点有趣——也不算很有趣, 反正就是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儿有趣。 能让对世上绝大部分事情都不甚感兴趣的最强之人产生这样的想法,已经行了吧, 可不能太贪心! “唔, 虽然没有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来得清楚, 这种感觉,也勉强算得上新奇。” 第一次以考官(实际上只是占了人家考官位置而已)视角来看小鬼们表演, 埃利克居然会感到一些满意。 其他人大概是没法接上他的脑回路。不就是看个监控视频么,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不不不,重点不是好不好玩儿的问题。 在场仅有的能够理解到他十分之二三心思的魔术师心想。 少年很有可能是觉得,看监控比他以前在小鬼们周围亲自盯着更方便快捷。从那面上眉宇都舒展的表情细节来看, 指不定他还觉得这样很轻松。 以前表面说的是要把小鬼丢到一边儿不管, 可实际情况却是,排除掉嘴硬心软的大哥还在为约等于枷锁的感情纠结的那些时刻,大哥都是不会真的放心让小鬼们深陷危险的。 他得隐藏身形假装走了, 下一刻就在远处冷漠、烦躁、不耐烦也得耐烦地等着,发现小鬼们遇到无法自力更生处理的难题, 便更加不受控制地出手,解决。 重点也就是这里的“不受控制”。 没彻底接纳“朋友”和“小弟”的埃利克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更别说现在差不多想通了的这一个。 只要他在现场,就很难克制住不让自己“多管闲事”。 远远地观望、在危急时刻出手救下幼崽,初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甚至可以算作应该庆幸赶上了的好事。 可换个方向,以埃利克的思维来想:他又不是这群小鬼的保姆! 世上变故如此之多,人与人之间分别的日子总比见面时来得更久。 因此,他不能让小鬼们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遭遇了绝大危机也没关系,下一秒就会有人来救。再说了,只有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几次,才能爆发出更大的潜能。 真的很难为极少思考这些麻烦事情的少年为了他们,逼迫自己考虑得又广又周全,其中自然免不得要掉头发的纠结烦躁。 提着轰焦冻和爆豪胜己出行,再搞出隐藏身份就近观察的这一系列行为……咳,唔,就是埃利克的一次尝试。 他想要找到能看出小鬼们的毛病,让小鬼们自行挣扎,还能让自己管住手不要条件反射冲出去的方法—— “……太不容易了,多么让人感动,多么用心良苦啊!” 埃利克(看傻子似的眼神):“?” 他懒得理突然莫名其妙发言的白毛魔术师。 只要监控视频里出现的小人们中间没有他就行了,可以放心观察还能管住自己的手和脚,埃利克相当满意。 什么?问他为什么能管得住? 当然是因为他压根找不到猎人考试的新场地在哪里啊!笨蛋! 占走了真·考官们的位置,大摇大摆闯进来的迷之少年一行人更显安然,很不客气地对着画面中毫不知情的考生们大加点评。 “这么多人都是来凑数的吗?一眼看去就没几个能打的。” 存在感微薄的考官们(心声):‘如果不是先知道了你的水平,你在这儿说出这话被人听到,是要被打的。’ “啧,不仅不能打,奇装异服的家伙怎么也这么多。” 考官们继续心声:‘每一年参加猎人考试的考生都相当有个性,就连你也,不是也很个性吗!’ 不知忘记换回来了还是出于某种原因,埃利克现在还顶着某位人偶的伪装。 绿色长发的少年美到性别模糊,光着脚,身上披着的薄薄衣料却是全白,就像把洁白床单挂在了自己身上似的。 不仅如此,论起“奇装异服”,他的同伴也一样。 一个白得花里胡哨,脚下还掉花。另一个……嗯…… 旁人的目光一时无法在那第三人的身上聚集,只来回游移,而游移不定的原因不明。 “哦,又看到那两个小子了。” 这时候,洋洋洒洒点评了好一阵的少年话音一转,却是再度看到了他领来的那俩少年的身影。 把绝大多数的考生嫌弃了一通后,心中略有不满的考官们听了这么半天,还以为这家伙接下来要把自己人单拎出来,特别不客气地夸上一夸。 结果他们想多了。 “不行。” “毫无气势。” “黑眼圈太明显了!” “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摄像头,完全!不合格!” 突然进入严师模式的少年双手环胸,从倾斜的细眉间,硬是释放出了压倒万人的气场。 众目睽睽之下,他哼了一声:“如果是我在里面,这一片的摄像头现在全都已经碎了。” 众人:“…………” “——不要用你的标准来强行要求那两个可怜孩子啊!话说正常人都不会做出第一时间把好好的摄像头弄碎的神奇操作吧!” 相当意外地,埃利克在此引起了“公愤”。 他的行为简直就是吹毛求疵的最形象表现,整个考场的所有人——很不好意思,但确实把在现场的考官先生也包括进去了——都被他挑剔了一遍,真正主考官的工作几乎被他这个外人给抢完了。 嗯…… 大概有一定程度上多亏了金的面子,这么抢戏这么闹腾还没有被打出去,真是太好了。 不止是猎人协会这边的人瞠目结舌,无话可说,连“罪魁祸首”的同伴见证此幕,都不禁产生了类似于惊呆的情绪。 其中,以被他们带出遗址的阿尔托莉雅尤甚。 “他……” 略加迟疑。 “大哥他。” 稍作纠正的同时,从女神状态脱离不久的不列颠之王顿了一瞬,精神出现了些微时间的恍惚。 眼前所见的这一幕,似乎很陌生,又似乎曾在什么时候见过。 不对,果然画面不能完全重合,因为闪现在脑中的那一幕里的人影要更……更高……没这么矮……嗯? 身影是否重合的问题可以暂且搁置。 让阿尔托莉雅感到熟悉的,是某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 她仿佛见证过似曾相识的画面,诸如一个面容还算清晰的少年被脸庞一片模糊的男人注视,前者在后者漫不经心但毫不手软的压迫之下,被揍得时而翻滚时而飞起。 又如一个面容比前面的少年要清晰一点儿,根据体貌特征,可以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准确率指认到就在旁边的白毛魔术师,在同一个男人的睥睨下灰头土脸…… 被冷硬手段教育或教训的倒霉人士里面没有她,阿尔托莉雅出奇肯定地认为。 “他变了一点……可能还不止一点。” 还未有完全找回昔日回忆的迹象,但王的嗓音清冽,已然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之时,她的老师偏首看来,目光悠悠与她对视。 “原来你想起来了吗,阿尔托莉雅?” “不,我还是记不起‘他’的脸。”阿尔托莉雅道。 剩下的话语没有出口,却在那双沉静的眸中缓缓流淌,仿佛将要以此来牵引迷茫的心绪。 阿尔托莉雅是说不清觉得那个“男人”变与不变的详细的,可她不会忽略不久之前,以不容躲闪之势强行跃入眼帘的银发少年紧抓住了她的手。 模糊的面庞对不上,极度缺乏重要的讯息,只比“陌生”好上极为微博的一丝一毫。 但他还是能将她从神的领域强行拽到了人间。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梅林。 阿尔托莉雅想要询问她的老师。 以浅薄的‘熟悉’为基点,延伸出了还能让人无法违抗的可能性。 宛如【新生】,又不是【新生】的这种方式。 “既然搞不清楚状况,那就暂时不用去想这些头疼的东西啦。”魔术师只这么说道,附加一个能够轻飘飘将这个话题带过的狡黠微笑。 “讨论变化什么的太复杂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唔,只要知道他现在还在这里,不就已经足够了么。” “……” 阿尔托莉雅不再开口,自顾自陷入了沉思。 离开静止千年的圣城之后,她应当有不少问题值得思索,针对“大哥”的迷茫只是其中之一。 前方,某个心态着实年轻了不少的男人正兴致高涨,把周围的一切尽数屏蔽。 他挑剔完弟子和小弟过于迟钝的反应,还没过多久,注意就落到了另一边。 埃利克从几百号人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家伙。 那个全身扎满钉子、说话咔咔咔的男人,不就是路边偶遇,继而跟他进行了公平交易的钉子男么? 还不等他对钉子男的出现产生任何想法,钉子男旁边的另一号人,便喧宾夺主地得到了监控屏外少年的重点关注。 “……” 原因无他。 在正眼看清楚那人的大半身影的那一刹,埃利克的眉头就紧紧地拧起了。 等等。身高外表长相这种外部因素都先搁着,并不重要。 只是一眼,埃利克就清清楚楚地看见,钉子男旁边的小丑怪人细长的凤眼眯起,正往斜前方的方向观望。 轰焦冻和爆豪胜己,包括杰·富力士那几个小孩儿,都在那边。 而衣着诡异到足以引起任何人警惕的小丑怪人兴致盎然地看着小朋友们,便在屏幕外某些人的关注之下,忽然之间伸出了舌头。 ——亢奋到了身体隐约战栗地,缓缓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埃利克:“……” 埃利克:“………” “…………这家伙,想对老子的小弟干什么?!” 第164章 只差一点点,前一秒还斩钉截铁地表示, 这一次绝对不会插半点手的埃利克大哥表情微变, 就要一瞬打破自己的“誓言”了。 还好他最后到底还能稳得住, 没有将冷酷大哥的形象一下子撕破。 “喂,这是什么。没错, 就是说的这个诡异的——小丑?算了, 他是什么都无所谓, 问题在于!” 他倏地抬手指向前方,目光一如这带风的举动般凌厉: “现在就把从穿着到眼神都让我不爽的变态做成冰雕, 会影响他们考试么?” “…………什么?!” 毫不意外地响起一片哗然。 真不愧是埃利克,打一开始的想法中就没考虑过把怪异小丑冻成冰雕合不合适。 他直接默认为“非常合适”了,给面子的体现在于,他好歹在凶残默认的前提下, 稍微考虑了一下这个行为会不会影响到考试现场的考生发挥—— 尼特罗会长:“咳咳咳。” “按照规定, 考生如果在考试期间发生意外,哪怕遭遇了生命危险,协会也不会为此负责。不过, 这条规定只限于我们的考试,来自考场外的威胁嘛, 如果知道了,也不太好当做不知道……嚯嚯。” 颇有老狐狸架势的会长大人丢下这段意味深长的话,也不明说自己的意思,就这样慢悠悠地踱步走了。 埃利克一噎。 也就是这时候,洞察了一切的魔术师在旁边似是苦恼地抚头:“意思就是, 没有亲眼看见或者听见,就当做不知道不会去管啊……” 埃利克:“?” 行。 行吧! 至少有了这一遭打岔,被“小弟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变态盯上”险些气炸的埃利克大哥反应了反应,也冷静了。 根本不需要仔细观察,出现在画面中央的小丑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写明了,他就是货真价实不掺假的变态人士。 埃利克差点爆炸,是以为这个小丑深沉望过去的目光过于炽热,似乎带着让人无法忍受的“那方面”的意思。 不要问他“那方面”是哪方面,自己去想。 还在英雄世界的时候,埃利克就被类似于“那种”的目光注视过。 所以他既不感到陌生,也颇为清楚地明白,会有这样眼神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该怎么形容呢?小丑的眼神跟他最厌恶的那种眼神不完全相同,但给人带来的感受应当是相同的。 哦,想起来了。 这家伙不是他最开始以为的那种变态。 埃利克拧着眉把差点丢光了的记忆勉强扒拉了一下,然后就发现,昨天他也在里面考试的时候,有一瞬间,从下方投来了与之相同的视线。 那视线是冲着他来的,目光的主人眼中的狂热几近迸发的岩浆,之中混杂了更压抑不住的凌寒杀气。 然后…… 然后也没什么然后。从天上俯冲而下的神马制造出如陨石天降的混乱,被当场掀飞的无辜群众太多,其中似乎就有本该相当抢眼的小丑一名。 对着自己来的杀气很是嚣张,按理来说埃利克应该记忆犹新。 但,不幸的是,因为扰乱秩序被踢出考场这件丢人(划掉)事情随即发生,让他直接把并不重要的人事物给忽略了。 世界上——哦,不止一个世界,无数平行世界里仇视他,或是干脆想要杀他的人多得都数不过来。 这里不过是冒出点杀气而已,埃利克无所谓地表示,档次还是太低了。 以上情况作为背景,直到如今,他才非常勉强地把不重要的某个小丑想起来。 也就稍微没那么厌烦地确定,此变态虽然还是变态,但变态的方向…… ……唔。 “既然如此,暂时不去管他。” 沉吟了片刻的少年忽然改口,竟是转变了主意。 “怎么了。”梅林问:“埃利克,你真的放心,让那几个孩子被危险人物死死盯上吗?哈哈,虽然这里的‘危险’是相对于孩子们而言啦。” “危险又怎样,有危机才有成长的动力。” 埃利克矢口否认他方才爆发出的紧张和厌恶之心,语气重回淡漠的冷静:“不是早说了么,我在这里只负责看,是不会像以前那样管他们的。” 梅林:“嗯嗯~没错,是这样呢。” 埃利克扭头,照常将魔术师的无意义言辞无视了过去。 他严格践行自己所说的话,说了只看就真的只是看着,眉毛不动,面无表情,从身后倾泻出无上威严。 虽然,埃利克到现在都没意识到他的双臂又搭起来了,手指头绷得如同冰块,死死地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嗯!他还是相当有威严,一点也不担心小弟们被变态小丑危害生命的! ——不太妙啊。 ——室内温度下降了十度,而且,也已经有咯嘣咯嘣的声音出现了。 从某人一分钟前得知那个小丑上了猎人协会特别关注名单,在之前的考试里就杀了考官和同场考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旁观人士心知肚明地想着。 同样是手上沾血的危险人物,小杰他们先不说,至少轰焦冻他们在自己的世界就已然正面应对过了。 不是随便来一个杀人犯就能让埃利克烦躁,他介意的是,这个世界跟小弟们所在的英雄世界又不一样。 危险等级直抵最高,能力不同属一个体系,在这里遇到的小丑恰好又很是不同寻常。 轰焦冻和爆豪胜己两个人,一来就被这种等级的家伙盯上,在埃利克不出手的前提下,很难讨到好处。 想让他们在生死边缘得到锻炼,又不能让他们真的落入险境。 另一边,这种只能看的方式不久前才被欣赏,现在似乎就显得不那么让人舒畅了。 得想个……。 “咕咕。” “……” 先想个办…… “咕噜。” “…………” 想…… “咕噜咕噜。” 沉寂。 大约一秒之后。 “是谁在喋喋不休地发出噪音!揍你——” “不是我不要看我跟我没关系。” 梅林秒答。 埃利克“揍你”后面没说出来的气势汹汹的“哦”字就像被吞掉了一般,还未出现就已泯灭。 原因是阿尔托莉雅。 高挑英挺的不列颠之王面露些许疑惑,但还是相对比较淡定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手感有点奇怪呢。 平坦的小腹还是没有丁点赘肉,就是,有点下凹而已。 “这种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空洞感……” “啊,我明白了。虽然还是觉得莫名其妙。” “对不起。”王看向老师和大哥,冷静地、诚实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非常饥饿。” 梅林:“……” 埃利克:“……” 等等,活了千年已经女神化了的阿尔托莉雅为什么还会饿——不对,重点难道不是…… 【阿尔托莉雅饿了】吗?!! 完全没有找到根据,可就是这么一件简单仿佛很容易解决的事,却让冠位caster和世界最强的男人为之色变。 梅林大喊着“遭了遭了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吗”,埃利克则被突然袭入脑中的破碎记忆撞得头疼,所想起的无外乎某些堪称“可怕”的画面。 而另一边,金发女王高贵的脸上似乎显出了一丝茫然的忧郁。 饥饿……真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呢。 “喂梅林,赶紧带你的学生去吃饭啊!” “我也很想但是很抱歉,因为凯不在这里,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了。要不然只能使出老办法了,干脆吃霸王餐然后我们用幻术……” “靠!可恶,不就是只要吃饱就能解决的小事儿么!为什么,连我都会冒出微妙的不祥预感——” 阿尔托莉雅(还在疑惑,迷惘,附加微不可见的忧郁):“……” 现场一阵兵荒马乱,什么小丑什么小弟,暂时间都想不起来了。 这不是冷酷无情,而是依照紧要程度,优先处理阿尔托莉雅饥饿事件。 终于。 许是刹那间的灵光闪现,亦或者某个冠位caster千里眼启动,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未来。 齐刷刷地,监控室内存在感稀薄的猎人协会工作人员忽然全员周身一寒。 不对,十分钟前他们就感觉空调的温度开得太低,房间里挺冷的了。现在是变本加厉,又冷,又起鸡皮疙瘩。 “冷气”的来源——那三个突然而至的外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 “啊哈哈不要紧张,别担心,我们只是忽然之间想起了一件事,想要问问热情好客的各位。” 笑容明媚的白毛说。 “顺便问一下,然后……” 不好惹的美丽少年皱了皱鼻子,神情似有些别扭。 但是,别扭归别扭。 他们还是说了: “你们这里,现在有饭吗?” “……哎?” “最好多一点,能让十个人一鼓作气吃饱的量。” “……啊?” “不对,埃利克,依照阿尔托莉雅如今的状态,得一百人份才行。唔,保守起见,暂时定个两百人份吧!” “啧,说得有理,神化的后遗症说不定是比以前更能吃了。……对了,伙食费算在金的账单上就行了!” 工作人员们:“…………” 完全莫名其妙。 由于实在搞不清楚状况,他们看着那位纤细得一点也不像很能吃的小姐,缓缓地,在心中打出了一个问号。 第165章 从任何方面都能看出来,今天的西索心情非常愉悦。 作为一个性情飘忽不定、让人捉摸不透的怪人——尤其还时刻顶着小丑装招摇过市, 他所到之处, 身周都会形成一个圆形空场地。 被排斥了呢, 从周围投来的目光都掺杂着明显的嫌恶呢。 不过这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么? 西索的愉悦与连“腐烂的果实”都算不上的垃圾们无关,他只会在亢奋到无法忍耐的时候, 激动地随手切开一两个过于喧闹的路人的喉咙。 “呵呵~真是可爱的小苹果啊~” 亢奋得话语的尾音不自禁地飘起, 仿佛自带音符, 荡出了一个能让听者从头酥麻到脚的弧度。 小丑打扮的男人发出的便是这般奇特的笑声,仅此一点, 就足以让旁人敬而远之。 更可怕的是。 他还是一个内心扭曲、杀伤力爆表的高危人物。 西索会坚持来参加猎人考试,除了感到无聊以外,最大的目的,是打算给自己挖掘几个可以茁壮成长的“小苹果”。 有潜力的。 够顽强的。 不会随随便便就被风吹雨打摧残的。 关键在于, “小苹果”在被他欣赏外加辛苦“培养”之后, 还能乖巧地不长歪。 最完美的果实必须顺利成熟到让他满意的程度,再完成最后一个使命。 成熟的“果实”都将由西索亲手采摘。 用不那么抽象的话来描述,西索最喜爱的活动可以总结为:挖掘并培养有潜力的种子, 等到其有一定实力之后,再将成熟的果实杀死——这样的一个循环过程。 西索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可怕怪人, 无法用正常人的三观来评判。 培育果实,与认定的强者战斗,只有这两件事能让男人感到乐趣。亦或者,他的灵魂生来就是这样扭曲着的。 小苹果培育计划总体来说没有后者痛快舒心,但最后的满足感还是不错, 西索对这样的游戏总是乐此不疲。 所以,这一次。 西索就一口气发掘到了好些个有潜力的“小苹果”。 最突出的“小苹果”……不对,只有他,已经超越“果实”的范畴了。 满场的腐烂苹果中,前所未有地混入了一头巨兽。 “巨兽”的外表是一个令众人惊艳的少年,可若是肤浅地只看到他的表象而轻视他,那就太过于愚蠢了。 西索可能是在场第一个意识到其真实强大的人。 毫不夸张的说,在看到那个少年的瞬间,用夸张装扮来掩盖自己的“小丑”浑身气势顿变。 大到脸上僵硬却不住颤动的肌肉,小到身体里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丝纤维——都在觉察到“强者”出现的直觉下活跃到极致。 虽然对方完全没注意到他,更没打算跟在场的任何人浪费时间,但西索仍然止不住攒动而出的杀气,和欲·望。 他一刻都不能忍耐,这份血液沸腾的热情,一定要与少年厮杀才能宣泄。 西索真正会让人觉得“变态”的一点就在于此,疯得相当彻底。 在亢奋之下,彻底不掩饰本性的男人的确冲上去了。 他的身形快如闪电,杀气犹如凝为实质的刀刃,破开了扑面而来的疾风—— …… …… “然后你就失败了。对方不仅没看到你,还把你轰飞了。” 此时此刻,大概是西索仅有的“朋友”的杀手用惯常的冷淡语调,说出了即使是西索听了也会感到那么一丝憋屈的大实话。 “这是正常现象,毕竟你们之间的差距大得难以衡量,连我也有点后悔和他做那个交易了,违约金根本收不回来。”伪装成钉子怪人加入考试的伊尔迷·揍敌客说着,竟也破天荒地感到了那么一丝心疼。 心疼的是自己的钱。 路遇的少年违背了交易内容,根本没有帮他盯着弟弟。可依照揍敌客家的家训,再加自己的思量,伊尔迷判定,他是没可能从那个强者手里索要回违约金了。 最令杀手无法淡定的是,弟弟是要去盯着的,所以他还不能悄悄去接私活赚外快弥补损失。 多么心痛,多么后悔,多么生气偏偏又不能说。 不过,在考场遇到同样很郁闷的西索时,伊尔迷忽然灵机一动,咔嗒咔嗒地扭过脖子。 杀手很认真地开口:“西索,看在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的份上,你的尸体只要还能拼起来,我可以帮你收走——只需要十亿戒尼。” 西索:“……” 没有感情的财迷杀手:“反正你死后就不需要钱了,不需要的东西现在都可以送给我。” 西索(假笑):“谢谢但是不用哟~” 赚不了外快了。伊尔迷遗憾(?)地把脖子扭了回去。 他们现在在这儿闲聊的前提,都毫无疑问地建立在西索只要主动去找神秘少年厮杀,就一定没法活下来的前提下。 西索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他自己隐隐也这么认为。只是,在能够激起他所有战栗亢奋的“强者”面前,死掉还是活着都无所谓了。 表面友情的朋友二人组此刻都在各自忧愁。 不知道是谁先豁然开朗——哦,听声音,居然是西索。 因为最大的目标今天没有出现而萎靡不已的小丑先生抬眼,看向了位于不远处的另外几道人影。 “哟?” “绿色的小果树不在,不过~还是出现了几个可爱的小苹果呢。” 果农因为可爱小苹果的出现,稍稍地振作了起来。 绿色的小果树(果农式比喻,特指某个披着绿发人偶壳子的矮个子少年)不在,虽然前后落差太大,很容易心里不平衡,但也只能用品相稍次一些的小苹果来安抚内心了。 “啊,那边。” 在旁观者视角里还是钉子怪人的伊尔迷抬头,也望了过去。 看清那边的情景之后,他也没有说什么,只道:“不可以对奇犽出手哦。那孩子得由我亲自教育才行。” “放心吧,我对旁边那两个小苹果更感兴趣哦。” 西索的目光锁定过去,对于“果实”的兴趣又回来了。 被他看中的新“果实”跟周围的“腐烂果实”区别很大,属于尤其突出,甚至有点格格不入的那一类。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两个“小苹果”似乎跟伊尔迷的弟弟,奇犽·揍敌客离得很近。 准确地说,他们似乎是跟现在和奇犽·揍敌客跑在一起的另外几个人认识。 现在,西索已经注意到他们了。 在接下来的颇长一段时间内,茁壮成长中的“果实”们都会受到来自远处的关注。 只要稍微敏锐一点,当事人都不会察觉不到。 因此—— “……” “喂,阴阳脸,你又拦着我干什么?” 噼里啪啦,灼目的火花在少年掌心炸裂闪烁。 爆豪胜己准备过去,把用奇怪眼神盯着自己后背不放的混蛋家伙炸飞到天上。 虽说爆炸少年的性格要比最开始沉稳了一些,但遇到被疑似变态的家伙紧盯不放,看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还是怒不可遏,完全没法当做无事发生。 可又正如前面所说,他被轰焦冻拦下了。 “现在我们还在考试的过程中……” “这很重要吗!” “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商量一下。”轰焦冻说道。 爆豪胜己皱眉:“什么?” 轰焦冻还没有停下,但为了跟爆豪胜己说话,和昨天一样冲到最前面领先众人的他特意让冰延伸出去的速度减慢。 “至少现在不要靠近他们。后面正看着我们的那个人,很危险。目前还没有弄清楚这个世界的人大致拥有什么能力,还是不要擅自靠近。” “……废话,我当然知道了。” “那你怎么?” 认真劝告的轰有点不理解。不过,他其实最不理解的是,在战斗中并没有表现那么激进不过脑的爆豪,这一次怎么又打算冲动。 结果爆豪胜己随后的话很快就解开了他这个迷惑。 “啧,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爆豪胜己的表情有些不好,想来是对阴阳脸小看他似的语气十分不满。 不过,跟少年此刻莫名如鲠在喉的那件事相比,阴阳脸的语气只是不足为道的小问题。 在轰焦冻的疑惑目光中,他便语气不善地直说了:“你昨天东张西望地难道没发现么?” “盯着我们的那个家伙,昨天可是用比现在还要让人反胃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埃利克看啊!” 轰焦冻:“……” 爆豪胜己捏紧拳,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是单纯在生气,还是为自己居然会那么在意小矮子而拉不下面子。 总之他就是非常生气。 “老子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恶心的家伙!可恶,居然敢用那种眼神——” “……那种眼神是什么眼神?” “…………” 爆豪胜己忽然间沉默了。 轰焦冻也沉默了。 “阴阳脸,你是傻子么。不对,你就是个蠢货吧。” “不,我应该还不算……嗯?等等,你的意思,我好像……” “……” “……” 刹那之间,仿佛世界万籁俱寂。 但随后。 “砰——!” “轰隆——!!!” 沸腾到极点的烈火腾升而起,急速凝固的冰晶顺势破碎,冰与火碰撞到一起,引发了天灾降临的震撼声势。 因为某个只是稍有偏差、就变得细思极恐的误会。 联想到某些可怕事情的某人的学生/小弟,先远在他方的本人一步,爆·炸·了。 第166章 有一个只可意会的“秘密”,一直以来都隐藏在雄英高中英雄科一年a班全体成员的心中。 注意, 特指的是“全体成员”, 也就是说, 除却与“秘密”有关并且不方便让他知道的当事人外,没有一个人例外。 这里面包括了从一开始就跟“当事人”关系很好的小朋友, 自然也包括了一开始跟“当事人”关系相当不好——但现在已经不知不觉改变了态度, 只是嘴硬死不承认的暴躁小子。 就简单来说吧。 一年a班的所有人, 内心深处都很“护短”。 “护短”的对象其实早就不是雄英的人了。那个极其有个性的少年入学一年都没到,就潇洒之极地退学走人, 如今谁知道在哪个异世界穿梭。 可他们还是相当在意他,根本不可能不在意啊! 少年是他们的“大哥”,又是绝对信任的伙伴,集喜爱崇拜仰望多种心态于一身, 他对少年少女们的意义, 就非同一般。 产生“护短”的想法,这么想想完全不奇…… 嗯? 实际上显得相当奇怪? 说的也是。通常来讲,“护短”这种行为顾名思义, 应该是“长”的那方护着“短”的那边。 大哥护小弟,长辈护晚辈, 强者护弱者……哪有像他们这样,不管嘴上承不承认,每一个小弟都反过来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大哥的? 一年a班的众人大抵都知道,这个说法的可实施性其实有点低。 不, 不如说——实在有点太低了。 虽然他们是未来的英雄,拥有能保护许多人的实力,但,那也得看对方需不需要他们保护。 埃利克显然是不需要的。而且,许多时候,高傲冷酷的少年还得倒过来分心保护他们。 …… 所以这件事不能从这个角度来讲! 身为弱者却想着要保护不需要保护的强者,说出去肯定会被耻笑的吧。可年轻人们这样默默地想着,意志始终没有削弱,反而只会坚定。 大概,不仅是渴望着变强,从而脱离保护圈的心在攒动。 从认识以来,名叫埃利克的少年就给了他们相当多的帮助,还完全没想过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 “……他确实不想得到什么回报,除了努力变得更强更强,我们似乎,也没有什么能回报的……” “可是,即使如此。” “总是能找到一些我们可以为他做的事情吧!不用说出来,可以悄悄地,默默地支持那种……话说回来,就算埃利克那么强还一副我天下第一的模样,我还是很担心他在外面受委屈啊!” “比如被人嫌弃身高说矮子,还因为脾气不好被孤立什么的……” 不知是谁先这么说,也就是短短一会儿功夫,便深入人心,让大家达成共识。 虽然在实力方面完全没办法“保护”大哥,但想要护短不对,护长的心,是不容置疑的——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想法。 明面上看不太出来。 在大哥眼里弱鸡似的小弟们内心深处早已烈火熊熊。 他们平时憋着忍着,直等到关键时刻,才会因为某些人居然想对所有人都喜欢的小矮子(划掉)埃利克图谋不轨…… 顿时间被戳中禁区,当下,怒不可遏! “谁喜欢那个矮子了!关我屁事我就是看那家伙不爽而已!” 这样大吼着的声音,都可以忽略不计啦。 吊在一马当先的领头俩少年后面的众人——包括西索本人可能都想不到,好好的考试中间又出了和昨天差不多的岔子。 在这跟赛跑差不多,谁最先克服万难冲到终点的考试里,跑到最前面的那两人像是突然抽了风。 也不考试了,爆炸和冰火相接的两人直接掉头。 冰花绽开,火龙贯天,一时之间气势惊人。 “不用说废话了,把你炸飞吧!” “只有这一件事我必须配合你……不能容忍!” 哐哐哐当当—— 西索:“嗯?” 伊尔迷:“……” 小杰等人:“欸?” 后面的一干考生:“…………???” ——这两个小鬼怎么回事?疯了吗?难道真的不想过关了?! 不仅是现在待在考场里的众人,就连因为霸占监控室里的那三人离开、如今终于可以抢回监控荧幕的猎人协会工作人员,都不禁掉了掉下巴。 掉完下巴,那股熟悉的、似曾相识的不祥预感,紧接着油然而生。 这阵仗,这声势,还有——这几乎化为实质,如同他们的火焰一般煌煌猛烈的“敌意”。 半分都不能忽视。 骤然改变方向的少年没有半分犹豫。 四散的火花和冰屑惊起全场的大呼,不少人慌张失措地停下来,试图向两边闪躲。 而只在瞬间,足以遮蔽天日的光亮就抢先一步袭来,掠走了所有人的视野。 即将要爆发出什么。 几乎不出意外,接下来,一定会有颇大的震荡出现。 ‘这两个考生,是冲着那个人去的么?’ 人群中间存在感几乎没有的考官心头一沉,有些犹豫是否要赶在他们打起来阻止。 虽然猎人协会并不负责保证考生们在考试期间的安全,可才刚开始就起了骚乱,对考试本身的影响是极大的。 第一场考试的内容和昨天相似,只是稍微更改了一下路线。 如今大部队所抵达的地点,刚巧位于整个关卡的中段。从室内的狭长通道脱离出来后,众人来到布满沼泽和陷阱的旷野。 在这里,即使稍作停留,都有可能踩中陷阱,或是被能够装成人样的怪兽拖走吞食。 比如现在,考官本人就隐藏在众考生之间,并没有真正露面。 高调地出现在考生们视野中的那个“考官”,早在不久前就被替换了。现在一脸慌张躲在后面的翘胡子“男人”,真身其实是一只…… ……等一下,难道?! 电光火石之间,真正的考官脑中闪过一道电花,竟产生了一个颇为惊讶的猜测。 他立即抬首,向位于后方的伪考官那边看去,而非去关注被敌意锁定的小丑。 果然。 考官的猜测是正确的。 “啧——给老子滚开!恶心!” 伴随着一声大喝和爆炸的轰鸣,金发少年凶恶的眼神边掠过一丝火苗,从天而降的同时,已被他狠狠踩在了脚底。 “砰轰!” “嗷——啊啊啊啊啊!” 扮作考官的不明生物在他脚下发出尖锐的惨叫,在此之前悄悄向近处某位考生伸出的利爪,自然也萎靡不振地猛缩了回来。 使用冰和火焰的少年,则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很少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突然暴起之前,就有几个体力不支的考生落到后面,试图在路旁的树下稍作休息。 可他们一过去,双脚就顿时下陷。肉眼看不出来端倪的沼泽如同有生命一般,缓慢张开巨口,试图将送上门的食物吞噬。 “呲、呲啦啦——” 令人牙齿发酸的呲啦声猛然擦过耳膜,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的那几人浑身哆嗦了一下,从钻入身体的冷气中回过神后,便惊喜地发现,自己得救了。 沼泽被冻结,入目的尽是冰晶的颜色。 “我拉你们过来。” 出现在沼泽边的少年平静地说着,向被困者伸出了手。 他的身影不比其他人强壮高大,但却在这一刻,显示出了无比让人信服的沉稳和强大。 “……好、好的!” “谢谢你!” 以上。 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行动而已。 没有做任何明确交流,但都将与自己无关之人救下的两个少年站定,没有往让自己愤怒的小丑那里投去半分视线。 救完人之后,他们自己淡然自若地回去了。 仿若按下了暂停键的考试,又如复苏一般,诡异地重新开始。 …… 看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眼里,那两个少年雷声大雨声小,全程都十分莫名其妙。 当然了,他们的行为,并不需要别人来理解。 因为知道目前还不能冲动,才需要忍耐和克制。 因为比起一个劲地气愤,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后面肯定又机会,所以不能急躁。轰焦冻和爆豪胜己在不同的位置同时沉下眸色,双拳暗中捏紧。不管情不情愿,他们都明白这一点。 未来的发展无法判定,但,差不多可以预料到的是…… “对了,刚才是不是有人说,每一届的猎人考试都死伤惨重?” “嗯,他们是这样说的。对没有能力在身的普通人来说,危险性挺高的呢,今年大概也……” “哦。” 在少年们赶到第一关的终点的同一时间,同一片天空下的另一个地方,被他们时不时想起的那个“当事人”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埃利克的目光投向远方。 他没再去看监控,仿若忽然间就对小弟们的奋斗历程没了兴趣。可仔细一看,少年的嘴角微微勾起。 “如果这一届考生全员无伤亡,就算他们合格了。” “咦?什么意思?” “真是笨。”埃利克自信地、却又不掩骄傲地道:“有两个未来的英雄在,难道会有人在他们眼前死去吗!” 帮助他们加快速度,完成从“未来的英雄”到“英雄”的跨越,异世界的考试的价值或许就体现在这里。 埃利克无法预测少年们的具体的所作所为。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丢下他们不管,他们也应该会那么做,仅此而已。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也该到第二关了吧。唔……阿尔托莉雅呢?” “猎人协会的人带她出去吃饭了。” “出去?去哪儿?” 梅林:“呃。” “好巧,就是你的小朋友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呢。” 第167章 在据说是金的朋友的朋友的神秘金发女子扫荡了猎人协会食堂,并将预算里足够全体人员吃两天的食物一鼓作气清空之后。 震撼人心的消息报到了尼特罗会长这里, 会长大人瞥了一眼数字惊悚的账单, 依然云淡风轻, 没有露出半分失态之色。 “嚯嚯嚯,把账单留下来, 等金回来再给他看。” 吩咐完这一句, 一脸悠闲的尼特罗会长再转头:“那个小姑娘不是还没吃饱吗?刚好, 第二关就让她去吧。” 就这看似简单的一句话,隐藏着无数足以骇人听闻的真相。 那名神秘女子容貌美丽, 绿眸神圣,有一种莫名不敢直视的高贵气质。 在她第一次投来目光的那一瞬间,似乎还让人产生了“她是人间的神”的错觉。 嗯……为什么是“错觉”呢? ——这么简单的答案都想不到吗! 能够一个人单枪匹马吃空食堂,一边吃还仪态优美的女人, 只会让旁人觉得她是另一种层面的“神”。 据说, 所有看到她吃饭的美食猎人都哭了。因为他们遇到了直觉显示,终其一生都无法战胜的“宿命敌人”。 最先痛哭的是食堂负责做饭的大叔大婶。因为二十年来,第一次遇到食量这么恐怖, 吃饭还吃得这么香的人,性别还是女。 更可怕的是, 这名神秘女子细嚼慢咽地吃完了饭,肚子看上去还很平坦。 “啊……” 她有些感慨。 “稍微舒服了一点,可是,好像还是有点……” ——不是很饱。 “…………” 总之,面对猎人协会有史以来遭遇的最大挑战, 尼特罗会长做出了决定。 阿尔托莉雅因此接到了猎人协会方面的盛情邀请,在接下来的考试中,临时客串猎人考试第二关的主考官一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原本担任考官的那两名美食猎人受到的打击太大,极度怀疑人生(“世界上怎么会有比我吃得还多、还会品味美食的人类?!”),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过来。 被邀请的阿尔托莉雅:“?” 既然这些人如此热情地想要请她吃饭,梅林老师那边也授意了不吃白不吃,那她自然欣然接受。 “当第二场考试的考官,只需要吃掉他们做的食物就行了吗?还是说,有什么规则或者要求?” 去之前,阿尔托莉雅问。 “没有。” “嗯?” “很简单,我们这边没有硬性规则,对考生的要求,就按您定的来。” 阿尔托莉雅(若有所思):“明白了。” 以才从神化状态脱离的前·女神的思路,这种类似于选拔的考试,应当用更为神圣的方式来进行。 例如,借用圣枪释放出带有巨大威力的光柱,被光柱笼罩的人们当中,只有纯洁之人能够幸存…… 不对。 这里不是卡美洛,阿尔托莉雅也不是风暴女神了,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那么,只有想想别的方法了。 ——估计猎人协会的人怎么都想不到,阿尔托莉雅的性格会这般认真。 既然被托付了重任,那她就不是单纯来吃饭的,而是要担起考官的责任才行。 不动声色间,吃了大约半饱的王跟着带路的人走了,前往临时工作的地点。 果然不愧是不列颠之王,在这半许时间内,她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因此。 在除体力不支在危险长跑中掉队的大部分人外,剩余人员全部安全过关的百余考生到达目的地,看清第二关考场及考官真容之时。 他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长得不太正常,或许性格还会格外古怪,喜欢刁难考生的奇怪考官。 结果没想到,他们看到的是一个—— 身·材·超·好的金发大美女! 作者有话要说:爹突然住院了,在医院陪护,今天先发半章明天补齐55555 第168章 宛若一尊不可亵渎也不可随意直视的神圣雕像,阿尔托莉雅坐在了这里。 自从她的坐骑大发神威, 将企图扰乱考场秩序的倒霉蛋直接踢出了考场, 现场就再无人上前挑衅。 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散开, 不管是轻松还是绞尽脑汁,都开始认真为考试内容做准备。 做饭?还要做得有滋有味有灵魂? 这个考题, 还真是说简单也简单, 说难……也难得过头了! 因为考生们当中,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从来没进过厨房。剩下的那三分之一的人中,又有绝大多数厨艺不佳的。 “难道这次猎人考试, 就要因为不会做饭被淘汰吗?这种淘汰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再一细想,顿时感觉非常憋屈啊!” “可恶,做饭做得好吃才能成为猎人?我可不想当区区美食猎人啊!” 话虽然这么说, 实际行动起来却相当老实。 一时之间, 设立了考场的这整片森林都变得喧哗之极。受惊的鸟雀纷纷穿过树顶,落下碎叶和鸟羽无数,河边同样失去了安宁。 由于缺乏经验者的想象力过于匮乏, 森林里的野猪和河里的鱼恐成最大受害者。 考生们不知道该做什么,干脆把好不容易抓到的食材烤了了事。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 送到冷淡脸考官面前的烤猪烤鱼——多半是烤糊了的——堆起来如同焦黄色的小山, 覆盖了那根挺立的呆毛,彻底将阿尔托莉雅的身影淹没。 然而。 数量和效率并不能代表什么。 轰咚—— 交杂着震耳轰鸣,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所有送上来的食物笼罩在内。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刹那间白光中滋滋作响, 再一晃,光芒陡然扩大。 等待半晌后,被闪得不得不闭上的眼睛睁开。 考官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空盘,此前堆成小山的食物已然在白光中化为灰烬,只有极少数的盘子里还有遗留。 没在白光中消失的食物,才是通过了“圣选”的合格品。 不知道内在的哪里体现了“有灵魂”,但它们共通的特点是,至少表面都不糊不焦,似乎,还散发着点点不容易闻见的香气。 “唔。” “嗯。” “啧……” 对于通过“圣选”的合格品,尽职尽责的考官神色更显肃穆,开始认真品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考官小姐举手投足间,都显示出一种即将殉道者的虔诚——虽然她就是滞留在人间的“女神”,但唯独在这一刻,“女神”心中的另一种信仰超越了她自身。 难得没有烤糊的野猪肉进入了阿尔托莉雅的口中。 沉吟一秒,再深深品味一秒。 “…………” 森林间忽又变得一片寂静,等候在一旁的考生们竟不由得屏住呼吸,前所未有的震撼,在此一刻冲刷于内心。 他们,看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情景! 神圣不容轻视的考官小姐在尝到烤猪肉滋味的那一刻,表情出现了格外明显的变化。 ——宛如在黑暗中徘徊多年的迷失者突然找到了光亮,沙漠中久久找不到水源的旅行者突然看到了绿洲…… ——没错,在这时一举袭上心头的感觉是“幸福”。 阿尔托莉雅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雨过天晴,光芒投射于大地,让繁花开遍。 她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于,脸上的神情也并不夸张。 可是,所有人都能领悟她的想法。 原来如此。原来食物的灵魂,就是这一种终于吃到了能吃并且还算好吃的东西的“幸福”感! 该烤猪的烹饪者着实惊呆了。 如果不是自己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他差点误以为自己是天才大厨,把勉强没烤糊的野猪做成了绝世佳肴。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应该也没那么好吃啊……” 他正呢喃着,却听到了一个庄严的嗓音:“不,很美味,谢谢款待。”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反应过来。 先前被“圣选”销毁的食物全都是味道差到难以想象的,侥幸留下来的这些,其实只比难吃的程度好上一点—— 考官小姐(语速比前面稍快):“这一部分考生合格。其他人的作品呢?可以继续了。” 众人:“…………好!!!” 远比之前更加炽烈的热情,彻彻底底地燃烧起来了! 无数新鲜出炉的“美食”相继送上,一部分被白光消灭,一部分则以胜利者的姿态留在桌上。 考官小姐对每一份留下的食物都无比尊重,每吃一口,她紧绷的面部肌肉就会松缓下一分,神色越发柔和。 直到最后,连她的身上都笼罩起光芒了。 那是名为“幸福到极致”的,柔软且温暖的光。 “——呜。” “呜、呜呜……” “可恶,可恶——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这些奇怪的声音出现得很是突兀,但无一不是真情流露。 有相当大数量的考生们被感动了。 不仅是考官小姐对他们的“作品”施加的虔诚,还有一个情不自禁生出的想法: ‘会让这么一位女士随便吃到点他们做的并没有多好吃的东西,就感到这么幸福……’ ‘她以前吃的食物,到底有多难以下咽啊!啊!不行,居然突然心疼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积极动手,考试内容什么的姑且放在一边,他们试图给考官阿尔托莉雅小姐投喂更好吃的美食。 由于考生作品的水平提高,阿尔托莉雅在幸福之余,给予的评判标准也肉眼可见地提高了。 只是不糊不焦的程度,已然无法通过考试。 考试后期,不能做出点有意思的花样,或者味道哪里稍欠的食物,都会在圣拔的光芒中泯灭…… 大概。 因为忽然又有人发现,这个普通的规则似乎并没有完全执行。 比如,一个小丑打扮的男人端来卖相看上去挺不错的野猪。 小丑:“这……” 哐当! 白光瞬间降下,将他的作品轰成了灰。 阿尔托莉雅:“没有灵魂,不予通过。” 下一个,换成在第一关时独占鳌头的异发少年走过来,端上了…… 一碗卖相极其普通的刨冰?! 不行。 压根就没有“卖相”可言,因为这就只是一碗碎冰。 少年(没抱多少希望):“我只……” 阿尔托莉雅:“我从这碗刨冰里感受到了相当熟悉的美好灵魂,通过。” 少年:“……” 好像隐约觉察到在自己浑然不知的时候走了后门,轰焦冻非常茫然,非常不解。 一旁,费了好大力气才弄出来一份美味作品,艰难通过考试的爆豪胜己眼角一抽。 “哼!” 第169章 猎人考试第二关卡正在进行中,从现场的欢声笑语(不)完全能够看出, 大家玩得都很开心。 嗯…… 好吧, 考生们是不是都很开心, 这个不敢打包票。 能够完全确定是,至少考官·阿尔托莉雅小姐是真的很开心。 能将一个千年来情感几乎消磨殆尽的“女神”, 短短几瞬间就被幸福所融化, 这就是“美食”的强悍力量。 变化似乎有点大, 转变的速度也太快了。 可只要了解不列颠之王的本质,对于这么迅速的改变, 就一定不会觉得突兀和奇怪。 “如果不是今天又看到了,差不多都快忘了……唔,原来阿尔托莉雅最早的时候,也经常露出类似的表情呢。” 回到监控室, 再度霸占了显示屏的那两人中的一个, 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不由得发出了略显唏嘘的声音。 他的话引起了旁边另一人,也就是埃利克的注意。 对于疑似鬼鬼祟祟跟了他几个世界的魔术师梅林, 埃利克现在的态度要比最开始好上那么一点——但也只限于那一点点。 因为似乎提到了阿尔托莉雅,或许还有……的过去, 他也因画面中金发女子的幸福而不禁欣慰的神情微微收敛。 “她以前是什么样子?” 埃利克不知怎么,问上了一句,情绪不明:“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肯定不是现在所见到的这副模样,只有这一点非常确信。” “以前——吗。稍微有点惊讶……啊不过, 没事,我指的是另外一件事。” 梅林不把话说明白,但他心中的微妙想法很容易就能猜到,不外乎就是一直以来抗拒着“过去”这个名词的男人,出乎意料地开始主动去接受了。 对于他们而言,这绝对是一件高兴还来不及的好事。 所以,魔术师很乐意为身边之人解惑。 “少女时期的阿尔托莉雅,怎么说呢,就是个活泼开朗得过度,所以总是给同伴添麻烦的半吊子啊。” 他避开了某些还是不太适合涉及的内容,讲述起了亚瑟王还未成为王时,他们一行人在修行路上的趣事。 直率阳光但略显莽撞的少女骑士总是蹦蹦跳跳,仿若没有任何忧心事的样子。 不一样。 无论怎么想,都跟如今的“女神”判若两人。 埃利克听着魔术师的讲述,心中所想的却是,浮现在他脑中的那些零碎片段果然是真实又精准的。 没错,他对魔术师说自己记不太清楚了,但实际上某些印象深刻的影子,还是没那么容易模糊。 梅林口中的少女骑士和他想起的那个少女的身形重合,也让某些驱赶不走的情绪跟着没入了进来。 “……当时还没有后来那么惨,除了露宿野外的时候,我们一般都在城镇里的饭店里吃,至少味道差不到哪里去,阿尔托莉雅吃什么看上去都挺香的。” “吃什么都……啧,她就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不知道——抱歉抱歉,因为只要能够按时吃饱饭,那孩子就会露出像现在这样幸福的表情啊,完全看不出来偏好。” “是这样么,为什么我越听越觉得她很惨?喂等等,话说回来,莉莉她后来的伙食到底差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她麻木成这样!” 梅林(目光游移):“呃,嗯,这个嘛,也是有原因的,哈哈哈。” 他向埃利克介绍了当时的时代背景,诸如战争纷乱,土地贫瘠,食物的质量和数量都逐年下降。 在此基础上,即使是率领军队抵抗敌人的王上了战场,也没法在长久的行军过程中得到极好的待遇。 有什么吃什么是最基本的,对味道自然更不能挑剔。 据说,王麾下的骑士中,就有一位极其擅长土豆料理、并且极其乐意为王与诸卿烹饪各种土豆的土豆……啊不圆桌骑士高文卿。 通常情况下,王都是面不改色地把高文卿送来的土豆拌土豆一扫而空的,面上看不出来喜欢还是不喜。 她到底吃了多少年土豆和比土豆好吃不了多少的料理,现在已经难以追溯了。 总而言之。 “仅仅是修行期间和现在这时候,王才会表露出喜悦之情。现在还只是淡淡的幸福,如今想来,阿尔托莉雅和我们……还有你,在一起旅行的最早时光,才是最快乐舒畅的吧。” 梅林这么说道。 埃利克没有意外魔术师在最后提到了自己。 有了话题的牵引,他似乎能比此前更容易地再回想起昔日的细枝末节来。 没有月色的夜晚,被黑暗侵蚀的森林深处,温暖而灼目的篝火点起。 累了一天的少女抱着腿,一点也不嫌弃地坐在地上,带有亮光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前方。 被树枝穿过的野猪腿正架在火上,她身旁的少年拿着树枝的一端不断翻转,让猪腿均匀受热,烤得呲呲冒油。 ‘哈哈哈,埃【】,快来猜猜看,他俩是眼睛先掉到火里去,还是口水先落到地上来?’ 果不其然,名义上是老师的不靠谱梦魇在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不忘把饿了半天的可怜孩子们拉出来打趣。 ‘还用猜么。’ 最可怕的是,在场最正经、最不像会接话的人的那个男人居然真的接了。 ‘绝对是口水,我已经看见了。还没烤熟呢,料也没加上,你们俩急什么急。’ 由于实在看不下去人类濒临饿死时的急不可耐模样,男人把之前负责烤肉的少年赶开,自己动手。 大抵是从不知多少年的流浪生涯中积累下了丰厚经验,他不仅会烤肉,烤肉的手法极其娴熟,味道惊人的好。 这个不经意暴露出的实力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趣,也就导致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时间内,他被迫要给兴致盎然的小鬼们略讲曾经的流浪史。 流浪史的内容,不重要。 男人亲手烤的野猪腿到底有多好吃,不重要。 处于“过去”的回忆是真实的,少女还未改变时的幸福笑容是真实的,这才是重中之重。 “……” 梅林一时不再开口,也许正是想起了曾经的那段仅有的可称为美好的时光。 埃利克也没有说话,他可能仍然只想起了些许片段,但仅此,也足可以让他短时间内陷入沉思。 监控室内的气氛变得稍有些微妙,有种时间返回到难以涉足的过往,平和而静谧,以至于旁人无法插足的感觉。 实时转播的考试情景显示,考官阿尔托莉雅那边已经快要结束了,重点关注对象也全都顺利通过考试。 只是,由于时机不凑巧,心思临时飘远的埃利克大哥错过了那边自家徒弟做刨冰(太给自己丢脸了)的关键内容。 他只是刚好在思量,自己如今的想法跟之前想象的有所差异,但总体方向不变。 等阿尔托莉雅回来,似乎有必要,让义妹展露出与考试期间露出的形容神情相同的笑容。 要考虑的和要纠结的都无所谓了,反正,他此时很希望这么做。 “……糟糕。”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和谐的声音。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由于实在太突兀,埃利克眉头微蹙,没法当做没听到:“怎么?” 发出声音的人想也知道是谁。 梅林的意外来得有些出乎意料,不知他是觉察到了那里不对,还是预料到了什么地方将会有什么坏事发生,在此刻,魔术师的眼神略有闪烁。 他所呈现出来的倒是只有最明显的懊恼:“有一个突然事件发生了,因为非常重要,只有我能去解决,所以……” “哦,你走就行了。” “那这边……” “有你没你情况不是一样么,要走就快走,别烦我。” 埃利克完全不加以挽留,不耐烦地示意该滚就滚。从魔术师的视角看来,亲爱的心上人真是十分冷酷无情。 不过,对比最糟糕的结果…… 只是这样,已经很好了。梅林心想。 把好不容易找到的心上人丢在这里,实属无奈之举。 梅林考虑到阿尔托莉雅在这里,埃利克也不可能再遇到像【那一次】那样的事情,那么,应该不需要怎么担心。 这样想着,他走得匆匆,匆忙到连进一步解释都直接省略了,以此证明他所说的那个意外的确需要紧急处理。 埃利克无从知晓魔术师颇为周全的心理历程,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然而,没想到的是,梅林刚离开没多久,他这里也出现了转折。 “我们这边还想要摆脱阿尔托莉雅小姐继续监考,也得到她的同意了。” 猎人协会的人过来告诉他,由于部分考试对第二关的考核形式存有异议,尼特罗会长决定再进行一次加试。 加试要延迟到明天再进行,阿尔托莉雅还要再耽误一阵才回来。所以,协会这边想到基地里还有个不能动的高危人物,特意给他准备了类似福利的待遇。 “今天您可以在我们的员工宿舍休息……啊,对了,现在还有一段时间,您要是在这里待得无聊,可以去城里逛逛,这里刚好有一张博物馆展览的门票。” 博物馆近期刚好在举办的展览门票一张,送到了埃利克手中。 埃利克:“什么博物馆?我没兴……” “……” “算了,反正也没事做。”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管他是什么玩意儿,就让我一个人去逛逛好了。” 第170章 友客鑫市本地时间下午三点半,近期正在市博物馆举办的展览还有两个小时结束。 这一场展览是由博物馆方面联合猎人协会共同举办, 主要是为了向公众展示协会内遗址猎人们发掘到的最新成果。 因为有猎人协会出马, 展览的主题与某个据说消亡于数千年前的古代文明有关, 宣传一经发出,顿时引发了广大市民的参观热潮。 如今是展览举办的后期, 来博物馆的人流倒是没有最开始那么拥挤。 再加上到了下午, 离开的游客大过进来的, 展厅内清清冷冷,一度很安静。 静得只能听见零星的脚步声, 和在空旷展厅内传荡的回音。 六楼是博物馆内最高的楼层,对于大部分走累了没有欲望再往上参观的游客而言,最高层的游览兴致一般不大。 因此,还在这里缓步穿行的人比楼下更少。 整体色调昏暗的展厅内, 安保人员百般无聊地靠墙站立, 审视极少数游人的目光冷淡之余还带了几分疲惫。 今天这一波游客都还算老实,没有过分喧哗的,没有趴在玻璃展柜上试图动手的, 也没有长久逗留在一种展品前动也不动,眼神闪烁透露出需要重点关注神色的…… ……嗯? 忽然间, 疑似快要昏昏欲睡的安保人员微微抬起了眼皮,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疑惑。 就实际而言,这一间展厅应该是整个展览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不仅是位置出于最高楼的最狭窄角落的原因,还因为,在这里陈列的展品来得零散, 基本上都是来自几个不太重要、或是未能发掘完成的遗迹,再一起拼凑起来的。 逛到这儿的游客一般都只是随便看上几眼,不会刻意停留多久,毕竟和其他展厅的镇馆之宝相比,这里也没有什么堪称无价之宝的珍品。 可今日,安保人员抬起头,却发现了一个特例。 ——那个少年已经在这间无足轻重的展厅内,停留了快一个小时了。 没有去其他地方,他从始至终都待在这里。 展厅就这么一点儿大,就算挨个仔细打量过去,也看不了多久。 零星闲逛进来的其他游客在里面转了一圈,很快就匆匆转了出去,速度似乎要比正常的速度快上那么一些。 “呃、呃……阿嚏!” 里面莫名有点冷,让临时关注起现在展厅内唯一的游客的安保人员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喷嚏声顿时扩散到整个厅内,在原本无声的环境下更显气势汹汹,颇有扰人心弦的架势。 只是,这么大的阵仗还是没有将那名唯一的“游客”惊醒。 他用一分钟的时间无聊地扫视了展厅内所有的物件,剩下的漫长时光,都耗在了那一件并无多少特殊之处的展品面前。 从背影来看,这名“游客”年纪不大,还是个少年。 虽然没看到正脸,但对方在黑暗中仍反射出莹莹银光的头发尤其引人注目。 安保人员其实没想着过去一探究竟,毕竟疑似小学生的少年站在那里只是看,并没有可疑的举动。 可是,心念一转,他想着这个少年有点奇怪,是不是需要帮助,便抬脚,走了过去。 “小朋友……” 当安保走到少年身后大约只隔一两步的地方,并喊出了这三个字时,后面的话音突兀地一滞。 一股携带不祥预感的异样率先攀爬上心头。 随后,只是半息,便扩散成不敢置信的震撼。 “这……这、这是!” 惊慌失措的声音出口,男人不受控制地倒退一步,瞪向前方透明展柜的双眼滚圆,骇然尽显。 “冰?什么情况,这里面怎么会结冰?!紧急呼叫——” 喧哗的声响,凌乱的步伐,从博物馆内部的各个角落匆匆向顶楼涌来。 明显的异样没有出现,设置在每个展柜里的警报没有响起,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唯独六楼角落展厅的那一个展柜内突然结上了满满的冰霜! 冰霜如同晶莹透明的美丽之花,在由四方玻璃组成的狭窄空间内安静地绽放,将原本盛放在最中央的老旧物件覆盖,仿若洗去了其表面的铅华。 此情此景颇有一种过去与现在时光交触的异样美感,可看在绝大部分的人眼里,就不是惊艳,而是……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找到的?” “……!” 险些忘了,造成展柜神秘结冰的最可疑人士,就是在它面前待了那么久的“游客”少年啊。 其他人还没有赶来,安保人员心中未定,按理来说应该远离他,不应该回答。 可不知为何——可能是受到了惊吓的牵引。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到展柜前的名牌,上面不仅有对该展品的简略介绍,当然还有展品的名称这必不可少的信息。 因此,也就回答了出来: “这、这是从还没有正式挖掘出来的遗址送来的……遗址的名字、还没有……” 由于是未完整发掘出的遗址,名字还没有正式确定。 按照规定,这样的遗址本不应当对外公布,从中找到的文物也不应当现在就送到博物馆展览。 可事有例外,目前从遗址发掘到的唯一一件文物还是送到了这里。 没有官方的定义,文字也没有完全破译,而后为了展出,专家们通过研究和猜测,决定给它一个暂时性的名字。 ——“帕”。 全名不详,但目前能探究到的,只有这一个短小的字节。 ***** 埃利克会乐意跑到博物馆来浪费时间,纯属是临时起意。 什么文物古物,对本身就能算作几千年“文物”的他来说,真是半点吸引力都没有。 可他在不屑一顾的当时,却很是凑巧地想起来,他前不久刚见了一次面的小弟,金·富力士,好像就是一个“遗址猎人”……吧。 唔。 没有记错,还真是。 虽然嘴上从来没说(也不可能说),埃利克对他的小弟向来一视同仁,不存在偏心(除了男女的待遇要区分)的说法。 他和金虽然相处的时间没有和其他小弟那么长,分别再见面后,金还一下从天然黑小鬼变成了胡子拉碴大叔,可该有的感情是相同的。 这边的小弟们在扑腾着拼命考试,还有阿尔托莉雅罩着,丢下一会儿不看也无所谓。 把博物馆门票给他的那人特意说了一句,放在那边展览的绝大部分文物,都是传奇猎人金挖掘出来的。正好,这才提起了埃利克的兴趣。 “好歹是我的小弟,就去看看金那小子这些年的成果吧。” 这么想着,埃利克才勉强接过门票,出去了一趟。 博物馆的前五层,都是以简单看看就完了的态度走过去的。 虽然埃利克看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也对被今日小心翼翼供起的旧物毫无感触,但金如今混得不错这一点,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有大半的展品下方,除却名字和发掘地,都特别标注了发现它们的遗址猎人的全名:金·富力士。 “挺厉害的嘛。” 在金不知道的地方,他的大哥耐着性子逛博物馆,心里已然对他有了夸赞。 既有“果然他的小弟不可能不优秀”的自信,又有“这个一眨眼就连儿子都有了的小弟在这个世界已经实现梦想了,不需要他来插手”的骄傲,汇总到一起,就是颇为满足的成就感。 埃利克仔细品味了这个新奇的感受一番,意外地觉得可以接受。 就这样逛到了六楼,只剩最后一个展厅,他打算随便看上一眼就走。 岂料,就是这随意的一眼,却让他的目光穿破了幕布般的黑暗。 “……” 在众多轮廓不明的器物中,恢复了本身面貌的少年看到了一样东西。 犹如埋藏在岁月长河深处之物突破万难重现人间。 它挣脱了砂石束缚,击碎了漆黑屏障,表面遍布裂痕,内在腐朽不堪。 可这裂痕,就是历经沧桑仍要铭刻昔日英名与荣光的证明。 还堪堪留有镌刻字迹、凹凸不平又断裂只余下残躯的石板,映入眼中的事物便是如此“普通”的一样东西。 “…………”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破碎得只剩下一小块的这片残骸,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让他只看了一眼就怔住。 又是为什么,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第171章 连雨都不曾纷飞的夏天,雪的结晶掉落在地,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银发少年一步踏过, 将极为微小的异色晶体踩碎。 这是无意识间的动作。雪花并非从堆积的云层间纷纷落下, 而是宛若凭空而生,这也是他在无意间制作出来的异象。 没有察觉, 亦或者说, 即使是他在此时, 也不会知晓这些细节。 因为,少年的心中一时无法再去关注。 “……” “…………啧。” 从口中似是漏出了极为飘忽的低语。 少年又在无意识中停下脚步。他手中紧握着的那块石板的残片如同一根尖刺, 早在最初就深深扎进手心。 指缝间隐隐显露出扎眼的赤色,带来贯穿掌心般的剧痛的血液在指尖汇聚,却在悄然脱落之时,凝固成赤红的冰雪。 落雪的真相正是如此。 对发生在自己身上、发生在周围的几乎一切事情, 埃利克都浑然不觉。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拿起石板的碎片走出博物馆的了, 甚至连看清残片上所书写的字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暂时间都无法探寻。 ‘这是什么’,‘石刻的内容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感到前所未有疼痛的心悸’…… 为什么。 为什么—— 毫无征兆出现的疑问接踵而来,勾起了他从未如此焦躁不安的心潮。又让他头痛欲裂, 似乎有某种感情和片段在心海中激烈翻涌,即将破海而出。 …… “所以才说,不管经历了多少次。” “我都极其地——讨厌这种感觉啊!” 找不到突破口的莫名焦躁宛若被轰然点燃,变作了急待宣泄的怒火。 也的确宣泄了。虽然在勉强让自己忍耐的克制之下有所收敛,可这座城市的上空, 还是瞬时被阴云遮蔽,再用一瞬降落下带着森森寒意的暴雨。 哗啦啦,哗啦啦。 街道路面间的颜色变得跟乌云一般阴沉,原本满街的行人突遇暴雨,全都哗然而散,匆匆去寻找避身之所。 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少年突兀地矗立在暴雨之中。 ‘……石板上发现的文字,目前还没有研究透彻。’ ‘专家给了该遗址一个暂时性的代称,用的是目前唯一能确定含义的那一个字,也是整个石板上出现次数最多的……’ ——帕。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 在看到它时,身形近乎冷硬成雕像的少年定定地开口,询问了来到身后的人…… 问的什么? 他忘了。 不,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意义,所以才会毫无印象。 那个时候,问了什么、得到了什么答案,结果都是相同的。 其他人分辨不出石板残骸上的文字书写着什么,可是,埃利克却能看懂。 在他目前的记忆里,自己应当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文字——但他却能轻易认出。 就好像早在很久以前,关于这种文字的记忆,就深深地刻印在了脑中。 无比清晰。 ——任何人都可以遗忘,唯独你不可以。 封存在最深处的那扇门终于被拉开了缝隙。 ——这是你最应该记住的东西啊。 前所未有汹涌的冲击,来源并不仅仅是丢失的记忆再度有了找回的迹象,更多的是由于…… ——没有忘掉的资格,因为,你…… “那是‘我’最不能释怀的过去。” 大雨之中,唯一还留有颜色的存在霍然睁眼,从中倾漏出的金芒足以破开层层迷障,并闪烁起了任何手段都无法抹消的亮色。 “……这样么?” 似乎感觉有些可笑,少年实际上也真的笑了出来。 无声的勾起嘴角,流露出的完全没有暖意,反而是敏锐看穿故弄玄虚后某种真相的冷。 大雨将他的全身都淋湿透彻,尤其是那头银发。 “哎!那个小朋友,你怎么还站在那里……” 有躲在一旁大厦门口的路人看到了雨中的他,出于惊讶和不忍,便开口叫了一声,想要让他过来避雨。 可是,话音还没落下,路人便露出了撞了鬼似的表情。 雨幕中,不知何时,已经没有那个奇怪少年的身影了。 ***** “大哥来了?唔,比我想的要晚一点,我猜你没有看到我之后发给会长的坐标讯息。不过嘛,也无所谓,来了就好。” 再见面时,名叫金·富力士的男人还是一身风尘。 他沾上了不少砂砾的脸上展露出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仿佛在说,见到埃利克,让他的心情变得十分明媚。 “你发了讯息……算了,反正我自己也找到了这儿,目的达到了就行。” 埃利克对于不擅长找人找路的自己有多辛苦才找到金只字不提。 只是,金却能看出来,少年遭遇的真实情况并不像他轻描淡写所说的那般轻松。 脸色不算特别难看,可从眼下多出来的淡淡阴影来看,他这两天绝对情绪不佳,连发尾都有些发卷。 合理推测一下,他大概是在极其少见的完全没法冷静的情况下,先没个头绪地赚了好几圈,之后才在累死之前拉回理智,勉强摸到还待在那片沙漠中的金这里来—— 出于善解人意,金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问为妙。 “我带你过去,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男人站起来,省略掉来意的阐述,他这边非常直截了当地进入正题。 不得不说,如此节约时间的进展让埃利克颇为满意。 他隐隐让人觉得是不是白得过头的脸色稍显松缓,十分默契地跳过了废话:“好。” 于是,金把埃利克来之前还在忙碌的事情放下,走出蔽身的山洞,大致寻了个方向,便毫不犹豫地往那边直行。 然后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已经相当没耐心的少年提起,加快过去的速度。 在呼啸的狂风中摇摆的金(沉吟):“好吧,这样也行。” 他一边相当适应地指起了方向,一边道:“我是在落到阿尔托莉雅大姐所在的遗址之前,就先发现了那个地方。” “当时没往深处去,只在外围转了转,找到了一些东西就走了……上次见面太匆忙,忘了把这事情告诉你,现在补上应该也不算晚。” “还是埋藏在群沙之下的遗址,我当时没有往里走的原因,你等下看了就知道了。” 金正说着:“在遗址的最外侧,应该是城门口的位置,我发现了一块残破的石板,那块石板,准确地说是石碑,没有猜错的话,上面只剩下一半的文字……” “我知道。” “嗯?” “我知道那是什么。” 埃利克以稍显冷硬的话音截断了金的讲述,但,这并非他的本意。 还是同样冷淡的、看似不以为然的语气。 在抵达最终必将到达之处前,少年金色的瞳孔宛若被薄薄的冰层所覆盖,只从最深处穿透出能让心脏刺痛般的锐芒。 他没有对金说出后半句话。 ——这就是,属于过去的‘我’的该死的墓志铭。 这个答案,只要在他一人心里就足够了。 第172章 如果说,被遗忘的卡美洛圣城是在不明的原因下, 与这个世界的空间突兀交叉, 因而才被埋在厚沙底下。 十分奇怪。 如今他们发现的这片遗址, 应该是与前者相同的情况才对。可在肉眼能够看清的地方,却又能寻找到些许微妙的相驳之处。 “哪里来的水?” 略带疑惑的声音最先响起。 依照记忆原路寻来的金将埃利克带到了目的地, 目光粗略向自己前些时间挖到的遗址表面一扫, 就不由得微微惊疑。 这里是沙漠的最中心, 气候炎热,一年当中下雨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连能呼吸到的空气也干燥之极,给身处于其中的人们平添出好几分燥热。 不止不会下雨,沙漠底下的地下水也是稀少得几乎等于不可能存在。 所以——金才会感到有一分诧异。 也就是隔了一段时间再过来,绝不可能下雨的沙漠中, 可以确定为某个古国遗址的那一圈地表, 凭空沾染上了一层湿润。 沙尘被迫沉淀,凝实成一条条深色的小道,在根本窥见不得原貌的可怜残垣中纵横贯穿。 金所说的“我一定要带你去的地方”, 就以这样新奇的姿态展现在埃利克的眼前。 或许它们已经称不上什么“遗址”了。 只有残留成块状的巨石稀稀疏疏分布在平坦而宽阔的沙地四处,被沙子埋没到将近一半的高度。 经年呼啸的风沙已将石质的残骸打磨成沧桑的模样, 早已看不出昔日的轮廓,更别说要将其拼凑成过去的形状。 此时残留的,就是这样一幅荒凉的景象。 埃利克最先关注的,并不是金也在惊奇的多出来的“水”,而是荒凉残垣中的其中一块。 它就在他的脚前, 歪歪扭扭地斜栽进砂砾里。 灰蒙蒙的色泽,让其即使被细看打量也绝不显得突兀。 若是没有极佳的眼力,即使打量得再认真,也会很容易就把这点不引人注目的线索忽略过去。 一眼看到它的少年自然没有忽略。 “……” 他俯身,伸出手,将这块贴满砂砾的碎块拔出,从而放到了自己眼前近看。 这块碎片的表面—— 没有文字。 大抵跟想象的不同,从表面看,它跟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顶多质地不同,不知为何脆弱不堪,容不得轻轻一握。 可埃利克只淡淡地瞥了无比普通、手上稍加用力就会化为粉末的碎石一眼,就已然确定了它与自己手上了一件东西两者之间的联系。 “这个,和我在附近找到的那块碎片,曾经都属于同一块碑吧。” 金说出了实情。 两人停在只有一片色的苍凉黄沙,在一望无际的沙海里显得分外渺小。 只要以所占之地为中心,放眼向四周一看…… 和此时埃利克从砂砾中找到的细小碎片定义相同的事物,还有无数。 虽然肉眼可能追寻不到,但它们一直都在。 昔日完整的石碑在时光流逝中破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那些碎片中,又有更多的进一步湮灭,只余下还未被风吹走的粉末静静沉淀,与贪婪的黄沙混为一体。 想要从漫漫黄沙中找到所有的碎片残渣,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想要将尚且能够找到的碎片勉强复原,更是常理范围内无法实现的空想。 “真正的遗址不在这里,应该在下方,或者其他的地方。”金说道。 他在发现这隐隐透出怪异的沙地时,就于同一时间想到,目前眼中所能够看见的情景,并不是完整的遗址全景。 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还存在着另一个尽显其真容之处——直觉和挖掘到的些许细枝末节都直指这一个观点。 “但是我们能够看到的,除了这点构不成线索的痕迹,什么都没有。找不到解开谜团的关键,即使猜到还有隐藏也无济于事,这就有些棘手了。” 当时的金试图四处寻找隐藏的机关,或是埋得更深的遗址痕迹。但结果似乎和预想反着来,他没找到正主,却是挖到了离这儿不愿的另一处遗址…… 也就是从异世界而来的圣城卡美洛。 说不清楚金是怎么心念一动,决定把石碑碎片送去展览的,又是怎么笃定那灰扑扑的玩意儿跟远在千里的大哥存在某种渊源的。 以他自己的说法,对于某些特殊事件的直觉总是精准得可怕仅是片面的因素,只用“直觉”来解释太过于局限。 金表示,自己更像是得到了冥冥之中某种意志的指引,才能找到这个地方来。 以及,这件事的后续对于他而言也相当好解决。 把所有麻烦难题和需要操心的事情全都愉快地丢给别人——这样就行了。 “反正埃利克大哥你肯定有头绪吧,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碍事。” 金:“咦?” “这些东西,真是碍事。” 明显是答非所问,突兀发声的人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们的脚下微微震动。 先是最表层的砂砾在波纹的扩散中战栗,随后,奇怪的嗡嗡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汇成仿若远古之人浅声低吟的奏鸣曲。 紧接着,沙子也开始流动。 原本平坦的沙地不知何时出现了沸腾一般的起伏,铺设在表面的群沙疯狂地激荡。 终于,渐渐地,在长久的震动过后。 “哐。” “哐哐——” 银发少年平伸出的右臂在短暂的停顿后放下了。 他的双眼无比平静,纵使异变正以他所站之处为中心泛滥,又有无数疑似晶莹反光的细小碎片从中脱出,自动漂浮、贴合在一起。 一块仍旧不完整、但至少成形了大半的石碑,悬空停在了沙漠中仅有的两人面前。 石碑上的文字增加了不少,不再只限于零碎且短小的字句。 埃利克和金的目光都落在了重组的石碑上。 金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不过,他却可以安心地从另一个人口中得到详情。 前提是身旁这个人愿意说给他听。 “唔,上面写了什么?” “很简单,能看到的只有一句话。” 埃利克轻描淡写地回道。 “‘世人应当警醒,魔王被镇压于此’,就是这样。” “什么?” 金正感到错愕,还在反应“魔王”是个什么情况,就见大费周章将石碑拼起来的少年忽然神色冷淡至极,漠然转头。 “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在这里。” 埃利克的话音显得兴致寥寥,似乎对这个地方彻底失去了兴趣。而他的眉宇间,却是隐约闪过了一丝莫名的阴沉。 魔王,被镇压于此? 不用猜,他都知道这个所谓的“魔王”说的是谁。 极·其·不·爽。 不禁没被“镇压”,还活蹦乱跳了这么久的“魔王”仿佛听到了什么冷笑话,险些没真的笑出声来。 从某一刻起,激烈跌宕的流沙总算不再流动,由无数古旧碎片拼凑而成的半截石碑落于沙地之中,却没能支撑多久。 哗啦—— 伴随着这一声脆响,雕刻着某种面向后人的“警示”话语的石碑,倏然破碎。 许是阴差阳错。 许是命运中的那一页就是这样书写。 时隔千年,他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第173章 若是没有线索指引,想来几乎不可能从茫茫沙漠中找到这里。 距离是寻影之人首先要跨越的难题。 从目前所处的地点到最开始找到石碑碎片的平坦沙地, 中间相隔了无数重沙丘, 千百里路程。 其次, 想要找到这里,还要途经毒虫的巢穴和猛兽的领地, 迎接不知来源亦不知去处的股股热风, 极容易错失前进的方向。 沿途会遇到的种种陷阱都是明显的阻碍, 从一个地点到第二个地点之间的浩长距离,又是试图将两者之间的联系对外切断的掩饰。 所以才会说, 不是真正想要寻找“这里”的执着的人,不是有极强势的毅力和体魄实力的人,根本不可能得觅其踪迹。 从许久许久许久以前艰难存活下来的这个“遗址”,仿佛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隐藏得这么深, 便说明, 它不希望被有心之人发现。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当外来的人影打破幽潭边缘长久的沉寂,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潭水表面时,这个声音也突兀地传荡开来。 “就跟它从一开始就是在这里一样, 没有移动的痕迹。不过,要真是这样就逻辑不通了。” 金拨开垂在身前几乎触碰到地面的树木的柔软枝条, 目光向前,方才勉强穿透枝叶藤蔓层层披覆下来漏出的狭窄缝隙。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他们最终来到的目的地,会是这副模样。 沙漠的边缘存在着一处不为人知的绿洲。 绿洲的外侧,出乎意料地被沼泽所包围。湿地与干燥的沙漠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景象, 却相接于一体,既鲜明又显得诡异。 他们进来的时候,脚下所踩的只有小半部分是泥土,更多的是裸露在地表,早在经年累月中被青苔攀爬的树根。 某些地势不平的地方,积了浅浅一层水,随着步伐的前进,哗哗的水声也在这死寂般的环境中不时响起。 这一路上,除了金一开始说了几句话,同行的两人都没有再进行交流。 气氛只能用“肃穆”来形容。 起因是刚进绿洲没多久的时候,他们发现将空间堆积得严严实实的树其实不是树,而是被藤蔓缠绕得看不出底下原貌的石柱。 埃利克面上的神色淡淡,在金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视下,手放在了似要与阴影融为一色的条条藤蔓之上。 哗啦。 只是一瞬间,原本已不可分割的藤蔓就断裂成了无数碎块,无声地散落下来。 此前被遮掩了不止多久岁月的事物由此显露出真容,是意料之中的满目斑驳。 除却能够想到的画面,少年的金眸中还映出了一点意外的绿意。 小小的嫩绿枝条从曾是建筑物一部分的石壁的缝隙中钻出,颤巍巍地在微风中摇晃,抖落掉积压多年的陈腐的气味。 “……” 埃利克就盯着这根小嫩芽看,心情说不出是好是坏。 “周围的这一片看不出原貌的……都是原本的街道吗?” 金揣测。 “不是。” “咦?” “还没到街上,这里本来应该是城墙。” 听到这里,金不说话了。 不是为少年竟然能够如此精准地说出真相而惊讶,而是出于一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应该开口的时候的自知之明。 对于失去过去记忆的埃利克而言,他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断裂的记忆碎片中也不存在这座城市——或者说,国家,它的全貌。 但他几乎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早已被岁月侵蚀的这里的一切,曾经是什么模样。 就比如现在所走过的这一块儿。 虽然如今看起来,地面是平坦的,表层还盖着树根与积水,可在几千年前的过去,这里本是人力创造出的视野最佳的高地。 过去有许多人都登上过城墙,从这个角度,往里眺望过狭小却无比宁静的国家。 古树的根茎缠绕住的厚重砖石留刻了数不胜数的行走轨迹,掀开层层落下宛如帘布的树枝蔓条,或许还能想象出泯灭于尘土间的楼房街市…… 不行。 根本没法想象出来。 并且还有一点之前没有说明: 埃利克此时正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 他的焦躁似乎复发了,就因为映入眼中的这一切。 想要破坏,想要把遮挡住视野、擅自侵入昔日国土,还将所有勉强能与“过去”沾上边的痕迹覆盖的外来之物尽数消灭。 这可能属于刻在曾为保护者的男人骨子里的本能。因为他随后就意识到自己不再具备守护的资格与身份,心中顿时空出了格外大的缝隙,还有说不出的悲伤滋生。 城墙下的景色消失了,再也看不见往昔热闹的街景。 来自数千年后的两人行走在这里,更没有正在与不同时空的古人擦肩而过的恍惚感觉。 即使埃利克还是能够凭借“直觉”,不加犹豫地说出他们经过的都是什么地方: 走到城墙的尽头了,应该换一个方向,那边才是平民们生活的街区。 这边连着一片的全是房屋,不高,看着朴素,但等到节日的时候张灯结彩,挂上彩色的布绸,让双眼一下子就鲜亮了起来。 再转个方向,绕过小鬼们最喜欢在这里乱跑的小坡,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是城池,也是这个国家的中心。 皇宫已经出现在抬眼就能望见的位置了。 而在这座和外面的房屋差不多朴素,规模也大不到哪里去的皇宫深处…… ——哒。 疾步走在最前方,仿若在过去与现实的时空夹缝中飞速穿梭的少年猛地驻足。 他的面前,破开漆黑暗幕设下的迷障,崭新的画面终于跃入了视野之中。 那嘀嗒的声音,并非是脚步声,而是不知来自哪片树叶上的露水滴落在平静湖面之上的碰撞声响。 位于绿洲深处的湖泊被找到了。 它是生命之源,放眼望不到对岸,宽阔无边。虽然存在即是真实,却犹如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般梦幻。 “……” “不是幻象啊。” “没错,不是假的,我们看的是真实的景象。” “你想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不。” 少年突兀地回答。 “不是我要寻找——” 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停顿,倾露出的些许情绪皆被埃利克的牙关细细嚼碎。 “是这里,一定要呼唤我回来。” 这么说着。 不顾前方是湖泊,哪里有道路可言。他径直迈步。 仿佛没有困难能够阻止。 仿佛没有障碍能够抵挡。 自第一抹涟漪出现,宛如镜面的湖水表面终究破碎开来。 粼粼的水光似是倒映出了两条兀自交叉的平行线,还在当下行走的人,和属于过去时光的沉淀,都在此处前所未有地交集。 湖水没过脚踝。 湖水覆盖了双腿,柔软环绕上了腰部。 埃利克还是没有停。 他的思绪早已没入了冰冷的湖水,没入了历史汹涌狂啸的洋流,来到曾经的“他”所走过的—— 每往前一步,都有许多模糊的人影从旁边闪过,并随着流逝的时间忽隐忽现。 最终来到的这个位置,终于让他驻足。 没有“记”错的话。 再往前数步,正前方,是曾属于谁的王座。 第174章 很久以前,在与此处无关的另一个世界, 被丛林藤蔓幽潭阴影覆盖的某个国家曾昙花一现。 其存在的具体时间是多久, 无法估量。 除此之外, 其发展历史,覆灭原因, 留下过怎样的成就, 地位又是如何……这些困惑到现在看来, 都成了无处探寻的未解之谜。 因为堪堪留下的痕迹被侵蚀得差不多,找也找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最关键的是, 所流落的异世界中,只剩下一个与这个国家有关的人。 还不能只是用“有关”来描述“他”。 这个国家就是“他”亲手建立的。 往前推移数千年回到当初的时光,也是“他”亲自将这个渺小又脆弱的国家所维持。 如此想来,世界上最了解这个国家的人, 肯定就是还能活着回到这里的“他”了, 不会再有之一。 可是。 大概是在某个关键的节点出了意外的岔子,勉强算是“回归”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完整的过去的记忆。 他能够想起来一点。想起湖水还没有覆盖这里,四周高大的墙柱还没有腐朽坍塌时, 宫殿内应有的情景。 抬脚,跨过曾经是内殿入口的地方, 映入眼中的景象似是以大脑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闪烁了几瞬。 前一瞬间,看到的是模糊的从正面走来迎接“他”的数道人影。 下一瞬间,湖底被阳光无法穿透的昏暗所填充,腐朽的尘埃缓缓悬浮,大抵是枯叶和水藻的阴影横跨过面前的空间。 由于虚影闪烁的间隙流逝得太过匆匆, 可能身在其中的人一时也没法分清,这到底是出现在现实中的异常,还是仅仅只是跳跃的回忆。 暂时就这样搁置下去了,反正应当只是轻易就会忽略过去的细节。 “……” 湖底充斥着仿佛封闭了千年的沉寂。 少年脚踩着似是由淤泥堆砌而成的湖底,整个人的身影都受到了环境的沾染,也变得浑浊不清。 只有他双眼的瞳色是清晰的。 毕竟,这是无论何时都不会被任何事物遮蔽的颜色。 他切切实实看到了王座。那一方转为某位王准备的奢华座椅还不变地留在原处,只不过色彩尽失,渡在表面的金箔脱落,散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的角落里。 总体来说,这一定是最朴素、最残破的王座了。 它千百年如一日地矗立在湖底,终年不见天日。也许直等到最后仅剩的这点石块被湖水腐蚀,漫长的等待过程才能够迎来终结。 和之前在沙漠中看到的残破石碑一样。 从注视向破损王座的那一眼中,埃利克看到了掩饰在腐败表象之下的其他东西。 王座和石碑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 石碑上的文字书写出了一段历史,与这个国家曾经的主人似是无关、又似有深仇大恨的人们留下对后人的劝诫。 它承载了不知多少人的怨恨和恐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此间主人——死后就没有坟墓,自然也没有墓碑的那个男人——的墓志铭。 而王座,或者说这块坑洼不平、只能勉强看出形状的石头,则是埃利克现在唯一能找到明确“他”存在的事物。 在静得毫无人气的湖底,银发少年保持了这一路上时间最长久的沉默。 虽然从他发现了石碑碎片的那一刻起,少年就比往常明显要沉默得多。但这时的情况,还是跟以前不一样。 时间要从埃利克在地底醒来时开始计算。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也是失去记忆的人,最初之时约等于一张白纸。 只是,在时不时冒出来的记忆的烦扰之下,再加上是不是冒出来的以前见过的人事物,才开始逐步接近他的“过去”。 找回记忆的过程中也有波折,主要原因在于,埃利克最初还迫切想要找回记忆,但等到真的找回了一点儿之后,就发现他的“过去”相当麻烦。 对于记忆不完整的他来说,那些麻烦跟现在的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就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砸到他身上,逼得他非得承担责任,还得为之烦躁不已。 有一段时间埃利克被烦得不行,坚决不打算将他和“他”看作同一个人,故此大有抗拒和所谓的“过去”相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跟现在的自己无关的想法。 但,后来还是释怀了。 不释怀也没用,因为他和“他”看上去再怎么不一样,本质上也就是不可分割的同一个人。 值此一刻,即使还是觉得以前的那个死过一次之前的“他”蠢得不能忍——不,埃利克真正地开始接受他的过去。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大致已经知道了。 “他”横跨了几千年的浩长经历,纵使只能窥见其中的细枝末节,他也差不多了解了。 很巧的是,这一路走来,“他”的经历中最重要的那几个阶段各自能够对应的人,他也都见到了。 在阳光灿烂,毫无阴翳的某个城邦,“他”第一次遇到了重要的人,美丽绿发的美丽少年,和不知怎么到现在都没个正脸的金发男人。 其后天色逐渐变暗,“他”独自一人披着黑色斗篷,在沙漠中沉默前行。 偶然间驻足,就被一个话多又喧闹的弟子缠上。也是在那里,度过了一段还算愉快的时光。 虽然最后还是以只能用“命运弄人”来诠释的结局惨淡收场。 再之后,大概是出于某种比较重要的理由,“他”临时和几个奇怪的家伙组队同行。 活泼的金发少女,青涩的骑士少年,再加上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白发魔术师……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缺乏线索,也想不起来,就先不管了。 埃利克能够确定的是,他现在所来到的地方,与前面所提过的关键之处意义有相似之处,但又——不止如此。 ‘要结束了。’ 一个莫名笃定的想法浮现在心中,让他的瞳孔深处隐现异样的光芒。 ‘一直以来的,真正让我烦躁的身在迷雾一般的状况,终于要结束了。’ ‘这里就是终结的地方。’ 毫无征兆,但埃利克在心里对自己说,不再是平静的语气,而是终于有了起伏:‘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冥冥之中出现的预感降临,带来了一个让少年等待已久的启示。 王座之前,是命中注定的“终点”。 对过去的那个男人来说,这个地方代表着“他”仿佛永无休止的生命的结束。 “他”或许就死在这里。 唔,可能准确的地点不是这儿,但应当区别不大。 死亡是“他”自己选择的,也是“他”所期待的…… 是这样吗? ——埃利克不知道这个印象是从何而来,可既然出现,就说明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对现在的他来说,回到这里,也是另一种方式的终结。 他确信能在此处找回到最后的关键“记忆”,也确信能够找到自己最想知道的那一部分内容。 持续已久的朦胧与焦虑,是时候结束了。 问题就只在于,现在,要用什么方式……找回…… “……唔?” 忽然之间,一阵困意袭来。 来得似乎很不是时候,地点也不太对。不过,这又像是即将到来的启示刻意的驱使暗示。 虽然潜意识里很不喜欢在水里的感觉,但,只限于此处,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去抗拒。 再加上以他的能力,就算一直待在湖底也不会有事,顶多不太舒服而已。 所以,埃利克没有刻意去抵抗,甚至还将就了一下,忽视糟糕透顶的环境,再往前走了几步。 破败的王座距离他更近了,只需要转个身,就能在上面端坐。 只不过,他并没有任何要坐上去的想法。 “凑合一下,就这样好了。” 很是无所谓地,他就地坐了下来,只把一边胳膊搭在了王座缺了半截的扶手上。 这时困意已然袭上了脑海,让埃利克有点开始昏昏欲睡。 大约过去了稍许时间。 在本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从极其遥远的地方回到这里来的某个男人缓缓闭上双眼。 湖水微微轻晃,光线最昏暗的深处,似乎神秘地出现了数条缓慢流动的光带。 它们由无数不知真容的莹莹光点汇聚而成,似将陷入梦境的男人的思绪牵起,回到千年前,还处于光明之下的那个国家。 …… 帕…… 第175章 他听到了有人在耳边不断呼唤的声音。 “……是时候……” “该……了……” “要不要……” 有点吵。 不——应该是,不是一般的吵啊。 无需质疑, 他从来都是一个睡午觉时极其讨厌被无关人士打扰的男人。 以往有胆子发出噪音的家伙都在第一时间被强制销声, 不是被做成人形冰雕, 就是干脆利落地被他随手扔出几十米开外。 因此按理来说,这个锲而不舍在耳朵边儿朝他的人, 也该得到同样的待遇…… ——结果很反常。 大抵是潜意识里有印象, 这轻柔嗓音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还是能够安安全全走近,他相当熟悉的女人。 所以, 即使本质上挺不耐烦,被吵醒了的男人也没有拿她怎么样。 再悦耳动听的嗓音在催人起床的时候,都会变成强行贯耳的魔音,再多念几声, 吵人的效果更是要加剧。 在实在睡不下去也没法果断解决“噪音”来源的情况下, 他很是不满地抬起了眼皮。 先是一丝格外明亮的光芒穿过尚且狭窄的缝隙,将习惯了黑暗的眼球猛地一刺。 然后,眼帘开启的程度加大, 只混沌了一瞬的视野立马清晰。 “——” 男人醒了。 没有半点还被睡意纠缠的慵懒,他异于常人的金瞳彻底睁开, 一时间竟能将投入宫殿内的太阳光线的耀眼色泽压下去。 虽然有点奇怪。 但是,在刚刚那一瞬间,才醒来的男人莫名地怔了怔。 说不出理由,可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好像从梦中醒来是“对”的,可醒来之后眼中看到的情景, 却是“错”的。 奇怪。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没头没脑的想法。 如果现在看到的是错误的画面,那什么算是“正确”,他应该看见什么? 简直诡异,他居然又隐约觉得,应该看到什么又黑又暗还有水藻飞舞的情景才对劲,怎么可能会这么…… ……亮? “……” “……” “搞什么鬼。” 还维持着入睡时极其霸道的坐姿没动的男人顶了一头雾水,发出了更觉得莫名其妙的声音:“难道是睡了太久,把头给睡晕了?” 正带着几分真意思考这有几分可能性,出现在眼中、前面还觉得不太对的画面构图略有变动,“构成”之一略显郑重的面容一下子拉近。 “怎么了,王,难道——您身体不适吗?” 他:“啊?你叫谁?” “……” 冷不防沉默了一下,代表着身前突然听闻此言的女性心头的震惊。 从格外有气势的郑重到心被捅了一刀的错愕,这个转变只需要半秒。 男人眼中,前一刻还显得严肃沉稳的年轻女性面上刹那变色。 不是往发现口中的“王”疑似冒牌货的警惕方向变,而是……很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紧张和惊慌。 “糟、糟糕了!果然是上午那些工作的原因吗,王竟然——” 男人:“等下,你慌什么,先给我解释一……” “王啊,都是我的错!”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这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紫发少女心态突然就崩了,当场露出又自责又忏愧再加上三分悲痛的纠结表情,颤颤巍巍,两眼含泪,只差一点儿就真的哭出声了。 “如果我能早点帮上您的忙,您就不用勉强自己处理那么多公文,累到连自己尊贵的身份都忘记了,我真是罪该万死!” 男人:“?等等,虽然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关你什么事!” 好吧,他承认了,可能真的是睡得太久脑袋太晕,这会儿有点跟不上节奏。 头还被吵得有点痛。 “停,站住,不要说话,让我先自己捋一捋。” 幸好这就差把“崇拜”两个字明晃晃刻在脸上的丫头慌是慌,但够听话,男人只用了一句话就制止了她试图冲出去叫人的鲁莽行为。 现在终于安静了,很好。 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才发现自己的右腿还高调嚣张地翘着,歪歪斜斜靠着椅背,还好人高,才没有跟没骨头似的软泥似的往底下滑——男人伸手托腮,临时陷入沉思。 可能是周围没那么吵了的缘故,他感觉自己差不多想起了重点,先前的“看到的东西很不对劲”应该是错觉。 嗯。 唔。 哦? “想起来了。” 他把手放下,掌心轻拍在了膝头,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摆出这么紧张的样子做什么,安塔希娅。”精准无误,男人叫出了正望眼欲穿看着他的少女的名字。 他的语气淡漠,充满无形的安全感,仿佛方才失忆了一般的异样都是错觉:“我怎么可能会出事,不要一惊一乍的。” 明面上是在深有威严地教训不成熟的小姑娘,实际上由于方才的失忆是真的失忆,难免有点不那么实在。 一般情况下,大概谁都能看出他还是有点虚…… 少女(回得极其迅速雀跃):“是!安塔希娅明白了,刚才是王对我的考验,我却辜负了王的期待……下次一定不会再犯错了,感谢王的教诲!” 男人:“……” 怎么回事。这什么情况。他考验了什么,又教诲什么了? 又花了一秒钟,他才再度回忆起来:哦,没什么,这是习惯了就好的正常现象,毕竟,她可是安塔…… ——安塔希娅。 这个名字的再度出现,让男人的头突兀地痛了起来。 他的眼前似是闪过了无数破碎的片段。 有的片段是他独自躺在悬崖峭壁的顶部悠闲小憩,清脆悦耳的歌声从悬崖下方的山路间传来。 有的片段是他头一次出现在山路中间,狼狈不堪的紫发少女眼中流淌泪水,扑倒在他脚下,恳求他带自己离开。 有的片段是在离这里很近——就是同一个地方,目前所在的这座宫殿中,离开家乡的少女如获新生,将他作为自己唯一的信仰来崇拜。 还有的片段…… 似乎是“此刻”还未发生之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确定这些事情来自“未来”,这个念头还消失得特别快,几乎没有留下半点印记,再一转念,他就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 好在男人借此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你嘴里说的……王,对吧。” “当然啦。”才从深刻反思中回神的少女脸还有些红,但目光却坚如磐石:“除了您,谁能拥有这般强盛,让我们无比心生向往的王者威仪呢?” “……” 自动屏蔽少女几乎形成条件发射——不,根本就是深入了灵魂的夸张赞美,男人觉得自己的脑袋再度清醒了一点。 恰好这时候,有着模糊印象的少女安塔希娅开口了:“啊!都怪我太疏忽,竟然忘了关乎陛下身体健康的大事。” 她临时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是来叫大概率还在偷懒(必须划掉)为繁忙的国事殚精竭虑的王起床吃饭的。 “您现在有胃口吗?根据医官的意见,为您准备的食谱中减少了甜食的比重,增加了蔬菜……” “没胃口!” 出乎意外地瞬间回答。 更加意外的是,前面还对他毕恭毕敬的少女似乎在这一方面尤其坚持,即使心存违逆英明神武的王的痛苦也要谏言:“虽然伟大的王绝对不会挑食,只是对某种食物不那么喜爱……不,都怪我们没能将蔬菜做得更美味,但是……” 男人(不耐烦):“没什么但是,再对我说不吃蔬菜长不高的家伙小心——” 少女:“……?” 男人:“……” 少女:“……” 忽然间,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对。 男人紧皱的眉头一跳,越发觉得自己是睡晕了,现在还是没缓得过来,否则,怎么会默认自己是个矮…… 嗯?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修长笔直的双腿,以及双腿之上仅从表面就能窥见的完美身材,先是满意颔首,然后,又感到微妙地被冒犯了。 嗯。 简直不可理喻! 惹人不愉快的话题就这样(僵硬地)略过。 不会为之尴尬,反而因为想通了某件事心情大好的男人直接道:“反正就是没胃口。” 少女果然没有追问,仿佛没听见刚才的话:“明白了,那您还要继续休息吗?” “唔,算了。” 男人想了想,坐着睡觉不大舒服,不如出去走一走。 “我出去看看,你去忙吧。” 他站起来,感觉全身上下的骨头噼啪的响,好像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像这般轻快地舒展过。 挺舒畅,但,同时出现的不协调的怪异感,却不知怎么回事。 由于心情很好,男人并没有特意去在意这些细节。 他让少女安塔希娅自己去忙自己的,随后,就在少女恭敬的告别声中大步向宫殿门口走。 每走一步,距离门口越近,落到他脚前,照拂到他身上的阳光便越是充裕。 至少在此刻,全身心沉浸于此的男人还没有察觉,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但他很快就会意识到了。 因为…… ——通往外界的大门轰然敞开。 第176章 从内殿走到皇宫正门的距离比想象中的要短,不知道为什么。 按理来说, 他的皇宫再简陋, 至少也应该穿越几重厅殿, 路上再遇到一波接一波的人…… 但就是这样奇怪。 好像刚从内殿出去,稍微一转个弯儿, 正门就到了面前。除安塔希娅以外的人, 当然也是没有遇到的。 模模糊糊间, 男人还是察觉到了一点点异样。 只不过,受制于某种对他思绪的局限, 短时间内还无法脱出就覆盖在头顶的限制。 “有这么近么?” 也就稍微疑惑了一下,很快他就懒得在意了。 正门处没有守卫看守,可能是一伙人约好都去吃饭了? 他们知道他不会介意这点玩忽职守,平时也只是为了保证王的威严而强行做个样子, 毕竟待在皇宫里的王压根就不需要保护。 严密封死的高门是由沉重的花岗岩做成的, 表面还雕刻了在男人看来弯弯绕绕无比花哨的纹路。 他用一只手就将平常需要几个人齐力才能打开的大门推开,等外界的光芒正式洒落在面前时,双眼不着痕迹地眯了一下。 除却阳光仍旧格外灿烂的缘故, 还有此时看到的门外的情景的原因。 “……” “怎么没有……” 还是那么奇怪。 皇宫外紧邻的是空旷的广场,视线范围内照样没有人影, 安静得仿佛掉根针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怎么没人? 男人脑中出现的疑惑让他神色不明地顿了两秒,继而不禁思考,自己为什么下意识觉得外面肯定会有人。 还是没有半分迟疑,就断定自己打开门后看到的一定是人山人海的热闹情景。 ……奇怪。 说不出的奇怪。 他的头隐隐作痛,想象与现实的不同给思绪带来了短暂的空白期, 正好可以供给某些更为怪异、完全是自相矛盾的念头滋生。 ——热闹,我不是最讨厌嘈杂喧闹的地方么?怎么可能会想…… ——等一下,真的是讨厌?为什么会觉得,在很久以前…… 男人极度不喜欢过分吵闹的地方,对噪音的不耐,不单只限于午睡的时候才会出现,更不喜欢自己因此被麻烦缠身。 男人好像又相当喜欢热热闹闹的地方,不管地点偏僻还是繁华,遇到的人群高矮胖瘦是穷是富,只要有人声,有笑声,他听了就格外高兴。 不管怎么想,这两种念头截然相反,偏偏各自都极其鲜明,根本省不了其中任一。 太阳穴的位置忽又针扎一般地猛地刺痛起来,男人实在没法解释这两个分裂的想法为什么能够并存。 他在直立的门前微微合了一下眼,只因没来由的浑噩,走了片刻的神。 而就在这自己觉得十分短暂,但却说不出到底过去了多久的失神过后。 呼唤他的声音再度出现。 “您怎么……” “正好……快来……” “要是……了……” 很吵。 不出意外,突来的嘈杂一下就将拧着眉头发呆了“一小会儿”的男人惊醒,刹那间抬眼,眸中压不住的锋芒尽显。 只不过,没有人被这一瞬不稳的爆发震慑到。 宛若操控时间的指针从静止悄然变为转动,便在瞬间,世间万物内在的机关重新开启,齿轮咔嗒咔嗒的转动声,变作了世上最鲜活灵动的声响。 “王!您来了!” “您又出来透气啦?哈哈,太忙了可不好,是应该多休息。” 再一瞬,男人在变得清晰的嘈杂噪声中睁眼时,眼前的画面竟是突兀地变上了一变。 空空荡荡的广场上,不说人山人海,但也是从无到有,凭空多出了一些人。 面前生生冒出好些个人,男人居然毫无觉察…… 不对,这不正常。 男人的心中一惊,不管是自持实力还是真的有强烈信心,当着他的面毫无痕迹地弄出这么大的变化还能让他浑然不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可陡然出现在这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带着惊疑的目光缓缓扫过身前众人,那几张毫无特别的朴实面庞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们就好像只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正因为悠闲地在离皇宫就差一步远的广场上散着步时,恰好看见了从皇宫出来的尊敬的人,这才热情地一拥而来。 “您吃了么?来我家吃饭吧。” 有人先积极邀请。 “王,多亏了您帮忙,我家破了个洞的房顶只用了半天被卫兵们修好了!这点小事儿还劳烦您费心……” 有人满脸感激,情感真挚不已,挑不出半点毛病。 “走走走,王啊,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刚好去喝点——” “还没到晚上,酒馆还没开呢!” 没错,甚至还有人张口就约他去小酒馆喝酒——虽然一张嘴就被旁边的人抢先驳回了。 一拥而来的,都是什么家常便饭的琐事。 “…………” 男人一时有点接不上来话。 和前不久遇见安塔希娅时的情况很是类似,突遇这么一遭,他的记忆免不了再一次乱成了一团。 前面广场从空无一人到人声嘈杂的奇异转变,诡异地从印象里被无形之手抹去了痕迹。 他似乎一眨眼就忘了刚才所发生的惊人之事,在被一点儿也不怕他的七嘴八舌中艰难地思考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他应该记得这些人。 出现在眼中的每一张面孔,或多或少都有印象。 没错,虽然此时叫不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但他是见过他们的。 而且还不是只见了一次两次,是隔个半天一天就能看见一回的那种熟悉。 可能在不明详情的情况下,这一幕的出现比梦境还要匪夷所思。 没有搞错——应该不至于搞错——的话,男人是一个王。 就算他表现得再随意,他的宫殿再窄小,他也是一个国家的王。 这些人,大概率是他的“臣民”。 在国家这一庞大概念之下,国王是地位最高的存在,臣民皆接受王的统治,对最高的统治者都应存有敬畏之心。 然而,发生在这里的情况有点不对。 身为臣民的普通人们热情高涨,把国王堵在皇宫大门口,争得动静惊天动地,声音几乎吵上了天,都想要邀请王去自己家吃饭/到处闲逛/晚上一起喝酒…… 要说他们不尊敬男人这个王,也并不是。 很容易看出来,人们就是太尊敬他了,所以才会发自内心地—— ……拉他聊天?跟他唠家常?再和他相约吃喝玩乐? 不用怀疑,他们确实相当尊敬他。 会出现仿佛与常理大有偏差的这个结果……虽说想想还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但,也只能用这一个理由来解释了。 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民,在尊敬王的同时,更多的,是将他视作朋友和亲人! ——为什么? 发现了这一点的男人有多惊讶与震惊,自然不言而喻。 人与人的亲密无间,发自内心的敬重、关爱与信任,即使藏在心里,也会从眼睛里透出。 完全掩饰不住。 这还是还没有见到更多的人,只窥见了冰山一角的前提下。 一直以来坚如磐石的某一处禁区遭受了巨震,在咔擦声后,表面出现了直捣最深处的裂痕。 这一震荡,除了裂痕之外,还会带来什么后果,目前怎么都无法断定,毕竟内心世界经此波折的男人思绪完全地混乱了。 他想知道理由——潜意识告诉他那个理由自己肯定知道——为什么会混乱,为什么深觉周围充满错漏和怪异? 迟迟不动,拖到这一刻,男人仍旧定定地站立在皇宫门前,高大的身影宛如石刻,没有向前再走一步。 直到有一个……或者说,无数道声音悄然出现。 他们轻声问他:“您还是不想走进来吗?” “一直以来,所有的因果,所有想要追求的答案——” 又是谁从遥远且无法追溯之处传来唏嘘。 “我们永远,在原地等待您的归来。” 第177章 阳光投映在广阔大地之上,落于属于城墙一部分的某块灰石表层, 让其仿若铺上了金砂, 又如金色的琥珀, 由内自外灼灼地闪烁。 这是某个国家最外围的城墙。 说是为了保护城内的居民,作为坚固的防御墙而存在, 但实际上, 这环绕了城市一周的城墙并不算特别坚固, 也修得并没有多高。 它更像只是一种象征,只要稳稳地矗立在外侧就足够了。 站在不高不矮的这上面, 可以抬眼看清由墙角下方延伸至漫漫远处的低矮楼房,再将矗立与最中央的皇宫形状一览无遗。 通常情况下没有多少人会到城墙上来,比起眺望光秃秃一片的楼顶,还是关注身边的热闹更有趣。 连负责城墙区域的守卫也是这样, 兢兢业业地守在墙下, 他们却几乎不会上去。 犹如某种约定俗成——或者是,大家不用交流就心意相通的某种默契。这一处特别的地方,是专门留给特别的人的特别区域。 只有一个人经常会到这儿来。 可能是太阳刚升起的清晨, 他自己站在城墙之上面向朝阳。 也可能是和城里热情的人们喝完了酒之后,身上带着还未散去的酒香, 他独自一人又到城墙上来…… 很多时候,没有规律,似是偶然想起了就来。 他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主人。 把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捡起来,方才恍然惊觉,还不足别人的一个小城大、勉勉强强才能算作一个“国”的国家, 居然已经挺过了十几年。 最开始的时候,还完全不是这样。 因为,最初之时,建立国家的男人压根就没想过要搞出这么麻烦的事。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甚至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出于一个让活了千年的男人都不得不耿耿于怀的原因,他从后世跨越了时间,独身回到了自己之前不小心错过的某个时间段。 跟每一个执着于某件事的人一样,男人一回到他的“过去”,就立即行动起来,一刻不耽误地准备去解决竟然敢宣布是他宿敌的…… 呃? 好吧,既然直接说出来了,那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男人之所以会满心不爽地气势汹汹而来,其根源便是,有个简直匪夷所思的传闻进了他的耳里。 传闻中说,他会变成一个人见人恨的“魔王”,在大概是未来的某一天,被天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子顶上杀死。 …… 看到了么。 这是什么让人气到胃痛的破事! 任谁听说活得好好的自己要被人杀掉,似乎还是以相当丢人的方式死的,都不可能心情平稳。 这件事落在非常不爽的男人身上,还多出另一重极其重要的意义。 男人是不会死的。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从两千多年前第一步跨入这个世界开始,到历经无数坎坷的如今,当初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不会变老,永远年轻。 受了再重的伤,即使血液流尽,心脏破碎,身体四分五裂,都不会让他死去,区别只在于伤势痊愈的时间长短。 换而言之,只要是人类都无法避免的生老病死,都绝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先不论他自己想不想死的问题。男人活了如此之久的时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开什么玩笑,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就好像是命运使然,一切的一切都在为早已书写好的发展轨迹铺路。 男人听说的这个传闻其实也不能算作“传闻”,因为它其实是从一段切实发生的历史中延伸出来的故事。 在当时所处时间的百多年前,世界上的某一处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 ——有着“魔王”之名的恶人出现,被有着“救世主”之名的一位英明国王带领军队讨伐,并杀死。 那个恶人的名字是男人很早以前胡思乱想,为自己所取的假名,所以他一听,就确定了自己与“魔王”之间的关系。 对当时的世人来说,包含了魔王之死在内的一系列故事,都是过去就已经发生并完结的历史。 可对察觉到怪异所在的男人而言,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他还活得好好的。 所以,别人的“过去”,其实是他的“未来。 更为巧合——可以视作命运推手的一点是,他那时候刚好有了一个自以为没有半点用处的能力。 也就是让自己不付出任何代价便回到过去,轻松且快捷。 明显的缺陷大概是,这场时间之旅回溯的距离不长,也就百多年,而且是单程票,去了之后没法随自己的心意再回来。 男人刚得到这个能力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需要回到过去再来一遍的必要,毫不犹豫地搁置忘了个干净。 也就是在冷不防听说自己会死的许久之后,方才想起来,可能这个“未来”就要应在这里。 当然了。 在这一过程中,男人与常人不同的特性很快就体现了出来。 他到底不是一般人,从最初的震惊外加愤怒中回过神后,第一反应不是继续暴跳如雷,而是让人意想不到地,心生出了那么一点难得的兴趣。 没错。 得知自己会死之后,男人居然对“据说”会杀掉自己的那个人产生兴趣了。 虽然不是充满善意的那方面,这点兴趣里面包含的是身居高处者投下的冰寒刺骨的傲慢,但他确实对似乎即将到来的“未来”有所好奇。 别的什么都可以先不提,光凭那叫什么……什么来着的家伙,能把【不可能死去】的男人杀死,就足以引来男人的注意。 所以。 男人斗志昂扬地冲去了“过去”。 他到了那边后,果不其然先去看了一眼“宿敌”。 结果,嗯…… 还是出了那么一点意外。 意外出在时间上。他过去的时候,据说要杀死他的“宿敌”还是个丁点大的小鬼,事前的想象和直接解决掉敌人的打算破碎得彻底。 男人犹如被淋头倒了一盆冷水,什么兴趣什么亢奋全都被浇灭了,剩下的只有索然无味,以及,之前听说自己要死都没那么强烈的气恼。 气愤。 他感觉自己被莫名其妙的玩意儿给耍了。 宿敌本人虽然好好地待在这里,可男人实在没心情跟一个还不到自己大腿高的小鬼纠结你死还是我活。 气冲冲地走人,男人找一路上撞见的强盗劫匪山贼出气。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把多少个穷凶极恶的恶人冻成冰块再踩碎。等到他稍微气顺了一点儿,没那么愤怒的时候,忽然有所觉察,回头一看—— …… 这什么情况。 他背后,怎么跟了这么多人?! 原来是这样。 贼人们被他比削水果还要轻松地削光的同时,他刚好因此救下了一批又一批被迫害的平民百姓。 天知道这些普通人是怎么想的,看到一个冷冰冰的男人杀人无数,竟然不迅速逃开,反而跟找到救星了似的紧跟上来,赶也赶不走。 第一批人远远跟在后面时,男人是发现了的。 但他向来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懒得跟那些人说话,只想着他们跟不了多久就会走,压根不需要去管。 就这样,一不小心…… 在男人冷漠不予后者交流,只在他们遇到危险才隐晦出手的情况下。 跟着他的人不仅没打算火速逃跑,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甚至还有没被他救的流民主动拖家带口找过来,汇入已然浩浩荡荡的队伍。 这时候他想开口赶人,都已经赶不动了。 “…………” 没想到只是为了单方面发泄,就搞出这么麻烦的后续,男人着实说不出自己的心情有多复杂。 以他这傲却完全没法对人见死不救的古怪性格,把这群人丢下不管…… 没可能。只能认了。 还好,在男人快被烦死之前,他临时想起了一个细节。 从某个不太重要的人那里听来的“故事”里,好像说过一句,被称作“魔王”的男人在死去之前,建立了一个全是盗匪和异教徒的国家。 真是巧。 男人现在看着这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群,竟发现,(洗心革面的)匪徒、(被)盗贼(欺负的平民)和被赶走的异教徒,完美地全对上了。 这么一想,反正也没事做,建一个国家玩儿似乎刚刚好。 他以前认识的王还挺多,但落在自己身上,倒还是头一次。 不得不说,感觉还挺新…… …… 开玩笑! 也就新鲜了开头那一会儿,后面简直前所未有之烦! 事情就是这样。 还没过多久,临时当上了王的男人就后悔了。 他建国的方式尤其简单粗暴,人是现成的,土地是从脚底下的国家那儿抢的现成的无人管辖之地,反正没人能从他手里抢回去。 浩浩荡荡千多人,就这样在男人抢来的小小地盘落足,他们的国家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座城池。 自愿跟随的人群里面乱糟糟,什么身份都有,唯有过得都清贫艰难这一个共同点。 男人不是当王的料,他临时收编来的下属也不是当臣子的料。 可国家建了,那些基本的管理的事情又必须让人来做,身为国王,男人只能逼迫自己坐下,凭借极为强悍的毅力日复一日地处理琐事。 如果不是之后的几年,一个很有天赋也很有责任心的少女被他好运地捡到了,少女把基本上所有本来要他来做的事都接了过去,耐心不好的男人早就暴躁得要炸了。 对了。 他甚至被烦得差点忘记了“宿敌”,不过,到底没有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被堆积如山的公文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男人会不耐烦地跑出去透气,那时跑的地方比较远,总之不在城内。 后来,救星来了之后,他每天无所事事时,也会跑出去透气。 那时候就不是烦躁地往远处去了,男人更喜欢在城内。 如今已经成为他的国民的人们很热衷找他聊天,他还是不太喜欢热闹,所以,一般也聊不了太久。 他总往城墙上走,因为这个地方位于城池的最边缘,少有人上来,也能轻松望见—— 他的国家。 跟建国时的复杂心情相比,每每登上这里,男人的心中似乎还要再添点更奇妙的情绪。 如果问他,喜不喜欢【】,十年前的他和现在的他会给出两种答案。 十年前的他会烦躁地说,喜欢个屁,一大堆事情麻烦死了,如果不是走不掉了——哼,算了,暂时就这样吧。 十年后的他将大变了模样的国家尽收眼里,则会这样说: “也就——一般般吧。喜不喜欢都无所谓了,我得留在这里。” 实际上自然是“很喜欢”。 不爱着这里,爱着每一个人、每一道景色的话,从不再任何地方长久停留的男人早就会离开。 看着国家日新月异的变化,男人表面不显,可心里却是格外高兴。 他想着自己可能会在这儿待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的时间,能见证比现在看到的还要更多的风景。 ……啊。 这是第几次了?怎么又一次“差一点”就把某个人给忘了。 需要特别提及的是,男人前期是自己一个人到城墙上来,后面却是出现了一个特例。 后来的许多时候,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总是习惯性地捞上一个人来陪伴。 这个人大概很小,因为伸手一捞就能捞起来。 这个人大概不爱说话,因为大多时候都只有也不太爱说话的男人在自言自语。 这个人大概运气特别好,因为很少喜欢什么人事物的男人…… …… 很喜欢他? …… 奇怪。 到了这里,突然想不起来,被男人偏爱的【这个人】是谁,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只知道他很喜欢跟他说话。 有无数个清晨或是傍晚的伊始,灿烂温暖或深沉如火的光芒缠绵于银色的发梢,浑身仿佛在发光的男人抱着他,面向被徐徐凉风吹拂的城市,磁性沉稳的嗓音在此刻随风响起。 “今天教你的这些东西,你学会了么?” “不管有没有学会,你好歹给我一个反应……啧,还是不行吗?” “那好吧,不能着急,我再耐心点就是了。” 没有回答,或是有等于没有的回应都无所谓。 他会最后再问他一遍: “喜欢吗?” 喜欢这里,喜欢“我很喜欢的我的国家”吗? 男人还会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在问完重要的问题之后。 他叫—— …… …… “不对。” “这是梦?” 在某个刹那,埃利克毫无征兆地“醒”来了。 醒来的只是意识,他的身体还在外界沉睡。 奇怪的“梦”持续到此刻,在此之前,埃利克的记忆完全混乱。 他把自己当成了几千年前,还没有死去的那个男人。 虽然本质相同,但—— 时间与空间尽数错乱的感觉,相当不美妙。 所以,梦境进行到某一刻时,他便让自己强行醒来了。 只不过,清醒的时机似乎不好,卡在了一个关键的地方。 埃利克发现,还待在“梦”里的他,此时站在了一座城墙上。 转头就能看见景色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注意,他一眼看见的是就在自己对面的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精神还在恍惚,身体也不受控制。 等到他有所反应,并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声音已然平静传出。 “你在看什么。” 他,好像叫出了对面那个人的名字: “——耶底底亚?” 第178章 原因不明,可埃利克在听到从自己嘴里不由自主说出来的那个名字时, 仿若从灵魂深处产生了激荡。 并非是属于单纯的震惊的那种震荡, 一瞬之间的触动, 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不行。 根本形容不出来。 实在是相当奇怪,别扭得要死! 由于时间太短, 意识到自己在“梦”里的少年粗略感受了一下, 便被结结实实地噎到了。 这又是怅然又是伤感又混杂了点儿愧疚惋惜的心理活动是怎么回事?! 在没有记忆做铺垫的情况下, 埃利克的心口抽了一抽,人愣了一愣, 忽然感到莫名地不爽。 他(自认为)不是会特别喜欢小鬼的人。 明晃晃杵在他面前,却一眼都没有往后面看的这个小鬼,还未显出真容,便已然引起梦中人的极度不满。 在这关键的时刻, 埃利克那时不时就会闪现的逆反心理, 还是不甘落寞地出现了。 “管你小子是谁,先把脸给我露出来!” 懒得管什么前世纠葛……好吧,极大概率是以前的“他”搞出来的又一段孽缘。 他的视线往下投落, 作势要直接伸手,把一言不发无视自己的小鬼拎起来。 没错——梦里的他终于甩掉了矮……身高略显不足的劣势, 对待小鬼可以顺其心意尽情俯视,动作也就自然而然换成“拎”了。 只不过,身前这小鬼刚被拽住衣领子提起来一点点,男人的手悬在半空中,从袖下露出的指尖略微一颤。 手下泛出了触电般的微痛。 疼痛没什么了不起, 可他的手指还是下意识地松了松。 “啪!” 只是脚略微离地的小鬼晃悠了一下,便稳稳地重新贴上了地面。 埃利克:“?” 被点到的地方还残留着酥麻,那股电流似是从指尖直直窜入了血肉深处,颇有妄图大肆破坏——提醒他某件事的意思。 大抵脑袋还是没怎么清醒的男人在惊讶之余,瞥了一眼自己似乎焦了点的手指。 他没生气。 先前尚且感到不满,倒是真被触了霉头的现在,反而一点也不气了。 “不能这么把你拎起来?是因为,做了与‘我’的习惯有所违背的事吗。” 埃利克想着,这个梦还有点意思,看来是想要暗示他,一切都要顺着这里面的规则来,至少在没“醒”之前都要这么做。 从之前的情况来看,只要顺着梦中设定好的轨迹行走下去,就一定能看见他想看的东西。 这么想来,什么都不做,等着想要的主动送上门,正是最省事也最聪明的行为。 除了笨蛋和怪人,怎么可能会有人…… ——不,这么说就太偏颇了。 面对这种“送到面前等同于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前进方式,还有一种人的傲骨比冻结千年的寒冰还要坚固冷硬。 好巧不巧埃利克就是这种明知道怎么走更轻松,却偏偏不会忘这条路上走的人。 “让我不这么做我就不做?呵。” 不就是一个“梦”么,就算身为“梦”中主导者的无形意识是另一个时空的他自己,也没有半分能让他顾忌的。 所以,到现在多数都在自言自语的银发男人极轻地哼了一声,面上便展露出不容置喙的冷峻之色。 他重新动手,提起了还在跟前一动不动的那小子。 果不其然,在这一颇为粗鲁的过程中,被他差不多猜到本体的某种“规则”试图将轨道摆正,再度试图阻止。 这次纵使电花四溅,带着剧痛结结实实地打入了皮肉中,埃利克都没松手。 他连眼皮都没颤一下,面不改色地把小鬼往上抛起,让他在半空中顺势调了个方向,再漫不经心地接住。 事实证明这下方便多了,埃利克只要垂眼,就能看清手中小鬼的正脸。 “你——” “…………” 意想不到。 明明小鬼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可将冷漠与强势一同占据的男人仍旧噎上了一下。 ……这个小鬼。 第一眼打量,他便难得意识到自己抓了个多柔软的东西,险些丢脸地第二次条件反射松手放人。 能精准无误地抓住小鬼的后衣领,就说明了男人的眼力和反应的确出众。 小鬼虽然矮,这一头好像没怎么修剪过的白毛却很长,绵羊毛般松软,发尾微卷,还乱蓬蓬的。 天知道埃利克是凭借强大到令人恐惧的毅力,方才抵御住心中似是不属于他的、要害他掉一地鸡皮疙瘩的“怜爱”,手径直穿过软软的绵羊毛,做出提拎起小绵羊的冷酷举动。 男人的金眸仿若是一切炽烈光芒的集合体,被他这双眼睛牢牢锁定的人,无不会产生自己变成了被万兽之王掌下的阴影所笼罩的猎物的错觉。 只不过,如今还没到这么紧张的程度。 埃利克顶多是习惯性地瞪了绵羊小鬼一眼,接着因为很久没有正儿八经低头俯视人感到有点不习惯—— 然后。 又因为临时发现,身处逆境(他这么觉得)的小鬼非但没有害怕得哇哇大哭,反而面上半点动容都没有。 什么叫视人如无物的眼神? 这就是了。 埃利克瞥到第二眼的时候就发现,奇了怪了,这小鬼面无表情的模样居然比他刻意冷下的脸,还要冷漠三分。 他不害怕。 他甚至定定地直视前方,目光与男人的视线对撞,竟没有被逼退的趋势。 一切都是虚无。 外界的事物映入本应深邃宛若琥珀的眸子中,只是单纯地倒映出其原本的样貌,绝不会折射曲折半分,更不会因此而变色。 若是一般人,抱着吓唬小孩儿的心,却冷不防对上这么一道不似人的目光,指不定会在对视的那一刹被吓上一大跳,心中惊疑不定。 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偏偏埃利克不是一般人。 “小鬼,你的眼神真够讨厌的。” 他被这么一看,强烈到无法压抑的情绪瞬间打倒了莫名其妙钻出来的肉麻,开口就直言不讳,丝毫没想过应该保护好小朋友脆弱的心。 对于一个心智成熟的男人来说,这样做好像是有些幼稚。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因为埃利克着实不喜欢这个眼神。 准确地说是“极度厌恶”。 才见一面就上升到厌恶的地步,也无可奈何。埃利克当然能分清楚,他一看就烦、再看就反胃的只限于小鬼的眼神,而非单独针对这个人。 空空荡荡,全凭反射画面来掩饰自己,这样苍白空洞的“镜子”有谁会喜欢。 埃利克的愤怒来得还要再仓促一点,几乎是顷刻就被点燃。 到底是什么让他愤怒,又是什么让他躁动至此,事到如今暂时难以追寻。 总而言之。 他贯彻了想到就做不需要半分犹豫的宗旨,到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小鬼小小身子猛地颠了一下,却是没有往地上落。 “哼。” 不爽到了极点的男人换了个姿势来提他,语气还是颇为不悦:“连话都不会说吗?” “……” 小鬼不说话,像是在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就是不会。 埃利克也懒得管他到底会不会了。 “看到你这样的怪样我就生气,再不张嘴,就把你从城墙上扔下去哦。” “……” “很好,不怕高是吧,那就把你这一头乱毛给剃光,戳得我心烦。” “……” 埃利克:“……很好。有脾气,很好。” 说不好他是被“桀骜不屈”的小鬼气得不行,还是很不平静地被气到磨牙,没关系,反正区别都不大。 讨人厌的小鬼被他甩到了肩膀上挂着,他自己则是迈开失而复得的长腿,在城墙上方大步带风而行。 受到了某种限制,埃利克其实并不知道他想要到哪里去,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站在原地,就是要往前走。 城墙沿着城市的轮廓修建了一圈,因占地面积就不大,长度也算不了有多长。 以男人当散步的速度行走,也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走完一圈。 埃利克走在略微有些不平的墙砖上,可能是憋着一口气,速度还要比平时快上一些。 墙外的景色不断从眼角的余光边缘闪过,他初时没有留心去看。 应该说,如果不是听到近在咫尺的一个陌生声音响起,直到最后都不会驻足。 “为什么。” “……嗯?” 停下来了。 埃利克有点诧异,还以为这小子不会说话呢,结果憋了这么久,就憋出个奇怪的——“为什么”? 虽然晚了点,但好歹有声音,证明小鬼不是把他的话当而变化,埃利克决定大人有大量,宽容地理他一下。 “什么为什么,没头没脑的谁听得懂啊。”他道:“在说这些之前,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到问题,小鬼就不说话。 埃利克不耐烦,说再这样装傻就真的揍人了,他还是坚决不开口,仿佛半个字都没听见。 简直……气死个人。 埃利克气极,当下又不想理这臭小鬼,还是找个地方把他扔掉了事。 却是不想,在他抬腿又要走的时候,第二道声音微不可闻地出现了。 “喜……” “你说什么呢?” 说了一个字,还是后面的话音被忽然加大声势的风吞没了? 没能听见。 并且,更让人迷惑的是小鬼之后的举动。 他还是不说话,只出乎意料地动了几下:将细小的双臂伸来,环住了男人的脖子,似乎片刻都不想松开。 白色的、毛茸茸的一团儿,就这样埋在了男人的胸前。 “…………喂!又怎么了!!!” 埃利克被惊吓到了。 心说小鬼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搞了这么一出,实在肉麻到了骨头里—— 小鬼死活不肯撒手,比面团有力不了多少的胳膊还越发收紧。 不知道情况的人看见,可能会以为他们关系有多好,小鬼对他有多眷恋,有多么…… 又来了。 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埃利克眉角阵痛,只好道:“我就说说而已,又没真把你小子扔下去……好了好了,不扔你总行了吧!” 他浑身不适得很,当下想不了那么多,只打算马上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这块膏药扯下来。 然而,在手掌第三次落下,触碰到身前小鬼的白发上时。 呼吸声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停滞。 不知何时,白发染上了赤色,宛若飘洒在雪上的落梅。 点点,滴滴。 血顺着他伸展开来的食指蜿蜒成凌乱几条殷红的轨迹,滴落下来,无声无息。 第179章 “…………” 这是,谁的血? 像这般愚蠢的问题, 的确在他脑中浮现过一秒钟。 完全是浪费时间。 并且, 在理解到其真意后, 更觉得相当可笑。 从指尖滑落的血珠形成了珠帘,大有要汇聚成海的凶狠架势。 它们似是从先前剧痛蔓延的地方渗漏而出, 此时却几乎没有恼人的痛感——也有可能是已经痛到了极致造成麻木, 仅是表面看上去骇目而已。 死命抱住他不肯松手, 头顶被血污打湿的那个小鬼,此时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毕竟是“梦”, 没有明了的逻辑可言。 只能说,会出现这些非同寻常的异变,原因都隐藏在“他”自己身上。 “那么。” 把还在不停流血的手臂垂下,不去管缓缓出现在脚旁的血泊, 银发男人神色漠然地昂首四望。 他似是对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嗤之以鼻, 只不过,该是他的怎么都属于他,就算心烦也不可能回避。 “折腾了这么久, 是是而非的东西也差不多都摆了出来——只是这样,要让我想起些什么?” 还没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时, 埃利克就见过了好些个人,好些副场景。 他对他们的记忆还是零碎的,只限于“知道和这些人认识”的程度,要说多有感触,目前为止是没有的。 和此前出现了多次的“回忆起过去” 的经历不同, 这次以梦的形式见到了曾经的故人,也重游了过去之景,埃利克心中被激起的共鸣仍是少之又少。 或者说,已经少得有些奇怪了。 他以只比冷眼旁观者好一点儿的心态待了这么久,只在看见白毛小鬼时情绪波动最大。 如今起伏又平息下来了。 埃利克想知道来龙去脉,但一瞬的烦躁过后,他现在也不算特别着急。 反正至此得到的“真相”都只有半截,像是故意而为,旨在引得被吊起胃口的人主动靠近。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打算这么积极。 平白惹得一身血迹斑斑的小鬼一消失,周围的景象也跟着发生了转变。 最突出的变化便体现在,埃利克现在又不是在城墙上散步了。 从他微蜷的指尖缓慢落下的血液颜色发黑,无声没入的是脚下更为暗沉的漆黑土壤。 刚一变幻,他就闻到了一股焦味儿。 不用说,踩着的这一层黑漆漆的东西,必然是被火焰焚烧过后留下的焦土。 “……战场?” 一丝不那么美妙的预感率先在心头浮现了一点儿,还没有引起关注。 埃利克想起了印象已经有些模糊的某个场景,但两个地点,尚未展现出是同一个地方的联系。 ——至少目前是这样。 焦土距离彻底碳化只有一步之遥,偶尔还能从些许角落瞥见还未熄灭的火星。 场景转换不曾让身在其中的男人产生明显的心绪变化,他还能平静地往前走,顺便向四周观察。 时间似是定格在夕阳即将坠落之时,厚重的云层被染成比鲜血还要艳丽的颜色。 所能目及的整片天空,都变成了仿若迫切要向地面挤压而来的血幕。 压抑是理所当然的,行走在血幕之下,就算心中不受诡异景色的影响,也会颇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在往地面仔细地多看了几眼,嗯,的确是战场没错。 就是在随意寻了个方向走出的这几步之后,埃利克从只有发焦土壤的空旷之地终于走到了稍显充实的地方。 最初显示在眼中的是散落在地面四处的残刀碎矢。 丝毫看不出昔日原貌的武器失去了光泽,本应该没有沉寂多久才对,可表面却是锈迹斑斑。 埃利克一时没注意,踩到了大半都埋在焦土中的一根破烂得没了箭头的箭矢。 “咔擦!” 残箭顿时碎了个彻底,细碎的粉末与泥土混到一起,竟是难以分辨出来。 “啧。” 罪魁祸首发出了有点嫌弃的声音,因为箭矢破碎的同时,还有一团漆黑且黏糊的东西沾到了他的鞋底,还弄不干净。 从这里开始再往前走,土地都成了这幅让人嫌弃的样子。 赤空映照着黑土。 歪斜没入黑土中的无数残破刀箭指向天空,腐蚀本体的锈斑宛如无声控述的血色泪痕。 ——即使没有亲自目睹过昔日战场惨状。 ——即使对发生在这里的种种渊源毫不知情。 单单只是看到了这一幕。 单单只是行走在这里。 苍凉气息冲撞在尚且还能活动的身体内部,如在哭述又如在怒吼。 埃利克忽然感到胸口处一阵沉闷。 他倒还不至于产生喘不过气的感觉,可点点反感翻涌上来,却是难免的。 “又是一个让人不爽的地方……” 已经有不少断剑断刀被他气愤一般地踏碎了,那粘稠的不明液体还在从地底往上涌出。 这种撒气的幼稚行为不是处于回忆中的男人会做的,过去和现在的区别还是很大,很容易分清。 埃利克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那时他刚巧又踩到了挡路且碍事的破刀。 这柄刀破旧的程度远比之前遇到的更严重,像是从里就开始腐朽。被踩碎时甚至连咔擦声响都未能发出,径直便化为黑色污泥,又一次沾到了他的身上。 埃利克:“……” 埃利克(终于有点恼怒):“烦死人了!把我拖到这里来还磨磨蹭蹭的,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传开,却没有带来任何回应。 云层的颜色似乎更深了,殷红艳丽得几欲滴血。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寒风中,带起的也是浓郁的血腥味。 他一个人站在无比阴冷寂静的过去战场中央。 多么孤独啊。入目所见的一切也是多么的寒冷。 没有办法,想醒来也不行,埃利克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前进。 他没有受伤的那只右臂还在淌血,点点猩红没入土壤后便没了踪迹,汇不成一条鲜明的血线。 不过,脚下踏过的地方,却是随时间流逝变得越发的深红。 土壤的颜色变了。 到男人再度驻足之时,已然像是天与地两者倒转,血色饱满的云层落到了大地之上。 可事实却是,天空和大地并没有颠倒,只是地面灌满了真实的血液。 每一步,都让湿润的地面凹陷。 刺目的殷红液体慢慢从旁渗漏,直至没过了黑色的长靴。 这才过去了多久?便陷入了如此寸步难行的境地。 埃利克也已经发现不对了。 不止是不断流血的那只手臂越来越痛,向着常人一刻都难以忍耐的可怕界限逼近。 他的左眼前突兀蒙上了一层血色,残留滚烫热度的液体从额头淌下,那只眼便在剧痛中变成漆黑。 “——唔。” 紧接着,口中涌出了极咸的味道。 不自觉地张嘴,神色暗沉的男人吐出了一口血,血中混杂的细小碎块似乎来源于某种内脏。 仿佛有一段时间被削去了,因为转瞬之间,无数道前一刻还凄惨纷落于泥地中的刀剑箭矢抖落锈迹,齐齐扎入了他的身体。 他没有倒下。 先不说这是“梦”,就算真是现实,这点程度还不足以让他丢脸地示弱。 只是—— “果然……” 咽下一口血沫,体会到与现实同等的疼痛,埃利克还能分神,想到,没错了,就是他很久以前就梦到过的那一幕。 ——面容模糊的男人浑身浴血,伤势重得惊人,所途径之处亦是由尸山堆砌而成的血海。 这正是“他”临死前最后呈现的画面。 对。和重复了很多遍的那个梦几乎没有出入。 又不对。因为唯一缺少的,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漂浮于血海之中的,那些遍布眼中无处不见的尸山呢? 在这里只见到了血,没看见尸体。 是被藏起了么?还是说,这个“梦”仍旧存在着…… “……” “…………” 他的思绪突然中断了。 仅剩的右眼视线落下,穿过重重赤色。 有人——不止一个人——匍匐在地,颤动着伸出的手,无数双手都残破不堪,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从他们手上带起的血迹涂抹到本就污浊起来的他的身上。 埃利克低头,看到的那些因痛苦绝望而扭曲的面孔中,有几张,正是他此前在皇宫门前看见过的人们的脸。 第180章 “——!” 映上意想不到画面的瞳孔收缩,刹那间, 周身皆被刀剑穿破的男人神色巨变。 喉中再度涌上充斥着腥味的血, 一下子压过了下意识欲要脱口的字音, 让那句话到底没能说出。 他的心神直到此时还没有受到最大的冲撞,不过是冷不防大受震惊而已。 被血海浇灌成赤色泥沼的大地如今荡然变色, 汹涌浮出的那一层“淤泥”并不是单纯的污泥, 而是由数不胜数的骸骨一层层铺满, 不断堆积而成。 同是赤红的天空紧迫向下压来,似是在内部不安攒动的血雨将至。 这是多么可怖的画面。 这是多么疯狂的情景。 明明身在人间, 却呈现出地狱之景。 避无可避,出入无门。只要来到了这里,就等同于深陷入一个彻底封闭的空间,只能独自面对—— 面对这重重叠叠、宛如怒涛般向渺小之人压覆而来的尸山血海。 “呲啦——” 伴随着一声脆响, 埃利克的衣角被极致干枯的数双手齐齐撕裂。 有着属于“他”子民的面孔的尸骸, 宛若从地底艰难爬出的枯骨。 他们没有清明的意识,只是坚持地、狰狞地、不顾一切地伸长手臂,伸向他们唯一的“王”。 撕碎了最能轻松触碰的衣角, 这无数双枯瘦之手伴随着无助的嘶吼,开始试图勾住男人的长靴。 并且还想向上, 死不肯放手地拉住他的腿,扣住他身上能被绊住的一切地方,将他往下撕扯…… 没错。 这一副堪比真实地狱的情景,竟在此时此地发生。 埃利克本该有所行动。 以他的性格,是万不能容忍自己被如此肮脏的东西贴到身上来, 拼命拉扯,还是以要把他拖进“地狱”的狂妄架势。 可他直到双腿被腐朽骸骨没过,重重如晃眼虚影的干骨袭上腰间,还在继续往上抓扯——仍旧没有任何举动。 被惊吓到了?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猜测。 即使几乎快要被淹没,还陷在极深伤口中的种种刀箭也被拉扯,引得血液飞溅,男人的身影也没有半分摇晃。 他的背脊似苍松般坚硬挺直,头微昂起,被几许阴影覆盖的面部轮廓出奇地冷硬。 这些代表已逝之人的尸骸没有意识,所作所为仅凭本能,可它们,还会发出声音。 就是那时时灌入耳中的嘶吼。 如若有他人在此,能听到的嘶吼只是毫无意义可言的单纯的嚎叫,也不过是声势大而已。 然而,同样的声音落在身陷于此的男人耳中,却多出了另一种韵调。 比痛苦的发泄要多一分哀婉。 比绝望的痛述要多一分不甘。 埃利克极其神奇地听懂了毫无规律的嘶吼所蕴含的意义。 果然是一段控述,也果然是一段祈求,呼唤,悲鸣。 即使早已死去,逝者执念极深的灵魂也要执着地向他靠近。 到底是多么深刻不可磨灭的执念,才能驱使麻木的尸骸发出如此决绝执拗的声音? 他们“说”,王啊,您不能离开。 他们“说”,王啊,正是因为您的任性,才让……覆灭。 【您不能离开。】 高高抬起,重重落下,第一个拽紧男人胸前衣物的这只手臂五指褪去皮肉,只余花白的指骨。 面上也是骷髅模样的尸骸这么说着,漆黑的眼洞透出森森幽暗。 【我们的……,本无法存在的梦想之乡,是因为您而诞生。】 【您将美好与幸福带给我们,您是我们的守护者,最敬爱的王啊。】 【可是,可是!】 所有的骸骨齐齐发出悲鸣,声浪重叠到一起,带来的疼痛远比刺入身体的无数利刃更甚。 【您离开了我们。】 【您抛弃了我们。】 【也是您……】 埃利克听得最为清晰的,就是这一句话。 数千年前的尸骸告诉他,是他“杀死”了他们。 虽然不是亲手杀死,却与亲自动手无异。 因为,身为一国之主的男人自私而任性。 他抛弃了处于危难中的国家和子民离开,让身后岌岌可危的高楼轰然坍塌,所有人为此而丧命。 这一切不是空口无凭,都有证明。 能让埃利克完全信服的证明,绝不是来自他人之口眼中所见,而是必然是真实的,他自己的记忆。 到如今,他关于最终末路的记忆,虽未完全恢复,但也已经恢复了大半了。 属于他的东西不会骗人,真相就是如此。 埃利克想起来了,他的确是为了某个“预言”而回到过去,建立了一个国家。 起初是抱着一点戏谑的心思,没有多上心,可到了后来,他便没法脱身了。 与在“梦”中得到的感触完全相同。 这个国家没有军队,没有强制要求去遵循的规则和信仰,人民亲如一家,即使是国王与平民之间也毫无隔阂,随便都能开玩笑。 如此不循规蹈矩的国家之所以能够存在,依靠的就是国王碾压一切的实力和不讲道理更不拘一格的性格。 从来没担起过这么一个大麻烦的男人十分认真,他喜爱自己所保护的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 …… 啊,的确。 男人喜爱着他们。 可骸骨的控述并非无迹可寻,因为,埃利克从过去的记忆中,找到了让现在的他无法反驳的“真相”。 “他”的喜爱,以及对自己需要保护的事物的维护,不是虚假的。 但“他”因此感到了极大的疲惫和压力,这一点也切实存在。 几乎没有人意识到,“他”强大到如同一座不会倒塌也难以翻越的高山,可光是实力的强大,却无法与越发绵长的疲倦抵消。 这里的疲倦并不单指勉强自己守护一个国家。 还有…… 如今的埃利克已经能够体会到: 曾经的“他”独自一人度过了太久太久的时间。 曾经的“他”遇到了太多太多的人和事。 并且,不管是珍视还是仇恨过的事物,全都没有留下,无一例外地离“他”而去。 一个人于没有终点的道路中漫无目的地行走,要忍受怎般可怖的孤独? 埃利克或许无法完全理解流浪数千年的那个男人的感受,但他一定能理解,男人最后做出的决定。 “他”感到很累了。 不想再重复生活,亦不想自己本来鲜明的存在被时间慢慢消磨。 所以,这么一个任性的男人,选择任性地死去。 “他”把自己身为王的责任,把信任着自己的人们的期待……全都扔下了。 【您抛弃了我们。】 “他”让自己死在敌国的国王手下。 那个叫做所罗门的王差不多算是被“他”看着长大的,最后也迎合了预言,“他”和“他”的国家被所罗门覆灭。 【所……所罗……门……】 【叛徒!啊啊,可恶的叛徒啊!】 嘈杂的杂声,夹带无法写灭的怒火宣泄对那个名字的主人的仇恨。 逝者还在不断地追问他,为什么要抛弃他们,为什么要放任叛徒的胜利。 他们对“所罗门”的憎恶是真实的。 他随记忆一同复苏的莫大愧疚也是真实的。 正因为一切皆为真实,找不到半分虚假——埃利克才会无法反驳,更无法做出符合“正常”标准的应对。 骷髅空洞的幽暗眼神注视着他,如同阴森荆棘的白骨从各个方向探来,紧紧抓住他的双臂。 从不知何方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夹杂对所罗门的诅咒。 他也听出来了,是那个女孩儿,安塔希娅的声音。 明明是对他人的愤怒憎怨之言,他听到耳里,心中却是五味具杂,犹如心脏遭到重重的敲击,说不出有多沉闷。 也许,这就是“他”必须承担的罪恶。 即使心智再坚定,当面对自己曾犯下的“罪过”之时,仍旧无法保持冷静。 埃利克的心中甚至产生了动摇。 对于他来说,这丝动摇堪比山崩地裂。 【……与我们一起……】 幽灵再度低吟,并将沉默不语的男人往不可窥见的骸骨深处拉扯。 他们有恃无恐。 动摇只是开始,崩溃才是期望的最好的结果,他们还要继续在男人耳边提醒: 【忘记了吗?是重新想起的时候了。】 【全都是你的罪。】 【你害死了我们,你必须赎罪。】 “赎……罪……吗?” 看不见差一点点就要被淹没的男人此时的神色,只听见轻得无法传远的嗓音。 幽灵们说,是。来龙去脉显而易见,所有的悲剧都是由你造成,你必须赎罪。 男人没有反驳。 他承认了。 于是,来自过去的幽灵心满意足。 继续把男人拖入深渊,在血气沉沉的世界间吹过的风声飒飒,仿佛是谁发出的愉悦的笑声…… 无人发现,仿若地狱的血海中央,每一具攒动不已的尸骸的动作,都在同一时间出现了停顿。 时间凝滞般的停顿不止一次,而是反复多次。 到第四次的时候,摇摆不前的指针终于有了接下来的动作。 ——咔。 先是一道不那么和谐的响动突兀地出现。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随后,彻底地蔓延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啊,全身都裂掉了!】 响动是从堆积成海的骸骨中传来的,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陡然蔓延出千百米的茫茫冷色。 呲啦。 血海瞬间变成了颜色青蓝的冰海。 最先承受不住寒气爆炸的骨头,是离某个中心点最近的那一圈。 不管他们——它们是幽灵,还是冒充逝者的什么东西。 在男人隐忍后终于不加掩饰爆发而出的怒火之下,万物都将化为飞灰。 “真是胆大啊……” 此时,本应被浩荡骸骨吞没的那个人低声说。 远比怒涛狂潮更加恐怖的愠怒,尽数隐藏在这句话中。 “竟敢愚弄我。” “竟敢用这些断章取义的东西,来愚弄我。” ——是的。 ——他全都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过前传的老板肯定不会被唬住,但矮子还是被唬住了一小会儿【真的只有一小会儿】 第181章 很久以前,有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抱的是四处闯荡外加寻找一个美丽之人做妻子的奇妙想法。 没什么架子, 热情, 不拘小节,性格豪爽开朗, 用他结识的友人的话来说, 就是一个没多少脑子——不, 换一个人来说——他就是一个风风火火来到人间的太阳。 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很喜欢他。 这之中,就包含了某位性子傲到了天上的王, 以及因为长得好看就被男人第一时间求婚的人形兵器。 他们两人是男人最先结识的“朋友”。 在一系列说起纠结、其实也就那样儿的事情过后,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三个人便变得亲密无间。 一起饮酒作乐,一起外出讨伐魔兽,一起参加城中庆典…… 正因为从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男人觉得很开心, 不管他走到哪里都热热闹闹。 虽然没和其他人说过,但他心底里非常喜欢热闹的人,热闹的事, 也喜欢这个叫做乌鲁克的热闹的国家。 第一次遇见的美好事物在心中留下的印象,总是最为深刻的。 男人也是这样。 即使这些人事物在很久以后全都被残酷的时间所湮灭, 他仍旧记得他们,记得他们给自己带来的已然彻底无法回转的影响。 直到数十万个日子过后,他迎来死亡,也依然没有忘记。 因为一个意外。 或者说,由神所操控的“命运”。 在短暂的幸福快乐之后, 当时还没有性格大变的男人遭遇了第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喜欢的人遭受神罚,就这样憋屈地死去了。 报不了仇,杀不掉高高在上却能随意操控渺小人类命运的“神”,他在意的朋友也因为说来都是气的破事,和他分道扬镳。 遭遇了接二连三的挫折,男人有过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迷。 但以他的骄傲,就此一蹶不振是绝不可能的,到底只有原本张扬的性格慢慢收敛。 恩奇都……就是他以前喜欢过的人偶,他的死,至死男人都没有释怀。 他想要报仇,可以不顾一切。 可令人绝望的是,仅仅有决心是不行的,问题在于想要报复的神那里。 由于神代衰落,曾经可以随意来往于人间神界的神明们仿若在一夜间销声匿迹,就算男人变得越来越强,也没法跟见不上面的神算账。 这就等同于,哪怕他坚持不懈地在人间等待下去,等来的也只是消弭不掉的不甘。 他也果然被“消磨”到了。 在相当漫长——寻常人可能会疯掉的时间里,男人着实变了很多。 至少在外表上,他跟最开始那正午烈阳般的模样有很大差异了,大抵就是从热至冷的转变。 之后发生的很多事,给男人带来的影响也有很大的,只是都大不过最初的那一次,他后面也大多不想回忆。 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走到最后的时候,确实是感到十分疲惫了。 因为自己感到疲倦就任性地抛下一手建立的国家,这也确实是他的错。 但是。 跟“幽灵”们故意掩去半截,试图欺骗他而展露出的“真相”意义完全相反。 不是想要给自己辩解,可他是选择放弃所有的责任没错。 ——对于“帕帕拉”。 他真正地付诸了所有心血。 最后的最后也竭尽全力,给他的子民们做足了安排,留好了出路。 曾有无数次走在新建起的城市的街道上,登上能够俯瞰这个渺小国家全景的城墙,那时已经和“最初”大不相同的男人垂首出神,想的不是别的。 他总是会想起千年前的乌鲁克……想起早已经彻底失去的亲人,友人,仇人。 虽然有遗憾,虽然有无论如何都无法视若无睹的愧疚,男人还是这么做了。 想法还是同出一辙的任性,什么干脆利落死掉之后需要担心那些破事,就都和他无关了…… …… 真是不!负!责!任!!! 一下子找回了记忆的男人——虽说身高不太多,但归根到底是同一个人,就这么说吧——险些被直接气死。 还不是全部,因为一个人的足有两千多年的记忆太多也太杂,一股脑全部涌来,没有被当场冲到呆滞当机,已经算他的意志力远胜于常人。 绝大部分琐碎且没有意义的记忆被暂时性略过,留下的重要内容信息量过于庞大,好在埃利克之前就恢复了些许片段,故此还能稳住。 嗯,对。 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到底叫什么的现在,他还是以“埃利克”来自称。 真名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正比想象的还要……难听! 不如将视线回转到“梦”中来。 恢复了记忆的魔王,正处于爆发的边缘。 “咔、咔咔、咔擦咔擦咔擦!” 令人牙酸的咔擦声纷繁重叠,仿佛要将裂痕蔓延至血红色的天际。 原本一望无际的尸骸之海从中间出现了一个突兀的巨坑,不用说,正是被置身于其中的男人挥手洞穿的。 他没去看脚下仿若虚无汇集的黑色漩涡,反而看向头顶,金眸中倒映出远比幽海还要冰冷的深邃。 血色天空边缘果真出现了裂痕,但却不是被他亲手撕裂的。 从不起眼裂痕后方,显露出了类似于湖底可见的朦胧混沌。 事到如今,埃利克再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就可以再去死一次了。 这个“梦”,实际上是一个圈套,陷阱。 挖出这个陷阱的目的虽然还未彻底明确,但却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不是什么刺激他恢复记忆的理由。应该说,幕后黑手的目的与这完全相反,根本不想他想起过去。 它想要让他被“控制”。 甚至还可以再狠辣一点——它试图让他失去“自我”。 确实有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对过去所发生之事只有少部分记忆的男人心中产生了动摇。 他不能将绝对真实的愧疚感置之不理,那一刻,心神的震荡难以避免。 心脏在那时的跳动幅度陡然加剧,并在此后的瞬间,猛地停滞。 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曾经妄图侵袭过、却又被强行压制的某种金色的血液,从心脏中流淌而出,不加掩饰地混入血管,如同藤蔓般生长,势必要在男人体内构成一张严密且坚固的“网”。 等到这些冰冷却蕴含极为强悍能量的血液遍布全身,再侵蚀至脑中,必然会有极为不妙的事情发生。 这就是“它”真正的目的了。 埃利克为之感到震怒。 他虽不太确定金色血液的详情,但曾被影响过的经历还记忆犹新。 那才是真正的冰冷彻骨,足以将烧至沸点的滚烫热水瞬间冰冻,并有让人失去色彩分明的感情,逐渐趋于“绝对理智”的能力。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他妈的有什么好处,这些浪费时间的问题全都懒得问了。” 埃利克只粗略地捏了几下还在发疼的太阳穴,便放下了手。 他说了不想问的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应当是重中之重才对,也不能就这么略过。 但是。 底线被狠狠踩了几脚,他的怒火必须立即宣泄。 要问也得等他发泄了再说。 原因? 硬要扯,也就只有那一个: 他很愤怒。 他很愤怒。 他·相·当·愤·怒。 ***** 在一场惊世骇俗的动荡即将爆发之时,正在参加猎人考试的孩子们那边,也出了点意外。 轰焦冻他们顺利地通过了临时考官的考验,登上协会提供的飞艇,前往第三场考试的场地。 可不知道是考试的一部分,还是单纯地倒了霉。 路途之中,飞艇遭遇特大暴风雨,在半空中就散了架,把所有考生猝不及防地甩了出去。 还好底下是沙漠,而不是漫无边际的大海。 还好轰焦冻几人运气不错,被前临时考官阿尔托莉雅小姐骑着神马捞了起来,还能搭一会儿便车……马。 “我知道了,第三场考试的内容就是荒漠求生吧。不过,我们这算不算作弊?” 轰焦冻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忽然发现载着他们的神马长鸣一声,冷不防转了方向,以近乎光速的速度狂奔过去。 爆豪胜己:“这马发疯了么?!” 答案当然是没有。 “不。” 把他俩捞起来的金发女神的目光直向前方,竟出奇地浮现出一点诧异的神色。 “那边有点不对……埃利克大哥他?” 多余的话全部省略,阿尔托莉雅直接带着两个小孩儿奔向异变发生之处。 结果。 也就毫不出意外地,他们看见了: 血色天空与尸骸之海相接,其间无数个斑斓漏洞出现,将天光投入地狱之景的最深处。 以倾覆天空之势冲向高处的血浪被凝固,竟显露出一分诡谲的晶莹圣洁。 而就在其中。 脚踩无数破碎白骨,背景是冰与血的交汇,银发少年逆着光回眸望来。 他的身影本会给人一种阴冷恐怖的畏惧感。 但是,出乎意料的。 少年勾起了一点嘴角,冲他们微微颔首。 “太脏了,先别过来。” 伴随轻描淡写的话音,所有让人——主要是那两个少年——内心震撼失神的地狱景象,都在瞬间崩塌,化作无法握住的冰屑。 天空彻底大亮。 他也“醒”了。 第182章 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一道奇怪的影子。 之前应当从未见过, 但却意外地感到似曾相识, 熟悉感铺面而来——来势极其猛烈。 少年二人可能在恍惚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直觉无比坚定地告知,那一幕是真实的。 不能因为心神被前所未有的仿佛被惊雷贯穿、烈火吞没的震撼所碰撞, 就产生自己被撞傻了的错觉。 少年们应该会想, 那道出现在血色天空下的影子, 究竟是不是…… ——是他么? ——应该是吧,也没有别人了。 ——但是, 跟之前的想象,似乎存在着一些……出入? 他们其实没有见过埃利克真正发怒的样子,在此时窥见的也只是高耸入云的冰山崩塌后的残留一角。 少年生气的样子倒是见过,撞上他霉头的倒霉蛋下场是真的很惨。 可还是不一样。 具体指的是, 印记留在旁观之人心上久久不可磨灭的程度。 埃利克一般生气时的气势已经够可怕了, 燎烧如潮,让人无不心生震惊和嗟叹。 和他很熟了的小弟们对他的实力有多强,只有一个“很强很强”的概念, 要说到底有多强——不太清楚,好像也说不清楚。 这就代表着, 矮个子少年凶但可爱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后遗症便是,有点难以想象他真正的样子。 什么叫做,“真正的样子”? 不出意外的话。 那惊鸿一瞥到的背影就是了。 矗立于尸骨之上的银发男人背对着他们,无需转身。 他的身形在千疮百孔的血幕的衬托下, 本应当十分渺小。 然而,仅凭那鲜明到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无法忽视的强大存在感。 天地都被他仿若写明了“睥睨众生”的气场强行压了下来,黯然失色,成为将男人的背影放大的渺小衬托。 难以描述目睹这一幕时的心情。 即使当时说不出话来,也没法立即品味出全部的感受,少年们的心底里依然留下了永久不会抹灭的印记。 “……” “怎么了,你俩,被吓傻了?” “………啊。” “……才没有!!!” 终于回到现实中来了。 只见一次就不会忘记的那道身影早已经淡去,出现在轰焦冻和爆豪胜己面前的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少年。 埃利克把敢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的破玩意儿毁了个彻底,不等与现实勾连的假象消失,他就先一步出来了。 然而,一出来,神清气爽的少年看到的就是那两个傻小子的傻脸。 于是一点也不客气。 “砰!” “啪!” 不偏不坦,每人都给了一个爆锤——谁叫这俩小鬼胆子变大了,居然敢用眼神试探他的身高! 从幻境出来之后又变矮了的全世界最强的男人表面云淡风轻,看着帅气之极,可实际上心头非常不爽。 再一看臭小鬼还在暗中观察,视线在他头顶游离,眼中还透着不可思议…… 更生气了! “看什么看,望什么望!你们正事儿干完了吗,没干完还跑到这里来?” 训完小弟,埃利克才将目光投向另一边。 阿尔托莉雅的出现让他有点意外,不过,联想到本该在老老实实考试的小鬼们跑到了这儿来,他大概猜到了点来龙去脉。 “小事而已,已经解决了。” 差点真被唬住这么丢脸的事恨不得揉碎了再烧个干净,这时候肯定不可能提,撇开顿时炸毛的爆炸小子和一脸无语的弟子,埃利克只是这么简单地省略了经过。 他并不着急去问阿尔托莉雅怎么会把小鬼们提拎到这儿来。 同样是在打量身前神色冷淡的金发女神,记忆还不完整时来看和记忆恢复了之后再看,自然有极大的差别。 双臂交叠环在胸前,旁人可能看不出来,少年随意搭着的右手微不可见地捏紧了一下。 对于浮现于心的某个念头,他有点犹豫。 只有一点——都说了只有一点了!而且后面也没有犹豫了好么! 没错,扭扭捏捏才不是埃利克的性格。 他只为这“稍微”有点让人觉得奇怪的动作别扭了一秒钟,就坦然做出了决定。 “莉莉。” “嗯?” 阿尔托莉雅刚应声,碧色眼眸中便在意想不到之下泛起了一丝涟漪。 “对不起。”这是埃利克第二次向她道歉。 跟第一声“对不起”带来的触动并不完全相同,这一次,少年的眼中带起了能让阿尔托莉雅彻底怔住的深沉情绪,远比此前的任何时候都要真切。 “这时候才来跟你说这些话,显得我这个大哥真是够没用的……啧,前面这句你就当没听到。” 晃头,把并不重要的尴尬和面子都彻底丢开。 埃利克对他曾经的遗憾与愧疚说道:“我把你丢在了未来,没能承担起身为兄长应该负起的责任。” 他在这里停下,不禁斟酌起言辞。 已经道歉了,要说什么希望原谅的话,又根本说不出口,这么想来着实有点着急。 谁让他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 只不过,在纠结之后,埃利克最后到底找到了办法。 他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抬手,摸了摸阿尔托莉雅柔顺鲜亮的金发。 “…………” 阿尔托莉雅看着他。 埃利克极少会有的紧张时分出现了,说起来有些丢脸,但对恢复记忆更进一步意识到自己当初有多过分的男人来说,不这么做,他会更过意不去。 并且,他也很担心—— “你想起来了吗?” 视野之中,不再是少女的女神在微笑。 阿尔托莉雅明白了。 兄长所担心的情况全都不会发生。 因为,虽然被圣枪同化了千年,阿尔托莉雅的记忆是真的变得残破不全,过去的回忆应当没有机会再找回。 但,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确定: “请相信,即使是当初的少女阿尔托莉雅,也绝没有任何责怪你离去的想法。” 她无比平静地道:“那个少女的命运,早在她拔出圣剑时就被她知晓了。所以,你不需要自责。” “可你……” 埃利克又顿了顿,将心中那点复杂压下。 他也明白阿尔托莉雅的意思,虽说愧疚不至于烟消云散,但好歹不再那么压抑。 还有最后一句话。 “那么,”埃利克与她对视:“虽然大概没什么意义,我还是想问。莉莉,你后悔过吗?” “我不记得千年前的我的想法,不过,答案只会有一个吧。”阿尔托莉雅道。 “比起这些。” 冰雪消融,真正的笑容在曾为女神的不列颠之王面上展现。 她说:“千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都无比高兴,你能够回来。” “亲爱的,埃迪大哥。” “……” 良久之后。 埃利克缓缓地应了一声,带起千年积累下来的五味交杂。 “嗯,回来了。” …… …… 关于这个温馨中隐现沉重的感人画面,旁观的小弟们有话要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 说实话,摸人家女孩子脑袋还要踩在石头上这个行为,除了有点毁气氛以外,还是有点……好…… “臭小子,别以为没说出声我就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第183章 又把小弟们结结实实修理了一顿,因为“不可说”的理由大发雷霆的埃利克大哥哼了一声, 决定之后再收拾他们。 他拒绝继续深入与“不可说”相关的话题。 所以, 有个好妹子的好处当即就凸显了出来。 阿尔托莉雅果然避开了大哥忌讳犹深的身高问题——虽然她完全没能理解这有什么好忌讳的, 还把那个禁词直接说出来了——引入新话题的方式十分自然。 “埃迪大哥,梅林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对于黏死人的梅林老师居然这时候没积极出现, 阿尔托莉雅感到很意外。 埃利克先是微微皱眉:“先不要叫我这个名字……算了, 之后再说。” 说实话, 梅林在与不在对他来说毫无影响,甚至可以说不在算他运气好。 如今他恢复记忆了, 再跟四舍五入可以算作有仇的魔术师面对面,就不止是简简单单的脸色不好看的问题了。 “谁知道。”少年的语气已经很不好了,表情泛冷:“可能是害怕被揍自己先跑了吧。” 阿尔托莉雅:“?” 被收拾过还是没能老实的小弟们:“!” 不,阿尔托莉雅奇怪的还是与自己老师相关的问题。轰焦冻他俩则是观察敏锐, 对这两个“大人”之间的对话中出现的信息格外在意。 埃利克的真面目暂且不说, 那个听到就没法不在意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埃利克的名字吗?他居然有两个名字?还是说,其中的那一个才是货真价实的…… 埃利克:“以前把本名忘了,十分钟前才想起来, 觉得极其幼稚暂时不想这么叫——就是这样,又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 知道了吧!” 真是的。 埃利克大哥扫一眼就知道小鬼们在想啥,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想他这个大哥不够意思之类的。 爆豪胜己(居然完全不知道):“失忆?你什么时候——” 轰焦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家那时候……” 两个少年的话音撞到了一起。 不知为何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突然爆发: “什么大家?为什么我不知道?喂,阴阳脸!你们背着我都在搞什么事情?!” “没有, 那只是我们当时的猜测,怀疑老师他究竟是离家出走还是失忆流落街头,还是第一次来到地球的外星人……不,爆豪,难道不是因为你当时自己不肯融入集体吗?” “……给我等下!你们这群小鬼背着我到底都在胡思乱想什么?谁是外星人啊!” ——虽然不是外星人,但真相却比他是外星人还要恐怖呢。 大概谁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突然的转折。 这三个人先幼稚地闹起来了。 在旁边围观的阿尔托莉雅不禁神色深沉,无从插口,还是将只能将目光放远放空。 心里倒是还想着,大哥他应该经历了很多,连性格,似乎都变得更活泼了。 嗯,她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但印象还是有的。 眼前所见的情景格外热闹欢乐,感觉格外新奇,但也不失为好事。 第184章 “——阿嚏!” 冷不防的,明明不会生病的梦魇平白无故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这一个喷嚏将身边的花花惊起, 飘飘摇摇飞起来又重新洒了一地。 也太奇怪了, 这种不妙的预感是从哪里来的? 花之魔术师想了想, 确定了自己最近非常安分守己,除了在某件正事儿上稍微消极怠工了点外, 对另一件正事儿还是格外兢兢业业认真负责。 ——没错, 难道只有拯救世界才是正事儿吗!重新追求失忆中的暗恋对象也一样是正事, 嗯。 虽然(在他看来)事实是这样没错。 但,可能因为最近他有点得意忘形, 破坏和谐的报应来得极其地快。 前面所说那件稍微有点懈怠——想着短期之内肯定不会出问题的“正事”,偏偏挑了个好时候突然出了岔子。 梅林当时还没有多想,他之前用千里眼看过,虽然与预期稍有偏差, 可总体方向未变。 迦勒底那边还在积极地修复人理, 距离到达最后一步还有一阵子。 魔术师一直在暗中为迦勒底提供魔力,相当于隔了平行世界线远距离供电。 本来的计划是,他供电供到一个时间再施施然出去帮忙, 结果没想到,在异世界乐不思蜀了一阵子, 心血来潮往回瞥一眼,那边就出事了。 先是七个特异点中的其中一个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这个倒还好,第六特异点消失的原因他知道,引发特异点出现的风暴女神都被提前拐到这儿开开心心吃烤肉了,源头改变, 影响到结果,特异点还能在才怪。 对于迦勒底众人来说,等同于白捡了一个便宜,少打一个特异点是一个,没有比这再好的事儿了。 然而。 好事似乎并不是白给的。 那边一头雾水的迦勒底人员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有惊天噩耗突降: 也是一夜过去,人类最后御主藤丸立香睡个觉起来一看,发现自己的从者一下少了好几个。 没有开玩笑。 从者的房间里没有,走廊里没有,适合躲藏的密闭空间内没有,甚至连阿尔托莉雅小姐时常会出现的厨房里都没有,灵子转移室更没有被人偷偷使用过的记录…… 最骇人听闻的是,失踪从者与藤丸立香之间的契约居然都神奇地断了一半。 确实没有完全消失,还能找到存在的点点痕迹,但,在现在这人都找不到的情况下,这点联系有等于没有,完全派不上用场。 “我——我,睡一觉就把契约给睡没了?!” 御主少女如遭雷劈,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经过兵荒马乱的紧急确认,失踪从者名单迅速地罗列了出来。 失踪从者一共有五人。 第一个,传说中的不列颠之王,职阶是saber的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 第二个,人类最古的英雄王,职阶是archer的吉尔伽美什。 第三个,因为话痨开场白总是没说完过的法老王,职阶是rider的奥兹曼迪亚斯。 第四个,施舍的英雄,职阶是lancer的迦尔纳。 第五个……总感觉跟前面的四个人比起来莫名突兀,但不知道为什么也掺和进去的saber职阶的兰斯洛特先生。 又及,除以上所提从者,居然临时再加了一个非从者的人员。 “不会吧——” “有没有搞错!” “这个关键时刻你怎么也掉链子啊医生!” 是的,听这接二连三响起的哀嚎就知道了,疑似被牵连的还有迦勒底现任所长代理,在修复人理的道路上起到极大作用的罗马尼·阿基曼。 罗曼医生倒在了他的工作岗位上。 据当时就在旁边的达芬奇亲描述,医生前一秒还好好地坐着——只是脸色不知为何有点黑,下一秒就一头栽倒在了电脑前,猛摇不醒。 他没有直接消失不见,但从晕倒后的反应来看,情况并不乐观。 “其实罗马尼只是长期超负荷加班,导致劳累过度才会倒下昏睡——虽然我想这么说,可显然事情没这么简单啊。” 达芬奇叹气,以天才的大脑,竟也一时分析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与神秘消失的第六特异点有关? 可是,参照第六特异点的时间节点,也不可能影响到突然消失的这几人才对…… 完整情况就如上所示,失去几位英灵和代理所长的迦勒底此时陷入了堪比第一次大爆炸时的混乱。 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所以,这里的异常映入姗姗来迟的花之魔术师眼中,才让他猝不及防下大为震惊。 “这群人到底在搞什么?!” 此言脱口而出,梅林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 他比其他人显然要看到得更多,再加上消失的这群人——这个组合! 光是名字凑在一起,都让魔术师有种极其不妙的预感,更别说现在一起消失了。 冠位caster的直觉向来极其敏锐,这时候甚至对某件事已经有所察觉。 其他人都可以不管。 顶着“罗马尼·阿基曼”这个名字的男人,需要特别警惕。 梅林知道他的真面目,也知道——某些他压根不想提的陈年旧事。 只是,不想提不等于就要当做从未发生。尤其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埃利克好不容易才…… 嗯? 等等? 刚刚一闪而过想到了谁? “…………” 魔术师颇为少见地呆了一秒。 然后,一道惊雷便在耳边炸起,直把他的思路炸清晰了。 即使目前还毫无说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证据,花之魔术师仍是在第一时间变色,继而迅速折返。 他明明没在迦勒底逛上多久,以最快速度原路返回去寻找埃利克他们,结果—— 居然没找到人? 不止是他们离开了猎人协会的问题,包括埃利克在内,阿尔托莉雅和那两个小鬼都不在这个世界了。 ……不,没必要太紧张,要找还是能够寻迹过去的。 但梅林感到不对劲的点却不在这里。 错开的时间刚刚好,可以用巧合来定义,可不知为何,他觉得并没有这么简单。 像是被刻意错开的,也就是前脚与后脚的间隙。 能够看到位居“现在”的一切的千里眼,在此时竟显得颇为迟钝,这个发现让花之魔术师更加觉得不对。 如果说,世界上真有能够蒙蔽千里眼的洞察的存在……不对,这也说不通。 什么地方有破绽? 到底还忽略了哪里? 所察觉到的一切都极为真实,完美无缺,根本不可能—— “……” “…………难道,是这样?” 第185章 会临时跨了个世界转移地点,原因无他。 把这一路遇到的种种事情梳理下来, 埃利克越想越觉得奇怪。 不仅是留有他过去痕迹的那些地点恰到好处地出现, 就连他的一系列行动, 看似无法预料,皆随他所想来发展。 可不知为何, 他莫名地感到浑身不适, 就像被一根铁链套住了脖颈。 虽然不会行动不便, 也没有太大重量。 可只要它还留在那里,就始终会落下压力, 无法得到自由。 “会不会,这只是你知道被蒙骗后产生的错觉?” 依照正常思路,错觉的可能性倒是很大,毕竟当事人差点就被坑上绝路。 可埃利克却不这么认为。 他没那么容易精神恍惚, 静下心后的观察力更是极为敏锐。 如果正着来理找不到任何突兀之处, 那就倒着来,找所有顺理成章的“正常”中微不可见的“不正常”。 想一想。 过去的经历中,有哪一部分能找到一丝奇怪的表现? “唔。” 埃利克回忆。 耗费了颇长时间, 经过了多次斟酌,终于——才不那么确定地锁定了一个人。 他现在唯二的好友之一, 超能力者,初中生齐木楠雄。 为什么是齐木楠雄而不是埼玉?这个问题先放到之后再说。 埃利克想起了他那两个朋友,先是眉头渐渐皱起,随后,便极为突兀地做出决定:不管之前是怎么打算的, 反正他现在要回去找到埼玉他们。 因为那两个懒散的家伙把自己当做人形空调——还是免费的,埃利克这才离家出走……呸!远离他们两个笨蛋自己出去散心。 还没散几天心就回去什么的,算了,无所谓,他总得包容一下他们。 “那两个小子也不能留在这里,要一起打包带走。” 埃利克的思路非常简单粗暴。 既然按照以前的想法来做事都会有种被牵着走的感觉,那他就中途改变主意,直接绕开。 什么都别想控制他,哪怕是他自己的大概出了问题的“潜意识”。 就这样,才被丢过去继续参加考试的两少年又一脸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埃利克给他不知道又失踪到哪里去的小弟金留了口信,说他们过一阵再来,记得先帮他垫一下临时毁约的赔偿金,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走人。 ……哦。 他没忘记带上小弟和徒弟,也没忘记带上就在旁边的阿尔托莉雅。 唯独忘掉的就是恰好不在这里的某魔术师。 不好说是不是故意忘掉的,总之就是相当自然地走人了。 阿尔托莉雅倒是想起了她突然消失的老师,但还有神化后遗症的不列颠之王想了想,觉得梅林就算丢了也会自己找回来,便也很自然地没有开口。 这一行人便这样消失了,留下了毫不知情的梅林,还有埃利克表示之后再来偿还的欠款。 只是。 由于剧情毫无铺垫地转得太快,免不了有人提出意见:“都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要把人随随便便地提来提去啊!” 还没喘上几口气,就连着穿越了两个异世界,简直跟玩儿似的。 埃利克教育不懂事的小鬼:“多去些地方才好长见识,都带你们到处走了还敢有意见,一点也不识好。” 轰焦冻(若有所思):“说话的口气好像比以前还要更老成呢……” 埃利克(没听清楚):“啥?” 爆豪胜己(不耐烦):“阴阳脸说你变沧桑了!明明都不知道多少岁了还不肯面对现实,啧。” 大部分时间都以长辈身份自居,但有些时候意外地不爱被人喊老的男人:“……” 很好。 他挽起袖子打算先收拾小鬼,完全忽略了用“沧桑”来形容他才是正确的。 这边气氛正和谐,殊不知没过多久,阿尔托莉雅看向远方的天空,冷不防说了一句:“这就是大哥你的朋友所在的地方吗?” “是,我带你们过……” 埃利克刚应声,后面的话音便忽然卡住。 他停下来,目光缓缓地扫过周围。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以及与灯油交错的行人。 的确是熟悉的现代城市之景。 可这里的“熟悉”并不代表他来过这里。 “不是。” “咦?” “我要去的不是这个地方。” 埃利克再度开口。 又是毫无征兆出现的“意外”。 他从复活——不,从几千年前诞生之处就存在的空间能力,史无前例地出现了差错。 本该去到埼玉和齐木楠雄所在的世界,但过来之后,真正抵达的却是另一个并未涉及过的新世界。 而且—— “爆豪,你手背上的印记是什么?” 轰焦冻忽然问道。 “啥?” 爆豪胜己一愣,把胳膊抬起来看了一眼,果真在他右手手背上看到了一抹鲜红色的痕迹。 这个图案之前是不存在的。 爆豪胜己一眼看过去,给出的评价是:“哪里来的,丑死了。” “这像是某种魔术的咒文。”阿尔托莉雅看了看,却不太确定。 如果她是英灵,此时肯定能直接认出这奇怪的图案正是令咒,象征着与人类魔术师与英灵缔结的契约。 但,在这里的她还不是成为英灵,这些知识不在了解之中,故此没有发现。 埃利克就更不可能知道叫“令咒”的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了。 他以前就很不喜欢“魔术”,还因为曾经在某个魔术师那里吃过亏,对于神秘沾边的术式都相当讨厌。 尤其是现在,也出现在自己手背上的这一个。 “手,拿来我看看。”埃利克只皱了一下眉,先没有多管自己,以迅雷之势抓起了徒弟的手。 果不其然。 轰焦冻的手背上也出现了同一种类的皱纹,只是具体图案不同。 爆豪胜己:“这玩意儿干什么用?” 轰焦冻:“唔,魔术的意思是?又是不熟悉的领域啊……” 埃利克粗略地观察了半天,方才确定这奇怪的图案对人没有坏处,暂时可以搁着不管。 “话是这么说,既然会突然出现,就不是什么好事。” 会毫无征兆冒出来的东西一般都隐藏着某种弊端,毕竟好事儿不可能无缘无故从天而降,他们这里已经出问题了。 埃利克在其实不那么担心的情况下,随口说了一句:“跟魔术挂上关系,总不会招出什么随随便便的东……” ……西。 吧。 话音未落。 他的小弟那里已是白光闪烁,突来的狂风从旁呼啸席卷。 轰焦冻和爆豪胜己两人同时成为了光芒的中心,还是一人一个。 埃利克大惊:“话还没说完你们搞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啊!” 少年们也很震惊。 他们的确什么都没做,顶多是阿尔托莉雅小姐想要近距离看看他们手背上的咒文,伸出手,同时按到了他们肩膀……而已? 来不及搞清楚怎么回事。 光芒剧烈闪动,少年们脚底下也出现了圆形的奇异法阵。 法阵内除了翻卷的风浪,刺目的光芒,似乎,还出现了别的身影…… “试问,你是我的……”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枪呆临时充当了圣遗物 第186章 “这个发色,这个眼睛,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呃, 你们俩长得好像。” “不, 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吧!” 以上是奇异事件发生后,第一时间进行的讨论。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名其妙地, 又是发光又是刮风的, 搞了一堆感觉就是唬人的阵仗, 轰焦冻和爆豪胜己面前就凭空多出了两个人。 他们着重讨论的是那两人中的其中之一。 金发碧眸的娇小女性身披盔甲,反射银光的冷色金属将她整个人的轮廓都勾勒得既严肃又飒爽。 这名女性刚一出现, 嘴里就说着奇怪的话——虽然还没说完,在只有几个字的时候就突兀中断了。 肃穆之色没能控制住地消退,她的面上不掩诧异,显然是震惊极了的表情。 “你是——” 她最先看到的是就在正对面的金发女性, 也便是这一眼, 让她刹那间说不出话来。 有种在照镜子的感觉,但又存在微妙不可说的差别。 “嗯。” 相较于金发剑士少女的震惊,他们这边的阿尔托莉雅就显得极为淡定了。 “原来是这样吗。”通过突然出现, 并且和自己的相似程度高到惊人的剑士少女,阿尔托莉雅似乎明白了他们当下所处境况的关键。 “出现在你们手上的咒文应该是与英灵签订契约用的令咒。”她对其他人道:“具体情况我还是不清楚, 直接问他们就行了。” 爆豪胜己:“哈?什么令咒?” 轰焦冻:“英灵是什么意思?” 阿尔托莉雅表示,都说了她不清楚了,直接问本人不是更方便。 “能请你为我们解答一下吗。”抬眼,与明显还没有回过神的金发少女对视,阿尔托莉雅的声音平静无比。 然而, 她说出的话,却像是从天而降的炸弹,一下便激起千重浪花:“曾经的‘我’?” 停顿。 沉默。 然后—— “……结果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有点果然猜中了事实的了然,但这个齐声呐喊中掺杂得更多的显然是震撼。 凭空出现的少女剑士的确跟阿尔托莉雅小姐的脸至少有九分相似。 前者的面容没有脱离“少女”的概念,只是气场凌厉,并不像真正的少女。 而后者无论是容貌还是外形身材,都是完完全全的成年女性的外表了。 这么对比下来,可以得出结论:两者更像是处于不同时期的同一个人。明显的共同点,就是头顶那根无论何时都坚挺矗立的呆毛…… “你是未来的‘我’?不对,这个气息……” 被一语道破真实身份的金发剑士——因为都叫阿尔托莉雅的话太难区分,这里暂时将她用“saber”代称——喃喃道,心中的激荡还没有平息。 因为她还是觉得,面前的确是“她”的自己身上,存在着无法忽略的错位感。 “用梅林的话来说,我应该是你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 阿尔托莉雅的语气还是无波无澜,仿若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saber:“……” saber的心情反而更微妙了。 大概任谁一出来就撞见了自称是自己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的“自己”,心情都会像她现在一样难以言喻。 只是,这点纠结倒不算特别重要。 不愧是一国之君,saber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准备给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master介绍…… “唔?” 又被什么事情给打断了。 本来下意识要转到左边的目光临时转到了右边,saber由此看见了第二个让她感到惊讶的,人。 嗷嗷嗷嗷嗷——刚才是有人发出这种类似嚎叫的声音。 但应当没响多久,嚎叫声忽然就中断了。 一行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到的就是原噪音发出者只露出脖子以下的……等等! “斯塔利恩,不要乱啃奇怪的东西。” 阿尔托莉雅呼唤了一声自己的坐骑,有点奇怪斯塔利恩怎么突然多出了随便啃啃的坏习惯。 “不是奇怪的东西而是个——人吧,喂!” 少年们有点不淡定,感觉刚来这个世界,怪事儿就争先恐后地来了一堆。 曾经一蹄子把满场人轰飞的白马如今疑似又在调皮捣蛋,趁他们刚才说话的时机,张嘴——咬住某个可怜人的脑袋,在那儿嚼嚼嚼。 阿尔托莉雅让它松嘴。 斯塔利恩(倔强):“哼哧。” 阿尔托莉雅:“怎么了,是饿了吗?就算饿了,这个也是不能吃的。” 斯塔利恩:“哼哧哼哧!” 不管主人怎么劝说,倔强的神马都不肯松嘴。 那个可怜人的脑袋全被斯塔利恩含在了嘴里,只露出脖子以下也覆盖着重重盔甲的身体。 原本他嗷嗷得凶狠,如同没有理智的野兽,漆黑盔甲表面还冒着不明所以的猩红线条,尽显阴暗的气息。 然而,此时此刻。 不祥的红线似是被斯塔利恩这疯狂咀嚼给吓飞了,盔甲可怜人也瞬间变得老老实实,一动不动,任由神马的口水从他脖子边儿流淌而下。 “还是,让我们想办法把这位先生救出来?” 轰焦冻身为秩序善良阵营的英雄代表,当即想要出手帮助。 他还没意识到口中的这位“先生”不是人类,而是前面所提到的“英灵”,其实并不需要他们来救。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你是——” 同样的话音,还是从同一个人口中说出来的。 saber的心情似乎更微妙了几分。 跟认出了未来的“自己”一样,她也一眼认出了这个……脑袋被斯塔利恩啃了的骑士。 “兰斯洛特卿。” 王的话音难免透着艰难,这个奇怪的重逢着实有点超出想象,堪称独树一帜。 saber下意识地说:“master不是叫你——嗯?” 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浮现在脑中的信息让她卡了一下壳,但不等觉察,似乎是错觉的信息又不留痕迹地一闪而逝。 竟然会默认她和兰斯洛特卿前不久还见过,这肯定是错觉没错。 saber将疑惑暂且抛下,重新拾起了万般复杂的情绪:“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与卿相见。” “…………” 不知道还没露脸的英灵听见没有,因为他还是没有出声。 与此同时,被阿尔托莉雅要求松嘴的斯塔利恩总算是不再倔强了,似乎很是不甘地放开了骑士的脑袋。 被召唤到这里的骑士·兰斯洛特的职阶是berserker。 只不过,除却漆黑颜色的盔甲和最开始隐现的赤纹,从马口中脱险的英灵看上去一点也不berserker。 他更像是一个极其俊美的高大骑士,搭配上变得迷之黏糊糊的微卷齐肩紫发,让人觉得苍白而又忧郁。 ——联想到他方才的悲惨遭遇,顿时变得更忧郁了。 忧郁骑士:“……” “给你帕子擦擦……不对找不到帕子,找点什么东西将就一下?” 忧郁骑士:“……” “为什么如此沉默,唔,他的视线,好像一直盯着某个方向,在找什么东西——” 忧郁骑士:“…………” 也许,是被恰好说中了关键。 紫发骑士浑身散发的忧郁气质竟然更深,即使面无表情,仍能从细枝末节中看到些许“幽怨”的存在。 众人:“……” 极有默契地,他们顺着忧郁骑士的忧郁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右边。 “………………” “还给他,老师,快点把头盔还给他。” “你是笨蛋吗!平白无故抢人家的东西来戴!” “呃……” 在众人似乎带着谴责的目光注视下,用密不透风的头盔罩住脸的某少年:“谁抢了,戴在我头上就是我的东西!” “……那你在干什么?” “啧。” 埃利克不屑一顾地扭头,拒绝回答如此无聊……其实正中关键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矮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修罗场的气息 第187章 ……总之,忽略掉这样那样不方便详细透露的前因。 阴差阳错下来到计划外的异世界的几人, 初来乍到就收获了名为“英灵”的大礼包。 手背上出现了奇怪图案的三人, 似乎是被选做了“圣杯战争”的御主。 圣杯战争是个什么玩意儿不重要, 暂时没人关注。 完全是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几人更在意凭空冒出来的“英灵”。 刚一出现就暴露了身份的saber,和一脸淡定的阿尔托莉雅构成了相当奇妙的气氛。 两个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 还能够尴尬地面面相觑, 此情此景简直闻所未闻。 出现在这里的第二个英灵——好像是爆豪胜己召唤出来的那个, 跟saber似乎有很大的区别。 盔甲骑士一出场就显得非常忧郁。 他一副不会说话的样子,脑袋瓜最开始有点不清醒, 但晃眼一下似乎又好了一些。 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被抢走的头盔,盔甲骑士偶尔会很不经意地瞥瞥少女骑士——旁边的金发成熟女性,然后在被发现之前收回目光,试图让自己能够缩在角落里。 但他很显然是失败了的。 就因为少女骑士那语气微妙的一句:“不用躲了兰斯洛特卿……嗯, 你是打算遮住自己的脸吗?目前我们应该属于同阵营, 暂时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 ——这位先生好像不是想隐藏身份,而是单纯地想要……不被你看见? 旁观者心里想着,竟是很机智地一眼看出了真相。 虽然还有暂时不知晓的内情,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被两个少年召唤出的英灵都有一个共通性。 也就是, 都与“阿尔托莉雅”有关。 其中一个甚至是本人。 “英灵召唤一般来说,除了从者与魔术师本身的相性,更多地需要依托于‘圣遗物’。” saber继续解说:“圣遗物都是与魔术师想要召唤的英灵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事物,大多是英灵生前使用过的东西。当然,也会有特殊的情况……” “这一次召唤, 也许,另一个我虽然还是活着的状态,但却意外地形成巧合,充当了类似于‘圣遗物’的存在。” 所以,只是跟阿尔托莉雅有了短暂身体接触的轰焦冻和爆豪胜己,才会突然满足召唤英灵的条件。 一个英灵是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之一,传说中与亚瑟王有极深孽缘纠葛的湖中骑士。 另一个英灵……干脆就是亚瑟王本人了! 对于这种魔幻剧情,少年们:“……” 想要吐槽竟然还有些无从下嘴! “那为什么只有我和阴阳脸有动静。”爆豪胜己很快就道:“矮……啧,埃利克不是也有那什么令咒?” “在有圣遗物的情况下才能完成召唤,可能是这样。”阿尔托莉雅猜测,毕竟刚才埃利克并没有像少年们那样碰到她。 “是不是也有可能……” “行了,你们还要站在这里吹多久的冷风啊!” 被很不客气地打断了。 关于埃利克是不是故意的……暂且当做他不是故意的吧。 抢来berserker的头盔扣在自己头上的少年似是看不惯他们站在天台上傻兮兮尬聊,当即催促了起来。 “还没搞清楚我的能力怎么会失效,又弄出这么多岔子。”他在头盔里切了一声,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无所畏惧地行事,只道:“还是少在外面啰嗦比较好,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这个世界给了埃利克一股极其不对劲的感觉。 从刚踏进的那一刻就有了,看似寻常的城市,却仿佛空气中都有诡谲的气息流淌。 如果只是“危险”,根本不可能达到让他谨慎的程度。 他隐约觉得,如果说前面所经历的那般漫长的事件全都是铺垫,那么,真正的“结果”就在这里等着他,距离揭露真相只有一步之遥。 假如只有他一个人到了这里,埃利克不会这么畏畏缩缩,直接找上去一窥究竟才是他的风格,危险什么的,都是无须在意的小事。 但偏偏这次还有小鬼跟在身边。 不能随便就把他们扔下,至少得等给他们找到足以蔽身之所后才能离开。 在如此重要之事上被绊住的少年稍微有那么一丝焦躁——但却在扩散开来之前就被他直接压制了。 还在磨磨蹭蹭的小鬼被埃利克怼着催促,其实在微怔着打量他的那名少女骑士也被他强行忽略了。 表面上看,都已经恢复记忆了,哪一个阿尔托莉雅都是他的义妹,理应顺势相认。 可他偏偏没有去认。 原因,就隐藏在前面的诸多顾虑之中。 不知为何,还有另外几丝来源尚未显露的焦躁。 “埃利克大哥……” 唯一能略微猜到少年一点心思的阿尔托莉雅刚开口,在场的几人——除了不是魔术师也不是英灵的俩少年——同时转头,望向肉眼看来空无一物的漆黑天际。 不止是他们所望的方向。 正北方向,西北方向,再加上距离最远的南方…… 包含以上所未提及的多处地点,竟在差不多重合的时间,爆发出了规模不相上下的魔力波纹。 普通人能觉察到的,可能只是地表瞬间的激烈晃动,再过几秒便恢复了悄无声息。 而在有魔力的“异类”眼中,所看到的却是既然不同的另般情景。 夜空已然变色,某一个方向,冲天的魔力毫不掩饰,将那方天空染成了闪耀绚烂的金色。 稍微不那么高调的其他地方,虽然跟记载下来的召唤场景有些微的区别,但,毫无疑问。 此时此刻,有多个强大的英灵被人类魔术师召唤。 他们,就在—— …… …… “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阵仗最小,也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出现在召唤阵中的英灵怔怔地看着自己举在眼前的双手。 没有手套,指环消失不见。 褐色的皮肤,遍布于手掌臂膀间的魔纹,与迦勒底工作服完全搭不上边的繁琐衣饰。 他卷起的白发随着头颅的地下垂在了胸前,束发的金环反射出刺目的光华。 “……不对,为什么,我不是已经……” 已经,变成人类了吗? 英灵的脑中闪过了震撼心灵的迷茫,他的意识也由此产生了一瞬的恍惚。 本该及时地觉察到异样。 但,亦不知为何。 等待茫然的英灵再抬首,看向自己的御主之时。 先前还在脑海之中激烈震荡的“疑问”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初次见面,master。” “虽然没想起为什么会顺应召唤……不对,只要是召唤者的愿望,我都乐意满足。” 英灵开口:“我是这次圣杯战争的caster,那么,您有什么愿望需要实现?” 第188章 似乎有一段颇具分量的记忆消失了。 刚在人间现世的rider兀自陷入沉吟,纵使是大地之上全知全能的法老王, 也仍旧没能捕获到一闪而逝的那块空白。 甚至连“失去了一点记忆”的印象都被悄无声息地删除, rider的心中只留下莫名的烦躁, 看向召唤出自己的无知凡人,金眸中浮现出似是要将其审判的冷峻。 “本该对汝这个胆敢直视余双眼的不敬者施加惩戒, 但是……唔, 暂且延后。” 王对跌坐在魔法阵前呆若木鸡——真的像个小鸡仔的人类魔术师其实没有太大的怒火。 毕竟他在第一时间觉察到, 对方并没有狂妄到使用法老的遗躯作为媒介进行召唤。 甚至,召唤阵中的圣遗物跟法老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但那个法老却并非出现在此处的法老王本人。 “如实回答,汝用了什么方式召唤出的余?” rider对这个问题非常在意。 他是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被召唤的英灵,当然,不是魔术师的召唤到不了英灵王座, 而是到了他面前他也懒得理会。 生前是万王之王的英灵性格出奇高傲, 能让他回应召唤的方法就那两种。 其中一种,就是胆大包天到用他留在人间的木乃伊做圣遗物,法老王本人绝对会亲自前来, 暴怒地用太阳光线把召唤者烧成灰烬。 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召唤者的死亡率从百分之百径直降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虽然看起来只减少了零点一, 但对实际情况而言,已经算是得到了极大的宽容了。 如果召唤阵中的圣遗物,与法老王始终惦记着的某个爱人有关,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一丝联系,英灵座中的王感知到, 也会前来一探究竟。 他的执着纵使度过千年时间仍未消散,反而随漫长光阴流逝变得愈加顽固不改。 能得到老师的一点痕迹,就说明那个男人还好好地在无聊的人世间行走着——只要能证明这一点,即使无法与他相见,法老王也心甘情愿。 便是怀着这般与孤傲之王的形象截然相反的柔软想法,rider才会如此急躁地向召唤者发问。 “我……我……” 然而,跟小鸡仔似的魔术师表现极其不佳,目光呆滞,嘴里吞吐半天都没说出完整的话。 一半原因是被自己召唤出来的英灵给吓的,这个妹妹头……嗯,叫做韦伯·维尔维特的少年本来攒足了master的威风气势,却没想到rider的气势比他强出了几百倍,直接把他压垮。 吞吞吐吐的另一半原因,则是…… 韦伯自己也是懵的! 少年脑中一片乱麻,满脑子所想的都是完了完了这个rider怎怎怎可以比他这个master还凶——可可可可是,圣遗物难道不是亚历山大大帝的袍角吗? rider看上去很有“大帝”的气场,但好像,跟想象中的征服王微妙地不像。 韦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无法回答。 召唤来的英灵还这么凶,他一下子变得瘪巴巴,距离晕厥过去似乎只差了那一口气。 对此,rider:“……” 法老王顿时间也很憋屈了。 这个魔术师虽然不算冒犯了他,但胆子出奇地小,魔力也少到根本没法让他放出神殿,连太阳船都很勉强。 如此情形下,法老王等同于宝具直接作废,从顶尖从者跌落到三流水平,可谓是惨不忍睹。 “对、对、对不起rider……” 在rider震怒之前,快晕过去的少年终于怯生生地发言,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不知为何,法老王突然产生了自己回到生前带孩子的错觉——不,他根本没带过孩子,只反过来被别人当沙包一样带过。 他并不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但看在对方无错,现在姑且算作自己的臣子,也不是不可以勉强容忍一下。 “罢了,就当做余重新回到地上的消遣。” rider不再追问可怜少年,转而催促他立即从地上站起,要求没法太高,为法老王准备暂且能够落脚的陋室就行。 到此刻为止,rrider组的混乱差不多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在rider抬足走出魔法阵的范围的那一刹。 “嗯?” 他的目光忽然抬起,与同在一片夜空下却彼此不知的另一众人一起,望向了魔力絮乱最严重的的西方。 “这个气息……” rider暗道,似是想起了某件耿耿于怀到现在的事情,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 “是那家伙?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 至于法老王口中的“那家伙”。 ——远方,远坂府邸的地下密室。 尊贵的黄金之王把自退位臣下的御主忽视得非常干净。 他接受召唤的时间在这一波几乎同时进行的召唤中,算是比较晚的。 当冲天的魔力四下泛滥,逐渐蔓延至地底,王刚一落足,就从那些混杂的污浊魔力中,捕获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 “你也来了么,挚友。” 所谓御主的人类在数千年未见的挚友面前,必然是排不上好的。 职阶为archer的王本是为打发时间而来,没想到在这场无聊的游戏中,还未开场,自己就如此之快地提起了兴趣。 他不着急与挚友见面。 虽然同在圣杯战争,英灵与英灵之间的关系只能是敌人,但这对无所谓圣杯的王来说,与挚友在战场相见,仍属于与平和不同的另一种乐趣。 想来,挚友那边,也与他怀着同样的想法。 “回应人类的呼唤来到这里,难道你也有不可回转的愿望想要实现吗,恩奇都啊。” …… “是的,响应你的呼唤,请把我当做单纯的兵器来使用。” 灯光之下,一身白袍的绿发少年开口,嗓音淡淡,不似凡人的美丽着实让所见之人感到炫目。 虽然召唤过程中出了问题,这个英灵并不是圣遗物所导向的凯尔特英雄,而且样貌过于出色,让旁边未婚妻不禁看呆——肯尼斯仍然很满意。 本体是神代的神造兵器,lancer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想,而且,目前看起来,对方自称就是兵器,非常听御主的话。 这样的英灵会是最好使用的使魔,能为他的胜利增添更多的筹码。 肯尼斯确认完这一点后,便不再过多关注lancer了。 这位魔术师的想法非常纯粹,使魔就是使魔,只要听从命令不碍事就行了,他亦不会关心使魔的想法。 只要不出意外,lancer组的主从会是本次圣杯战争的最佳搭配。 前提——“只要没有意外”。 御主吩咐完从者解除实体化后,就拉着他的未婚妻回了房间。 得到命令的lancer果然顺从地让身体重归灵子,隐没在微晃的风中。 依靠契约存在的英灵如无御主命令,是不能走远的。lancer也确实没有离开,就停留在御主所住的酒店之内。 只不过,他来到了酒店的最高层,停留在了视野最为开阔的天台边缘。 “啊……吉尔,真是意想不到的重逢啊。” lancer不出意料地也发现了他的挚友,在此发出了相似的感慨。 他也毫不意外地确定,挚友必然会知晓他的参战,也必然会想到—— 接受魔术师的契约来到现世的英灵参与圣杯战争,除了极少数只是无聊的异类,大多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圣杯,据说能实现魔术师和英灵任何愿望的万能许愿机,只有圣杯战争的最终胜利者能够夺取。 即使是传说中的英雄,也会留下死后亦执迷不悟的愿望,一旦有机会能够继续追逐,便会欣然为之战斗。 主从契约,其实也算是人类与英灵达成共识的合作。 在这里,只有他的挚友能够想到他响应召唤的真正理由。 看似无欲无求,只是“人偶”的神造兵器,早在数千年前尚未破损之时,就已不再纯白无瑕。 ——你在那时就有了人类的感情,也随之发展,生出了人类才会拥有的欲望。没错吧,恩奇都。 “是的,吉尔。” lancer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轻声嗟叹,但沐浴月光的双眸,却不再是无波无澜的空洞。 少年模样的人偶轻轻抬手,按住了自己内里其实还是空荡无物的胸膛。 “即使是你也不曾知晓,我到底有多么遗憾——” 对于“他”。 又有多么地愧疚,悔恨。 第189章 ——说是要找个临时落脚地,但在这个因为货币不通只能等同身无分文的异世界, 也要能找到才行啊! 总之, 就是出于某个异常尴尬的原因。 一行人抛弃了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城市, 选择在远离舒适环境的山头扎营。 如果要抢先评选本次圣杯战争最寒碜御主,那以埃利克为首的三人组合绝对能够毫无疑问地当选。 没办法。 从几千年前开始, 埃利克就不是会享受生活的人。 他住得了山洞躺得了天台, 在风吹雨淋的野外盘腿闭眼坐上一晚也是常事儿。 当大哥的都这么超凡脱俗了, 做小弟的也应该以他为榜样,严格要求自己, 从艰苦的生活条件开始磨炼自身! “……其实道理我们都懂,现在是特殊情况要求不能太高,随便怎么凑合都行。” “但这家伙明显是在强词夺理地找借口……噗嗤!” “太大声了爆炸小子,谁允许你当面挑衅你大哥的!” 噼里啪啦轰! 原本平静安宁的山中一下子像是炸开了锅般热闹, 树丛间不知有多少鸟雀被惊飞。 一个半神、两个英灵和三个人类(其中最矮的那个比前面六个加起来还像非人类)浩浩荡荡走进来。 轰隆隆的阵仗闹腾了半天, 不得不赞叹一声,他们在湖边辛苦扎营的手法倒是很娴熟。 嗯,这里说的是在场众人中年龄最小的那两个少年。 不管是砍树还是削木头, 亦或者挖坑捉鱼烤来喂饱自己,都是年轻人的任务。 埃利克说, 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场测试了,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松懈什么,这地方可是很危险的,走到哪里都不能放松警惕, 知道吗! 对于这样的处理方式,当事人可以理解(毕竟都习惯了),但旁边的围观人士中,却发出了不忍——不,是疑惑不解的声音。 “这些都是小事,只要从者来全都能轻松完成,为什么要让master……” 虽然saber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戴着头盔的奇怪少年那边瞥,但她到底没有忘记身为从者的职责。 魔术师与英灵签订契约,英灵处于服从命令的那一方。 按理来说,为master出力是应该的,怎么会有master在那里汗流浃背地拼命干活,从者在旁边干巴巴地袖手看着的情况出现? 生性正直严谨的少女骑士无法理解,遇到这种“异端”,也有些觉得坐不住。 “他们能搞定的麻烦为什么要扔给你们干?” “啊……?” ——什么,你居然也知道这是“麻烦”吗? “让你坐下你就好好坐着。” saber(呆):“呃?” 她顶着一头问号,稀里糊涂地就被少年一只手按到了少年们徒手烧出来的篝火前。 另一个她老早就非常熟练地、端端正正地坐下了,从那张熟悉的脸上,竟还能看到一丝本不该存在的翘首以盼。 saber感到极其诡异。 至于狂化的兰斯洛特卿,自打他失去了头盔,一头撞见复数的亚瑟王,就处在一种说狂暴也不像、说恢复了理智偏偏感觉又很迷惘的奇怪状态中。 他紧跟年长的亚瑟王的脚步,在一边乖乖坐好,空洞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亚瑟的…… “啧!” 埃利克十分不爽地把这家伙的头掰到了反方向。看什么看,眼睛在看哪里呢! saber:“……” 不行。少女骑士王努力告诫自己,不能因为总是觉得那名少年特别像她的某个长辈,就如此失礼地一直盯着人家看。 “……” 可是,为什么越发感觉除了身高对不上以外,名叫埃利克的少年和她的兄长埃迪大哥,他们俩根本就一模一样?! 无可避免地。 saber头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也陷入了相当奇妙的漩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哦,没多久,她还是出来了。 诱因是从面前飘起的食物香气。 万万没想到,兰斯洛特卿的master,那个看起来脾气最不好的刺猬头少年,厨艺居然相当地好,令英灵震惊! …… 这座被堂而皇之抢了地盘的山头顶上,有一个寺庙。 表面上看,柳洞寺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寺庙。可实际上,这里是本次圣杯战争的caster组选定的据点。 只要是脑子正常的御主,都不可能在圣杯战争还没开始的这一天! 成群结队! 吵吵嚷嚷! 旁若无人地冲到被caster制作成魔术工房的地方来!野营!吃饭!大喊大叫! “……” “…………” “这群人和英灵的脑子都坏掉了吗?!” caster的御主间桐雁夜此时便震惊地喊出了声。 他是一个脾气相当好,但作为魔术师却也相当普通的男人。 此刻如此焦躁,全是因为遇到了这群莫名其妙的家伙。 间桐雁夜这次的运气本来相当之好。 他为了被送到自己家遭受非人折磨的那个孩子,硬生生接受了从普通人被改造成魔术师的悲剧命运。 留给间桐雁夜的结果原本只有一个:勉强召唤出狂化的英灵,在如虫子般卑微挣扎后,因惨痛失败而死亡。 但是,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间桐雁夜用父亲所给的圣遗物召唤出的英灵,居然不是berserker,而是一个看上去格外正常的……caster? caster一来就问:“啊,您有什么愿望需要我实现吗?” 由于事态变化太快反应跟不上来,间桐雁夜愣愣地直说了:“那、那个……我想拯救樱……” caster:“好的,没问题。” 一秒过去。 间桐雁夜发现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他不近人情的父亲间桐脏砚不知何时从原地消失,不见踪影。 不仅如此,折磨他和樱的地下虫室瞬间空旷。间桐雁夜再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这才意识到,连他体内的刻印虫也没了存在的迹象。 樱那边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太快了——愿望真的实现得太快,搞得男人一时间头脑发白,不知道此刻是不是该悲喜交加。 caster:“没关系,master,您可以冷静一下再欣喜……我能请求您一件事吗?” 间桐雁夜:“什什什什、什么事?” caster:“我看到了一点关于自己的未来,想在一个地方造一间魔术工房。” 于是。 风驰电掣,他们和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间桐樱一起换了地方。caster又不知道做了什么,就租下(自称)了柳洞寺暂住几天,caster组顺利在此落足。 小樱还没有醒来,男人格外轻柔地把她送到房间安睡,剩下的时间,就是和似乎特别平易近人的caster一起坐在厅堂。 主要是他发呆,顺便看caster一个人忙碌地鼓捣。 嗯……caster在造他的魔术工房了……嗯嗯?两秒钟就造完了??? 哦……caster使用一个有点眼熟的魔术了……等等?这不是召唤阵吗??? 间桐雁夜:“!” 在完全搞不明白caster在干什么的情况下,间桐雁夜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多出了一个人——不,是英灵。 caster貌似用了神奇的方式骗过了圣杯的规则,自己召唤出了一个assassin。 这个assassin虽然与caster算是有契约的主从关系,可她一出来,就像是疯了一样,直接对自己的御主下了杀手—— 间桐雁夜(惊慌):“ca、caster?!你……你真、真的没关系吗!” caster(还能稳住):“没事没事,你放心master,我和安塔……assassin其实是——唔哇!” 间桐雁夜:“……” 男人的心声:‘可是那位紫色头发的小姐确实在对你咬牙切齿想杀掉你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是感觉很恐怖。 间桐雁夜身心俱疲。昏昏欲睡。 也就是在前面这一混乱的前提下——听到外面的惊人动静时,间桐雁夜还在艰难地消化半个晚上发生的这一系列“奇事”。 有三个御主踏入了caster控制的领域。 间桐雁夜(无法淡定,忍不住又慌了):“caster——” caster:“没……没事……” “可是,你看上去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没关系,谢谢你的担心,master。” 头发都被黑火烧焦了的caster从废墟里爬起来,模样萎靡,但不知为何。 他笑容中的幸福,是不知幸福为何物的男人都能直观地品味到的:“我要找的那个人……他终于来了。” “assassin……不,安塔希娅姐姐。” “你,先去见他吧。” 第190章 对安塔希娅而言,她最尊敬和最爱戴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这两个在外人看来已包含极致情感的词汇, 还不足以概括她对那位陛下的全部感情。 安塔希娅曾经最疼爱和至今最憎恨厌恶的人也是同一个人。 “曾经”与“至今”, 她与名为所罗门的王的全部纠葛, 全都存在于代表时间转换的界定词中。 跟男女之间的情爱没有任何牵连,安塔希娅与所罗门的关系最亲密时, 也只近乎于姐弟。 那时候所罗门还不叫所罗门……至少他没在人前用这个真名。 因为带他回来的男人说, 这孩子叫——叫什么来着?算了, 就叫耶底底亚吧。 那大家都这么跟着叫了。 关心他的人们喊着耶底底亚,被王带在身边虽然会有点辛苦, 但你要好好长大啊,以后变成像王那样顶天立地的强大男子汉。 小耶底底亚刚出现在帕帕拉时,就是一副不受家里人疼爱的可怜模样。 他个子小,软绵绵的白发能长到脚边, 发端弯卷, 从背面看就像只蓬松的小绵羊,别提有多可爱。 这样的孩子不用说,尤其招从十岁到九十岁的女性喜爱。那时只有十几岁的安塔希娅就是其中之一。 抛开从女性角度对可爱小孩子的喜爱, 安塔希娅也对小耶底底亚有着特别的偏爱和关注。 没有别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耶底底亚是她的王带回来的而已。 从匪徒手里救下她的王是安塔希娅的救命恩人, 给予她新生和新的家园的王,自然而然成为了安塔希娅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少女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主要是想要证明自己有能力替王分忧,不管是处理国家政务,还是——帮忙养孩子都是! 除却王带着小孩儿出去偷懒的时间, 小耶底底亚基本上都由安塔希娅来照顾。 她不仅是一个极有天赋和手段的天生领导者,事实证明,她也十分擅长照顾小孩儿。 遇到了某个从没把小鬼从小养到大过还嫌麻烦的男人,耶底底亚在物理层面能够茁壮成长,可以说全是安塔希娅的功劳。 认识久了,了解多了,即使男人没多说什么,安塔希娅还是察觉到,耶底底亚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该怎么说呢。 这孩子看起来很正常,就是不爱说话,也不爱跟人互动。 一开始安塔希娅以为这是耶底底亚性格内向的缘故,还在为自己不够细心而自责。 但是,男人说,这不是她的错。 “这个孩子生来就是这样,有人告诉我,他根本学不会人人都有的感情。” 安塔希娅永远记得男人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 表面似是蒙上了一层极浅的阴翳,目光微垂,金眸中也有类似厌恶的情绪一闪而逝。 但是,他很快就抬起了双眼,眼中的神色变幻成了更积极的另一种。 “真是好笑,我一点也不信。就算是真的,我也要试一试,把这个所谓的预言毁个干净。” 男人把关键内容一带而过,忽然这么没头没脑地问她:“你觉得,耶底底亚能学会吗,安塔希娅?” 安塔希娅其实没怎么听懂。 不过,这不影响她对王和耶底底亚都有信心。 王是无论什么都能做到的男人,耶底底亚这么乖巧,不过是迟钝了一点点,肯定没问题的。 所以她轻快地颔首:“嗯,一定没问题。” 在点下头的那一刻,安塔希娅绝对不可能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她会站在自地狱而来的黑焰中,瞪向王座上同样呆住的王的蓝色双眸被怨恨与诅咒染成漆黑。 复仇失败之时也是临死之时,她发出的声音似哭似笑。 杀死王的耶底底亚…… 背叛了王近二十年的心血,连帕帕拉也毁灭了的所罗门是安塔希娅的仇人。 ——不要……不要提及那个名字。 这是即使死后变成英灵也无法消弭的痛苦心声。 不愿忘记仇恨,但一旦想起那个名字,即使是英灵也会感到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禁不住痛哭出来。 就像现在。 就像此时所表现出的那样。 “所,罗,门。” 生前亲如姐弟的两人在死后第一次相见,场景不但一点也不感人肺腑,还充斥着怨怼和愤怒的火焰。 这个只看反应更像是特殊职阶avenger的英灵之所以会回应caster的召唤,百分之两百都是为了从英灵座上冲下来干掉他。 所罗门当然没有被干掉。 他还挂着压制从者的御主身份姑且不提,本身就实力而言,帕帕拉的魔女也完全不是魔术王的对手。 在暴怒之中,魔女暂时无法保持理智,去思考实力差距的问题。 她只会顺应直觉,做出当下最想做的事:没有别的,还是杀了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冷静……就算我这么说,你也听不进去吧。” 看上去已被逼入绝境的男人默默擦掉挂在嘴角的点点血迹,嗓音却是会让魔女更加愤怒的平静。 他说:“虽然死在你的手下我完全没有意见,但是……就算是为了让你,和我,能够再见到埃利克,我也不能死啊。” “你怎么敢——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果然不出意外,魔女的紫发早已在魔焰的背景前松散开来,颜色随愤怒的加深越发漆黑。 安塔希娅最为憎恨的,就是所罗门仍然要恬不知耻地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永远不会原谅他。 即使所罗门说,埃利克已经到了这座山里了,想见的话马上就能见到,她也—— “…………你说,什么?” 魔女的匕首哐当掉下,穿过了破了个大洞的木地板。 憎恨。 还是憎恨无法原谅。 但是……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 呆滞半秒。 身体却已经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憎恨的魔女已经一秒钟都不想搭理所罗门了。 跟那个只敢偷偷幻想其归来的大人相比,所罗门这个活了几十年才勉强学会“爱”的笨蛋臭小鬼算什么!!! 噔噔哐哐,柳洞寺不幸地垮掉了一半,魔女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即使不凭借assassin的职阶能力,安塔希娅也能轻易地找到那位陛下的所在。 是在山间的小河岸边,人为搭起的小小营帐前。 一行数人围坐在一起,温暖的火焰在他们面前燃烧,释放出足以将冰冻的心融化的热量。 篝火的颜色,跳动的火花,也映入了恍惚的魔女眼中,让她的思绪,不自禁地回到几千年前的帕帕拉—— 她所爱护的人们也在篝火前热闹地聚集。 年轻人们拉着手翩翩起舞,周围的人鼓起掌,大声喝彩。 而这充满温暖的人群中,就有救赎她的最重要的王。 …… 泪水,不自禁地滑下。 魔女不知为何不敢上前,将自己的身影隐没在重叠的阴暗树荫里。 可是,忽然间,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焦冻,你过去,叫那个紫色头发的女孩子过来坐下,一起吃饭。” “哦,好。” 被叫到的少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自己去喊陌生人过来吃饭,但也没多问,直接听话地去了。 少年直接走到魔女藏身的树前,对着影子直白地开口:“你好,我的老师想邀请你……” “呃,那位也是一个英灵吧,好像是敌人的assassin——真的没关系吗?” 那边坐着的一个从者低声说。 “能有什么事。” 那道矮小的身影始终没把头转过来。 “而且,她不是敌人。只是一个快要哭出来又不敢哭的女孩子而已。” 第191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场圣杯战争…… ——非常不严谨, 也非常不严肃。 以上, 是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又有了新发现的saber心中, 不自禁产生的新想法。 亚瑟王的本体无法像神化版的自己那般淡定。 即使兰斯洛特卿的御主亲手烹饪的食物非常美味,一定程度上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也完全无法放弃思考。 saber之所以参加圣杯战争, 当然是想要通过圣杯, 实现心愿。 是的,无论如何, 她都想要拯救她的国家。 为了达成夙愿,saber甘愿在无数平行世界漂泊,圣杯是她心愿达成的唯一可能性。 为此,她坚信自己能够不顾一切, 即使要与生前最亲近的人为敌…… ……不对, 问题不就是出在这里吗! 看着眼前这一群人和英灵,saber的心里除了莫名而起的欢喜,更多的居然是——抽痛。 她怎么觉得, 这个圣杯战争,从目前看来已经打不起来了?! 嗯。 现实跟saber的不祥预感差不多重合。 眼前的这群人完全没有圣杯战争已经开始了的自觉, 之前在愉快地野炊,现在则是在愉快地坐着闲聊。 被圣杯选中的三个御主中,两个少年在地上闹腾了一阵,现在已经上了天。 ——字面意义的那种“上天”。 三御主里的最后一号人物恢复了以往堪称斯巴达的行事作风,对待手下的不成熟小鬼一点也不心软, 能怎么折腾就这么折腾。 这一次,他看着两个小鬼太闲了就不爽,这次又丢给了他俩新的任务:跟阿尔托莉雅的坐骑玩儿去。 他嘴里的“玩”当然不是一般标准。 似要刮破空间的呼啸风声从耳边掠过,神马斯塔利恩扬起蹄,再一昂头,两个修炼还不够的小鬼顿时被它一头撞飞。 这情景有些似曾相识,马蹄落下的触感也…… 不过未来要做英雄的少年们是不会轻易屈服认输的。 “哦哦哦哦哦哦!” “不要太嚣张了!臭马!” 爆炸和冰火并发的动静漫山轰鸣,两人不仅要用各自的能力狂追斯塔利恩,还要互相较劲,谁先丢脸地落地就算输。 而勉强陪玩的神马表示,要不是王的命令,它才懒得陪人类小鬼兜圈子呢。 咀嚼咀嚼,下面那个英灵的软长白毛总感觉很好啃的样子。 再回到没被人飞马跳打扰的地上。 先前点燃的篝火还没熄灭,但燃料逐渐烧尽,火没那么大了,光亮也减轻了不少。 埃利克还是淡定地坐在原处,左右两边都是阿尔托莉雅。 新加入的assassin有些拘谨地坐在他们对面。 这位女士从刚现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做出半点符合敌方英灵这一身份的行为,对待某位少年的态度,反而比在场的所有英灵加起来还要恭敬。 唔,或者说,她的所有怪异的反应,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 她只一眼就确定了少年的身份,且不像saber那样会受外形的干扰产生怀疑。 ——王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王,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是变矮了……嗯?矮了吗?没有的事!谁说王变矮了!王在她眼里的形象永远是不变的高大,充满了强者的气势,令人敬仰! 压抑的心声几乎要透过双眼爆发出来,表面很安静的assassin,实际上是在亢奋感动之余,无比精确地领悟到了王的用意。 王戴着头盔,也就是说他不愿意透露身份,想要保持神秘。 那么,即使万分想要与王倾述自己千年来的思念,前帕帕拉代理执政官安塔希娅仍旧凭借顽强的毅力,阻止了自己。 她只要能够这样坐着,呆呆地望着王威武的身躯,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哼。” 某人表面不显,内心却是被这千年不变的敬仰眼神看得很高兴。 安塔希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仅没有受肤浅的表象迷惑,还能够机智地理解他的想法。 “要吃吗?” 阿尔托莉雅正在接替爆炸小子的工作,给自己烤肉的动作分外熟练。 只不过,她的水平还是不太好,烤出的肉虽然也很香,但边缘有些发焦,影响了卖相。 把肉分给其他人时,目不转睛直视前方的assassin婉言拒绝,另一个自己表情古怪,似乎魂不守舍(敌人都变友军了这还怎么打),没给她回复。 阿尔托莉雅只好遗憾地自己把烤肉吃掉了,毕竟她之前只吃了五分之一饱。 瞥了一眼旁边的妹子,埃利克的思路岔了一下,考虑要不要再抓个人跑路,给阿尔托莉雅多找点食物回来。 可现在留下的这些人中,妹子是不能使唤的,坐得最远的傻大个一脸呆滞又忧郁,一看就不顶用。 虽然自己去也行,但他用脚想也知道,这时候出去,撞上不重要的那个谁谁谁谁谁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实在懒得费那个神。 “早知道不忙把小鬼们扔出去了。” 他稍微有那么一点后悔。 以及,大概很不明显。 在这里稳坐不动的少年,好像完全没有往上考虑的意思。 这座山头里还有一个英灵,追根溯源,也算是他的小弟。 可这个小弟跟焦冻爆豪他们不一样。 天不怕地不怕的世界最强男人来到这里的第一丝犹豫,就是被这个小弟的出现带出来的。 跟小鬼们待久了,对待挂在心上的某些人,他现在或许被影响得有那么一点优柔寡……开什么玩笑! 说来说去,世界最强的男人反正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在心虚。 “烦死了!” 他突然开口,瞬间引来了数道目光的关注。 然而,显然是在迁怒的少年完全只是顺口说了一句:“烦,难道就找不到第三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跑腿吗!” 话音方落。 他手背上的令咒和脚底的土地闪烁了起来。 召唤英灵的魔法阵像是蠢蠢欲动了半晌就等着这一刻,契机一到,顿时急不可耐地猛扑过来。 埃利克:“?” 他刚说完,“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犹豫的跑腿小弟三号”真的来了。 “…………” 埃利克打量了几眼面前这个面无表情,但给人的感觉好像特别正直的红毛。 “你谁?” “迦尔纳。” 作者有话要说:是迦尔纳alter哒 第192章 自称是自己从者的英灵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就成功地让埃利克生出“怎么才能把这家伙塞回去打扁可以吗”的想法。 “是的, 我是本来无法用正常方式召唤出的特殊从者。至于为什么会是alter, 可能原因出在master你的身上,是你的属性有问题吧。” 埃利克:“……” 红毛英灵:“毕竟我从来没有以avenger职阶被召唤的经历, 按理来说, 我也不存在alter化的可能性。” 好干脆, 也好直接。 真名是迦尔纳的avenger看起来是一个非常直白的从者。 这英灵一开口,不仅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不该说的话,当然也全说完了。 埃利克:“?” ——等等。 全世界最强的男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胆子这么大的家伙了。 上一个对着他直言不讳(譬如放肆谈及他的身高)的臭小鬼不知道被做了多少次冰雕。 能够说话这么直接还不怕打击报复的人,似乎就只有他的那两个好友。 但齐木楠雄本质还是口不对心的, 埼玉除了跟他吵架时互相攻击对方的“弱点”, 平时也不会这么不给人面子。 所以。 如此想来,这个一本正经的红毛英灵…… 是真的。 “你,胆子很大啊!” “?” “又摆出一个好像我很莫名其妙的表情想干啥!” 砰轰! 只差一点点, 举办到第四次的圣杯战争史上,第一对刚见面几分钟就互相打起来的主从就要戏剧性地诞生。 幸好周围的其他几个英灵一拥而上, 一个挡在其实表情半点变化都没有的avenger面前,一个按住要被气死的少年的肩膀劝说他冷静,还有一个…… “等一下那位assassin小姐!怎么你也凑上去了!” saber好像变成了在场唯一正常的人(从者),拦住了神秘少年埃利克,转眼却发现assassin二话不说走上前来, 作势要跟avenger一决胜负。 鉴于saber并不知晓assassin与自己某位兄长的渊源,不知道她立志与所有王的敌人为敌,遇到有人胆敢挑衅王,当然要第一时间冲上去—— 总之,saber从来没见过如此气势汹汹,主动跟其他从者面对面1v1的assassin。 “avenger!avenger的master!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 埃利克还没说话,avenger就先疑惑地开口:“我的情绪一直没有波动,真正需要冷静的人应该是master才对。” 此话一出。 saber:“……” 安塔希娅:“……” 阿尔托莉雅:“……” 还有关键人物埃利克:“…………” “冷静!看样子avenger是真情实感地没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所以——” “靠,这是个什么人啊,专门冒出来气我的榆木脑袋吗!” 十分钟前,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番闹腾。 埃利克最后还是气冲冲地放弃了殴打自己的从者。 搞错没有,不是说召唤英灵需要个什么圣遗物吗!他手里根本就没有这玩意儿,怎么这个红毛臭小子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就凭空出现了? 迦尔纳(平静):“我也不知道原因,但猜测跟master你自己……” “要让他从现在开始发不出声音吗?” assassin小姐不知为何,似乎在蠢蠢欲动。 saber再一次看不下去这惨淡的情形:“停,avenger,你还是暂时不要开口了比较好。” 让亚瑟王感到愁云惨淡、似是彻底无缘圣杯的圣杯战争变得更混乱了。 一共就七组主从,其中三组在这里,而且看御主之间的关系和从者的样子,绝对打不起来。 新鲜出炉的avenger主从单独列出,没有算在其中。 因为圣杯战争限定的七种职阶里,根本就不存在“avenger”。 saber也不知道avenger是怎么出现的。 从未有过的变数一但滋生,会延伸出怎样复杂的导向,身在局中的人根本无法推测。 “没有别的办法了,先这样吧。” 少女骑士在不被人察觉的地方轻叹了一声,根据实际情况放弃了这次追逐圣杯的计划。 她本来应该极其不甘心,就算没有心生埋怨,也应当因为实现夙愿的可能破灭感到失望。 可是,不知为何。 此时的她并未有上面所提起的任何一种负面情绪,反而在隐隐约约间,得到了全然未曾想过的一丝放松。 也许是因为没有别的道路可选,这一次圣杯战争的结局已然可以展望个大概。 也许是因为另一个自己就做这里,她仿佛没被任一锁链束缚的自由,让执着于某个结果的王隐隐感到羡慕。 也许又是因为,刚刚被另一个自己叫做大哥的那个少年,给了她一种无比熟悉的安心…… ……嗯? saber忽然愣了一下神。 她想到了什么?另一个自己,刚才叫了少年——什么称呼? “大哥。” 等一下,不可……但是,为什么不可能? “大哥”的全称,应该是【埃迪大哥】才对! 这般想着,最后一道线索猛然间与前面的猜想汇拢,本来直觉就很准确的亚瑟王意识到真实的答案就在眼前,顿时惊呆了。 一下子发觉真相,saber投向大哥的目光充满了恍然,惊讶,欣喜,外加过于明显的“原来大哥真的变矮了”的震撼。 短短一小会儿时间又掉了一次马甲的埃利克:“……” 行了!不要再用这个眼神提醒他复活后的身高突变了! 不那么想跟过去的熟人面对面的一部分原因,可能就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 ……算了。 才被自己的从者气得不行,埃利克决定努力平静下来,找出这个该死的世界到底有什么毛病。 “那个谁——迦尔纳是吧,你自己说了,让你做什么你就愿意做什么?那行,你现在就出去一趟,多买点吃的回来。” 埃利克对avenger说。 虽然他完全没弄清楚这个英灵能干什么——只要对英灵的要求不太高就行了。 比较重要的事情埃利克不打算靠他,但出去跑腿这点小事,他一个瞧着挺厉害的英灵总不可能无法胜任吧。 这么想着,埃利克更能放心地把英灵打发出去了。 “对了,买完东西就直接回来,不要跟路上遇到的奇怪的人说话。” “嗯。” “尤其是一个金色的……算了,你见到什么奇怪的人都不要理他。” “嗯。” “这枚金币给你,货币问题你自己想办法搞定好了。早去早回。” “好。” 红发英灵转身,接受命令,执行命令,果真毫不拖泥带水。 迦尔纳已经走远了。 按照埃利克的想法,英灵大概过个几分钟、十几分钟就能回来。在这期间,他还能腾出空继续思考怎么处理等在庙里的那个谁……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 红发英灵一去不回。 不仅如此,在埃利克等得很是暴躁的某一刻,身为御主的他突然得到感知:远方的英灵似与人爆发了争斗。 明明换成谁都好,只要麻烦能少一点,可偏偏—— 他跟最棘手的“对手”打起来了。 那个敌方英灵甚至不是别人。 集结怠慢与高傲于一身的最古的英雄王,那个男人的名字,就是吉尔伽美什。 第193章 今夜的冬木市依然这么宁静。 微凉的晚风拂过大地,卷起的只能是残留在街道间的垃圾碎屑或者枯叶。 不知是巧合, 还是今天晚上人们都不愿外出, 自打夜幕降临, 大街上就始终空无一人。 倾于死寂的安静,黑暗中似乎攒动着层层压抑。 笼罩了整个冬木市的黑雾般的安宁, 实际上是魔术的效果。 圣杯战争只在夜间进行, 为了保护魔术的神秘不被普通人窥探, 圣杯战争举办期间,魔术协会都会做好充足准备, 让整个城市沉睡。 在夜的遮蔽下,无需顾及影响,圣杯战争的七队主从可以在不造成太大波澜的情况下随心所欲,在冬木这一舞台展开对万能许愿机的争夺战。 “…………” “——所以, 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呢?!” 空空荡荡只有凉风卷树叶的漆黑大街上, 一个少年震惊中带着丝丝绝望的声音不断在传荡,回音也蔓延出很远很远。 是的,在遇到又凶又可怕又不听话的rider时都没感受到的彻底绝望(那时候只有一半绝望), 终于在此时降临在可怜少年的头顶了。 冷风吹在地上,也吹在可怜少年满是苍凉的心里。 “搞什么啊……” “完全没有动静, 没有一个人应战,连使魔都没有放出来一只……什么啊,什么啊!可恶!难道我们真的这么弱吗!” “不要本末倒置了,凡人,弱的是你不是余!” 又被凶了。 韦伯非常失落。 他们rider组一定是这次圣杯战争最倒霉的组合没有之一。 御主是个半吊子魔术师就不说了, 召唤出的rider强是很强,却因为魔力供应不足实力打了对折还不止。 针对这般尴尬的情况,rider组的计划本来应该是韬光养晦,先暗中观察一下其他主从的行动,再合理做出应对…… “你竟敢想让余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 “呃这个没有可是……rider!我们现在只要出去遇到了别的从者,肯定是会被第一个——” rider:“……” 法老想来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畏畏缩缩的凡人仆从,他们的相性像是哪里出了问题似的,非常对不上。 在己方实力不足的情况下隐藏起来随机应变,其实还算是一个机智的抉择。 但问题还是出在相性上,心高气傲的法老王怎么也不可能忍受自己像缩地老鼠一样躲来藏去,那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韦伯真的很倒霉。 “闭上嘴,出去。”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rider直接把哭哭啼啼的御主扔了出去。 接下来的大半夜时间,他们都在街头高调地打转。 用rider的话来说,虽然不是埃及,但所有被阳光照耀的土地都在法老王的统治之下,这是光明正大地巡视领土。 逛着逛着走到腿软的韦伯全程胆战心惊——没错,rider拒绝让他爬上自己的太阳船,倒霉御主只能靠腿在地上走,和头顶巨大的、跟人造太阳似的发光体相隔几百上千米。 韦伯以为自己受袭击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两百。 跟从者离了八百米远还颤颤巍巍走在街头的他,脸上明晃晃写着“诱饵”两个字! 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 ——但是居然没有!!! 他们的对手就跟消失了一般,半晚都没出现。 韦伯起初还心存侥幸,想着其他人应该都是怀着他最先的那个想法,只在暗中观察,还不打算露面…… 可rider却冷哼:“没有任何人在关注这里。哼,何等的耻辱!” 没有错。 明目张胆在大街上转悠的rider主从被彻底无视了。 “哇啊啊啊!” 以为因为自己这边太弱所以敌人连探敌情的兴趣都没有,韦伯受不了这个打击,跪在街面不甘心地捶地。 太阳船自带的光芒这般闪亮,韦伯沉浸在悲伤中,居然异世界没觉察到从头顶落下的光芒在渐渐偏离。 他只在许久后冷静下来,忽然听到,旁边有脚步声靠近。 还没抬头,韦伯以为那是rider。 “不用安慰我!反正我就是这么没用的御主……不对,那个rider根本不可能下来安慰我吧所所所所以你是谁?!” 脚步声在猛抬头的少年身前消失了。 韦伯一眼看到的正是刚好也低头看他的红发英灵。 “……” “……” “你……” 直接撞到他面前的红发英灵刚一开口,就让韦伯情不自禁抖了一抖。 他快要晕倒了。 如果rider还不大发慈悲救一下他,韦伯·维尔维特短暂的一生,就要这样…… “请问,这附近没有正常开启的,名叫‘便利店’的商铺吗?” 韦伯:“救命啊啊啊啊——哎?” 少年呆住。 可能因为他的表情实在太呆滞,面前的红发英灵又问了一边:“请问,你知道哪里有正常营业的吗?按照我得到的常识,城市里应该有夜间也会营业的商铺才对,那里面会有食物贩卖。” “可是,这个计划似乎失败了。还有别的方式能够获取食物吗?” 嗯,看来韦伯真的没有听错。 红发英灵就是这么说的。 韦伯:“…………哎?” ***** 迦尔纳奉御主之名,前往城中寻找充足的食物并带回。 这虽然只是一点小事,但迦尔纳还是在认真完成。 作为从者被召唤的瞬间,关于现世的常识涌入脑中,给了他不小的助力。 迦尔纳想要在普通人的便利店购买食物。 他也的确找到了便利店。 可是,找到的每一家便利店都没开门。 ——不知道为什么,灌输给他的“常识”里没包括圣杯战争期间普通人不被允许在夜晚保持清醒的这一设定。 迦尔纳稍微有那么一点苦恼。 只不过,在alter化的情况下,他的行为举止会比正常状态更加直接。这点小小麻烦还不足以让英灵驻足。 他十分坦然地向偶遇的陌生少年(韦伯:?!)寻求帮助,最后,也十分顺利地得到了少年的……少年的英灵的帮助。 “你的身上,是太阳的气息。唔,原来也是太阳之子吗。” rider早就发现他了,因为这个英灵浑身都透着古怪。 觉察到对方完全没有打算对丢人仆人出手,法老王也就慢悠悠地观察了起来,没有在第一时间现身。 观察完毕。 rider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除他以外的第二个太阳神之子。 既然是这个身份,就有资格让法老王平视。 “不属于圣杯战争的任一职阶,你是规格外的从者?唔,看来召唤出你的人类倒有些本事。” rider还不知道他随口略夸了一句的那个谁是谁。 “只是——竟敢驱使神之子做这等杂事,那个凡人未免也太狂妄了。” rider还是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被他鄙视了的那个谁是谁。 同为神之子的迦尔纳被区区凡人指手画脚,还被命令做跑腿打杂这种真正仆从才会做的事,让rider相当不满。 迦尔纳对此倒是心态如常。 应该说,不管是遇到喜怒无常脾气怪异的御主,还是偶遇一个似乎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敌人,并且跟“敌人”友好往来,对他来说都没有半分差别。 一旁的韦伯本来还在呆滞着。 他在某一刻忽然回神,一回神就听到rider在跟那个看上去很可怕的英灵说:“看在有此渊源的份上,余可以帮你一把,毕竟余的神殿内食物应有尽有。” 韦伯:“?” 韦伯:“等等等rider!你你你在说什么?要要要去哪里?” rider当然还是没有理他就是了。 正待韦伯情绪起伏过大,真要晕过去之时——哦,让他马上就要彻底晕过去的刺激也来了。 “那边的路灯上,是不是……” 多出了一个金闪闪的,和rider的太阳船一般闪的人? 后面的话不用说完了。 至此一刻,韦伯才第一次意识到,rider真正嫌弃……或者说,厌烦一个人时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法老王俊美的面庞上,压了数千年的阴戾从时光的尘埃底浮起,又被他慢慢压了回去。 “有趣。” 金色的英灵微微勾唇,最先吐露出的是这般颇有兴致的话语。 话是这么说。 男人如蛇瞳般的赤眸中,明显没有与“有趣”沾得上边的情绪。 他最先看的是红发英灵。 毕竟,百无聊赖的英雄王之所以会大费周章,亲自来到这里,全在于他方才无意间感知到了这个英灵的强大魔力。 红发英灵旁边的rider,由于在魔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实力大打折扣,倒是破天荒地成了其次。 不过,金发赤眸的男人很快还是在远方的高处瞥见了他。 情景对不上,时间也对不上,可仍有某些暗藏的因素不变。 就如数千年前的沙漠中,也是这个金发男人,将还未成为法老的王子彻底无视。 “本以为只是找到了第二个能让本王提起兴致的对手,没想到,还有一个让自己狼狈落入窘境的王者,对本王投以如此无礼的眼神。” “真是——有趣。” 目光转换,金发男人的神情变得冰冷无比。 就跟法老王此刻的表情同出一辙。 红发英灵:“?”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他们打了起来,太阳是无辜的 第194章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指金色的英灵和仔细一看也是金色的好心英灵为什么会突然打起来),但迦尔纳经过了一番思考, 觉得自己应该插手。 整个思考过程非常简单。 因为在没有其他食物来源的情况下, 一上来就豪爽答应帮助他的rider, 就是能够完成任务的唯一途径。 “不要跟金色的英灵浪费时间”的命令明显无法完美遵守,那么, 只能退而求次, 完成“不要浪费时间”这一条了。 “轰!!!” 被单方面无视的红发英灵忽然侧身, 避开没被rider的太阳船击毁的刀剑,下一秒已然提着某个欲哭无泪的人类少年转移到了距离战场百米外的安全区域。 “唔哇——咦、咦?” 被rider抽走绝大部分魔力的韦伯眼前一阵发黑, 浑身无法动弹,本来以为自己要当场壮烈在archer不要钱似的投出的无数武器下,却没想到,那个奇怪的英灵会出手救他。 不仅如此, 这个英灵似乎还想……直接加入战场?! “等等等!等一下啊你!”韦伯勉强撑起身子, 由于有些眼花,他只能对着那道模模糊糊的背影大喊:“你是落单的英灵啊!御主不在身边,魔力供应不上的话, 可是会……死掉的啊!” 如果对手是个普通的英灵,那情况还没这么糟糕。 关键是, 即使半吊子如韦伯,也能在第一时间觉察到,突然而至的金发英灵——那个archer,根本不是普通角色。 如果rider魔力充足,应该是能跟archer正面对抗的, 韦伯至少不会像这样没底气……可恶! 现在不是发自内心感到后悔和难堪的时候,少年似乎在生死关头有了莫大的长进,咬紧牙关,转而试图阻拦救了自己一命的英灵不要冲上去送死。 “我没有这个打算。” 迦尔纳无比坦陈地回答。 韦伯模糊的视野,突然间被灼目的光芒填满,暗中的灰暗更是直接被驱散,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rider还在战斗,身为御主的你应该更相信他一点才对。” “我……” “master不在身边也没有关系,与他的契约只要还存在的,我的魔力——” 第二轮光耀大地的太阳升起了。 此时明明是深夜,天空中却宛如白日般通明。 这光芒能普照大地,整座沉睡的城市被囊括在内,远至城市边缘的海面,都呗染上层层起伏的金色波光。 “哦?” 下方,与愤怒的rider对峙的金色英灵微微抬头,看到了天空中平生的异变。 英雄王还没有认真,只是稍稍收敛了对rider的轻视。 对面那个王不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以至于突然爆发的狂怒让英雄王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对方到底还是个人物,怒火在战斗中可以忍耐。 即使因魔力限制无法使出全力,他也仍旧没有冲动,而是冷静地判断局势——但归根究底,他的攻击无比直接,试图以雷霆之势压制对手。 吉尔伽美什当然不是因为可惜对手无法发挥全力,想着什么王者之间的惺惺相惜,才没有上来就拔出乖离剑。 他根本不会对rider惺惺相惜,就像rider上来就看他不爽一样,王看他也极度不爽。 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隐隐觉得rider的脸上,存在着一点熟悉。 王漫不经心地回忆。 唔。 好像是有一点相似。 对于震怒的法老王本人,英雄王的确半点印象都没有。 但在方才的某个瞬间,男人的蛇瞳微缩,似是真的想起了什么。 ——大概,熟悉之感的来源,仅仅在于那双金瞳。 记忆的深处,也有一个男人,拥有颜色相似,甚至愤怒之时瞳孔中燃烧起的火焰也分外类似的金眸。 自那个男人死后,已过去了多长的岁月,即使是向来傲慢的王,一时也难以去细算。 要说已经有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承认“不是”的爽快对王来说竟是十分难得。 吉尔伽美什受无关紧要的家伙的影响,忽然间想起了某个人,其感受,跟扎在心头的刺被人猛地一按相差无几。 于是,他看rider更不顺眼了,也终于失去了耐心…… ——结果,意料之外的。 英雄王的双足接触到了地面。 他缓慢抬眼,看到的,是比rider更让他觉得碍眼的红发英灵。 “本王只问你。” “供给你魔力的那个男人,现在,在哪——” “……” “…………” 堂堂英雄王的话音居然无比恐怖地被截断了。 其实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过就是前一刻还高挂在天空的红发英灵奇特地凭空消失了……而已。 实际上被打得很惨,但却强撑面子死不承认的rider和他的半吊子御主,也跟着消失了……而已。 英雄王本该为这公然蔑视他的大胆行为勃然大怒。 可他只显露了转瞬的怒容,就仿若被某个微乎其微的线索猛然点醒。 愠怒陡然消散,之前的所有发展全都可以归为不值一提的“小事”。 从王之财宝中飞射的兵器失去了目标,全都萎靡不振般地散落了一地,发出连串的噼哐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被什么巨大的惊喜所愉悦,王就在这一地狼藉中放声大笑。 “等了太久了。” “你,终于回来了吗。” ***** 奥兹曼迪亚斯以为,自己真的遭受了来到现世第一天就要打道回府的奇耻大辱。 自从他成为法老,就几乎没有遇到过能让他感到憋屈的事。 对于创造了无数辉煌,人生也近乎顺风顺水的法老王而已,能与“憋屈”和“压抑”沾得上边的“不顺”,全都与某一个男人有关。 他没有一刻忘记他,这时也不知怎么想了起来,短暂的恍惚后,眼前还出现了幻觉。 “……余难道思念过度了么?” “这个身影,还有这熟悉的感觉。为什么,余会看到变小了大概三倍的老师,出现在余的面前?” 奥兹曼迪亚斯初时当然没能反应过来。 与英雄王的一战,他狠到只差一点就把自己坑了进去。魔力不足的仆人不能指望,法老王只能全靠自己硬撑。 他的魔力早就耗尽了,如若细看,身后的白色披风的里侧还沾染了几块血迹。 法老王不允许自己在凡人面前失态,在憎恶了几千年的死敌面前自然更不允许。 方才的失神是意外。 他真是恍惚了,才会错误地感知到能让他满心欢喜、不自觉地完全放下心来的气息。 并且,必然也是思念过度的错觉,他居然会听到…… “rider夸奖了我的御主,也就是你有些实力,不是一般人。” “不是废话么。这个丢脸的笨蛋对你说了什么,全部告诉我。” 太熟悉了。莫名有些沉醉的法老王心想。 这个嗓音,虽然和他记忆里的男人的声音完全不一样,明显稚嫩了太多。但听在耳中,便会奇妙地勾起奥兹曼迪亚斯深藏的回忆。 重点是语气。 曾几何时,他的老师对他说过的绝大部分话语,都是与此没有半分差别的【嫌弃】。 嗯,没错,就是这种嫌弃之中还带有些许沁人温柔(实际上并没有温柔)的语气! 奥兹曼迪亚斯继续听着。 “rider说,让同为太阳之子的我做仆人才会做的杂事,master你真的很狂妄。” “是吗?” “嗯。” “呵。” 轻到莫名感到泛冷的笑声钻入法老王耳中,让王不禁心神凝重……不对,他还在出神。 “这傲人……的身姿,仿佛对余嫌弃到极点的语气,还有银发……” 法老王喃喃自语:“即使看不见正脸,余也能想到,如若当年余和老师能有子嗣,肯定就是这少年的……” 少年:“你,再把这句话说一遍?” 法老王:“…………” 少年:“很久没揍过你了,你怕我手生?” 法老王:“………………!!!!!” “老——” “老个屁!” 轰咚—— 不知道为什么。 一来就看到据说是埃利克大哥首席大弟子的某个陌生男人,被暴怒的埃利克大哥揪住头顶呆毛扔出去了八百米远——某两个少年突然内心打了个寒颤。 其中,好巧不巧正是小徒弟的轰焦冻少年反应最是明显。 作者有话要说:矮子的马甲掉了一串干脆懒得遮了 第195章 继assassin之后,又有一个rider加入了他们的“不但打不起来还十分欢乐”阵营。 此时的saber已经彻底麻木了。 不, 与其说“麻木”, 倒不如说, 连原本思路最清晰的她都在不知不觉间被这群奇怪的人带偏,关注点早已不在圣杯战争和圣杯之上。 她在几千年前就已死去的大哥…… 等一下, 她和大哥那么久没有见过面, 也不知道大哥离开不列颠之后的经历, 怎么会潜意识就默认他死了呢? saber觉察到了一点细微的怪异。 但,也跟之前一样, 这点微妙的突兀感像是被无知无觉地夹断了一般,又被悄无声息抹去。 saber很快就忘了这一点,思路重新回到她的大哥身上。 果然,直觉没有出错。 面前的少年, 跟曾在不列颠结缘, 共同旅行了一段时间的埃迪大哥,的确是同一个人。 saber的手甲下,还隐藏着一条用野花做成的小巧手链, 那是男人当初送给她的礼物。 能够再见到他,saber自然非常欣喜。 外形改变这种小……嗯, 就是小事,是不需要特别在意的,只要他还好好的就行了。 事到如今,saber终于可以浑身轻松地和另一个自己并排坐在一起,欣赏即使身高缩水仍不掩气势过人的小……嗯, 大哥训斥小弟的威严一面。 不过,说实话。 “大哥他,变得比以前活泼多了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真不敢想象啊。” saber小声感慨。 “嗯。” 阿尔托莉雅非常赞同地点头。 两个亚瑟王继续排排坐,观看持续时间颇久、并且暂且没有要中断的魔王暴怒现场。 “奥兹曼迪亚斯,你是太久没被收拾了,已经无法无天目无尊长了是不是?差点忘了,你小子本来就没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老师!余没——” “抹黑我一世英名的壁画是你小子搞出来的,对着迦尔纳说我狂妄,呵,也是你小子。刚刚还说了什么?……哦,又想起来了,我还是亲手把你送回那什么英灵殿吧。” 不是开玩笑,埃利克的确有在认真思考,让身为老师的他把不肖弟子揍回叫做英灵殿的那旮旯,总比丢人弟子自己把自己折腾死说得过去。 “果然还是要由我来……” 奥兹曼迪亚斯:“…………老师!!!” 法老王本能地预感到了“危险”。 他的这个本能已经有那么几千年没有出现过了,全然是少年时期,在堪称魔鬼老师的那个男人手下靠血与汗水锻炼出来的。 这个时候,解释什么都没用,更何况根本没法解释,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法老王坚决不愿欺骗他的老师(虽说这种情况明显不说实话才是不会被揍的正确做法),但他也不愿意被揍回英灵殿。 好不容易才见到,好不容易才能看清,哪能说走就走? 所以,根据也是从被收拾了千百次的苦痛经历中积淀下的丰富经验。 当下解决这一困境的唯一办法,就只有—— “我想你,老师,自从分灵传来了你还活着的消息,我就无时无刻不在希望能够再见到你!” 嘴角挂着血迹的法老王只凭这一句话,就让自己老师的拳头硬生生软了七分。 不管是几千年前还是几千年后,不管是当初的埃迪还是现在的埃利克,他的本质永远都是吃软不吃硬。 “我没想要惹你生气,老师,当年的误会全都解开了,即使你还不能接受我的感情,我们之间,不是也有太多的遗憾需要说清吗?” 软……这语气,是不是软得有点过头了? 至少从见证这一幕的韦伯少年脸上的扭曲表情可以说明,韦伯发自内心被rider的厚脸皮(没错!)给震撼了。 法老王在他面前是多么傲慢啊,世间就没有几个能被他平等地看在眼里的人。 结果?结果?! 怎么换了一个凶巴巴的小朋友,他就立马换了态度呢! 深刻感受到同人不同命(不是)待遇天差地别的御主少年没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反正rider也不会管别人怎么想。 不要跟法老王说什么你这是装模作样,阴险狡诈,一点也没有王中之王的威仪。 法老王只会痛斥说话者一通,不屑一顾地表示这就是“策略”。 可怜是不可能不装的,不过他现在的模样本来就很狼狈。 看着傻弟子血肉模糊,要死不活的模样,埃利克的拳头就有些揍不下手。 再听着傻弟子用怀念且悲伤的语气说起从前未能弥补的遗憾,埃利克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能否认,他就是吃这一套。 这死样子,想收拾也没处下手! 迟疑了片刻,埃利克想着,等臭小子稍微养好了伤,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再动手收拾他也不迟。 于是。 他把抬起的手放下了。 ——但是放到一半又抬了起来! “砰!” 从berserker那里抢来的头盔被他不耐烦地取了下来,扔给了原主人。 少年彻底破罐子破摔,反正这里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已经没有了!还装傻给谁看,不如早点呼吸新鲜空气。 当他现下的真容显露之时,当场出现了三声既有惊讶,又有——好像很奇怪的情绪的惊叹声。 “哦——” “啊——” “呜!” 其中有两个人在发生后幡然醒悟,面含羞愧地捂住嘴。 变小的陛下/大哥实在是可爱到超乎想象以至于情不自禁惊呼了出来——这是多么不敬/伤人的行为! assassin和saber都在深深地反省, 埃利克(额角冒出十字):“你们俩的眼神……” “太让人不爽了!” 话音落定,法老王就飞了出去。 ——为什么说的是“你们俩”,但是飞的是只“呜!”了一声的金色系男子? ——还用问么。答案肯定是,乖巧可爱只是偶尔会调皮的妹子们,跟傻里傻气笨蛋大弟子,难道有半分可比性吗! 当然没有! 其他人:“…………” 少年二人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又明白了…… “还好老子不是那家伙的弟子!” 爆豪胜己突然道。 轰焦冻:“……” 身心都受到莫大震撼的少年站得笔直,目光莫名有些闪烁。 埃利克回头,投来警告的目光:“看到了吗,目无尊长的下场,就是你大师兄这样。” 轰焦冻(下意识):“放心吧老师,虽然你其实也挺好的,但我好像还是更喜欢女孩子。” 埃利克:“…………” “?” 几分钟后。 “冷静!冷静啊大哥!焦冻还是个孩子——没错,他真的还是个孩子!!!” 第196章 目无尊长的唯一下场就是被打,这一点对埃利克的任何一个小弟都是适用的。 不可一世的法老王和总体来说挺老实的未来英雄被冻到了一块大冰块里, 全身上下只有头能露出来。 这样……嗯, 也不错。 时间跨度几千年的师兄弟两人刚好可以凑在一起交流交流感情。 轰焦冻:“……” 奥兹曼迪亚斯:“……” 法老王是什么心情比较不好推测, 但说了大实话的少年心情是微妙的。 他对凭空冒出来的这个“大师兄”怀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敬意。 倒跟大师兄不说话时便散发着傲然不可直视的王者气息没有太大关系,在场的众人除了爆豪跟他差不多以外, 实力都深不可测到他们难以想象的地步。 主要是——大师兄他, 居然前所未有地能在纠缠老师上面表现出无人可及的顽强和毅力! 轰焦冻实在是太震撼了。 看这无以伦比的说情话技能, 从激怒老师到安抚老师再重新激怒老师一气呵成的娴熟技巧,想来必然有过无数次的演练…… 真不愧是大师兄。 等一下, 难道做埃利克的弟子,都要掌握这样难度极高的技能吗? 可脑回路不同寻常的少年认真思考了一下,感觉自己真的不行,光是第一点就不行, 他大概不太会说话。 与此同时, 轰焦冻还略微紧张地感觉到,和他冻成了一排的大师兄正在用那双凌厉逼人的金瞳打量他,眼中似是透着严厉的审视。 大师兄也许想要考验他, 看他是否有资格成为老师的弟—— “很好。” 轰焦冻:“唔?” 什么,居然上来就被夸奖了。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就实力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是,仅凭刚才那一句话,便足以让余认可你了。” 轰焦冻(心声):‘离得好近,笑得好吵啊。’ 心情不知怎么大好的法老王:“没错, 余姑且容许你留在老师身边了,但想要作为老师的后继者还差得太远!为了你不给老师丢脸,余可以屈尊亲自来磨炼你。” 轰焦冻(虽然感觉莫名其妙,但心情还是很激动):“谢谢师兄!” 越看这个对老师没有分外之想的师弟越顺眼的法老王:“哼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有得就必须有舍,余最厌恶的就是只知道一味索取的贪婪之辈。” 轰焦冻:“?” 师兄弟两人对视了三秒钟,从年龄到经历都十分稚嫩的少年勉强抵抗住了法老王留存万分压迫感的视线。 轰焦冻好像明白过来了一点。 ——要付出这个代价吗?不对,法老王也是老师的弟子,他们的关系还好得非常,只是这个程度的话,还处于关心的范围。 他很快就想通了,所以:“大师兄想知道老师刚和我们认识时的事情吗?” 法老王:“!” “只要不是老师不想说出去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 “!!!” “对了,有一件事非常关键。” “什么,但说无妨,余允许了!” “大师兄,你应该去劝一劝老师,不要总是露宿街头,不要总是挑食不吃水果蔬菜牛奶,一口气吃太多甜食会蛀牙,我们都很担心他的牙齿健康和……” “——不想说出去的事情不是全被你小子说完了吗!……靠。” 后面那个磨牙的声音,出现在当事人猛然意识到自己也说漏嘴之后。 埃利克彻底不想管他们了。 他也不承认自己过来是想把笨蛋弟子二人组放出来的。 就这么冻着自生自灭吧! “大哥,真的不管他们了吗?” “不管!谁爱管谁管。” “虽然你用这种……新奇的方式把魔力分给了rider,但要是一直这样冻着,魔力流失的速度也会加快吧,那个人类少年也很难承受得住。” “……啧。” 开辟了补魔新方式——指一边殴打英灵一边愤怒地把自己的血往他嘴里灌——的银发少年神情还是那般冷淡不以为然。 “我已经说了不会管了。” 在这方面最懂他心意的安塔希娅去管了,也跟他无关。 “走吧,回去了。闹了这么大一通,真是亏了,你们俩不是更饿了么?” 两个阿尔托莉雅懂了他前面的意思,正默契地感慨着大哥果然还是老样子—— “欸?回去?” 回哪里去?山上吗? 好像只有那个选择,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因为无处可去才会惨到露宿山林。 “换地方了。”但埃利克居然这么说。 头顶夜空中的乌云微转,在被风吹得移动的过程中,露出了被遮挡了许久的圆月。 如玉的月光洒下,少年的银发拢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柔软荧光。 这点柔软似乎也沾染到了他向来冷漠的金眸,让眸底最后一丝犹豫终究散去。 “算了……扭扭捏捏的才不是我的作风。”他有一点不满,又有一点释然地低声说了一句。 “去看看吧。去山顶的那座寺庙。” 就这样,一行人重新回到了他们先前扰得不得安宁的那座山的山顶,一眼就看到敞开的寺门,还有一个匆匆赶到门口的男人。 那个同为圣杯战争御主的男人待他们的态度有些拘谨,可能是被一股脑三四五个英灵涌到门口的阵仗吓到了。 他说,他叫间桐雁夜,到圣杯战争结束前都会租下这座寺庙暂住。 他还说,还有,那个,他和他的侄女都受到了caster的很大关照真是非常感谢……哎?caster不是你们认识的人啊不英灵吗? 来到寺庙借住的这一大群人表现出的跟caster不太熟的样子,让间桐雁夜有些意外。 但男人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所有难题都得到了解决,自己满足放松之时,对别人的事情自然绝不多问。 哦,不过他倒是多说了几句话,是对那个被berserker的御主拖回来,浑身上下都写着“心如死灰再起不能”的妹妹头少年的。 “想开点,既然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改变了,那就接受吧。说不定圣杯战争用这种方式落幕,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呢。” “呜呜——这让我怎么想开啊!我是来证明自己的啊,结果现在——噗!” “吵死了你!再摆出这样要死不活的表情老子就把你扔出去!” “呜哇啊啊啊啊!” 韦伯是真的心死。 原来不仅是从者,一个连魔术师都不是(不是魔术师但却是英雄)的普通人都敢这么凶他。 他倒在地上不想起来了,即使闻到了好香的饭菜味道,好香好香好饿好饿,他也…… “真的不吃吗?” “…………可恶!就算吃了这顿饭,我也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已经是快要到凌晨的时间了,柳洞寺内仍回响着极为喧闹的声音,看样子应当会持续到天空大亮。 埃利克没有到里面凑热闹。 跟他本身就不喜欢热闹有一定关系。 但,还有一点。 银发少年坐在能够轻易抬头看见星空的屋顶,果然微微昂首,将赶在最后时刻铺洒于夜幕中央的点点星辰收入眼中。 “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总感觉,这跟在帕帕拉看见的夜空不一样。” “是……少了些什么吗?” “应该是吧,少了太多了。” “……” “少了太多找不回来的东西了。不过,能找回一个,也不错。” “……” “你不想和我一起再看一看吗?” …… “我——” 在与曾经一同仰望到的不一样的夜空之下,突兀响起的这个声音似是有所忍耐。 又似是有再也藏不住的悲伤、犹豫、畏缩……还有无法用语言来传达的痴痴渴求,全都漏了出来。 “埃利克……” “好了,上来吧。” 宛如在叹息的男人说道:“到我身边来,耶底底亚。” 作者有话要说:到我身边来,耶底底亚 第197章 ——为了这一声呼唤,即使付出一切也值得。 这大概就是所罗门在那一刻的全部想法了。 别看通过千里眼看到未来时的他反应有多迅速, 筹划一切并召唤出安塔希娅姐姐时仿佛计划全都了然于胸。 被尊为魔术王的英灵在面对曾经给予了自己“心”的男人时, 也会不自禁地陷入踌躇。 他着实太小心翼翼了, 一点也没有冠位caster应有的底气。 想凑到近前,又不敢现身。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迈开脚步, 真的坐下后, 嘴张开了, 酝酿出的话语全部怔怔地烟消云散,脑中空空荡荡。 “这一点, 你还是没变啊。” 埃利克刻意没有侧目去看他,除开他自己也隐隐约约有点不自在以外,也是为这孩子考虑——他总觉得自己要是正眼看过去,耶底底亚就要自己把自己摔到地上去了。 少年双手环胸, 视线还停留在头顶的浩瀚星河中。 “在我面前总是这么沉默, 不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已经明白了,埃利克。只是, 一时间还有些——” 所罗门忽然停住。 他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似乎仍旧没什么长进。 喉咙里像是卡了难以吞咽也无法脱口而出的东西, 这便是阻止他缩短与埃利克之间距离最大的阻碍。 他对于埃利克的感情。 真的很难,很难用三言两语说尽。 只要知道……现在的所罗门仍是怀着一时还无法化解的“畏惧”就足够了。 他很害怕这是跟梦一般的假象,就跟还活着的时候午夜梦回,无数次梦见银发男人倚坐在血海中,肢体残破, 呼吸早已停止的样子一样…… “服了你了,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自己还没法确定吗?” 很好。 埃利克终于没法再假装冷酷地仰望星空了,妈的,他脖子都看酸了。 不知怎么长歪成这样的耶底底亚被他亲手提到跟前。 然后,他再亲自动手—— “摸到了么?虽然自己这么说感觉真是奇怪——但我姑且还算是活得好好的呢!” 所罗门的胳膊被他扯过来,把这个笨小孩儿的手掌直接往自己的脖子上按。 当然是按脖子上的脉搏! 本来按胸口也行,但埃利克在打算这么做的时候临时想起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 于是强行转弯,换了个地方。 这一改变迅速得应该比较隐晦……嗯,应该。反正这么点小细节不需要在意! 重点是脉搏。 被强行扯过胳膊的英灵浑身微震,原因当然是,感受到了从指下传来的跃动感。 眼前的少年毋庸置疑还是人类。 正因为是还活着的人类,他的心脏会无休止地跳动下去,脉搏也就会不停地跃动,预示着这是真正存在的生命。 “……” “是的……” 埃利克看着不出意料果然呆住了的所罗门,放在平时,要是遇到个这么麻烦的家伙,他肯定早就没耐心了。 但凡事都有例外,被曾经的他亲手带大的耶底底亚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外”。 少年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不再把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分割来看。 对身前这个半跪下来,表情怔怔的,却比哭出来还要难看的英灵,内心也就只有挥之不去的愧疚和无奈了。 耶底底亚在他的记忆里,一直都是需要慢慢引导,即使做错了事,也可以尽可能纵容的样子。 他向来待他宽容,更何况所罗门以英灵的姿态来到现世,形貌就停留在巅峰时期的青年模样,完美地迎合了最能令他动容的回忆。 “现在可以相信了吧。” 怀着无以伦比(说出去得把见过他不耐烦的样子有多可怕的人吓死)的温和,埃利克想了想,抬手,打算摸摸凑到眼前的耶底底亚的脑袋。 所罗门在经历了一番堪称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后,此时自是喜悦和满足大过一切。 他终于无法自控,将身子向前倾,似要鼓起最大的勇气,将少年紧紧抱…… 所罗门(忽然被杀气淋了个彻底):“……!!!” 没有错!这不是错觉! 根本不用转头,堪称万能的魔术王都能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黑气环绕地盯着自己。 安塔希娅:“…………” assassin此刻的眼神堪称恐怖。 如果不是眼神不能杀掉冠位caster,又是当着尊敬的王的面前,所罗门现在就已被愤怒的魔女烧成灰踢回英灵殿。 安塔希娅在努力忍耐。 她不会置喙王的任何决定,可唯独这一点——王对所罗门千年不变的容忍,是安塔希娅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的。 在她眼里,所罗门就是害死王还恬不知耻的凶手,不管扯出什么理由,哪怕是“当时的他并没有人心”,她都不会原谅他的背叛。 就算,就算是英明的陛下亲口—— “安塔希娅。” “是!” “你也坐到我身边来。” “我来了,王! 一秒转变态度,不带半点犹豫的。 assassin眼里心里的黑气瞬间消失,她本人迈着轻盈的步伐过来了,喜悦也是完全发自内心。 ——只要假装不知道她明明无视了所罗门,却一步走到原本离得很近的王和那个谁中间,强行把可怜的caster挤开。 被挤到最边边去的所罗门神色萎靡,但又不敢跟凶到火真的会烧人的安塔希娅抢,也不敢堂而皇之绕到埃利克的另一边,只能这样了。 埃利克肯定——也要装作不知道啊!怎么了! 他是不会偏心的。 完全明白了“自己”当初的心情,以及没得说就是抛弃责任自己潇洒走人的罪过,埃利克对安塔希娅的心情自然也极为复杂。 虽然安塔希娅看上去根本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甚至对他一如以前那般维护,他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立马解开他俩的误会本来是最优选择,可看这个样子…… 算了。 埃利克又开始头疼,干脆在这个难得心情颇好的日子不想太多,把问题抛到白天再思考吧。 于是,在与千年前从帕帕拉抬头看到的不同的天空下,曾经亲如家人的人和英灵坐到了一起。 这一幕,简直能够命名为“奇迹”。 “我感受到的温暖,我亲眼所见的您,真的是真实的吗?王啊,请原谅我在您面前又失态了,我以为,自从你……之后,我就不会……” “怎么你也开始了。都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是在这里吗,又不会像冰块融化那样消失。” 安慰完了这个,紧接着又安慰那个,埃利克终于找回了曾经在某个自立为王的小地方当家长的感觉。 天就要亮了。 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埃利克也借此机会想了许多。 他想,经过了这一次生死,走到这里的自己确实变了很多。 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对这一变化起到了至关紧要的作用。 正是因为最初复活之时忘却了承载了太多太多,压力远远多过珍贵之物的过去,埃利克才有机会作为“埃利克”,在变回那个男人之前先一步解下重担。 以“埃利克”的身份走过的这一路程,总体来说是充满幸运的。 他最初遇到的人是真正的英雄和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年少女,他们让他软下心房,勉强去接受“失忆”后显得完全陌生的世界。 恰到好处,从实力到性格都跟他完全投契的灵魂之友紧接着而来,还是一来来了两个。 事到如今,可以毫不夸张地这么说了。 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出现,埃利克会变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大概会因为遇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群人,走向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发展。 他或许也能解开心结,但道路应该会艰难很多,还要加入想不到的坎坷……想这么多也没用,另一种可能性的情况,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只不过,想到这里,埃利克忽然有点想念他的朋友们了。 先申明啊,只有【一点】! 前面还强调了他才不关心把自己当做免费空调的那两个家伙干什么去了,只是【顺便】才第二次把他们想起来。 唔。 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就回去看一眼吧。 说不定埼玉和楠雄早就因为没有他在无聊得后悔了,看在那份还算真诚的后悔之心—— 行吧。 他果然还是很想见到他们。 去见一见对他而言,的确非常重要的朋友…… “明白了,master的愿望已经确认接收。” “你是怎么知道——等等谁让你行动了,你小子又要给我找什么麻烦?!” 就是在这谁也无法预料的特殊之时。 avenger·迦尔纳之所以降临的隐藏条件,确切得到了满足。 这个行事风格不拘一格的英灵,正式启动! 总共历时不到几秒钟。 埃利克加上之前的上辈子和现在的这辈子,头一次没能成功阻止明明就出现在眼前的“灾难”。 下一秒,他就被陡然出现在视野之中的【熟悉的,重要的,是朋友的】某个英灵震到说不出话来。 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跟之前对着他欲言又止的所罗门一模一样…… 不。 不愧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 他跟所罗门比起来,还是要强上不少的。 至少在那双熟悉得几乎让他失神的眼眸的定定注视下,他还是极其艰难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恩……” “……” “……恩奇都。” 第198章 在这里,埃利克心底里最不想直面的人其实不是有所亏欠的耶底底亚, 反而是另一个人。 不, 不是说完全一面都不想见!既然能有这么一个机会, 那肯定是要见的。 只是…… 不应该这么快才对。 如果能从全世界翻找出一个能够全方位压制世界最强的男人——当然不是指实力——的人,那肯定也只有这个人才对。 埃利克能迅速镇定下来, 像哄孩子似的安慰耶底底亚和安塔希娅, 在这个人面前却一下子失去了占据先机的话语权。 埃利克能把千年如一日的丢人的笨蛋徒弟揍来骂去, 半点面子都不给,在这个人面前却只能平等相待……不对, 他才是弱了一头的那一个! 某个桀骜不驯的男人竟然会变得这么安静这么听话(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简直是比世界即将毁灭还要恐怖。 但事实就是这样。 恩奇都一来到眼前,埃利克除却一开始艰难地憋出了那个名字,之后就十分异常地沉默了。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 在场的所有人即使不认识这位突然而至、就立场而言似乎是敌人的绿发英灵, 也机智地意识到,这位的存在,绝对非常棘手。 不是这方面的棘手。 是那方面!总之是各种警笛都得鸣起的那方面! 这位阁下也很耐得住性子, 或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和记忆里的模样有所差异的银发少年不说话,一如既往美丽的绿发英灵就也不开口, 只是静静地站在与他相隔数米的地方,将平缓如湖水的目光投来。 平缓……吗? 只看浅显的表面似乎确实如此,可如若细看英灵的眼眸,好像又能够从中寻找到极不明显的起伏。 身为神造兵器的恩奇都只是人偶,在乌鲁克还未泯灭于时光中的最早之时, 他也是格外坚定地认可了自己只是人偶的身份。 既然人类的内心不会被人偶所拥有,那他纵使面对死亡也无波无澜,便是合乎逻辑的。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恩奇都的确没有情绪波动,是一个完美的“兵器”。 不过,埃利克是极少数的知道人偶实际上拥有“心”的人之一。 他有两次从恩奇都的眼中看到情绪,最早的一次是在几千年前,最近的一次,就是现在。 没错,是现在。 着实有些明显了。 即使与曾经的“挚友”有几千年没见,他们两人都死了一次……那什么,重点是不是就在这里啊! ——恩奇都很生气。 ——不是一般的生气,是堪比乌鲁克遭遇洪水,他们一同面对被伊什塔尔放出的天之公牛时的【气愤】。 情商高低要根据实际情况上下起伏的男人这次难得不再迟钝,居然能够敏锐地捕获到恩奇都的真实心情。 该说不愧是最强的男人吗,能把人形兵器气成这样,也是一般人想做也做不到的…… 埃利克(心声):‘难道我应该骄傲吗?!开什么——玩笑!’ 他这次的情商应当飙升至了最高的水准,因为不仅发现了恩奇都在生气,他连恩奇都为什么生气都意识到了。 好像,那是刚和某个骗子梦魇认识没多久的时候。 已成为英灵的恩奇都被梦魇召唤出来,他们因此见上了一面。 当时不仅是男人单方面解下了心结的问题,他似乎,还答应了恩奇都一件事。 回想起他们两人的孽缘——或许还得加上一个实在不想提的男人,就诞生在还是埃迪的男人来到这个世界的伊始。 那时的男人是个除了喝酒和找一个最漂亮的美人求婚以外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太精通的笨蛋,感情方面尤甚。 完全可以想象到当时发生的一切: 他上来就遇到了美丽的恩奇都,上来就向人偶求婚。 被拒绝一次也没关系,被拒绝两次三次四次……也没关系!大概! 总之,反正也无处可去的男人就这样毫不见外地留在了乌鲁克。 中间跟起初看他不顺眼、他也看不顺眼的那个谁打了好几架,慢慢成为了地位非同寻常的好友,然后,又在他觉得是好时候的时间跟美丽的人偶再度求婚…… 再然后就被拒绝了。 再再然后,蠢到了一个境界的男人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对恩奇都的感情连“喜欢”都达不到,更别说“爱”。 他只是欣赏他,先欣赏的是美到惊艳的外表,之后才是他强大到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实力,还有无愧英雄之名的人格…… 明明不是真的“喜欢”,却对本来心淡如水的人家一个劲纠缠。让好好的人偶产生了如人类一般的“爱”,他这时才幡然醒悟—— 这是多么可恶的行为! 光是想想,连当事人自己都觉得过分,更对临死前才对自己表露出心意的最重要的友人产生了无限的悔恨。 如果不是再见面时,恩奇都亲口说了,希望他不要再挂怀下去了,他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我从未对你当初的行为生气,相反,我还应该……过去的事情就这样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永远被愧疚和负罪感困在已经逝去了的曾经。’ 英灵从背后抱紧他,便是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他从男人那里得来的是一颗格外纯粹的心,虽然劝说男人放下过往的愧疚,自己这份感情几乎就等同于彻底失败,恩奇都还是要这么说。 用意也很明显了,就摆在了话里。 在分别之时,恩奇都跟男人约定,让只要生命未得到终结就会永远前行的男人抛开“负担”,可以轻松地一往直前。 埃利克记得,自己是答应了的。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拒绝的可能性。 问题就出在这里。 面对恩奇都难以启齿的原因,也隐藏在其中。 ——因为。 ——在得到了他的谅解,如释重负地放下了背负已久的愧疚后,就自己不负责任地去死了。 …… 从来都没有情绪也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是非常恐怖的。 埃利克一般都是被别人惹生气的那一个,对怎么让生气的挚友消气——不擅长!可以说是非常不擅长! 他只能跟恩奇都遥遥互看,甚至要由于缩水后眼睛大了一圈,显得微微僵硬下的气势更显得弱了几分。 是恩奇都先向前走。 英灵来到他的面前,歪头打量了他几秒,便轻身蹲下。 “嗯,埃迪。” “……” 恩奇都向他伸手。 埃利克又僵了一下,“如果是恩奇都就算被摸头也只能忍了”的想法在脑中一晃而过,果然没有躲。 在总觉得有点恐怖的恩奇都面前,世界最强的男人决定牺牲一下。 恩奇都这明显就在暗示他身高问题的行为,除了忽略,还能有第二种解决方法吗? 是恩奇都的话,他还是可以…… “啊,真可爱。” 恩奇都手一伸,直接把矮个子少年抱在怀里了! 不止如此,他还偏头,嘴唇碰到了少年的额头。 埃利克:“…………” 所罗门(被震撼到差点眼前发黑):“…………” 奥兹曼迪亚斯(没错他刚刚解冻冲过来找老师):“…………” 还有恰好看到这一幕的若干闲杂人等:“…………” “恩——奇都!!!!” 恩奇都:“哈哈。” 英灵的笑声中总算透出了一点点愉快。 可被“挚友”吧唧了一口的某个男人一点也不愉快。 因为。 他看到真正的闲杂人等了。 迦尔纳那家伙…… 把那个他唯一真正——根·本·不·想·看·见的男人,也带过来了! “…………” 那一天。 柳洞寺差点被乖离剑、天之锁、金字塔、誓约胜利之剑、弑神枪等等宝具混合撞击的余韵,在初晨的第一缕阳光中被轰成平地。 作者有话要说:矮子:我恨 第199章 看似普通、无波无澜的这一天,注定值得铭记。 因为, 在看起来还是很普通的柳洞寺内, 爆发了远超圣杯战争应有规模的惊世大战。 成为英灵后实力跃于顶峰的神代英雄, 有两个都在这里。 名字最早出现在圣书的魔女,因为魔力不足稍显弱势、但原本实力还是超强的法老王, 拥有星辰圣剑的亚瑟王也在, 哦, 还得加上手持风暴圣枪的前女神。 除此之外,以avenger职阶降临现世的施舍之英雄, 也是位于从者实力阶层顶端的强大从者。 甚至于,身为冠位caster的所罗门也在这里。 这之中可是有只要认真起来一天——不,半天就能结束圣杯战争的超破格从者,还不止一个。 本来这群从者是不可能如此整齐地聚在一起的, 圣杯战争才开始一天, 闹出惊天动地大动静的时间,还是一大早上。 然而——就是为了同一个理由。 或者说,同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所罗门应该是这里面最惨的从者没有之一。 大打出手的地点就在他的魔术工房内, 他不仅要想办法稳住,不让结界内大爆炸的魔力冲出去祸害无辜的山头和外面的城市, 还因为不好说的缘故,成为了最先被集火打的那一个。 所罗门:“……??!” 安塔希娅姐姐看他不顺眼趁乱揍他还能够理解,为什么刚出现的英雄王……哦,他明白了。 那金色的英灵也有千里眼,早在几千年前看到了埃利克因他而死, 此时明明是不同时代的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就毫不客气地将他视作了必死之敌。 所罗门对这种飞来横祸无可奈何,他招来的讨厌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么一点。 再说了,若要论起根本原因,他和英雄王其实是情敌,情敌见面分外眼热,打一架好像也是正…… ——等等?怎么几乎所有人都在打我? ——难道你们,都是我情敌?! 所罗门在慌乱之中悟得了可怕的真相,整个人都要傻了,为此精神恍惚到险些真的被从天而降的金字塔砸到头,又被如有开天辟地之势的宝具轰了个正脸。 “这是怎么回事!余不就是半个晚上没能跟紧么,为什么老师身边多出了这么多奇怪的人!汝是何人,那边那个看着就不爽的家伙又是谁!” 法老王的愤怒在瞬间就攀至巅峰。 没有比自己只不过是掉线了一小会儿,再上线时凭空多出了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争宠还要让人暗恨的事情了! 虽然法老王没有千里眼,但凭借对情敌专用的直觉,他敏锐地发现了,正在被厌恶的金发英灵追着打的长白毛,绝对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相比之下,只是亲了老师一口的绿发英灵不过是…… “……” “可恶!余不允许!!!” 奥兹曼迪亚斯是第一个下场掺和的,恩奇都看了一会儿热闹,在其他人大概都会以为他要帮英雄王的情况下,站到了挚友的对面。 阿尔托莉雅们本来不想参战,但看着这要打破天的阵仗,她们无法置之不顾。 “爆豪小弟的饭还没有做好,浪费食物的事情……我也不能允许!” “呃,难道不是为了世界的安稳……?” saber总觉得另一个自己的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但情况紧急,一时也不好多想。 她手中的圣剑被风缠绕,正在因为魔力的注入逐渐显露光辉璀璨的真容。 如果不施展出圣剑的威力,可能无法与如此多骑强悍从者。 呼呼! 大地战栗,裂开数道深不可测的缝隙。 几乎能连人带树一起吹倒的狂风呼啸而来,从阿尔托莉雅们眼前一扫而过,中间,似乎还晃过了某个黑漆漆的格外眼熟的颜色…… saber(惊住):“兰斯洛特卿?!” 在这里,原本最事不关己的berserker已经被平地而起的龙卷风吹走,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只能在隐隐约约间,勉强听到逐渐消失的“嗷嗷嗷嗷嗷嗷嗷——”。 场面已经如此混乱了。 可想而知,柳洞寺正在遭遇建寺以来的最大危机——冬木市也是,生死存亡就在此刻。 是该有个人站出来,勇敢地阻止这一切了。 人选当然是有的,还是现成的。 这个人目前还没有被外面的风波牵扯进来……就当做是这样吧!反正他还没有动手。 事实上。 所有人,所有事,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在逼迫他动手。 “……” “…………” “喂……你们……” 砰砰砰砰砰砰,地面还在颤抖,山体崩塌,裂开的缝隙眼看着就要将孤零零的寺庙吞没。 房顶积了多年的灰,全部顺着屋檐往下抖落,抖抖抖抖,已经在少年的银发上堆了一层。 ——银发少年此时的表情简直无法言说。 实在是太恐怖了。 比外面天崩地裂的景象还要近似地狱。 埃利克或许得分出心神想一想,事情是怎么忽然变成这样子的。 行吧,看上去是因为迦尔纳,但实际上,就算没有英灵突然搞的这一出,此时发生的这一幕,也是会来到的。 区别只在于时间早晚。 他现在非常烦躁。 如果平时被随便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招惹的埃利克的愤怒值最高只有一百,再气也气不过这个界限。 那么,此时的他,无论是不耐的程度还是至关重要的怒气值,都已经在瞬间超标,直冲天际—— “你们……” “到·底·有·完·没·完!!!” …… 世界末日般的黑暗湮灭了大地。 与霜雪同色的冰雪瞬间将整座城市的上空覆盖,仿若云层都在此刻凝滞。 刹那过后,气温骤降,万籁俱寂。 全世界都清净了。 终于,在很久很久以后。 埃利克坐在重叠而起的“尸体”之上,冰冷的目光扫过连渣都找不到的寺庙原址,只能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气流刚脱口,就在他眼前冻结成冰,一颗一颗啪嗒地掉下来。 “……” “这就是一手消灭黑历史的感觉吗?倒是挺好的……” “好个屁啊。” 不要问他,他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 算上只是被冻住了手脚不许掺和的恩奇都和女孩子们,这次圣杯战争的所有从者,都被某个打破常理的御主一齐打倒了。 什么圣杯。 什么战争。 如果让他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什么破圣杯,那他绝对—— 埃利克(忽然):“这什么玩意儿?” 非常随意也非常突兀地,他的身前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杯。 金光灿灿,自主升腾而起,就差写明了“快啊快啊你就是胜利者快把我拿起来”。 “……”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圣杯。” “……靠,还真是啊!” 作者有话要说:+1cm的经典场景要来了 第200章 埃利克怀疑自己被耍了。 不,不是“怀疑”, 这一点他非常确定——证据都明晃晃摆到眼前来了! 就是这个金灿灿的, 好像就是“圣杯”的杯。 世界上难道真的存在, 如此简单轻松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就主动送上门来的那什么万能许愿机? 打倒了这次圣杯战争的所有参战英灵是事实没错, 但他们只不过是被揍得有点惨而已, 过一阵子就又能活蹦乱跳了。 埃利克仅靠直觉都能猜到, 这个结果绝对存在漏洞。 圣杯战争要是这么草率随意,还用打得死去活来么, 早就人手一个了! ——虽然这个逻辑忽略了【不是随便抓一个人就能在暴怒中团灭七骑从者】的根本前提,但大体思路还是没有偏移的。 那就是圣杯根本不可能出现得如此容易。 原来一直在说的条件是,只有打败其他六队主从的最终胜利者才能得到圣杯,在满足条件前, 万能的许愿机并不会出现。 换一个意思, 也就是只有七个英灵死得只剩一个,圣杯才会出现。是这样才对吧! 埃利克:“没见过这么明晃晃写着敷衍的圈套。” 他对圣杯没兴趣,对摆明了有问题的东西更没兴趣, 即使那杯子在眼前闪得有多刺眼,也权当做没看见。 唔。 不知道留着会不会去祸害别人, 以防麻烦发生,还是把这玩意儿砸了吧。 想到这里,埃利克把随意翘起的腿放下了,看上去是稍稍认真了一点。 “哗——” 在他的腿放下的同时,方才还拼命彰显存在感的圣杯瞬间移动到距离他数米远的地方。 如果不是被埃利克扬手直接冻成冰块, 啪嗒砸下来,这滑溜的杯子已经不知道逃跑到哪里去了。 他是认真的。 说要把极有可能祸害人的圣杯砸了,就绝不会手软,完全没有顾及万能许愿机和追求它的无数人的感受。 “嗯……虽然出现得确实很奇怪,但这个感觉,它确实是真正的圣杯没错。” saber迟疑的声音只让少年准备砸杯子的动作稍微缓慢了十分之一秒,真正让他改变主意的,还是间接造成这一切的某个英灵的话语。 “在看似正常的世界,最不正常的事物或许才是最真实的。” “迦尔纳,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脑中突然出现了这个想法。”说了奇怪的话却不给予能让人听懂的解释,红发英灵从暗处走来,那张俊秀的脸上始终呈现的都是不变的表情。 真要说“最不正常”,在埃利克看来,这里最不正常的应该是迦尔纳才对。 英灵是莫名其妙出现的,还不属于那怪异的圣杯战争的标配之一。 他不按套路出牌,偶尔会自说自话曲解命令,仿佛他们的脑回路就不在一条线上,据说可能是“alter”化的后遗症。 抛开后遗症的问题,这家伙的本性也差不到哪里去。说话的方式也过于直白,怎么看怎么不讨人喜欢。 ——但,很奇怪。 埃利克居然并没有讨厌他。 这打破限制,不会受任何影响的单纯,到底很合他的胃口。即使被气了好几次,他也能轻易地看出迦尔纳的本质。 也许他们俩的相性确实很合。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从迦尔纳身上,埃利克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熟悉。 之前说过,他能追溯到的突兀感是从认识齐木楠雄起出现的,而迦尔纳带给他的些微错位感,就跟那个冷脸心热的超能力者十分类似。 暂且无法确定,这两者之间有何等联系,又代表了什么。 但埃利克愿意相信他们。 “要试试么。” 迦尔纳询问道:“不管原因,出现在这里的圣杯是真实的,master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是个好问题。” 埃利克本来想无比干脆地否认,说他没有任何愿望。可在英灵纯粹到毫无杂色的目光注视下,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是有“愿望”的。 无论是哪个时期的男人,心中都有“愿望”。 最初,男人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想四处闯荡,顺带为自己寻找一个最美丽的未婚妻而已。 没过多久,未经多想的单纯心愿被溅上悔恨与不甘的颜色,缓慢淌出的全是永远无法干涸的漆黑血液。 他想要向高高在上的神复仇,可又无能为力,只能漫无止境地在人间徘徊。 徘徊了太久,所以宣告终结的时间就到了千年之后。 男人由衷地感到疲惫,所以最后的愿望就是让自己得到死后的安宁。 这漫长的追寻,兜兜转转便在那一刹那彻底结束,与诸多人和神的纠葛似乎也于此落幕…… ——只是很可惜,还是没能完全终结。 出于还不知晓的原因,他复活了。 愿望再度变得简单,有许多事情都不愿去想,有许多耿耿于怀的执着,也得到了释然。 埃利克应当深刻地审视自己,找出现在的他心中最清晰的那个愿望。 他,如今想要的是—— 哼。 果然还是太简单了啊。 他不会再追求太多了,保持现状便足矣。 在缘分的牵引下走到一起的羁绊,在机缘巧合下重逢的故友,只要还能相聚,就是他所珍惜的“现状”。 这个愿望…… 被冰封的圣杯突然大放光亮,仿佛得到了感应。 【只要是胜利者许下的心愿,无论什么都能实现。即使要将世界线颠倒,使寿命浅薄的人类得到永生,让本不会留存于世的英灵永远停留,甚至改变过去,置换因果……】 【无论什么,都能做到啊。这就是圣杯的力量!】 能将虚妄变为现实的力量,对人类和英灵都具有无限的吸引力。 几乎不会有人能够抵抗。 “是么,那岂不是我许一个愿望,连几千年前的心愿都能一起实现了?” 圣杯的意识承认了。 “还真是……” 银发少年静默了一会儿,悠悠地站起。 只听语气,的确会让人觉得他已经心动,改变了此前的主意。 可是若要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 银发少年的眼神中所书写的是不屑。 比之前仅有的冷漠程度更深,这一个词,完全地概括了他的内心想法。 “如果我想要什么,绝不会寄希望于别人,更不会借用别的莫名其妙的力量,现在再来抹杀曾经无能为力的结局。” 简直太好笑了。 埃利克不仅没有丝毫动摇,反而险些笑出声来。 不管别人怎么想,如果他真的选择这么做,过去的他成了什么了? 他也从未觉得暂时的欣慰和美好能够成为永久。 曾经千百年的漂泊,时间给他带来的体悟唯独这一条最为深刻。 “果然还是拆了……唔,既然迦尔纳这么说了,随便许个愿望吧。” 埃利克稍微改了一点主意,决定还是给这个好歹是万能许愿机的圣杯些许面子。 带着极度无所谓——是的,他非常无所谓,成不成功都不会在意——的心情,埃利克对着圣杯随口一提:“这样吧,我对现在的这个状态已经腻了,你就让我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吧。” 说直白点: ——强健威武的体格,真男人才能拥有的肌肉,睥睨众生的气质还回来。 ——把我用了几千年早就习惯了的一米八五的身高给我还回来! 圣杯:“………………” 圣杯大概知道了。 圣杯大概已经启动了。 但是,前所未有之庞大的魔力从金色杯体中爆发,尽数没入银发少年的体内。 这就是能够改变世界的力量。 此时此刻,应当有奇迹出现了才对。 埃利克微微地挑眉。 正想不动声色地感受一下,来自高处的清新空…… “……” “……等一下。” “这特么,不是什么变化都没有吗??!!!” 然而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恢复如初,视线的高度压根就没有变化—— “不,master,高了一点。” “啥?!” “据我目测。”迦尔纳郑重地表示:“你的愿望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 “高了一厘米呢,恭喜你,master。” “…………” ——去死吧。 变成了139厘米的少年面无表情。 ——灭亡吧,该死的听不懂人话的破烂杯子。 ——还要连带着,围观到他的所有屈辱的这个世界!!!!! 于是,“世界”真正意义上的毁灭了。 第201章 ……话说回来。 早该想到的。 “在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看起来最不正常的事物或许才是真实的。” 红发英灵当时是这么说的。 埃利克当时并没有想多, 只是在激怒的同时, 对这个简直没有逻辑可言的奇怪世界彻底失去了兴趣。 倒不全是迁怒。 只因为在那一瞬间, 埃利克的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念头。 ——眼中看到的“真实”,真的是所谓的“真实”吗? 听起来很绕, 也透着几分不明所以, 给人一种他其实是被红发英灵透穿内心的目光和一本正经的话语洗脑了的错觉。 他向来是不会搭理这种什么转瞬即逝的“灵感”的, 因为根本无迹可寻。 可变故就出现在所谓的圣杯轰然破碎的那一刻。 看起来只是一尊金杯的圣杯表面出现了缺口,满溢的能量就从那个缺口喷薄而出。 出现这样的情形不出意外, 埃利克看这破东西不顺眼,但也没有真的要让全世界陪葬的想法,当时就做好了要把对外的影响降到最低的准备。 就像曾经对付那个“all for one”的时候一样,他简单粗暴地砸下了五座冰墙, 将自己连带着圣杯严封起来, 保证泄漏的力量只能冲击到他的冰。 冰墙内是暗无天日的,没有半丝光芒能够穿透其中。 可圣杯破碎之时—— 非常奇怪。 一点声音都没有漏出。 但诡异的光线却在瞬间侵袭到埃利克的身旁。 这个变化实在快到无人能够及时反应,这之中埃利克竟然也没能回避。 仿佛演变的时间直接被切断了。 银发少年眼角余光中的画面由黑转明, 他面上的神情也停留在由冷漠转向惊疑的那个刹那。 “你——” 仍是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突然间, 全都明白了过来。 搞出这一系列闹剧“戏弄”了他的“圣杯”正在消失,所倾漏出的那股磅礴力量如同一头足以吞没世界的洪荒巨兽。 置身于陡然释放灼目光线的中心,那头巨兽向他咆哮。 那声怒吼震耳欲聋,让耳膜在巨震之下剧烈疼痛,甚至有些许血丝从耳里渗漏出来。 “……原来, 是这样吗?!” 在这巨变之中,银发少年的后半句话终于说出来了。 如果说前半截事件的发展还在无厘头中透着轻松戏谑,好似根本就没有任何难度。 那么现在,埃利克完全没想到,隐瞒了他的真相竟是这样—— ……不对。 已经不是“隐瞒”的程度了。 埃利克的听觉能力明显受到了损伤,这点伤势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没错,可此刻的重点,却在那仿若不存在的音波里。 真正从圣杯深处破裂出的,是来自某个意识的“嘶吼”。 那不是“圣杯”,埃利克最先意识到的就是这个。 并且,就算此刻不破坏“圣杯”将那个意识释放出来,也无法阻止这一幕的发生。 归根到底这是他一定会遇到的结局,因为最早踏入这个世界便觉察到的等待他到来的“东西”,其实就是它才对! ——为什么…… 从瞬间侵蚀到身周,并在将少年的身影吞没的“光芒”中传出的无声嘶鸣落入脑中,无法连续成句。 能感应清晰的,只有在短短一瞬之中爆发出的千百声类似质问的重叠话语。 这个意识的确是在质问他,蕴含的还是最汹涌难以压制的激烈情绪。 ——难道这些不是你的“愿望”吗? 埃利克的瞳孔瞬间收紧,金色的眼瞳反射出了向自己袭来的那片光芒,却因为光芒过亮,以至于眼中更像是被苍茫的白色吞没。 他本来是可以动的。他当然可以挣脱这奇异光芒的牵引。 然而。 那看似莫名其妙的质问竟一下子撞进了心海,激起了意料之外的惊涛骇浪。 “……竟然。” “从那个时候,就已经——”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光亮彻底大放,将人为营造出的黑暗空间尽数吞噬,也吞没了原本在此发出的所有声音。 …… 再睁眼时,他已经来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周围是一片空白。 没有人影,没有声响,寻不到破碎“圣杯”的残影,这个空间如同被刷洗成雪白的混沌,包括天空与大地的概念都被抹除,什么都没有。 前不见才见到的那群人也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若非记忆不会出错,真会让人觉得,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去过任何地方,更没有见过—— “所以,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么。” 此处所充盈的死寂,便是这个空间“没有生命存在”的证明。 埃利克并没有因为自己一下子被拖入奇异空间而感到慌张。 在瞬间想通真相的那一刻,他便陷入了比这死寂还要失去起伏的平静。 把他拖入此间的“意识”隐匿了踪迹,少年也不去管,在原地顿了半晌之后,方才自顾自地迈开脚步,在这奇怪的空白空间里随意走动了起来。 看上去,埃利克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才对。 可他的态度实在是太【随意】了,也完全不像是落入未知之处的人那般紧张。 就像是,时隔多少年终于回到了太久没能回去的地方,不管这里发生了怎样颠覆的变化,入目所见的事物都会让他感到…… 【怀念】。 “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吗……啧,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啊。” 应该说,“怎么变成了这样”才对。 少年的心情必然是复杂的。 他一边走,一边侧首向四周打量。 有点想要找出点符合模糊印象的痕迹的意思,可结局也不意外,他是不可能从这里面找到自己想要寻到的旧影的。 是因为离开得太久了吗,他走的时候,这里根本不是这样。 虽然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像此刻这般,荒芜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如果快要淡泊干净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那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应当是一片湖泊。 往左右眺望,原本可以看到蓝天下郁郁葱葱的森林。 没有别的人影是正常的,他还在这里的时候,除了他自己和应当也在这里的另一个人以外,别的生命都不存在。 实在是…… 隔了太久太久了。 埃利克——不,埃迪,怎么也想不到。 有一天他还能回到他的“故乡”。 第202章 过去了太久,可能他都有些忘了…… 还是没有忘的。 只是, 有几千年没有想起了, 才导致记忆模糊了而已。 埃利克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提过, 他的来历究竟是怎样的。 最早还待在乌鲁克的时候,倒是跟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略说过一句,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 能说的就只有这一句, 男人将自己的过去隐藏在轻描淡写的话语之下。 他看上去那般肆意潇洒,跟身边结交的好友说起想要走南闯北, 迎娶全世界最漂亮的美人——啊后面这个就算啦,不受拘束的模样别提有多快活,让人不禁艳羡。 但是,正因为如此。 才没人能想到, 这样的一个男人, 实际上不是为了闯荡四方才离开流浪。 他其实是“无家可归”了才对。 说起来不过是一桩完美符合“悲剧”特点的破事儿。 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就是知道,自己所在的“老家”其实是一本小说的世界。 就因为“创世神”只创造出了他, 和应当是他妻子的另一个人,就将这个还只是半成品的世界抛弃——他的老家也就顺理成章地, 毁灭了。 那个叫做埃迪的男人能将“逃难”这样的行为做得无比洒脱,似乎完全没把自己老家没了当回事,也就只对本来是有的、但突然没了的妻子有点在意。 执着于美丽的恩奇都,某种程度上讲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会在醒悟过后觉得自己这事干得真是可恶, 简直过分到了极点。 把话说回来。 过于久远的记忆因这突如其来的“再遇”复苏了些许,埃利克才会发出隐隐是在怀念的声音。 原来,他们离开之后,这里就变成真正的荒芜了。 他想着,虽然原本也差不多是什么都没有的惨淡样子,但连在那时候还算唯一有点生机的景色都消失了…… 还是,有点可惜。 ——但也只限于此了。 怀念和惋惜都结束在这一刻。 停在背景皆白的“荒芜”之中,埃利克扭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一片似乎与四周并无任何区别的白雾。 银发少年的表情便在那瞬间变得无比冷酷。 先前停驻在他眼中的柔软色彩如流水般飞速散去,消失的情感之中,还包括了能留给“家乡”的最后一丝宽容。 “出来。把我从头耍到尾,你不是很能干吗。” 在此刻浮现而出的,显然是能让他有史以来,最无法容忍的极致的【愤怒】。 根本不止是【被欺骗了】这么简单的事情。 埃利克所发现的真相,实际上是,这个所谓的世界是假的。 从始至终就没有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甚至—— 他在这里遇到的那些人,都是虚构出来的景象。 ……啊,还没有完全确定。 不过,在意识到整个事件的起因是怎么回事之后,真相就算不是如此,也差得八九不离十吧。 埃利克明确意识到自己遭到了完完全全的戏弄,就是在被拖入了“家乡”的那一瞬间。 他想起了真正被他遗忘——很可能是被迫遗忘的那件东西。 原本它就被他挂在胸前,可如今伸手去摸,衣领下什么都没有,曾经在英雄世界的地底深处找到的那条蓝宝石项链竟然不翼而飞。 蓝宝石项链并不是消失了。 相反,它就在这里,无时无刻不在。 “我居然现在才发现……应该是被他带走的那颗宝石,原来就是被我们抛弃的‘老家’。” 准确地说,蓝宝石实际上是世界的缩影。 那个世界失去了造物神,又被仅有的两个生命背离,早就应该在那两人离开之后支离破碎,再不复存在。 它是怎么以蓝宝石的形态留存下来,并神奇地飘荡到自己这边的,埃利克不知道,也没有线索去追寻。 不需要探究理由,重点只需要落在,不知怎么有了自我意识的“世界”到底做了什么之上。 它从“苏醒”过来没多久的时候,就出现在了少年身边。 此前隐隐约约觉察到却又无法解释的异样,到此时终于有了最合理的解答。 出现得恰到好处的那些人。 出现得没有逻辑,但还是恰到好处的关乎“过去”的线索。 不断找回的记忆,重新缔结的羁绊,让他越发感到欣慰的最简单的满足…… ——就像是,被刻意安排出来的那样。 埃利克震惊,愤怒到无以复加。 他甚至于迟疑了,不敢去想,自己这一路上见证到的、所经历的这一切,究竟有几分真实? 根本无法细想。 “被彻底愚弄了”的震怒化为烈火,在炽金的双目中熊熊燃烧,几近要将这虚无的空间烧尽。 他就在从自己心间灼烧起的烈焰中挥手,万千冰锥瞬间拔地而起,直冲这仿若没有边际的荒境。 同样被空洞颜色填充的“地面”震荡摇晃,层层交错的冰锥坍塌了一片,其后就被重新冒出的冰刃切碎,似要撕开覆盖在其表面的虚假伪装。 可是,失败了。 这个空间本就是残破不堪的,本就没有“撕裂”可言。 无论自内部如何破坏,都无法穿透,无法摧毁,徒得一番令人憎恶的平静安稳。 “……啧。” 银发少年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更难看了三分。 好,什么真的假的,这些破事之后再来纠结。 他现在只想把它抓出来。 把那个,竟敢对他布下这张弥天大网的“意识”,抓出来质问! “开什么玩笑。” “搞出这一大堆事情,想把我逼到被神血控制,又用这一系列假象来迷惑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要告诉他,是为了讨好他。 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在出现之时,就差点把本来就快气到手发抖的他再气笑。 真是在开玩笑,除了恶心他以外,这么做,能“讨好”到他什—— “……” 猝然之间,前面的念头突然被扼住了一下。 埃利克居然在下一刻,毫无虚假地感受到一个意识的接触。 此时此刻,他毫无预兆地与那道虚无缥缈的意识相连,并由此查知到…… ——是的,没有错。 ——这一切,的确是为了“讨好”他而进行的行为。 ***** 它是一个被抛弃的“世界”。 因为没有完全成型,所以是否能称之为“世界”还得待定。 前因没什么可说的,不外乎就是被抛弃,然后即将消失殆尽——这样简单的背景。 会产生异变的原因,可能就在于“被抛弃了”这一点上。 造物神,诞生在世界中的生命,所有重要的存在都离它而去。 这个注定要毁灭的世界因此陷入了莫大的不甘之中,并携带着不甘奋力挣扎,诞生出意识,让自己堪堪得以保留。 它寄居的蓝宝石最开始是某个最美之人的东西,但兜转来到了活得最是洒脱的最强之人身边。 这个男人长达数千年的经历,都被它单纯地记录了下来,直到他放弃不死的能力选择死去。 蓝宝石又开始在外流落,跌宕了很久很久——久到新的主人也死去了,里面的意识逐渐又有成长,方才重复地想起了不甘心的滋味。 它对那个死去了太久的男人的印象是最深的,那个男人的强大,也足以被“世界”所选中。 于是,它唤醒了那个男人。却担心他又要像以前那样径直离开,便借助自己本体残留的力量,制作了一个从头贯彻到尾的“假象”。 它还对那个男人说: ‘醒来,留下,并且。’ ‘——成为被抛弃的世界的,新的神吧。’ 第203章 一个距离崩溃只有半步之遥的世界想得到“复活”,必然是需要一个“神”的。 他会成为力量之源, 将被迫沉睡的生命唤醒。 四周无边无际的白色就像是原本所有布景脱落后显出底色的残块儿, 只有当新生的神来到这里, 并且愿意留在这里,才能够重新染上色彩。 那时候, 消失的森林和湖泊就会再现。 天空变成与外界一般无二的蓝色, 遍布四野的河水开始流淌, 紧接着出现的就是真正的“生命”—— ‘所以,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与那道意识接触的时间看上去只有一瞬。 可埃利克能感觉到的, 却是用成百上千年——不,亦或者更久远的时间积累的负面情绪。 这漫长岁月不断堆积下来的阴影蕴含的全是不甘、不甘、渴望、渴望。 少年不仅被这情感的重量压得一时间难以喘息,他的的眼前还瞬间变得花白,如奔流般的速度闪过无数画面, 其中就有他还是埃迪时的那些经历。 “唔——” 喉咙口涌上了浓郁的腥味, 埃利克咬紧牙关,血甚至从他的齿间硬生生渗出。 他的内脏应该已经被震碎了,由此可见那扭曲情绪的重量带来的冲击究竟有多大, 换一个人可能半秒都撑不下来,就会被碾成肉末。 从给人的感觉长达数千年的晕眩中强行醒来, 埃利克的脸色比原本更白,表情也变得更冷。 那些属于“过去”的记忆碎片堪比踩进去就无法脱身的腐臭泥沼,本身就带着难以言喻的恶意。 他想要抬手。 仿佛觉察到抗拒的意图,那无处不在的意识便化作一条条阴影,猛地缠绕住他的双手和双腿。 “滚——开!” 银发少年如同暴怒的雄狮, 奋力扯开绕到自己手腕上的阴影,却没自由多久,就又被重新捆住。 此情此景,跟他在上一个世界,陷入被伪装成帕帕拉遗址的幻境中时,竟是极其地相似。 相似——不相似才奇怪了。 归根到底全都是假的。 沉淀到了现在,除却无法消弭的怒火之外,埃利克更不能否认,他的心头笼上了一层竟像是【悲哀】的滋味。 他愤怒至极。 他也难过至极。 真难想象啊,自以为走到今天这一步,心神绝不会再被动摇的男人会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心间得到了很久很久没有承受过的痛楚。 上一次,再上一次这般悲伤,应该是恩奇都死去,吉尔伽美什“背叛”他的时候吧。 这一次,似乎比前两次加起来的伤害更大。 因为他只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 “……” 是。 被抛弃的世界意识将自己的所有情绪尽数传来,它对重获新生的渴望是真实的,也足以让曾经抛弃过它的男人为之动容。 甚至可以说,他是对它有所亏欠的。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我——嗯,对于你,我不会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无论是愧疚还是此刻几乎将心海吞没的悲怒,都无法再用语言来说明了。 而且,对这个彻底无药可救的“世界”,多说也是无益。 “就这样吧。什么都没有的假象,没有存在的必要。既然是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结束。” “你想告诉我什么?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复活,把你毁掉的话,我就会再度死去吗?啧,死亡……” “——无所谓,又有什么关系。” 咔擦。 最初响起的只是这般微小的声音。 其后,更为清楚的撕裂声,才从将万般苍白中间唯一带色的银发少年的身周传来。 将他死死缠绕的无数重阴影长条的其中之一——裹住他右手的那一条,仿佛毫无预兆地轰然断裂。 如露水滴落湖水泛起的涟漪,最初的那一瞬便出现在少年猛然展开的食指前方。 下一刻,这点无形的波纹瞬间迸发,形成激烈旋转的冰雪漩涡,顺着他还未解脱束缚的手臂向上倒覆。 “呲啦啦——” 缠绕在他身的阴影皆在此刻被无情搅碎,冰屑也在顷刻之间漫天飞舞,将少年冷酷的面容覆盖。 这或许是自“复活”后,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般肃穆地将枪握起。 被搅碎的阴影有再来的趋势,花白色的空间开始晃动,那片片幽影也是与阴影同出一辙的执念的化身。 在这里,整个世界都将与它昔日的“孩子”为敌。 点点冰屑被骤起的狂风吹开了,显露出银发少年仿若与冰雪融为一色的面容。 当他睁开眼时,自眼中闪耀的金色便是此间最耀眼,最不可侵扰的光芒。 没什么所谓,反正他早在几千年前就死了,再回到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安宁而已——不就是【再死一次】而已? 埃利克自嘲地想着。 只不过,只不过是有点【可惜】。 由冰制成的长枪灌注了主人的鲜血,顿变成连神的躯体都能刺破的无上利器。 少年只是在握紧它的时候,最后一次分神,想到了一些本不该在现在想起的事情。 a班那群小鬼没有了他这么一个严厉凶狠的大哥管着,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反正他们已经上路了,也没必要再叫人盯着。倒是被丢到外面的焦冻他俩得担心一下。 埼玉和楠雄注定没有机会享受免费的冷气了,话说回来为什么直到最后他都要耿耿于怀免费冷气制造机这件事啊! 算了,那两人更不需要自己来担心,随便把他们丢哪儿都能活得风生水起,三个人凑到一起才是要经常吵架斗嘴的。 倒是莉莉她们,英灵这个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职业究竟是干啥的,还要认个什么master,遇到可恶的家伙要怎么办,能把master干掉吗? 至于奥兹曼迪亚斯,安塔希娅,耶底底亚,恩奇都,还有…… …… 真是的,还在优柔寡断地想什么呢。 不是已经知道都是假象了么。 上面想到的那些人全都不需要他来担心,因为遇到他们这一件事,本身就是“假的”。 他能做的,不就只有——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master。看上去最真实的事物可能最不真实,但你以为是虚假的事物,却又有可能隐藏着真实。” “…………等等,你小子怎么老是在出人意料的时候冒出来?!” “抱歉,因为我现在才恢复记忆,想起来我为什么会被召唤。” 如上所述,一个本来绝对不该有戏份的家伙突然出现了。 埃利克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先一枪把这个闪闪发光的英灵捅个对穿。 主要是因为这家伙出现得太不合常理了。 他前一秒才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属于假象中的一部分的英灵——迦尔纳,就这般随意地出现在面前。 “我是只有特殊情况才会转换形态的super迦尔纳。” “这是什么诡异的名字!” “master你以为是幻象的这个世界中,并不完全都是虚构出来的东西。” 红发英灵泰然自若地来到银发少年身边。 他完全不畏惧从少年那里蔓延出来的冰寒,自他倒提在手中的弑神枪下流转出了太阳的火焰,无声无息地抵御住了些许逼人的寒气。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存在,从它内部扩散出的幻境,也将外界真正存在的无数平行世界影响,让一部分人的意识也被拉扯了进来。” “……你的意思,是?!” 自称很super的迦尔纳说:“许多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沉浸于此,master你所遇见的人们,他们确实并非真实存在,但是,也不能说,他们就不是真实。” 他的意思,应该很容易理解。 这是一个巨大的“幻境”。 出现在这里的人,许是因为机缘巧合,有一部分人的意识就来自于真实的世界。 他们不知晓自己被拉入了幻境中,还以为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似乎不能说这是“真的”。 但,似乎也不能说,全部都是“假的”。 “我不知道所有的因果由来,因为,我只是接受了阿赖耶识的传唤,再被一个能够在幻境中自由往来的魔术师指引,才得以进入到这里。” 迦尔纳用最平淡的语气将真相缓缓道来,可他又像是能够理解少年聆听到这里时的心情,在短暂停顿后,又补充了一句。 “将这称之为一个漫长且庞大的美好梦境,应当不为过吧。” “你没有沉迷于完美的梦,选择自行醒来……”迦尔纳郑重地颔首,看向他:“master。我真心向你表示敬佩。” “……” 埃利克捏着武器的手指差点又松了松。 他看向红发英灵的眼神透着奇怪,大抵想要表达对这个英灵想法和目的的探寻,以及对这一劈拉破事儿怎么又变复杂了的无语。 总之就是很奇怪,说不出的奇怪。 可不知怎么回事,沉默到最后,嘴角不受控制地有点上翘——他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搞什么!我——啧,差点都气不起来了,实在是太搞笑了。” “喂。”埃利克叫住迦尔纳:“是假的也是真的,这得是多敷衍是是而非的回答啊。我懒得去想谁真谁假的问题了,只想问你一句。” 迦尔纳:“嗯?” “你是被那什么阿赖——哦,阿赖耶识叫来的?我记得这个名字,说起来,当初我应当也跟它做了一次交易才对。” 仿佛心头一动,埃利克只问他:“为什么是你?我跟你半点联系都没有,换个人过来,也没差吧。”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在冥冥之中,他就是想知道。 迦尔纳:“啊。” 埃利克以为英灵也没有想过,但迦尔纳,的确是个彻头彻尾都很奇怪的家伙。 这个英灵居然并未思考多久,就无比认真地说道:“出于我们本身就极佳的相性。当然,也许可能是,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还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吧。”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或许有这种可能。” 迦尔纳说:“我与master在注定已无法触及的另一个世界,曾经并肩作战,又或许存在着此时的我完全无法想象的缘分……” “不过,此时的我很喜欢master,你是一个值得我欣赏和喜爱的高尚之人。” 炽热之焰与极寒之冰相接,碰触出蒙蔽双眼的白雾。 红发英灵这么说着,更顺应内心,毫不吝啬地露出了一点微笑。 埃利克看到了那笑容。 认输了。对这个只打直球的英灵,他头一次感到了这么清晰的挫败感。 可挫败归挫败,他竟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想法,心情彻底地得到了平静。 “行吧。” 不乐意在红发英灵眼中显露出态度松动,所以银发少年无比利落地转身,同时将冰枪重新捏紧。 “换一个时间……还是换一个地方比较好。如果不是在这里遇见你,我应该也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吧,迦尔纳。” “是吗,我感到非常荣幸。” “多余的话就说到这里了。既然你是来帮忙让世界恢复正常的,那么——” 埃利克猛地抬头。 迦尔纳也在同时抬起头。 ——虽然相遇的时间,地点,全都是“错误”的。 ——但此刻的他们,的确将要并肩作战。 作者有话要说:小小呼应一下前传,埃利克和迦尔纳的相性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最好的 ——虽然相遇的时间,地点,全都是“错误”的。 第204章 “——真是恶心啊。” 这句评价,发表于一切将要结束的最后。 埃利克也是很无语, 怎么想快点再去死一次也这么麻烦。 事情也很简单, 不外乎就是他烦了, 想赶紧把这一堆破事解决了,自己该回哪去就回哪去, 可把他硬是拖下水的混账玩意儿不乐意, 还要抓着他继续扯。 并且, 为了留下他,那个毁灭世界的意识, 还又搞出了花样儿来。 ——以之前他以为是真实的奇怪“世界”,作为顽强到最后一刻的“囚笼”。 被强行拖到这个歪曲世界的他人在此刻,也成为了被利用的“工具”。 “必须打倒他们才行。” 迦尔纳说:“这个世界的规则,已经被刻意扭曲成‘只有获得圣杯战争的胜利才能实现愿望’了。master, 如果你……” “真正的圣杯战争, 真正的胜利么。意思就是,要真的把他们杀死对吧。” 这句话光是说出来就无比残忍,更不要提所代表的意义。 所以埃利克才会说, 真是恶心。 这就是一个只针对他的圈套,被拉到这里充当圣杯战争一份子的英灵, 几乎全都跟他关系紧密。 即使亦真亦假。 想要彻底粉碎这个世界,就一定要—— 杀死他们。 既然要并肩作战,迦尔纳难得通情达理地考虑到了仅此一刻的御主的心理问题。 对挚爱的人下死手本来就相当不容易,更何况,他这里必须要面对的还不止一人。 前一刻他们重逢相认, 下一刻他们就要残杀。 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面对这样的抉择,都会痛苦得无法下手。 迦尔纳正是看出自己的master本质是一个极其心软温柔的人,才会主动提出,让自己来动手的建议。 但他的master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谢了,但不需要。如果我连这点决心都没有,前面说的全都成废话了。” 这个“意外”本就不应该出现,埃利克对自己说,既然因他而起,他便有责任亲手将它结束。 没错,对于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是不会动摇的。 只要把这一切—— “master。” “……” “你真的不需要勉强自己,因为……” 被拉扯到这里的他们,应当也已经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第一个是安塔希娅。 魔女因王而生,自然也会心甘情愿为王而死。 从“圣杯”的意识那里知晓所谓真相后,她就是第一个违抗世界意识,选择向真正的王效忠的人。 至始至终没有在埃利克面前出现,assassin的灵基便自主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乐意顺从王的心意,但又不愿让王为难,所以必须隐匿踪迹。 安塔希娅考虑得永远那般周全。 第二个是saber。 没有选择像安塔希娅那样自裁,但saber选择了更符合她性格和作风的方式。 她与变成berserker的兰斯洛特对决,以求完成兰斯洛特卿的夙愿。 等埃利克不敢置信地赶到的时候,berserker已经消失了,狼藉的战场只留下用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在地上的金发少女。 “埃迪大哥,请你不要有任何愧疚,也不要对我说抱歉。” 骑士少女微笑,笑容中浮现出了埃利克记忆最深的那名活泼女孩儿的影子。 “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们才对,扰乱了你的安宁,还让你直到最后……就算对你说,不要有心理负担,也只能是自我安慰而已,是吧?” “……莉莉。” 银发少年低垂着头,似是想用手去抚摸骑士少女的头顶——但他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在不停地颤抖,以至于根本无法触碰。 “真不想相信这只是梦啊。”少女轻声道:“大哥,你还会回来吗?” “我……” 他不知道。 埃利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所想的那般坚定。 至少在以为能够轻松面对他们之时,他根本就下不了手。 这是一个注定难解的题。 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动手,那就只能逼迫在他心中占据沉重地位的挚爱之人,来代替他承受这份痛苦。 太自私了。 怎么能够,做出如此无法原谅的事! 埃利克是真的没想到,真正的最大的痛苦,竟然还等在这里。 恍惚之间,他的手好像终于碰到快要消失的少女了。 明明,只是极轻地触碰了一下…… ——砰。 极轻的砰砰声,忽然在身前炸开。 “……?!” 埃利克的双眼在此刻不由得睁大,眼里残留的挣扎和痛苦仿若被映入的彩色渲染,变成了极其轻快的颜色。 他看到了什么? 五彩斑斓的花瓣,从saber的胸前本应喷涌出鲜血的伤口绽开。 “这是……” 少女骑士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花瓣飘飞到她的眼前,梦幻而绮丽,是在什么地方似曾相识…… “啊。” “是你吗,梅林老师?” 原以为得不到回复,但事实却是,居然得到了。 虽然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模模糊糊,断断续续。 “是……我暂时……没法现身……不过,能做出这点……也尽力了。” 说的话也很含糊,但传递过来,埃利克竟是一下就听懂了。 他的心情又一次复杂了起来。 不为别的。 只是为自己一直以来冷漠对待的梦魇,为这个本应充满痛苦的“世界”所做出的努力。 本质改变不了什么,顶多算是障眼法……之类的伎俩。 鲜花代替血液绽放,展露笑颜的英灵毫无痛苦地溃散身形,散去的也是随风漫天飞舞的美丽花瓣。 纷纷杂杂,花瓣带着轻快的气息四散,落在逐渐出现裂痕的天空中,迷乱人眼。 “……” “……谢谢。” 即saber和berserker之后,第四个消失的灵基属于rider。 得知真相后,奥兹曼迪亚斯自然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心中一时无比空荡。 但法老王到底不是会拘泥于失落的人,纵使他心怀万分悲哀亦不会。 当机立断,他先最后凶了一顿得知是“梦”又悲又喜的弱鸡御主,让他不要在法老王面前哭哭啼啼,等现实的圣杯战争真的再来,再去找一个不会嫌弃他的君主。 为什么默认是御主是臣下从者是君主,这个不重要的细节就不要在意了。 想再见老师一面。 可作为一个对爱人必要格外骄纵包容的男人,让对方痛苦为难是最不可取的行为。 所以,直接切断与御主魔力连接的法老王当下拍板,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丢下不知何时不再哭泣的御主少年,大笑着离开了。 “ri、rider?” 韦伯直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rider的想法,是的,他完全没法理解。 主动切断契约,没有魔力供应的英灵选择再去与最强的archer,那个之前就差点把他干掉的英雄王决一胜负,就等同于送死——没错,就是去送死啊! 就算这里是假的,是幻觉,真的有人会那么欣然地主动求死吗! 韦伯觉得自己应该冲动地再问一句,可话语卡在喉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他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rider罩在雪白披风下始终傲然的背影离开。 …… 很“幸运”。 这一路走来,居然迟迟没有遇到让坚持“自己解决”的男人完成诺言的机会。 迦尔纳沉寂了下来,将路途中所有的变化收入眼底。 他能够看穿他人的本心,自己却很难体会到那些激烈起伏的感情。 但是,这一次似乎是意外。 从始终走在最前,从未回过头的银发少年身上,迦尔纳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悲痛”。 仿若心脏被撕裂了无数次,无法愈合,每走一步,血液就不断落下,污浊了他前进的步伐。 实在太难忍受。不,常人根本就无法忍受。 在不属于自己的莫大哀戚中,迦尔纳想,如果要继续这样完成后续,不知对这个少年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是“坏”的更多吧。 他的心中没能得到解脱,反而积下了前所未有之沉重的压力。 重得有些难以前行。 就算是为了让自己得到彻底的“解脱”,也需要迫切地寻找到途径发泄—— 还好。 最后,真的找到了。 少年前行的脚步突兀顿住,迦尔纳也跟着停了下来。 在他们的正前方,同样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金发的王,绿发的人偶,两人等待在前方互不言语。 直等到要等的那个人出现。 跨越数千年的时间,在这虚妄的世界。 最初的三个友人站在不同的方向,沉默着对视。 第205章 ——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 在决绝之时正式来临之前,绿发的人偶这般询问友人。他的心中又一次出现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没错, 只有这一个办法。 金发的王如此回答他无声落泪的友人, 话音中不留任何余地, 似乎果决而冷傲。 只有他们知晓这番对话代表的含义。 只有他自己知晓看似冷漠的语气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 友情。 爱情。 这两者混合后更显复杂与深邃的情感。 在这混乱的、虚假的世界里, 它们注定会遭遇前所未有之惨烈的碰撞, 或许还会为之破碎…… “不, 不会的。” “我们能想到这一点,埃迪也会想到。” “这一个世界之所以存在, 我们之所以会被拉扯进来,其中至关紧要的意义,就在于此——” 如果犹豫,只会徒添负担。 如果放弃, 只会玷污骄傲。 对曾是不可替换的挚友, 纵使过程中发生了种种,到了此时仍旧不可替换的这三人而言,多余的话已然不必多说。 在领悟到这个世界的本质时, 他们相隔甚远,却都默契地做出了同一个决定。 ——为了让心爱之人得到安宁, 我必须与我的爱人厮杀。 ——全力以赴。 ——不留余力。 仿若重回神代。 层层金光自虚空中浮现,如向周围荡开的涟漪,却没有水波的柔软,传递出的,反而是最冰冷的杀机。 作为在场唯一与他们没有关系的人, 迦尔纳将这一切全部收入眼底。 他抬眼看到前方变成灼目金色的天空,不论是archer还是lancer,面容都被金芒所覆盖。 但无可置疑的是,这两人绝对是认真的。 在这注定要破碎的虚幻世界内,一场必然要将这天地颠覆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迦尔纳再看向自己的御主。 他发现,少年的表情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压抑了,而是发生了颇为明显的变化。 其实也只过了从闭眼到睁眼的短暂时间。 闭眼时,银发少年冰冷的脸上还残留着不明显的挣扎和愤怒。 可这些的情绪全都在他重新睁眼时尽数褪去。 迦尔纳再看到的,就是自那本来宛若死寂的双眼中瞬间迸发出的炽热,如同熊熊火焰燃烧,将封印千年的寒冰顷刻融化! “愣着做什么,再站着不动,我就自己去了。” 埃利克反手抓起了枪,以与之前的缓慢迟疑正相反的步伐向前走去。 他叫了说了半天要和自己并肩作战的英灵一声,但实际上却并没有看他,对迦尔纳是否跟上,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因为已经不重要了。 双眼能够注视的只有那两人。 消沉落寞了不知多少年的血液,终于在此刻前所未有激动地沸腾——不,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刚认识这两人的时候,热血也曾这样激烈地沸腾过。 埃利克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等你醒来,必然还会再见吧。埃迪,我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很遗憾,金闪闪的家伙,我根本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 “那么……就让我们把这当做一次游戏好了。反正是梦,游戏结束后就会醒来,不是么?” “啊,恩奇都。虽然我觉得没有什么意义……这一次,就听你的吧。” 于是。 一方王财开启,天之锁横空贯穿大地。 一方冰雪覆天,弑神枪释放出太阳之光。 在果真如约而至的巨震过后,天地为之变色。 …… 许久之后。 在地面等候了相当长时间的英灵伸出手,接住了不知从多远的地方飘来的花瓣。 花瓣是金色的,仿若边缘勾勒着金丝,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璀璨。 除花瓣外,在空中飘舞的还有点点细小的绿叶。 “总算,轮到我了吗……” 他低语着,任由掌心的花瓣重新被风带走,盘旋着向上空飞舞。 “抱歉。非常抱歉。我没想到……啊啊,是真的没想到吗?我自己竟然都无法确定,对于这样的结果,当时的我是一无所知,还是隐约间就有了预料。” 所罗门的确要为自己无意间制造出的祸因道歉。 做了十年的人类,关于久远之前的事情的记忆有些淡忘。但在此时,他想起来了。 这个世界之所以会诞生,至少有一半原因,都在他身上。 说起来似乎也很简单,起因只是一位可怜的王在巨大的、当时还难以理解的悲痛之下,情不自禁做出的一件小事。 在当众焚烧掉死去男人的尸身之前,所罗门无意间发现了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美丽绝伦的蓝宝石项链,男人应当一直带着它,但从未展示给他人。 直到他死后,它才从主人的身前坠下,散落在散发血腥气息的泥土上。 所罗门发现了它,便是出于前面所说的“无法理解”的奇怪情绪,鬼斧神差地将项链留下了。 他把它留在身边,其实也没有怎般特别对待,只是偶尔才会拿出来看一看。 但,可能是被注视着它时不自禁轻念出的话语影响,在魔术王身边的时间久了,本就蕴藏奇异之力的蓝宝石慢慢苏醒。 所罗门自然是发现了的,可他并没有去阻止。 始终抱着“放着不管也没什么关系吧”的想法,但要说有没有怀着某种期待,所罗门也难以说清。 与那个男人有关的未来所罗门是看不见的,所以,能留有的似乎就只有这样一个微薄的“希望”。 希望,吗。 “……都是我的错。” 都是他的错,才会让希望变成绝望。 所罗门想说,他想要弥补错误。比如此时,他自行溃散掉灵基,让这个牢笼就此毁灭…… “笨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忽然听到有人这么说着,然后头发被拽住往下一扯,额头也被猛敲了一下。 “不要自责,只是巧合而已,就算没有这一出,指不定还会有别的什么破事儿冒出来。” 那个人一如始终地包容他,安慰他,果真没有对他发火的意思。 最后,他才对他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再没有比这更充实的‘梦’了吧。不管怎么说,我想通了不少事情,也遇到了不少……唔,还算是不错的人,总体来说已经不亏了。” “可是!就因为这个,你才会——”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 埃利克不让面前似是要哭出来的男人再张口。 他好不容易才散掉戾气,实在不想再被影响心情。 都摆出哭哭啼啼的脸给他看做什么,又不是死了——本来就已经死了! “这个家伙的表情就很好,嗯,毕竟我们也不熟,保持着这样的表情就行了。那么,迦尔纳。” 最后一次对视时,埃利克对自己的从者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背过身去,不用目送我离开。” 他当然是要自己一个人走,少来那些扭扭捏捏黏黏糊糊的。 只不过—— “想进来真不容易呀,出去也是,如果没有引路人,灵魂也是会迷失方向的。就让我再陪你多走一阵,可以吗?” 听到这个声音,埃利克的步伐没有停顿,但却往旁边淡淡地瞥了一眼。 将残酷的世界变得稍微温暖了一点的梦魇,总算在关键时刻赶上了出场。 埃利克明明自己走自己的,压根没怎么搭理他,花之魔术师自己就能说个不停。 他说那两个小朋友已经安全回家了,从这里消失之前,还在担心你。 他说阿尔托莉雅——啊,是长大了那个,想要和你约定,等你醒来之后,一定要去建立在某个特异点的圣城卡美洛接她。 他说…… 他说,埃利克,不,埃迪。 “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等你真正苏醒的时候,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到,迎接你的归来。” “啧。” 埃利克总算理了他一下,却只是这么一个听着不耐烦的气声。 银发少年径直把梅林——也把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的一切抛在身后,傲慢地走进漆黑之中。 梅林停驻不前,似乎依稀看见,那少年即使越走越远,也从未回头一次。 他果然是高傲的。 但他果然也是自信的。 不会对注定逝去的回忆留有不舍。 ——只因为,等到不久后的某一天,他注定会真正地归来。 第三卷 归来 第206章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总之非常长的梦。 齐木楠雄在两个小时前就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但一直没有起来。 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维持着机器人般平直躺下一动不动的姿势, 就这样盯着天, 一直躺到了现在。 他在思考。 啊, 是。就是“梦”的问题。 即使是超能力者也会做梦,可次数较少。梦里的他可以精准无误地一秒确认自己在梦中, 只要再过xxx秒后就会醒来。 但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这个“梦”。 齐木楠雄直到猛地惊醒才发觉, 自己居然是在做梦。 他在梦中待了相当之久的时间,好似甚至长过了作为人诞生到平淡升入初中三年级的这十几年。 很奇怪。总之就是很奇怪。 拒绝和引人注意的人过分接近, 几乎没有朋友的超能力者,居然在这个梦里一下子认识了两个朋友。 不必说,这两个朋友都不符合“不引人注意”的标准,相反, 还是极度引人注目的那一类。 一个人惹来关注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光头和品味超烂的战斗服, 而另一个人…… 性格嚣张,目中无人,经常暴躁, 更常揍人。 死命挑食,就不长高, 不听人话,任性至极…… 一口气数出来的全是缺点,这个人好像被形容得非常一无是处? 但,其实又不是。 “缺点”一沓又一沓还死不悔改,这个人已经在梦里被超能力者猛烈吐槽过无数遍了, 到后面反而不那么让人在意。 齐木楠雄真正在意的——醒了之后还在耿耿于怀的只有一点。 “……” “……” “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想,都是一个超级让人不得安宁的家伙啊。” 齐木楠雄拒绝去回忆梦中细碎的点点滴滴,即使他无法控制在回忆。 齐木楠雄拒绝相信那是梦又不是梦,更拒绝想起他在最后一次见面前还隐约意识到一点问题,跟那家伙的弟子提醒说“可能有事情发生要小心”。 结果真有事发生了,但谁都无法阻止。 齐木楠雄更加拒绝去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 不行。 只有这一点,无法说服自己。 齐木楠雄必须承认,他第一次没法将“梦”简单地当做一个梦。 他其实只是在一个没法再去的地方遇到了两个意外很合得来的家伙,然后,自己先回来了。 埼玉应该也回去了。 最后剩下的,只有那个笨蛋。 超能力者看着百无一变的天想,他绝对不会原谅埃利克最让人不能容忍的那个“缺点”。 为什么是看着天,而不是看着天花板? 答案也很简单。 在齐木楠雄醒来的那一刻,他们家的房顶就被迷之超能力拆得不翼而飞。 天空是晴朗的,但却飘下了雨,打湿了超能力者面无表情的脸。 ***** 埼玉提着一个偌大的塑料袋走出超市,袋子里装满了和阿姨们奋力争抢才拿到的打折品。 身为深藏不露的肉食系猛兽,他的重点狩猎目标当然是打折后只需666日元的精品猪肉套餐,但今天的发挥莫名失常,奋起拼搏下他也只抢到了一盒。 “算了,一盒也不错啦。” 这个世界最强的男人有些遗憾,但也很好满足,提着肉和其他杂七杂八的打折零食,踏上回家的路。 不知怎么的,袋子里好像一直水声荡荡。 埼玉在挥拳打扁了三个怪人后,终于想起自己应该提起袋子看一眼。 而等到他真的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 “开什么玩笑。” 他空间非常宝贵的塑料袋里,占了大半居然不是自己喜欢的猪肉外的食物,而是…… 和肉一样贵的没打折的冰淇淋! 埼玉大为震惊,顺带被震得想起来了,他没能一举抢光打折猪肉的真正原因不是自己不够强。 而是在路过冰柜时,眼角余光不小心扫到了这个盒装冰淇淋。 因为“梦”里遇到的那个谁就很喜欢吃这种…… 不对,不是同一个牌子,只是包装很像而已。 但这个发现还是让埼玉在冰柜前多站了十分钟,直接导致他想起去抢肉时已经晚了。 埼玉不太喜欢吃这种凉凉的还糖分过度的东西,可在他看来,这么贵的冰淇淋丢了很可惜,还是自己吃了比较好。 于是,回家路上的男人就默默吃起了包装不知怎么破了,还化掉大半的昂贵冰淇淋。 所有试图在他吃冰淇淋的期间冲上来挑衅的怪人,都在他的脚下变作流星飞到了隔壁市——没办法,手上没空嘛。 只有一个打扰了他的人没被打飞。 “埼玉老师!我已经知道你的真实实力了!请收下我balabalabala……” 是这几天突然冒出想找他拜师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小伙子,好像叫什么杰?杰诺斯? 埼玉本来是没有收徒的打算的,他更习惯一个人生活,做一个正义使然的英雄。 ——可这小伙子实在是太吵了。 ——不知怎么的,还感觉他的配色有点眼熟,手心可以发射炮火(还是激光?)的招式也有点眼熟。 ——哦,还有。 “先问一句哈,你是天才吗?适应挨揍吗?会掏出自己的零花钱请老师吃饭吗?” 小伙子被他问得一懵,但还是实诚地回答了:“天才不知道怎么定义,但我相信我能够完成老师的要求,绝不携带。挨揍……是指实战训练吗?那肯定没问题……哎?只要我有钱都可以给老师!” 埼玉:“哇!这么棒!那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弟子了!” 实诚小伙杰洛斯:“……谢谢老、老师!但是老师你的冰淇淋?” 仅剩的那点冰淇淋已经彻底融化了,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埼玉才不在意啦,他现在忽然很高兴。 “现在我也是有孝顺徒弟的人了。嗯,加油啊杰洛斯,不能被埃利克天天炫耀的焦冻比下去哦!” 杰洛斯(呆):“?” 顺利拜入超强高手门下的激动还没散去,杰洛斯不明白,埼玉老师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还有一个感觉,他说不上来。 好像老师他虽然在哈哈笑,但其实心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 再没有比一觉醒来后梦变成现实更诡异的事情了——大概。 今天是雄英高中入学测试后,新生正式开学的第一天。 不知道其他班级气氛如何,反正一年a班整整一天都笼罩在一股奇怪的氛围内。 “开始点名了。上鸣电气,切岛锐儿郎……绿谷出久……轰焦冻……” 先是a班班主任相泽老师在讲台上有气无力地点名。 所有人的名字都当众念了出来,台下静得发慌,居然没有一个人激动地左顾右盼交头接耳。 学生们的表情都是麻木的,唯一的期待都在相泽老师——似乎还没念完的名单上。 不多不少,一共念了三十个名字。 “很好,全员到齐。那么,我先给你们……” 相泽老师放下名单,正想进入正题,死寂了许久的下方却突然响起了一个错愕的声音: “那、那个!相泽老师!我们班……难道只有三十个人吗?” 相泽老师:“……” 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 每个班三十个学生才是最正常的,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多一个或者少一个。 然而,此话一出,下方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班主任身上,甚至有人握紧拳,面上表情既慌张又失神,既期待又绝望。 相泽老师的手顿住了。 他本不欲多说什么,在学生们还没有报道的时候,他自己就把名单确认了一遍,为此还惹来了除欧尔迈特外的其他同事的奇怪目光。 如今可以确认,还将某个怪异的梦记得一清二楚的人,不止他和欧尔迈特两个。 这些学生…… 在那个梦里已经相处了一年多,如今真的见到却才刚刚入学的学生们,也都记得。 他们在迫切地寻求一个关键的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没错。”相泽老师的语气平静,看不出半点异样:“今年英雄科一年a班也和往常一样,学生总共30人。” “可是?!!” “少了吧!肯定少了一个吧!就是那个——” “那个矮矮的、特别受女生欢迎老是欺负我们男生、但是我们大家都很喜欢的……” 那个谁的名字简直呼之欲出,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如鲠在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上到老师下到学生,没有一个人心情是愉快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在心情极度低落的同时,还不禁将目光再往教室里某两个人身上望。 经过那个“梦”,和新同学明明只见过两面,他们却都知道每个人都叫什么名字,都是什么性格。 这种熟悉的陌生感,真叫人难过。 ——轰君……还有爆豪同学。 ——他们的样子,真的很…… “……” “没有别的问题的话,就继续上班会课了。” 相泽老师看似无情地开口,将话题扯回。并且慢吞吞地转身面向黑板,写下了几个字。 借用这个间隙。 他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到讲台下,全班人都耷拉着头,其中有不少还悄悄地抬手,狠狠地抹了抹眼睛。 …… …… “距离当时的时间已经晚了将近半个月了,难道,已经没希望了吗?” 夕阳下的楼顶天台,响起了no.1英雄的叹息。 欧尔迈特刚刚捣毁了一所私做非法人体研究的地下研究所。 情报就是从“梦”里得来的,那地下研究所的地址没有更改,只是因为没在半个月前被一个突然醒来的少年摧毁,才等到欧尔迈特赶来处理。 果然,大体没有变化,缺少的只是看似不重要的细节。 欧尔迈特不否认,自己还抱着相当天真的想法。想着埃利克少年会不会再像梦中那样出现,又回来雄英高中来。 相泽老师在第一时间提醒他不要期望太大,更不要把梦与现实混淆。 而且,最麻烦的还不止是希望落空的问题,而是—— “不要让那群孩子想太多,这对他们的伤害更大。” 没错,欧尔迈特最担心的也是这个。 他在楼顶看天,不自禁地想到,在“梦”里第一次见到埃利克少年的那一天,好像也有与这似曾相识的夕阳。 再往远方看看,那时候也看到了漫天飞的污泥海藻,耳边也钻进了咔擦咔擦像是在结冰的声音,天上也飘起了这样晶莹剔透、让全市气晕骤降到零度的…… “…………” “……雪花?!” 第207章 用最简单明了的话来一句总结: ——埃利克死了大概几千年,现在终于复活了。 “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 但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 不太……委婉?” “要个屁的委婉。” 才活过来的人一张口, 就是这般更加不委婉的语气。 大概是在复活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没能及时醒来, 先在水里飘了半天, 又在土里埋了半天——被约好要第一个来接人的魔术师挖出来的时候, 形象非常糟糕,已成为绝密不可提及的黑历史。 心情不好是可以理解的。 在低气压下随手打飞从旁而来的“障碍物”, 也十分合情合理。 大概是有个什么又脏又臭还黑不溜秋的玩意儿,具体什么样子埃利克没心情看,也没心情关注,直接让它变成冰雕再消失。 默默见证了全过程的花之魔术师:“……哎呀。” 明显发现了什么, 但看银发少年黑云压顶的样子, 梅林决定还是先保持沉默。 醒是醒来了。 脚下所踏之地确实是实处。 可不知为何,埃利克的脑中还很混乱。 也许,是因为距离那个相当漫长的“梦”, 又过了不知多久的岁月吧。 恍然间睁开眼,看到淡色调的梦魇, 他总是无法将那份不切实际感丢开,真正承认所见到的的确是“现实”没错。 还差了一个契机。 埃利克不曾发现,他隐约觉得自己醒来就来到的这座城市有那么一点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这是那里。 梅林问他,对于之后要去哪里, 有没有什么打算。 答案当然是“没有”。 要在什么地方,找到些什么——这样的念头,也是隐隐约约地浮现,想抓又难以抓住。 果然只能漫无目的地走。 只要往前就行了,等到走到某个地方,或许就能找到一点线索…… “……” “咳,那个,埃迪。” “干什么?” 淡化了颇久存在感的魔术师轻咳一声,不知道是感到尴尬,还是在借此掩饰快要忍不住的笑意:“不知道你听没听到,从刚才开始,就有人一直在喊你呢。” 埃利克:“?” 神飞天外得太过着迷了,他还真的没听到。 在不知不觉间,两个本应该不属于这里的异世之人径自在这儿转了好大一圈,沿途遇到的事情竟还不少。 被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男人随手秒杀的可怜路人——譬如最开始不凑巧出现的那一个,数量意外地多。 刚抢完银行出来的劫匪,在大马路上胁迫人质与警方对峙的凶徒,张狂地在大楼顶部飞跃逃跑的大盗,亦或者没那么危险,只是顺手摸走路人钱包的倒霉小偷…… 不需要怀疑,这些人即使在变成冰块砰咚落地的那一刻,其身影都完全没有落入“罪魁祸首”冷酷的眼中。 他甚至连自己“顺手”解决掉了这么多碍事家伙,间接帮人维护了城市治安都不知道。 “哇!” “啊!” “呃啊啊啊啊——噗!” 在这一个看似平凡的下午,街头发生了一连串怪异事件。 没人见过的银发少年表情冷若冰霜,走到哪里哪里飘雪,不知有多少罪犯惨遭他“毒手”。 这一幕,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就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虽然没这么夸张。 但,究竟是“多久以前”呢。 还有那说是一直在叫他的声音。 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认识他,还这么坚持不懈地叫个不停? 除非…… “埃利克!” 似是从不同的人口中喊出来的叫声,从不远处激动地响起。 最开始当然只有一个人出声,随后变成了饱含无比复杂情绪的零星,再后来…… 到了现在。 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大喊:“埃——利——克!!!” “没搞错吧?是真的?那果然不是什么梦——好开心!” 有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声音。 “你怎么回事啊,我们还以为你睡过头了!算了……好歹还是回来了啊!” 有小鬼头装作义愤填膺的声音。 除了这些,还有几个听上去果然十分熟悉,曾在什么地方听过无数次的话音。 “臭小子,这次闹出来的动静比上次大了十倍!生怕你自己不会被当做恐怖分子上电视新闻吗!哦不对,你已经上了,不然我们还看不到!” 听到这一句,埃利克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面上的神色在那一刻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但还没到彻底复苏的地步。 还好,最后的推动虽然姗姗来迟,但一来就是—— “居然故意装作听不见吗,你这可恶的长不高的矮子!” 由于时机刚好,喊声传遍天空,让方圆十米乃至于更广阔的范围内,都深深地回响着这一句饱含气愤的呐喊。 还有回音不停地传响: “可恶的长不高的矮子——” “长不高的矮子——” “矮——子——” 银发少年就这一刻猛地回身。 夕阳最后一缕霞光,或许就投映在他的脸上。 冰冷的金眸和苍白的面孔都染上犹带温度的暖光,在内心深处,仿佛也有一扇门,值此一刻才算真正地开启。 “虽然迟了点,但还是得补上这一句——欢迎回来,埃迪。” 魔术师的话音中含着笑意,他还向前悠悠一指:“过去看看?” “……” 不用他说,埃利克在久久的沉寂后,终于动了。 他自发地迈开步,向站满了一圈的人群走去。 最初是走,可没走几步,就变成了入闪电般迅疾的飞奔。 “埃利克!” 为这情景所感动的人们(主要是一群小鬼)热泪盈眶,纷纷张开双臂,要与大哥相拥而…… ——相拥而泣? ——想多了! “你们说谁是矮子???!!!” 砰——轰咚!!! 一个愤怒的矮子原地起跳,一脚就将前来迎接他的混账小弟们全部轰飞,四仰八叉地倒了一地。 没错,无论什么时候,“矮”!都是绝对不允许在埃利克大哥面前说出来的禁词! 更别说,埃利克活过来后心情抑郁,并不只是因为心中感觉空荡荡。 原因……嗯,就摆在这里了。 以前是做梦,梦到自己活过来先是失忆又是变矮就算了…… 结果真的活了,怎么还特么是个不到一米四的矮子?! …… …… 大概就是这样,复活过来的埃利克与小弟们、部分亲友顺利会面,画面温馨,一度让人(被揍到)落泪。 在把小弟们收拾了一顿,顺便痛痛快快活动了一番筋骨后。 “不对。” 埃利克突然说。 “哪里不对?” 梅林问。 “小弟随时都能收拾,不用着急。”埃利克坐在“尸体”堆上沉吟,随后,迅速地有了决定。 “那两个人不在这里,自己大概也过不来,我要先去找到他们。” 他说的那两个人,不出意外,当然是没有头发的世界最强的秃子,和面瘫爱吐槽的世界最强的呆子了。 要把这两个人找到了,才能够安心地坐下休息。 然后,还有那么几件事。 “阿尔托莉雅当时说的特异点,是什么意思?” 第208章 又是新的一天。 清早起来,迦勒底的各处走廊间都已经能看见人了。 藤丸立香在往食堂走的过程中, 一路在跟途中遇到的工作人员们问好打招呼。 “早, 达芬奇亲。” “早上好, 玛修。” “早——医生?咦?黑眼圈好严重!你昨天难道一晚没睡觉吗?” 招呼打到一半,她就被摇摇晃晃从自己身旁飘过的“幽灵”吓了一跳。 ……不是“幽灵”, 确实是“医生”没错吧? 反应过来, 藤丸立香自动贴墙退散到一旁, 瞪着那道飘远了的背影,感觉跟撞鬼了差不多。 罗曼医生, 从前几天开始就不知道怎么了,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不止黑眼圈的问题。 最近,好像这个粉毛男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虽说只有在非工作时间是这样,做正事的工作时间内还算正常, 但也是非常奇怪就是了。 “是因为前几天那个噩梦吗?” 等医生飘远, 和她一起去食堂的玛修悄悄说:“达芬奇亲说找不到原因,但好像都在同一天晚上,迦勒底有不少人都做了同一个梦呢。” 藤丸立香:“对哦那个, 说起来,我也梦到了, 的确是一个奇怪的梦啊。” 事情就是玛修说的这样。 毫无征兆地,一个“噩梦”同时袭击了迦勒底的大片人群,让这些人——甚至还有英灵——在同一个晚上做了同一个梦。 作为受害者之一,藤丸立香还记得,她梦到的是……还没开始修复的第六特异点忽然间离奇消失了。 不止如此, 那边特异点刚消失,这边迦勒底里就有一串人跟着消失了。 有英灵,比如英雄王,法老王,兰斯洛特先生,阿尔托莉雅小姐,安塔希娅小姐等等等等。 还有人类,比如——等等,消失的工作人员就只有倒霉的罗曼医生一个啊! 藤丸立香至今还记得自己在梦中的惶惶不安,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幸好,在事态彻底失控之前,这个奇怪的梦就继续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她醒来,带着一头问号推开门,发现好像很多人都一头问号地直奔监控室——在看到迦勒底亚斯上还明晃晃亮着的第六特异点的标志时,终于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特异点能消失的话,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好事吧?” “是呀,不过医生他们突然消失就太可怕了,还是别来比较好。话说,玛修,医生梦到的,会不会是他消失后的事情啊……” 两个少女聊着天,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食堂门口。 但还没能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从哪里来的惨叫声!把少女们吓一大跳! 两人的脚到底没能踏入食堂,因为下一秒,迦勒底就炸开了锅。 “特、特、特特特异点——” “怎么突然只剩一个了?!” “…………” “等等,这不是跟某个噩梦的发展一模一样吗!!!”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 嗯,刚才那个工作人员是在噩梦的影响下看花眼了,实际上特异点是还在的,只是若隐若现,很不稳定,距离突然消失还差了那么一步…… 关键在于,第六特异点,怎么又是你?! 达芬奇亲在第一时间确认,杵在显示屏前一动不动、眼神呆滞的罗马尼·阿基曼的确是本人没错,也没有要“嗖!”地消失不见的迹象。 与噩梦相关的那几位英灵也紧接着进行确认,确认的结果都相同,他们全都好好地待在迦勒底, 所以,目前看来,出问题就只有特异点本身,也只是好巧不巧,刚好是在梦里出了问题的第六特异点……而已? 本来按照预计,刚从第五特异点回来没多久的藤丸立香要再过一阵才会进行下一次灵子转移。 可这一次事出突然,迦勒底众研究人员经过一阵精密且紧张的计算,仍旧无法确定第六特异点的动荡对人理的延续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自然消失不留后遗症当然是最好的,但怕就怕在会留下隐患,如果不前去探查,寻找特异点突然波动、即将溃散的原因,迦勒底方在之后的行动中将陷入被动。 “所以就是这样,又要拜托你了,立香。切记,这一次情况特殊,不用激进,只要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探查到情报就行了,我们这里也会尽力支援。” “嗯!我会加油的。” 藤丸立香当然不会有意见,当即与玛修一同前往灵子转移室。 第六特异点所在的时代和位置在之前都探查到了,是狮心王所在时期的耶路撒冷。 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藤丸立香等人通过灵子转移到达目的地,才能够一窥究竟。 转移马上就要开始。 可能只是晃眼一看瞥到的错觉吧。 身着作战服的橙发少女不经意地回头,看到了坐在老位置上的医生。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男人的侧脸。 也就是在这以为是错觉的一眼里,她发现,自己看到了本来以为绝对不会出现在罗曼医生脸上的表情。 不止是担忧和紧张。 还有着什么,似是难以言喻的纠结挣扎—— 而在大约半个小时后。 “……” “这里……” “不要告诉我,这里是耶路撒冷!” 假设医生没有神情恍惚到手抖调错转移地点。 假设,少女们此时身处的地方,的确是引起特异点出现的“异常”——的上空! 那此刻映入眼帘的情景,难道真的是真实的吗? “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如同惯例从天空直线坠落的少女御主在尖叫,脸被扑面而来的狂风吹到变形。 还没能再被吹得再变一次,就被风中的极寒气体冻到直接僵硬变形。 太、太冷了! 跟越是高空越寒冷的定理正相反,她所面对的竟然是越是坠落越感到气温骤降,简直让人全身僵直,手脚难以活动。 在空中一眼看到的奇景不是别的,放眼望去,就算不是沙漠也应当是高山荒野的大地陡然失色,变成了谁都想不到的一片雪白! 不知多厚的一层冰霜覆盖上大地,甚至看不见边际。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 “前辈——下方的冰面!好像还在扩大——” “我也发现了啊啊啊——阿嚏!” 眼看着还没有得到支援的可怜御主在落地之前,就要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成冰块,加上防寒魔术之后的作战服居然也挡不住。 正待危机之时,藤丸立香收缩的瞳孔中,竟是奇妙地映入了一个人的身影。 等等。 她们还在半空中。 这个人也在半空中……只不过是悬浮在那儿的。 由于实在太震惊,御主少女不由得脱口而出:“怎么会有小孩子?” “小孩子”面无表情地抬头,无视了自己的身高是受角度影响才受到误解的问题。 “埃利克那家伙,难道以为有我可以帮忙善后就又开始肆无忌惮了吗。这样的想法也太不负责任了真想撒手不管——算了,你们先去那边等着吧。” 呼! 在从天而降的少女们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她们又飞了。 这一次是如同化作流星,横跨过大半个天际,飞了好一阵才算是脱离了能看到冻死人的冰面的范围…… 但是,随即映入眼帘的,又是另一番奇景。 藤丸立香:“……” 玛修:“……” “耶路撒冷怎么可能会有金字塔啦!!!” 轰咚! 以无可抵挡之势,她们砸穿了金字塔外部的结界,径直落到了金字塔里面去。 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之后,迦勒底之人就对上了几道奇怪的目光。 一道属于某个格外眼熟的金光闪闪的法老王。 “不愧是老师的朋友,动起手来就跟他一样——充满力量感啊。” 一道属于某个之前没见过不认识的光头男人。 “不,法老师侄,你直接说他们俩都很粗暴没问题的,反正埃利克现在隔了我们老远,听不见。” 还有两道,来自于仿佛有意识在压低自己存在感的尼托克丽丝小姐,和一个也是没见过的很有金属感的金发小哥。 “居然用这种方式闯进来!面见奥兹曼迪亚斯大人还不速速低头……不对,怎么可以称呼为伟大的法老王为师、师侄呢!大不敬!!!” “可是,这位小姐,从辈分上算来,埼玉老师并没有错。虽然年龄差距有些过分大了,但老师与另外两位师叔的确是平辈相交。” “等一下杰洛斯,你把我说得太老了,最老的明明是埃——” 简直不敢置信。 法老王的神殿中竟是如此热闹非凡。 不止是藤丸立香和玛修,通过实时转播看到特异点情景的代理所长罗曼医生也惊呆了。 是真的呆住,仿若整个人遭到了雷劈似的,表情都在此刻变得僵硬。 问及原因,当然就是在这群人的交谈中提到的…… 某个人的名字。 ——埃利克。 那个人正在藤丸立香先前坠落处的正下方,那片冻结的冰天雪地中。 在冰雪覆盖上来之前,此处正是不可攻破的圣城卡美洛。 城门被他强行轰破,前来阻挡的圆桌骑士全都冻住,一个个摆在城门口,不让他们来打扰。 空旷的王宫内,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空灵脚步声。 脚步声从宫殿大门开始,传递到了内殿深处,最终踏上一层又一层的台阶,来到了距离王座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背对他的女神就在那里。 闻听有人走近,金发女神回身,碧色双眸中不带半分人类的感情,圣洁而高贵。 “来了吗?” 但她却突兀地开口,这么问道。 来人也回答:“嗯。” “走吧。接你回去了。” 第209章 “白痴。” “笨蛋。” “傻瓜,替埼玉多补上一句心理活动, 果然不管在哪里你都是长不高的矮子。” “你们给我等等, 刚见面就要这么不给面子么!说谁是矮子?!” “当然是说你!傻子埃利克!” “靠!” 以上就是刚复活的某人, 与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好朋友们重聚时的初对话。 对不起,因为三个人里有两个都是无可救药的傲娇, 还有一个着实不太擅长情感表达, 好好的本应感天动地的重逢场面, 就直接搞成了这样。 要和好也很容易,毕竟他们都不是矫情的性格, 本来就没有闹过矛盾,只是情绪有点受不住而已。 在小学生吵架(划掉)据理力争到底谁傻了一会儿,又稍稍放开手脚打了一架之后。 “…………抱歉。” “无所谓了,记得夏天再给我的房间供应冷气。” “行吧。” “算啦, 只要你请我吃一顿大餐……不行, 要三顿,就原谅你啦。” “就这样?也行。” 好,愉快地成交! 他们就这样快乐地重归于好了! 埃利克为此付出了包括且不限于变成免费空调和大出血三顿饭等等巨大的代价。 虽说很麻烦, 可他见到了朋友,朋友跟“梦里”的样子完全没区别, 心里还是特别高兴。 只要高兴就行了,别的都是身外之物,他有什么好介意…… “——话说回来。” 但是有一个人在这时候来了一句:“埃利克啊,你除了把我们一丢自己跑了以外,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啊, 为什么要道歉?” 埃利克:“?” 等等。 是啊,不对。 他为什么要满心愧疚,好似欠了这两个把他当做免费空调还叫他矮子的混蛋天大的人情,还亏欠了他们无比之多—— “妈的,被你们绕进去了!前面说的全部免谈!” “喂喂喂说好的事情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滚!” 恼羞成怒的矮子很难哄好,所以前面的流程又走了一遍,耗去了不少时间。 还好到了最后——埃利克,埼玉,齐木楠雄,这三个最强的人类终于坐在一起了。 “你现在算是彻底活了吧。绝对不会活到一半突然又发现这是梦还是什么玩意儿,然后再死一次?” 埼玉问。 埃利克一听这话就有点心堵,语气略显暴躁:“活了!除非我还是想死,否则绝对——绝对死不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放心了。 以前的埃利克是怎么想不开要自杀,这个问题朋友们不想多问,刚好故意跳开。 齐木楠雄直接切入正题:“那你现在准备做什么?照着之前的轨迹再走一遍是不可能的,现实的世界也跟梦有区别。” 他问到的事情,恰好是埃利克的来意。 “梦”半真半假,如今他活过来,见到的情景确实跟在“梦”中经历的有所不同。 可是,属于“真实”的那一部分里,便有他必须要解决,且必须快写去解决的问题。 那么就一句话:“我要去救我的妹子,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如果是曾经的没有经历过梦中这一遭的埃利克,亦或者是“埃迪”,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因为这算是“寻求帮助”了,高傲的男人向来遇到任何事都只会依靠自己。而且最关键的,身边也没有能跟他一起承担的“朋友”。 可现在的他,就可以如此自然地说出来了,末了还能颇为嫌弃地补上一句:“别啰嗦,去不去就一个字!” 他的朋友听到,花了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后的默契。 “都只能说一个字了还有什么别的答案吗?” “去!去去去!还要再加两个冰淇淋!” “都这时候了还提冰淇淋干什么!!!” 呼啦—— 毫无拖泥带水的痕迹,世界最强三人组顺利集结,直奔向埃利克所说的他妹子遭难的地方。 嗯,应该是埃利克他妹子差点让其他人遭难的地方。 不知情的两人到了地方才发现,原来那妹子不愧是埃利克的妹子,居然成了冷漠无情的女神,差点用所谓的选拔纯洁之人的“圣选”灭掉一片接一片的普通人。 只是“差点”的原因当然是他们刚好赶上,阻止了血淋淋的悲剧发生。 “虽然叫你们过来了,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你们什么事。”埃利克这么说着:“算了,楠雄留在这儿帮我以防万一,埼玉你——和你徒弟,去找我徒弟玩吧,那小子刚好也在这儿。” 因为埃利克找来的时候,埼玉新收的弟子杰诺斯也在场,这个幸运的年轻人也被顺手提过来了。 虽然自己没有表态去还是不去,还在一天之内见到了初中生超能力者、不知为何超强的小学生、好像不是人类的“怪人”…… 杰诺斯没有资格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幸运的年轻人”是一脸懵逼地跟着自己的老师嗖——地一下来到了异世界,再唰——地出现在了金碧辉煌地宫殿里。 据说是他师叔的小学生出去忙活了,他就只能看着自己的老师热情高涨,拉着“法老师侄”和刚来的“迦勒底御主小妹”打牌。 “坐坐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边埃利克一个人就能搞定啦。 “埃、埃……利克?!这个名字,难道——” “嗯?这个粉毛小哥是什么情况,你也认识他吗?看样子是熟人啊。” 埼玉刚经过了法老师侄比这激动万分的盘问,再来一个似乎激动得要哭出来的粉毛小哥也不是事儿。 反正他早就知道埃利克那家伙过去的生活相当精彩,之前说消失就消失走得飞快,未免不是为了躲着这些人。 埼玉:“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啊解释起来好麻烦,总之那家伙不久前活过来了。喂喂喂别真的哭啊,他搞定那什么特异点就会过来了,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嗯,假如他没有又因为什么事情丢下我们跑掉……” “埃利克说他临时有急事要先走一步,到下一个地方等我们过去。” 听这个冷漠的声音,原来是齐木楠雄回来了。 前面的话音还没落的埼玉:“……” 到现在还没句台词的法老王:“……” 至今也还是茫然着的迦勒底众人:“……” “……还真的是提前跑掉了啊混蛋埃利克!!!” ***** 埃利克本来没想干这么不厚道的事情,干了不用说都知道会被讨伐。 他是被梅林给拉走的。 前一秒才心情沉重地看着自己提来的双马尾小鬼跪下,将圣剑还给徘徊已久的阿尔托莉雅,他完成约定,为终于得到解脱的她送别。 下一秒一个白毛梦魇就突然出现,抓起金光闪闪的杯子往虚空中一扔,随后就一把抓住了他往外拖。 “这边搞定了吧?快快快情况紧急,我们得赶紧去下一个地方啦!” “什么下一个地方——还有哪里?!” “先要把特异点的阿尔托莉雅的灵魂送往阿瓦隆,然后,阿瓦隆里也有一个精灵刚刚苏醒。” 梅林成功用一句话堵住了埃利克的质疑,尤其是最后那半句,还让银发少年表情凝固,片刻之后,眼中浮出极其不敢置信的神色: “精灵,难道是……” “是哦。可爱的卢卡斯,你应该很想它吧?”梦魇笑眯眯,脸上被鹰爪抓出的印子消失得很快,所以才没能影响到这个完美的微笑。 “……卢卡斯,醒来了吗。” 埃利克微怔,面上露出了自复活以来最明显的动容之色。 总觉得相隔了最为久远的时间。 名叫埃迪的男人曾经养过两只鹰,每一只的名字都叫卢卡斯,它们对他的意义也是没有区别的同等重要。 最初的卢卡斯为了救他,死在了遥远的神代。后来的卢卡斯陪伴了他百多年的时光,最后与疲倦选择死去的男人一同消逝。 在“梦”里,梅林没有带来过卢卡斯在阿瓦隆复活的消息,可能是因为与它有着生命契约的他并不是真正活过来。 现在他复活,卢卡斯也就顺理成章地苏醒了。 毫无疑问,埃利克非常惊喜。 他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去把卢卡斯接回来,也就只来得及告诉了一声在外面的齐木楠雄。 在他看来,自己只是去一小会儿,不会耽误多久就能回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路上,梅林忽然用嗟叹般的语气说了一句:“只不过,这段漫长旅程,又要回到起点了。” 埃利克皱眉:“什么意思?” 当时他还没想到自己身上去,只觉得梦魇的眼神格外奇怪,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透过此时的他,看到了相当远的——【过去】。 “埃利克……暂时这样叫你吧。你插手了特异点的事情,也就意味着,你要帮助拯救的迦勒底一方,是吗?” “什么迦勒底不迦勒底的。” 埃利克不以为然:“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说的那边,有值得我出手的地方么?” “如果真的有呢?还是一个,你绝对不可能舍弃的地方。” 说到这里。 已经来到阿瓦隆内部灿烂一片的花海中的银发少年猛地驻足,再看向花之魔术师的目光透出探寻。 但与此同时,也流露出了一丝远比冰刃更锐利冰寒的锋芒。 这个话题,似乎触及到某个男人心中暗不见底的渊源的最深处了。 是被本人刻意忽略的忌讳,也是本应不允许无关之人随意提及的绝对禁忌。 可梅林看穿了一切,还是要坚持说出那几个字。 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 “藤丸立香等人将要面对的下一个特异点,难度最高,年代最久远,只有千里眼才能看到那边正在显现的惨状。” “特异点锁定的地点,是距今数千年前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其中心,就是名曰乌鲁克的国家。” “你最重要的地方正面临着史上最恐怖的危急存亡,知道了这件事后,真的不打算去看一看吗?” “——埃迪。” 第210章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到最后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 即将面对修复人理的道路上的最后一关(大概), 也是最艰难的一关, 在这之前, 增加迦勒底配置以外的强大战力,怎么想都应该是一件好事。 但是, 也不知怎么的。 在看到那两个“仿佛从天而降的编外超强战力友军”时, 迦勒底众人的心情颇为复杂。 也许是因为, 那两人沉默不语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有“杀气”。 没错,虽然不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的真正的杀意, 但程度与其相差无几,可以等同于“一旦抓到那个抛弃朋友消失不见的混蛋就要实行判决”的恐怖! “不,那个,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埼玉老师露出这么……的表情。” 和他们一样感到惊恐的还有其中一人的弟子。 不过杰诺斯先生的重点明显歪了, 因为他说:“是敌人的缘故吗?藤丸小姐, 请你告诉我能让老师如此认真的对手的详细情报,拜托了!” 藤丸立香:“呃,我觉得不是敌人的问题, 或者说埼玉先生和楠雄弟弟眼中的‘敌人’明显是……” 罢了。 她决定不说那么多,先拉着杰诺斯先生一起聆听灵子转移前罗曼医生给他们做的计划总结。 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 dr.罗曼已经顺利地接受了某个重要的人复活的事实。 虽然私下偶尔还会心神不定,但在至关重要的工作期间,他不会胡思乱想,反而显得比以前更加郑重严肃。 “你们要前往的是还处于神代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那里发生了什么, 出现了怎样的变动,迦勒底无法提前探知,一切只能由你们到了那边再去探索。” “第六特异点以非常轻松的方式解决了,但第七特异点……” 罗曼不想对人类最后御主说出任何没有实际论证的猜测,但此时,他居然犹豫了。 “怎么了,罗马尼?难道你想到了什么可能的线索?” 这里最了解他的达芬奇立即询问,让迟疑的男人神色微敛,在一番思量之后,终于还是决定把这番话说出来: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个可能性难以确定的想法,可很奇怪,我总觉得埃——嗯,就是你们之前在第六特异点错过的那个人,他会突然离开,可能就与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的特异点有所关联。” “……欸?!” “不、不要一下子这么震惊地望着我啦,都说了没有根据。” 罗曼含混地道:“他和那边应该是有联系的,如果真是这样,差不多可以推测到大致的情况……算了我还是不说了,等你们过去再确定吧拜托了!” “胃口掉到一半又不说的人真的很可恶哎!” 然而,不管怎么被谴责,又被达芬奇暗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万恶的罗曼医生都绝口不再提了。 有的事情,他只能放在心里。 神代的美索不达米亚,突然离开的埃……利克,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只要是知道后者真名的人,被略加提醒便能立刻发现。 罗曼本来是不知道那个男人真名的人。 但因为一个“意外”,他侥幸知晓,并无比惊骇地发现—— “自数千年前辗转留下的石板,记载了这么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王,仿若命定的画卷在此展开,涉及到的英雄还有王的两位友人。” 有机会向人郑重地说起这个故事吗? 如果他的猜测真的变成了现世,那就一定会有这个机会。 因为,那个故事中所提到的重要的人物已经出现了,并且前往了他自己的故事的伊始。 ——灵子转移,成功。 ——人类最后御主藤丸立香,亚从者玛修·基列莱特,再加上自愿前往特异点帮忙的异世界来客埼玉,齐木楠雄。共计四人抵达美索不达米亚。 留守迦勒底的罗马尼·阿基曼透过面前的显示屏,直观地看到了距今数千年前的时代的实景。 在初入特异点的早期探索时间内,除却碰到了不少生得奇形怪状的特别魔兽外,没有发现异常。 当然,也出乎意料地没有遇到危险就是了。 “对不起。”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亚从者少女茫然地举着盾,不禁露出了羞愧的表情:“在反应过来之前,魔兽就已经从眼前消失了。玛修·基列莱特大失职,实在是——” 藤丸立香火速接口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不是玛修的问题啦,事实上我也完全没……” 这不是她们反应迟钝的错。 而是敌人在展露凶势之前,就被为了揍人呸抓人紧跟过来的两个bug存在提前ko。 bug一号:“这是哪里啊?看上去好荒芜,附近有什么城镇吗?很好,埃利克那家伙,肯定背着我和楠雄在哪个角落吃喝玩乐!” bug二号:“呵。” 表现得比英灵还强悍的两个人类此时当然也“杀气腾腾”。 他们已经进入人挡揍人,魔兽来挡就把它们炸飞的“屠戮”模式了。 “埃——利——克!” “你这个不够义气的小子——快点出来!!!” 正当充满怨念的声音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旷野中传响之时,一心寻找着什么的众人面前,出现了一道意外的身影。 ——不是埃利克。 齐木楠雄最先看到“他”。 跟什么都不知道的其他人不同,超能力者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眼神就出现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虽然这么说十分奇怪,但他见过这个人。 在比“梦的世界”更深一层的“梦”里,齐木楠雄见过模样不是特别清晰的三个人。 一个看上去十分倨傲的金发男人,一个性别模糊的美丽绿发少年,还有一个,自然是能够确定身份的银发男人。 在此时出现在眼中的身影,恰好符合了那绿发少年的外形特征——甚至八九不离十,这就是本人。 “……” 没想到最先见到的不是埃利克,而是埃利克曾经的……“挚友”吗。 齐木楠雄这般想着,心里略微起了一丝波动。 果然,外形是美貌少年的绿发人来到迦勒底众人面前,先是对他们居然没被魔兽袭击感到惊讶,其后便自我介绍,他名为恩奇都,本是特意前来想要帮助他们的。 这个名字一出,远在迦勒底的罗曼医生率先大呼小叫,用夸张的反应掩饰自己心中的了然。 “恩奇都!是我想的那个恩奇都吗!果然是——啊啊!这可就不得了了啊,立香,玛修,如果真的是那个恩奇都的话,你们大可以放心地相信他哦!” “这么肯定的?话说回来,恩奇都,是谁?” 迦勒底这边开始就恩奇都的话题吵闹了起来,说了半天,好像也没说出个前因后果。 就是在这样的嘈杂之下。 “谢谢你们的信任,结果,我并没有帮上忙呢。” 自称恩奇都的绿发少年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件事感到好奇:“我沿着气息赶来的途中,只发现了极少数魔兽的尸体,本来应该在附近徘徊的魔兽群都消失了。这是你们做的吗?真厉害啊。” 他暗藏的本意似乎是想要不动声色地探听情报,却没想到,得来的反应也是相当茫然的。 藤丸立香:“什么?我们才刚刚到这里啊,还没有走出多远,也不是从恩奇都先生您来的方向过来……” 话音未落,御主少女便诧异地发现,面前的“恩奇都先生”看上去始终温和的神情突然大变。 如同忽然间得知了事实与揣测恰恰相反,并且非常糟糕……应该说,恰好应了他最不想遭遇到的“人”。 这个变化没有逃离一直死死锁定他面部表情的人的双眼,这里指的是齐木楠雄。 【注意这个人。】 超能力者的心灵感应出现于在场所有人的脑中,险些把毫无防备的少女们吓一大跳。 只有埼玉能秒懂好友的意思,面上不露端倪,只在心里回应:【怎么了楠雄,这家伙有问题?不是说可以完全信任的么?】 【那边的医生说的是,‘恩奇都’可以信任。】 齐木楠雄直接告诉了他们:【问题就在于,他不是恩奇都。不过目前也不用管他,他马上就要逃跑了,因为——】 后面半句话就不用他来说了,自有现实来证明。 “既然你们没事,那我便……” “恩奇都”很快就重新带起了微笑,只是言语间透露出了着急要离开的意思。 迦勒底众人尚未开口,他的话音便刹那顿住。 利器从遥远之处破空而来的撕裂嗡鸣乍起,继而传荡开来宛若寒冰瞬间凝固起来的呲啦声! “——” “恩奇都”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出现在远离此处的数米之外。而他之前停留的地方,岩层表面已成了雪的莹白! 无比惊人,可这一片土地真的凝起了厚厚一层冰霜。 带来这一巨变的“根源”没入土层极深,却还有半米之长露在外,此刻仍在微微颤鸣,空气中散发出肉眼可见的霜雾。 到此时,“恩奇都”的表情才算是彻底改变了。 他带着惊怒之色,望向冰刃透支而来的那个方向。迦勒底众人也顺着他的目光,向旁边投去了视线。 “……” “……” “……啊。” 若有若无的这声嗟叹,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但应和着仿若跨越千年时光的隐约悲鸣,另一道身影破开虚空,出现在众人的视野范围内。 一身漆黑。 全身都被破烂的黑袍遮掩在内,但看那轮廓分明的身形,应当是一个极高大的男人。 他倒提着由冰塑造而成的长枪,冰刃朝下,在凌乱的泥土表面划出长长的痕迹。 这个男人身上,带着极为强烈的血腥味。 还有些许赤红的液体依着向下倾斜的弧度,从冰的表面顺延淌落,一滴一滴,没入本就污浊的土壤深处。 “找到你了。” 略显沙哑的低沉嗓音,突兀打破了莫名泛滥开来的死寂。 “恩奇都……不。” “不经我的允许,擅自将恩奇都的遗躯滥用的混账——” 猛地抬眼,兜帽下那双金瞳避无可避,正式显露在白日之下。 炽金的瞳孔明明有怒火在熊熊燃烧,却毫无温度,足以冰封万物。 第211章 前面刚出来了一个冒充恩奇都的神秘之人,局势陡然转变, 又一个不在探测之内的神秘男人出现了。 “这这这这——这又是谁呢!” 罗曼强行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话结巴, 假装不认识这个男人。 没错,这个还没有完全露出正脸的男人到底是谁呢? 他似乎来者不善, 浑身带着浓稠的杀气和血腥气息, 无视了迦勒底众人, 敌意全往“恩奇都”那里去。 “你——” “恩奇都”的表情极其阴沉,完全将原有的这张面庞的秀美扭曲。 不止是惊怒。 在看到男人的这一刹那, 绿发少年紧绷的嘴角极难察觉地微颤,脸色白得十分吓人。 就像某个早就有所察觉、但强行让自己忽视的可怕“真相”还是不期而至,逼迫他面对此时就在心中泛滥肆掠的悲伤与痛苦—— 这不是属于他的感情!仿佛是,这具身体内至死还残留着的…… “恩奇都”绝不想承认。 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 他在不久之前只是远远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气息, 脸就莫名被泪水打湿。 等到真的见面,比肢体破碎还要沉重的剧痛就将他席卷。 此时此刻他痛苦不堪,在看到被漆黑笼罩的男人走近时尤甚, 几乎想要自己动手将不存在的心脏洞穿。 “你——我要杀了你!” “恩奇都”没缘由地嘶吼起来,前一刻还惊恐地倒退, 下一刻就主动向这边,男人所在的方向冲来。 不得不说,这个发展又让迦勒底众人怔了一怔。 冒牌货恩奇都突然泪流满面,但却也变得杀气腾腾,要冲过来跟神秘人厮杀。 他们算是被彻底无视了, 如果不阻拦,这两个人马上就要天昏地暗地打起来。 “不行,快点阻止他们!”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非常肯定的声音,由于语气太严肃了,导致一群人条件反射地照做了起来。 “呀——” “抓住了!” “我这边也!” 一气呵成,趁着黑袍男人恰好从身边经过,藤丸立香和玛修就地向前一扑——虽然很惊险,但是抱住神秘人的两只胳膊了! 神秘人(惊):“?!” 他不是没注意到这两个陌生人,也不是没法躲开,或者把她们扔出去。 全因为这俩小姑娘摆出豁出一切的架势飞扑过来,如果躲开,绝对会脸朝下砸到泥地里去。 男人迫不得已一顿,这才被她们扒住,心里肯定莫名其妙。 然而,不等他搞清楚这伙人是怎么回事,前方主动冲来的绿发少年…… “……人呢!” 男人只是一分神的功夫,找了两个月才堪堪抓到影子的目标就在他眼前飞了! 是真的“飞”了。 根据一晃而过的残影显示,“恩奇都”还未赶到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就被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用超能力弹飞。 此时,男人要找的人已经不知道划过苍穹,飞到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去了。 “你们是来捣乱的吗!!!” 男人到底有多生气,从语气都能体会出来。 藤丸立香和玛修同时感受到手下一空,原本抱住的人陡然间消失。 但是,也不用太慌张。 因为下一秒就发现,男人的身影在不远处又出现了。 他应该是还想要再往前追,可在半道上仍被阻拦。 和弹飞“恩奇都”的小不点走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头顶是光的那个,摆出极其强硬的态度把他挡下。 “怎么年轻时候的你和以后的老年人都是一个德性呢,任性得要死。你都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给我停下啦!” “突然冒出来坏事不说,还对着我絮絮叨叨!你们这些家伙——唔、咳咳……咳……” 话音忽然断裂,被突兀的咳嗽声取代。而后面响起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显得极为虚弱。 埼玉抬手,就将不自禁往前栽倒的男人接住了。 只要了解这个人,便都能猜到。这个男人是可以为了某个目的,将自己逼迫到极限之上的。 若不是身体透支与精神消耗的程度早已远远超过人类身体可承受的最上限,还消磨得更为过分,他也是绝对不可能放任自己倒下——还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 “好啦好啦,只有熟人看见,没人会笑话你的。” 埼玉见他一闭眼就失去了意识,只能叹气,顺手把盖在他头顶的帽子取下来,扒拉下一头熟悉的银色长发。 “但是你会去笑话另一个他。”深知损友品性的齐木楠雄冷酷地指出,也好,总没被已经晕过去的男人听见。 “……” “……” “那个……我还是没搞明白,这位,是?” 在一阵迷之沉默后,藤丸立香弱弱地举手提问。 这种感觉就像是全场除了自己(和玛修),所有人都知道前情概要和某个故事剧透,实在是感觉怪怪的。 她发自内心想知道内情。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连医生都沉默了! 藤丸立香:“到底怎么回事呀!奇怪,刚才让我们阻止的那个声音……” “啊!芙芙!” 玛修的惊呼引来众人的注意,原来是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只白色小兽突然从玛修的肩上跳下来,并且,再度原地起跳! “芙芙,芙芙芙芙,芙!” 白色小兽敏捷跃起,精准无误地脚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白毛物体。 白毛物体:“哎哎呀呀凯西帕鲁格看到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啊啊啊脸好痛不过没关系,你们来得正好~麻烦你们把他交给我啦。” 众人:“你谁。” “唔哇!好冷漠!安娜也请不要用冷淡但是还有点鄙夷的眼神看我。抱歉抱歉,因为情况紧急就忘记自我介绍了,请让我重新来过。” 领着一个矮小女孩子出现在迦勒底众人面前的白毛……咳,神秘魔术师,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花之魔术师梅林,由于观望到人理的崩坏,特意前来帮忙,目前是在魔兽的围攻下苟延残喘的国家乌鲁克的国师。 众人:“哦。” 梅林:“还是这么冷淡啊!算了,也没关系,我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就在你们那边——哟,埼玉,楠雄,好久不见又见面了!刚才谢谢你们帮忙,要是让他们打起来,那可就糟糕了啊。” 然而,无论是埼玉还齐木楠雄都不太想搭理他。 齐木楠雄:“干嘛,把目的总结在十个字以内。” 埼玉:“我看到你就觉得你这家伙心怀不轨,比那边的粉毛小哥危险多了。别过来,不要靠近我们家矮子——还没变成矮子的矮子!” 气氛莫名变得剑拔弩张,而且还弥漫着更加奇怪的气息。 年轻人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投影在这里的罗曼却是秒懂,忍耐不住,果然还是要对厚颜无耻又死不正经的梦魇怒目相视。 “梅林?我没听错吧,这个可疑的家伙说自己是梅林?那个不会死的魔术师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还没出生的神代呢?” “是假货吧这家伙,一定是吧,赶紧把他干掉比较好!” “唔,可以考虑哦。你怎么看啊楠雄?” “我觉得立刻把他赶走还是可以的,好现在就实施行动——” 梅林:“……喂喂!!!” 这是多么喧闹的场景啊。 再闹下去,已经晕过去的男人不自禁地皱起眉,晕都晕不安稳,要被他们吵醒了。 “停——不跟你们开玩笑了,我还是再次直入主题好了!” 突兀而至的魔术师说。 “在这里遇到你们虽然是巧合,但我此行的主要目的,除了接回无主的从者安娜,还有一个,就是带现在就在那边的那个男人,回到乌鲁克去。” “防线之外的情况有了新变化,留守神坛的王要下达下一步的指令。迦勒底之人,你们既然到了,刚好就与我们同路吧。唔,如果运气好,还能赶上他找过来……” “他?” 别的不说,埼玉敏锐地捕获到这个字节。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他’。”梅林笑道。 “正因为这次有他来帮忙,形势没有我用千里眼看到的那般严峻了。哎呀!” 被魔术师的一惊一乍吓到的众人:“你又怎么了!” 梅林:“没事,就是没想到我说得这么准。来了来了,他过来啦。” 话音刚落。 原地忽然掠过了旋转的狂风。 又是一道对个别人来说“陌生”的身影出现,这不过,这次的影子莫名地有点……嗯,矮小,不那么威武高大。 而且他一开口,出现也是清脆的少年的嗓音: “那边那个。” 他问:“就是要死不活奄奄一息丢脸丢到家简直想当做没看到的那个白痴笨蛋,是谁?” 语气倒是冷酷到了极点。 但是—— 梅林:“是你哦。” 齐木楠雄:“你。” 埼玉:“除了你还能是谁。” 罗曼(因为激动过度说不出话):“……” 来人:“?” 显露在众人视野之内的银发少年额角嘣起青筋无数,就全身黑的品味和标志性的银发金眸,跟那边昏迷不醒的男人简直一模一样。 可不承认就是死不承认。 他张口,恼怒之极: “你们都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论矮子有多看自己的黑历史不顺眼 第212章 之前应该提到过,好像迦勒底里的许多人和英灵, 都莫名其妙地做了同一个梦。 在梦中他们还是在修复人理, 其中有一部分人只是待在迦勒底, 什么关键情报都不知道。 而另一部分人,却是借着这个“梦”, 见到了魂牵梦绕之人。 现在那个人就在这里。 “埃……利克……先生?” 两个初次见他的少女默念, 表情颇为凝固。 不是她们不尊重这位据说以一己之力解决了第六特异点, 如今又硬生生把围攻乌鲁克的魔兽军团打退十公里的超级强者……话说这实力简直比英灵还要可怕啊! 主要是因为…… 就是那种,“想象与实物完全不同”的微妙的感觉? “唔?” 似乎觉察到少女们丰富的内心情绪, 作为视线聚焦之处的银发少年转眼看来,一双金眸仿若带着令人心颤的凌厉。 他说:“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用再啰嗦。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实属不易,能休息就休息一下, 后面的事情交给大人来处理就行了。” 果然非常有气势。 而且也非常有说服力, 让人听了,就算之前心头再慌,也会不自禁地平静下来。 也就是……嗯…… 与想象不符的实物(皱眉):“目光游离来游离去的, 干嘛?” 少女们(惊吓):“哇!” 不得不说,再扫过来的这一眼着实震慑感十足。 藤丸立香和玛修瞬间僵硬, 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坐好。都被当场抓包了,藏也藏不住,她们只好老实交代:“就是很好奇……那个,埃利克——先生!您和旁边这位先生……” “真的,是一个人?!” 可以想象两人在猝不及防得知这一“真相”时, 心中有多么震撼。 突然而至的黑衣男人刚刚倒下,浑身带着的血腥气味到现在还没有散掉。 若不是确定他是“友方”,还未看清楚他的全貌,那先行显露的浓重杀戮气息犹如刚从地狱深处走出,便会让人对他忌讳犹深,惊恐不已。 银发少年也是突然而至。 认真地说,外表特征肯定是相同的,他的气质也跟跟前者有那么几分相似,譬如能够重合到一起的金色眼瞳。 但·是! “那边的埃迪先生不是还活着吗?难道埃利克先生,跟伊斯坎达尔先生和亚历山大他们的情况一样,成了英灵之后还有幼年期的美少年形态——” “好、好、好……好可爱!!!” 终于克制不住爆发的冲动了。 少女们在尖叫,尖叫声划破天际,惊飞无数林间飞鸟。 埃利克:“…………可爱???!” 全世界最强的男人在这一刻勃然大怒了! 他明明是在附近转悠着清理漏网之鱼的路上,顺便发现了这群熟人,方才闪亮登场。 前一刻嘲讽完某个一来就看不顺眼的男人(并且被熟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嘲讽这个就不用再提了),下一刻便拿出了成熟的风范,安慰起悬空画面里忽然就用袖子挡住脸哭出来的粉毛男人。 “哭什么啊,不是回来了么。再把那些话说一遍就太奇怪了,行啦,你朋友和这些小朋友还看着呢。” “呜……埃利……我……” 正式重逢的场景,看上去多么令人潸然泪下。 旁观者视角里,粉毛医生哭得稀里哗啦,连会被同事外加无关群众笑话都顾不上了。 毫不怀疑,如果他能直接穿过显示屏冲到数千年前的美索不达米亚来,此刻肯定已经不顾形象地抱到了银发少年身上去。 另一边,无所事事的花之大哥哥也在向初次与少年见面的人们做背景介绍,在话中将银发少年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大加介绍。 总结概况一下就是,第六特异点的时候,他们两个先走了一步,就是赶在迦勒底众人过去之前,先来陷入莫大困境、只差一点就要亡国的乌鲁克搭把手帮忙。 整个神代平原,几乎都要被女神联盟操控的魔兽攻占了。 魔兽摧毁无数村庄,以无辜人类为食,有难以计数的人惨死在兽口之下。 乌鲁克是人类最后得以幸存的战线,由贤明的王亲自坐镇,数月以来,耗费无数精力,付出无数血肉之躯,才堪堪将这仅存的堡垒守住。 如果外援再来迟一点,这道战线可能挺不住多久,就会轰然崩裂。 “哈哈哈,幸好我及时想到了这个办法,叫埃利克过来帮忙真是明智啦,没有比他更适合做这个超强外援的人了!” 魔术师看上去颇为满意。 他一路上已经对着无辜的安娜兴致盎然地狂吹外加解说了八百遍,让少女几乎忍无可忍想对他上镰刀。 现在魔术师的热情仍未消退,转而向藤丸立香和玛修两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某少年大展的英姿,有多少本该死去的人因他得救——这里面,除却某少年死活都不愿意踏入乌鲁克城半步以外,基本没什么不妥之处。 “可是,埃利克先生为什么不愿意去乌鲁克?那里不是人类最后的幸存之地吗?” 少女们勉强压下过于激动的心情,在银发少年恐吓感十足,却意外没什么威胁力的瞪视之下,还能顽强地发问:“还有那边的埃迪先生——” 话题又绕回到刚才的地方来。 只要耳朵没有听错,之前说过无数次的内容的确是:埃迪和埃利克就是同一个人。 魔术师补充,埃利克不是英灵,跟伊斯坎达尔的情况完全不是一回事。回过神后情绪突然显露敌意的医生也不甘示弱,特别补充这两人都是人类。 准确地说,无论“过去”与“现在”,都是真正“活着”的存在。 “够了,不要当着我的面挖我的底。” 少年的不悦嗓音响起,强制中断了真相的继续显现。 “这么抱着他干嘛,看着太恶心了。” 他接下来针对的是其实都没这么招惹他的埼玉,眉已经横起来了,就差态度恶劣地瞪眼:“这种明明胸口都被对穿了还不好好睡觉到处乱跑给人添乱的蠢货,不是可以直接往地里一埋就了事的么。” 齐木楠雄:“你到底有多看不顺眼几千年前的你自己,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自己骂自己。” 埼玉:“骂过去的自己是蠢货,还加了这么长一串不带标点的前缀,你自己真的不会感到背后发凉吗,埃利克?” 埃利克:“?” “你们两个,究竟跟谁是一边的啊!” “本来是跟你一边的,但在你抛弃我们自己跑了之后,我和楠雄决定叛变——呸,反正都是一个人,我觉得这个你也挺好的。” 埼玉倒没真的这么想,只是故意这么说来气死矮子,顺手拍了拍抱着的男人的头。 他也没想到。 随手一拍,男人遮了半张脸的兜帽掉落了下来,银发微微颤动,顿时便有万千银丝无声垂下。 这个人闭着眼,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也由此显露在了太阳下面。 是埃利克长大后的样子。 不对,搞反了。应该是埃利克本来就长这个模样,只是临时缩水,才变得一下子稚嫩了十几岁。 男人生了一张不用细看,便能体会到明艳的脸。 五官精致到仿若用画笔细细画出,只是平时都被睁眼时显露的灼灼光芒所压,才不会让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美。 又何况,这个男人只要清醒着,身上的轮廓都会因他昂然的气势陡然变得曲折分明,更不会有机会产生别样的绮思。 但在此时,他似乎睡着了……不,是伤势过重才造成的昏迷吧。 纵使是埼玉和齐木楠雄这种跟埃利克熟得不能再熟,还曾经见过埃利克的成年体的人,冷不防看清楚男人的面容,都不禁被晃得愣上一愣。如此一来,更不用说别人的反应了。 少女们也跟着愣住。 魔术师的目光停顿在那边,眼中似是浮现出一丝心疼和无奈。 罗曼才堪堪收住的流泪的冲动差点又要冲上心头,他透过此情此景想到了某个生前死后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 只有埃利克眉头猛地一跳,随即愤愤地转开视线,不想看到这张脸。 他就是“他”,又没有老年痴呆,把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个男人此时正处于什么状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所以才会烦躁。 再一想到这一时期的男人身上还挂着什么割舍不掉的牵扯,不用说,那就烦躁到了极点,真恨不得现在就一走了之—— 但又根本走不了。 简直可恶。 “你们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我走了。” 埃利克丢下这句话,竟是毫不犹豫地又从原地消失。 “哎……哎?那个埃利克先生他!” “没事,他只是出去发泄一下,我们最后还是会在那个叫做乌鲁克的地方见面的。” 了解他的朋友说,也就因此没去追。 “…………” “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 藤丸立香迟疑着开口,感觉自己越发糊涂了。 在场之人,好像只有梅林了解全部的前因后果。 这是连罗马尼·阿基曼都不能完全知晓的,关于某个男人的过去的往事。 “那就再来讲一个故事吧。” 喜欢讲故事的魔术师在半晌之后,终于微微一笑。 他带着落单从者和半路捡到的迦勒底众人,一边不紧不慢地往乌鲁克城的所在赶,在路上,也用柔和的嗓音将那个故事徐徐道来。 “石板上流传的史诗记载了这段过去。” “王与挚友为保护子民,勇敢地前去讨伐魔兽芬巴巴,在芬巴巴所占据的杉树林中,他们遇到了另一位勇士,那勇士也是为讨伐伤人的芬巴巴而来。” “抵达的时候,芬巴巴已经被勇士竭尽全力地打倒。王为勇士的义举所震撼,将重伤的勇士带回乌鲁克疗伤。” “待到勇士苏醒,王与他以武相交,在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两人都被对方的勇猛和强大折服,握手言和,成为了好友。” “他们的友情无比真挚,甚至让在旁观望的王的友人也不禁感动落泪。” “从此之后,王与两位友人并肩作战,讨伐魔兽。他们的名字传遍大地,人们将他们称颂,歌唱勇者之名——” “王是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王的两位友人,一位是恩奇都,而另一位……” “你们都见过啦。他,就是埃迪。” 第213章 乌鲁克。 这个名字,即使是对漂泊太久都快要面目全非的男人而言, 也是只要不经意地想起, 心间就会有无数繁杂情绪泛滥的重要存在的代名词。 埃利克直到重新回到乌鲁克所在的大地上之前, 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地方的感情, 比想象的还要复杂沉重。 他路过了乌鲁克城门口无数次, 每次都是远远地扫上一眼, 扬手把路上救下的人扔到城门口,之后也不多留, 毫不犹豫地便自己离开。 有的时候可能连那一眼都不会去看。 虽然应该也过去很多年了,但在那个城市中,还有曾经见过他的人。 如果从那些人的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埃利克还是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可能会不知所措,可能会再也挪不动脚步, 总之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 为了彻底杜绝自己做出不堪回首的愚蠢回应,他干脆就不靠近那里,独自在外围游荡。 让乌鲁克遭受劫难的罪魁祸首又是神。 这个“又”字, 就将埃利克对“神”这一存在的厌烦憎恶之情全都浓缩在内,大有新仇旧恨全部加在一起重提之势。 “没有办法。” 埃利克在将围攻壁垒的漫漫魔兽群瞬间冰封再碎成冰渣轰出去的同时, 拍拍手,目光还在微微上仰:“那些家伙,永远都死性不改。” 这次立誓灭亡人类的三女神中没有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这一点让他有那么一点点意外——当然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即使差不多都把那个白痴女神的脸忘得差不多了,但他和伊什塔尔之间的纠葛, 却是时间都洗刷不掉的血海深仇。 来龙去脉都写在石板所刻的史诗里,没必要再说一遍。 如果不是乌鲁克还面临危机,要去解决更重要的麻烦,埃利克可能会在第一时间找上伊什塔尔报仇,完成当初的自己没有能力做到的执念。 是的。 银发少年不仅没去见故人,连仇人都没见,更不要说就在这个时代的他自己——他刻意把也在魔兽肆掠区域游荡的男人避开了。 毕竟是同一个人。 不管几千年前和几千年后,他们都在做同一件事。 只不过几千年前还没有经历那么多的男人明显要比几千年后的他弱小不止一点,加上原本被某个恶毒女神暗算的重伤还没痊愈,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 若不是死不了,男人已经不用等到“未来”,就先死在魔兽的血口之中了。 ——所以埃利克才在不得已见上男人一面时,心中很是恼怒。 如果是正常的他所经历过的那段过去,这个时间点的他应该还在沉睡养伤,而不是像现在这里,拖着还胸口漏着空的残躯到处跑。 男人在做什么,埃利克也是清楚的。 清除魔兽,保护未能逃远的人民…… 以及,追杀使用了早已死去的恩奇都的身体的混蛋。 男人跟留在乌鲁克的那个王的态度肯定不一样,绝对不会承认占用恩奇都身份的冒牌货和本尊有半点关系。 这个时期的他还没被岁月打磨掉外围最是炽热的锋芒,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刚发现心中地位最高的挚友遭到利用,顿时就如火山喷发般怒不可遏了起来。 即使拼上自己这条半残的命,也要杀掉那个家伙—— “……” 就是因为男人每一分的想法都能够无遗漏地理解,埃利克才会这般不爽。 他在路上没有撞上盗用恩奇都身份的人,对方应该是有意在回避他——和另一个他。结果没想到,自己这边没遇到,那边先阴差阳错地撞上了。 之后冒牌货逃跑,笨蛋一样的另一个自己重伤昏迷,埃利克再离开,倒也没有再去追。 想起这些事情就极其心烦。 “咔擦!” 在烦躁之中,又是一片黄土被雪色覆盖,连带着地面的魔兽一起冰封。 银发少年以极其飒爽之姿侧身,将离他最近的一块兽形冰雕踢出千米之外。 当然,这块冰在撞上远方的山壁之前,就凄惨地变成了肉眼都难以看清的极细碎块了。 埃利克:“啧。” 不会回去的,死都不会再靠近那个地方。 他决定继续在外面转几圈,要是能找到魔兽女神或是哪个女神的巢穴,那问题直接就解决。 嗯,拖到现在都没能解决的原因,大概就是他的方向感一如既往的非常糟糕,根本找不到神……说的什么废话啊! 由于恼羞成怒又有十几块冰雕惨遭化为粉末这种细节,就更不用多提了。 只不过。 少年在毅然决然踏上根本不知道目标何在的路程之前,还是不经意地往某个方向偏移了视线。 距离太远了,从这里望过去,自然什么都不可能看见。 但是,沿着目光的方向一直向前延伸,穿过茂密的森林与高耸的山脉,跨越遍布冰雪残渣的平原与破败的城镇村庄遗址,再将视野陡然拉向高处—— 仍在神代屹立不倒的建筑群落,壮阔而气势恢弘。 最为威仪的神塔,位于一眼就能望见的最高处。 从遥远之处投来的目光若是随风,此刻便划过天际,悠悠地穿透窗边向后倒飞的白色帘布,吹进了布置奢华的内殿。 殿内意外地人来人往,能见到的每一张面孔都透着紧张严肃。 从他们的打扮可以看出,这些人拥挤到这里,都是前来禀报事务的。 人声嘈杂,将神坛的清寂彻底打破。 被无数人走过的台阶有数层之高,通往的尽头是王座。 在众人的身影遮挡之下,乌鲁克王原本正在有条有序地发出指令,可许是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话音临时中断,抬起了赤眸。 “……” 明明没有约定,也不曾看见对方的身影,但在不同之处的两人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要来了吗。” 唯一开口了的人是乌鲁克的王。 他所指的对象应当不是在同一时间遥望向这里的银发少年,可意义却相差不了多少。 “迦勒底的御主,拼死挣扎要拯救人理之人!只是来到本王面前还不够,你们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就让本王拭目以待——” “不过,也是时候了。” 说着周围人面露疑惑的话,王忽然低低一笑,这句话是对不在此地的某个人说的:“你也该回来了吧。” 截至此刻,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只是,到了第二天,王的“预言”就成为了现实。 绕路绕到远方去转了一圈,乌鲁克的国师终于回来了。 白发魔术师不仅领来了能作为助力的落单从者,还将迦勒底来的一群人尽数全带来了。 哦,还有一个既不是从者,也不是迦勒底从属的男人。 男人刚进入乌鲁克的城门时,还是被是未来的他的朋友的人抱着,身上搭着用以挡风的披风,将那头标志性的银发挡住。 可没走几步,他的朋友想了想,决定将他放下来,搭在自己肩膀上。 虽然这个动作还是要从旁人那里借力,跟抱着没什么区别,但至少看上去没那么虚弱。 “就算是以前的埃利克,本质还是不会改变太多吧。” 埼玉说:“埃利克那小子最爱面子了,这里的这个应该也差不多。为了他醒来之后不要生气,还是这样比较好。” 让那么多人看到他这么惨淡的模样,就算完全符合事实,未免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忍心。 当梅林和罗曼注意到他们这边时,男人的银发已经散落到身后,脚也踩在了实地,看上去只是一只手搭在埼玉的肩头而已。 但实际上,他还没醒来,似乎能走路的原因一部分是埼玉的支撑,还有一部分,干脆是超能力者在不动声色地用超能力移动他的双腿,制造出他还能行走的样子。 “真是很好的朋友啊。” 任谁发现了这一点,都会感到无比欣慰,再暗暗地赞叹一声。 他们一行人光明正大地进了城,起初还没怎么引来乌鲁克市民的关注。 最初的喧哗出现,是因为有一个欢快地在街头乱跑的孩子恰好跑到他们面前,冷不防抬头,再冷不防地看见最前排的某个大哥哥的银发、 小朋友的眼睛瞪圆了。 随后,高昂的嗓门顿时传到十米开外:“妈妈!妈妈!!!这个——这个头发!是你和爸爸说过的埃迪叔叔!” “……埃迪?” “埃迪?” 同样的疑惑声音,一层一层蔓延开来,仿若形成了回转的声浪。 当这个疑问得到了确定,人们忽然反应过来,此刻出现在城门前的这几人中,的确有一个他们心心念念的大人的时候。 哗—— 鼎沸的人声瞬间炸裂。 藤丸立香:“?” 玛修:“!” 只是恰好和关键人物走在一起的无辜少女们最先被人海淹没。 “是埃迪大人——看这个银色的头发,是他!” “我见过他,是埃迪大人把我从魔兽的爪子底下救出来的,我还记得他的样子!没错,真的是埃迪大人!” “快!” 不止是谁最先发出了欢喜到极致的尖叫。 “快啊,快去禀告,让吉尔伽美什王知道,在外守护乌鲁克的埃迪大人,终于回来了!” 或许也不需要禀告。 因为呼声早已传递到了神塔的内部。 王座之上。 合上沉重的石板,金发的王再度将赤色双眸抬起。 第214章 没有任何征兆,男人相当突兀地醒来了。 他前一刻还被迫沉浸在相当混沌的梦里, 说不出那是个什么梦, 总之内容不会有多美好。 应该就是一个噩梦, 因为残留的印象是,梦里一片昏暗, 伸手不见五指, 只让人待在那里面, 就没来由地感到无比烦躁。 “为什么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待着,我要出去!” 男人的情绪已经不止是烦躁的程度了, 犹如一头被强行束缚住手脚的困兽。 明明梦境对于人类来说,是难得可以避开充满各种不定因素与纷乱的现实的最佳去处。 在梦中,通过回避来得到安宁,总是能让平日紧绷的精神松缓一些。 但不知怎么回事, 这个定律在名叫埃迪的男人身上, 却是出乎意料地失效了。 乌鲁克被围攻了多久,他就有多久没有安眠——甚至来闭上眼小憩都不曾有,更别说放心地进入梦乡。 一刻都不能安稳。 是他所受的伤势的原因。 史诗与传说中都有所提及, 男人为了替无辜死去的挚友恩奇都报仇,独自一人拖着天之公牛的尸体登上伊什塔尔所在的神山, 意欲弑神。 他当然没能成功弑神,不仅如此,伊什塔尔还偷袭他。 神的弓弩将男人的上半身几乎彻底洞穿,这般重的伤势,即使是放在不会死, 还有自愈能力的他身上,也是要沉睡上将近十年才能完全痊愈。 埃迪是在沉睡的过程发现乌鲁克出事的,等同于是被吵醒。 他的重伤没痊愈多少,可在危急时刻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匆忙之间便赶往快被魔兽淹没的最近的村庄。 要逼迫自己时刻保持清醒,比与魔兽对抗还要困难百倍。 因为这是在与身体自愈的本能争斗,只能靠强大的意志力来堪堪支撑。 从黑袍底下渗漏出的浓稠血腥味,并不完全来自于未愈合的重伤,还有不少是他为了让自己维持清醒,自己眼睛不眨对自己下的狠手。 反正就算用利刃一刀下去,皮肉断裂,鲜血直流,以他的体质过不了几秒钟,伤口就会自动恢复,连疤都不会留下,起到的只是个醒神的作用。 至于单纯为让自己清醒便下了多少次刀,这并不重要。 只要知道,埃迪完全不在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牺牲就足够了。 也正因如此,在莫名其妙陷入梦境的那一刻,他才会无比焦躁。 ——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安睡,根本没到可以休息的时间。 埃迪想到了自己也有无数次经过但都没有踏入一步的乌鲁克,想到了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丝踪迹的假恩奇都,还顺带想起了在自己视野变得暗淡之前,恰好看见的那几个…… 没错了! 就是因为那几个家伙,他才会猝不及防地放松警惕,一下子就被疲倦的本能压过,导致现在沉入梦中。 他焦躁,不知道自己这一倒下,被困在身体里的意识还倔强着不肯沉眠,但外面的身体还能不能受到意志的驱使,再度苏醒过来。 从实而论,这……应该十分困难。 埃迪感到自己真的被困住了,偏偏还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 “……可恶!” 毫无光亮可言的混沌之中,连男人平日最为夺目的金眸都被迫显得暗淡了下来。 最不应该出现的无力感,竟有一丝浮上了心头。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恩奇都的死,在那时,他的意气风发仿若都因那个巨大的挫败凝固成冰,头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不是什么都能守护住的。 结果这么快就来了第二次,还完完全全,都是他自己的失误。 他不愿意,也很难再承受这个后果。 “要怎么才能出去。” “要怎么做!妈的,这是埋头睡觉的时候吗!” 如果有办法把这围堵得水泄不通的黑暗拆掉,他现在就立即动手—— “冷静,冷静冷静,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会儿呢?” 一个最是突兀的声音出现了。 轻飘飘的,听起来就很不正经,但直觉显示,这个可疑之极的家伙也许大概可能……是没有恶意的友方。 这家伙还在说:“不是已经很疲惫了吗,安心地睡一觉吧。我知道你的顾虑,到地方之后,放心,我会叫醒你的。” 语气是多么轻柔又是多么陈恳,一扫前面莫名的轻浮感,显得格外让人信服。 然而,男人:“……” “突然冒出来咧咧歪歪的,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一句话就把悄悄潜入他的梦境中的梦魇噎得够呛,险些没能适应同一个人历经了几千年所带来的巨大差距。 “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直接啊,不过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物哦!” “嘴上说自己不可疑的家伙一般都是最可疑的。” “唔哇——虽然还是得省略这样那样不太重要的细节,但是!我是未来的你的……咳嗯,朋友哦!关系特别好的,经常晚上一起出门喝酒的那种!” “未来的我的朋友?有点搞笑吧,未来发生的事情,关现在的我什么事。” “噗!” “再说了,就算真是未来,我也不觉得我会和你这样轻飘飘的家伙做朋友。” “呜噗哇——” 这下真是要吐血的声音。 男人好似完全不相信他,这一点让梦魇大受打击。 只不过。 兴许还是因为特殊情况要特殊处理,亦或者当事人着急着想要出去。 在毫不客气地怼了梦魇几句话,男人稍作沉吟,复又开口:“只不过,看你宁愿跟我在这里废话都不出去的份上,是未来的我的朋友的可能性,好像还是有一点的。” 梦魇:“那当然了!不对,只有‘一点’吗?是不是太少了?” 管他少不少。 男人其实压根不在意梦魇的身份,也没怎么认真怀疑过他。 “你是从外面进来的,那就知道出去的办法吧。刚才说要叫醒我,是真的?那不要等了,现在就把我叫醒,我还有很多事,要——” “不。” “?” 这下换成男人微愣。 梦魇,也就是远道而来的花之魔术师梅林十分果断地拒绝了他。 但在他生气之前,梅林便给出了一个相当合理正当的缘由。 “埃迪,你之前只在乌鲁克城外围活动,从没有进到城内。你了解乌鲁克内部现在的情况吗?” “……不了解,但想也知道,总不会太糟糕。” “为什么这么说?” “还能怎么。” 男人的语气明显变了。 变得不耐烦了起来,而且,像是被隐隐戳到了某个痛处,他顺带想起了某个人,心头着实不算高兴。 只是,一码归一码。 “吉尔伽美什就在乌鲁克,这么多年过去,他也该变得比以前沉稳多了。有一个在关键时刻还算靠谱的王坐镇,乌鲁克不能有多混乱。” 他这么肯定地说,以至于在这一刻,话音中的自信在本人无所察觉之时盖过了不满。 梅林对此有一点点惊讶,但大体还在预料之中。 不管魔术师心里酸还是不酸,他要借着话题劝下去:“乌鲁克确实由吉尔伽美什王坐镇,正在有条不紊地面对外患。另外,不久之前你遇到的那些人,是迦勒底的御主,他们也是为解决魔兽侵扰而来。” “唔,就那几个小鬼?小鬼能做得了多少……” “不不不,你小看他们了,那可是人类最后的御主哦。” 梅林努力让男人相信,不管是乌鲁克的王还是迦勒底的小朋友们,都是非常靠谱的战力。 有他们在,男人不需要这么冷酷地压迫自己,适当的放松完全没问题。 而且,最重要的是—— “未来的你,埃利克他也在这里,已经来了好几天了。” 梅林在黑暗中微笑:“你不相信其他人的实力,那么,‘自己’的呢? “作为你的未来,那个人可是难以想象的强大的存在了。所以,稍稍地休息一下完全没什么,又不是彻底睡过去。” “……” “我保证,会在恰好的时机叫醒你。” “……” 男人沉默了半晌。 可能是被“未来”这个匪夷所思的词惊到了,但又可能不是。 “搞了这么半天,你就是想叫我老实休息,把重担全部丢给小鬼和那什么——未来的,我自己吗?” “啊啊,就目的而言,确实是这样。” 梅林的心头微跳,很担心男人又开口,狠狠地把他拒绝,那样就不太妙了。 而这预感,似乎…… “真嚣张啊。” “……哎?” “不止说你,还有那个顶着‘未来’的名头,就大摇大摆表现得比我更强的家伙——哼,就算是事实,也太傲慢了吧!真让人生气!” 男人突然大喝:“连面都不来见一个,原来未来的我变得这么讨人厌了么!” 梅林(被吓到):“没什么其实埃利克还挺——”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这样的傲慢。” “…………咦?” 大概除了他自己,谁都难以揣摩男人的脑回路是怎样的。 他看起来还是在生气,但好像又没怎么生气,反而对未来的自己傲慢到骨子里的性情很是欣赏。 笑声也是在此刻出现的。 格外畅快,刹那间便将阴影驱散,替换成阳光明媚的朗朗晴空。 梅林没有从自己遇到的埃迪那里听过这样干净的,没有半分压抑的笑声,就算是埃利克,也没有。 “很好,哈哈哈哈哈!还挺有意思的嘛,突然有些期待跟‘我’见面的那一天了。” 黑暗是真的消退,晴空之下,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变成了广阔无垠的草原。 男人的话音转得快,反应也是。 好似之前那个焦躁得不行的人不是他,此时他直接舒舒服服地往草地上一趟,双手压在头下,再把眼睛一闭,就是好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梅林:“……?!” “不是要我休息么,那我就休息一下好了。自称是我朋友的那个谁,记得叫我起来。唔……怎么,非要把未来的我的朋友——这几个字补完吗?” “不——当然不需要?我只是,稍微有点不适应……是高兴!” 把那几个字省略,梅林就飞速地从“未来的自己的朋友”,升级成了男人自己的朋友。 这一升级就发生在几秒之内。 所以,梅林的惊讶,完全是受宠若惊的程度了。 他应该再多适应一下,毕竟几千年前的男人就是这个性格。 总而言之,目的达到。 现在关键人物终于乖乖睡了。 “记得,一定,要叫我起来!” “好好好,不会忘记的啦。” “不要把我带到乌鲁克去!在城门口就叫我!” “嘛,这个就……” 话音未落,也不用说完。 因为在这个时候,男人强撑至今的意志力彻底溃散。 他需要放松地休息好一阵,才能够缓和过来。 梅林见此,也是不禁一笑。 哦,刚刚说了什么?在城门口就叫他? 那——肯定是不行的啊。 迦勒底一行人是要到神坛去面见王的。 这不,好不容易越过人群的阻挡,他们迈着艰辛的脚步,终于在鼎沸的人声中来到了目的地。 梅林之后确实分出了意识,潜入男人的梦境,去将他唤醒。 也就是开头,男人突兀地从梦中脱离,一下子睁眼,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 “…………” 几秒钟后。 “你们谁啊!围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还没死——吧大概!喂!那个说要提前把我叫醒的白毛呢!” “你完了,我告诉你——不要被我抓到!!!” 第215章 一觉醒来,埃迪不止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明显有点眼熟的床上, 还突然发现, 自己被一大群根本就不认识的陌生人包围了。 任谁被不知道围观了多久入睡姿态都不会感到高兴。 更何况, 这群人的眼神别提有多奇怪,直直看得男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被说不出是恶心还是肉麻的诡异滋味扫荡了全身上下。 “你们干什么?不要用这种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他非常生气, 当即就要用手撑起身,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群怪人扔出自己的视野范围。 但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居然都没能做到。 埃迪刚坐起来半截,就被从四面八方飞速伸来的好几只手重新按回了床上。 先不提其中有一只手恰好按到了他的伤口,险些把冷着一张脸的男人按吐血,这群人在此刻做出的行为就很不正常。 “就不能老实一点吗你, 让你好好睡觉就继续睡啦。” “我们没吵你闹你, 只是随便看看——看看又没怎么!小气!” “那个,这个,呃呃……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跟过来了实在对不起!!!” 听听, 这都是什么发言。 由于实在太迷惑,埃迪只能打出一个足以概括此刻心情的“?”。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用一句话总结,然后直接告诉我,不要磨磨唧唧的。” 他的耐心本来就不算好,又是才从梦里醒来,惊觉自己遭白毛坑了一把, 被带到了万万不想靠近的地方,心情也很糟糕。 没有当场甩脸走人,全是看在一拥而来的这几个人没有多讨厌——让他看了就心烦的人并不在其中的份上。 致力于将他按住的几人对视了一眼。 橙发少女先举手,看着很是乖巧:“除了想让埃迪先生你好好休息以外,我没有别的目的!” 埃迪:“啊?” 之前好像也扫过几眼的光头:“还能为什么,不是都说了吗。我和楠雄只是跟过来观光顺便帮忙的,你就是被观光的对象啊,笨蛋。” 埃迪:“?” 这个光头是态度最强硬的,也是话说得最让人不爽的。 男人应该对他很有意见才对,但颇为意外,他只觉得这家伙有点奇怪,竟没生出厌烦的情绪。 哦……想起来了。 在梦里,白毛跟他说起过,这个光头——再加上沉默寡言的那个粉毛少年,就是未来的他的朋友。 【朋·友】吗? 这个词足以让男人在心中咀嚼多次,对“未来的自己的朋友”的兴趣,甚至胜过了自己被压制的烦躁…… 才怪! “……!” 埼玉方才还在纳闷这是怎么回事,手下就变得一空。 被他按回去躺着的男人消失了,下一瞬出现的地点是距离他们几米远的门口。 哗啦。 埃迪刚好披上自己随手扯来的外套,盖住被干净布条缠绕得不漏出皮肤的上半身。 他的银发在动作之中向后扬起,没过多久便重新落回平静。 身处之地应当是属于某个尊贵之人的寝殿,无论是环境还是摆设都从细节上透出安逸的奢侈,可这样的一个地方,却没能让男人产生丝毫要多留片刻的想法。 “大致明白你们的意图了,为什么非要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男人认为自己的伤势无关紧要,都已经睡了一觉了,没有必要再继续躺着。 不过,在打定主意要离开之前,他恢复了精神后显得比之前更明亮的金眸略微瞥向了身后:“算了,还是要谢谢你们。” “这份心意我先领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之后见到再说,我不会装作忘记的。” 说道这里,他就要潇洒离去。 这个男人的步伐着实很快,至少人类少女愣住了,完全没能阻拦。 以埼玉和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齐木楠雄的速度,倒是可以把他拦下来。 只不过—— “根本就没有拦的必要。” 齐木楠雄终于开口,淡定之余却是如此言之凿凿。 只见银发男人甩下他们,就要大步走出寝殿——不对!转折点就在门口,他没能走得出去,直接在大门口顿住了! 竟像是紧急顿足。 埃迪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极为细微的变化,其中一丝情绪,大概能总结为“懊恼”。 他突然后悔,光顾着赶紧走人了,怎么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难以突破的阻拦呢! 忘了关键的下场就是,他直接被人在门口堵住—— “埃迪大人,您好不容易回了一趟乌鲁克,不好好休养保重身体,这是想要往哪里去?” “……不要这么叫我!西杜丽!” 及时出现的这道身影,不出所料,便是属于乌鲁克的大祭司西杜丽。 西杜丽小姐像是提前预料到了某个大人只要醒来就绝对会跑,不惜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堵住人。 前面世界最强的两个男人外加迦勒底的人一起上,都没能压得住他,西杜丽小姐只用了几句话和一个不变的微笑,就成功地让他熄火。 “大人您实在是太不听话了。”大祭司带上了埋怨的语气:“乌鲁克的民众知道您回来,都高兴得在张罗着准备庆典活动了,您要是不打招呼就走,他们知道,不知道得有多失望啊。” 埃迪(遭受第一次重击):“……” 西杜丽接着叹气:“我知道,您的忙碌和辛劳都是为了乌鲁克,受您庇护的乌鲁克人民也没有立场劝阻您,但是,希望您也能够稍稍地理解一下我们……” 埃迪(第二次重击也来了):“…………” 西杜丽:“没有指责您的意思,您没有错,错的都是没有能力为您和王分忧的我们。” “您……” “埃迪大人,您……” “您……您……” “…………够了!够了够了!我知道了!所以不要再这么叫我——真是的,西杜丽,你到底是跟谁学坏了啊。” 到这一步男人终于宣告认输,他实在受不了这一串接一串的敬称,西杜丽扯出满心期待的乌鲁克民众,也是只针对他的强硬武器。 回去也好留着也好,躺着挺尸也没问题!只要西杜丽不再继续这么叫他,埃迪头痛得要死,什么都能忍了。 “没有哦,我只是陈恳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呢。” 西杜丽小姐捂嘴轻笑,前面肃穆的气氛陡然消散。 她也自然而然地换了一个称呼:“你能够想通就好啦,埃迪哥哥。王果然没有猜错,只要这么说,你就一定会留下——啊,表情一下子就变了,难道你和王还没有和好如初吗?” 西杜丽大惊,因为银发男人在听到某个简单名词的时候,脸色毫无征兆地变黑了。 虽说他在下一刻就面无表情。 “困死了,我回去睡了。” “转移话题了,看来还真的没有和好啊。” “谁要和那家伙——西杜丽,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做么,为什么现在还在这儿不慌不忙地站着。” 转移话题的行为非常明显,但西杜丽还是回答了他:“在昨天之前是这样没错,今天却是难得清闲下来了一点。这个也得感谢你呢,埃迪哥哥。” “?” “昨天来到乌鲁克的安塔希娅小姐好像是你的朋友?她来了就立即接替我的部分工作,协助王处理繁忙的公务,不得不说,真是帮了大忙啦。” “安塔?什么安塔希娅?” 埃迪对这个名字是陌生的,这之前从没听说过。 西杜丽见他的反应这么茫然,也感到奇怪。 那位安塔希娅小姐明显是认识男人的,而且从言语之间泄露出的情况来看,安塔希娅小姐跟男人的关系还不一般。 前者对后者怀有极为强烈的尊敬之情,一言一行几乎都围绕着他,会来到乌鲁克帮忙,据说也是听从的男人的命令。 ——接受了吾王埃……咳,埃迪的派遣,我来此助阵。那么,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处理。 安塔希娅小姐初登场时是这么说的,让所有人都以为派她过来帮忙的人是还在城外未归的埃迪大人。 西杜丽当然也是这样默认的,她直到如今才发现,好像真相并非如此…… 话说回来。 西杜丽临时想起了,新帮手突兀出现的昨日,听完对方话语的王手托着腮,出乎意外地没有刁难也没有质问,非常轻易地就将许多杂物丢给了她,此后完全不多问。 王的态度,如今想来确实有点奇怪。 好似早就知道了什么……不止眼前所见的事情,还有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实。 “真奇怪,不是埃迪哥哥你带来的帮手的话,那究竟是……” “也太莫名其妙了,总不会是别人冒充——” 埃迪话刚说到一半,就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在这时也想起来了颇为重要的一件事,表情复又变得古怪了起来。 “不行。” 他说。 “那个叫安塔希娅的女人在哪里,我得去见她一面。” “可是!她现在——” 西杜丽这次没能阻止得了他,男人的身影如飞一般地消失了。 她在错愕之间与寝殿内仅剩的几人对视,正欲说点什么,就听那边的人道:“察觉到了吗。” “当然了,一瞬间就明白了。” “嗯,有内情啊,看来比我们当初瞎猜的还要复杂。比如——” 那个目前还只存在于省略句里的“王”。 前面见过了一面的绿毛漂亮小哥。 还有近在眼前的,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粉毛小哥。 他在“安塔希娅”的名字出现的那一瞬间,已经喷着茶倒在了桌子之下了。 ——真是个罪恶的男人啊,埃利克。 正在一步步挖掘矮子黑历史的损友们,仿佛提前看见了即将展现在眼前的蜘蛛网关系图。 他们表示叹为观止。 第216章 “轰咚!!!” 一声巨响冲破了屋檐和高墙的阻碍,势如破竹般灌入内殿, 挂在王座上方的垂帘都被震得摇晃了几下。 有一个男人正怒气冲冲往这里走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 好似酝酿了千言万语,就等着等会儿揪住某个混蛋的领子发泄——所以既然看到了这个可怕的表情, 就不要凑上来跟他搭话! “好久不见埃迪大人!您来找王的话, 王在那边的议事大厅, 前面左拐哦!” “谁特么要去找……妈的,老子还真是去找他的!” “大人上午好, 啊,您好像不是很开心?发生了什么吗?” “知道我现在不开心就不要一个接一个跑来跟我搭话啊!笨蛋!” 埃迪相当不高兴。 直觉告诉他,有相当多的未知因素,在自己不知晓的地方出现了。 重点倒不是有奇奇怪怪的东西突然冒出来, 而是! ……形容不出来但是反正就是很生气!在这里叽叽歪歪啰嗦什么呢! 他横冲直撞地闯进了神塔, 除了最开始被一群人热情地问候了,后面都没人敢来拦——主要是拦不住。 “你们这里新来的那个女人呢!” 人未到而声先至。 因为前面那声巨响惊魂不定的人们又听到了更加响亮的大喊,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再惊慌, 反而露出了“果然来了”的释然表情。 “埃迪大人,您说的是安塔希娅小姐吗?” 离门口最近的侍卫看到熟悉的银色身影, 先是自来熟地跟他打招呼,然后才对他说:“她在王那里呢,喏,就在前面——不过您这阵仗也太大了,会把人家吓到的吧?” 埃迪:“啊?意思是我很凶吗, 哪里凶了?” “我就是来问她几件事情……” “哦,那你顺便去劝劝王让他去休息吧,再通宵看石板的话,王的俊脸上会出现消不掉的黑眼圈的。” “那家伙就算猝死了也不关我事!喂喂,不要跟我说几个字就自觉把那个混蛋的名字带进来!” 这就是埃迪怎么都不乐意回到乌鲁克来的主要原因。 因为某件想起来就生气的事情,他跟本来是挚友的乌鲁克之王闹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已经分道扬镳了。 如若没有出这档子破事,男人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可能都不会回到乌鲁克来,自己在外漂泊流浪。 假如要回来,也只可能是在那个不顾朋友情分的混蛋王临死之前,他想着那人都要死了,最后回去看他一眼…… 多管闲事,导致他提前回到这个地方的家伙真是可恶。 为了自己的心情,埃迪决定略过关于某位王的话题。 他是过来找那个叫做安塔希娅的女人的。 不为别的,单纯就是想从对方那里确定一下,让自己背锅的罪魁祸首是不是他自己。 嗯,就是“自己”。 梦里那个白毛不是说过吗?未来的他也跑到米索不达米亚来了。 纵是埃迪本质是一个非常爽朗豁达的男人,他此时就是很难理解,未来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找人来帮忙就算了,直说不行么,为什么非要借他的名字? 这样的行为非常不行。 一路上男人暗暗咬牙,就是在为这一行为可能——不,绝对会为自己带来的困扰不爽。 “就算我不可能抛下乌鲁克不管,也正在做类似帮忙的事情,但是——这么直接打上我的名头跑过来!不就会让吉尔伽美什那家伙误以为,我在向他示好吗?” “妈的,在搞什么呢!” 原来男人耿耿于怀的是这个。 “前挚友以为他完全不介意之前的事”这一结果,他怎么都无法接受,毕竟事关男人的骄傲和尊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触及的底线。 所以他连觉也不睡了,带着一身风尘杀到了这里。 前方的尽头就是王座的所在。 但埃迪并不去看坐在王座上的闪亮发光体,而是直接看向刚好走到王座边的那道靓丽身影。 梳着紫发长辫的女人戴着面纱,露出的蓝色眸子却是清澈动人。 如同事先就有征兆降临,她也在同一时间将目光投来。 两人对上视线。 埃迪本想要叫住她,之后两人再随便找个地方私下聊聊。不需要太久,只聊几句话就行了。 然而。 “你——” 他的话音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迫中断了。 原因出自那一边——紫发女人一看到他,戴着面纱也能分辨出有多冷艳的面容,竟像是刹那间春暖花开一般,所有坚冰都在阳光之下融化了。 “王,您来了!” 这么雀跃地说着的时候,她还生怕男人不够震惊,居然旁若无人地屈膝…… 就这样自然地跪了下来,郑重行礼! 埃迪:“……” 埃迪:“…………???” “靠!你叫谁‘王’呢?方向跪错了吧,那边那个金闪闪的家伙才是王!” 不得不承认,男人受惊不小。 女人这一跪下,自己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完全没想过有哪里不对,却让另一个当事人背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险些丢人丢到家地踩滑摔倒。 当然了,他没摔,还是站稳了。 只不过金眸睁大,瞳孔不那么明显地缩了一缩。 这已经算是他反应很大的表现了,总体而言没有太丢脸,毕竟—— “噗嗤。”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本王了!埃迪,你是特意过来给本王提神的吗?那是得谢谢你解了本王的燃眉之急。” 埃迪(额角蹦出青筋):“……” 他果然不太想回头,看到那张嚣张得想揍过去的脸。 但不回头也不行,会更加显得他对这个人服了软,不敢与其正面相争。 于是埃迪还是回了头,跟托腮斜坐在王座中的金发的王四目相对。 第一反应居然是:哪里有黑眼圈,这家伙不还是这副再过几十年也不会变的模样么? 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果然还是老样子。 他们至少也有几年没有见面了,岁月在这两个男人身上都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埃迪以为自己此刻应该相当生气,面对昔日挚友的嘲笑,心情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嘛…… 人心的确很奇怪。 可能是因为,他在这一瞬的静默中看出了乌鲁克之王不变外表下的疲惫,还有只是没表现出来的衰老。 埃迪沉默了,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即精神十足地跟王吵架。 “你啊……唔。” 乌鲁克之王落在王座扶手上的指尖轻搭,思绪也像是沉入了回忆中。 意料之外的相对无言开始蔓延。 埃迪需要思考,要怎么起头才能【正常】地打破这片尴尬的寂静。 他的气势绝不能弱,这一点是必须的。 也不能展现出好像原谅了吉尔伽美什的样子——在傲慢的王跟他道歉之前反正绝对不行。 好。 那就这么说吧。 现在是特殊情况,要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 “——趁这个机会,把他按住了。” 埃迪:“?” “现在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也没有必要!好了,西杜丽,把他按回去睡觉。” 埃迪:“……吉尔伽美什,你?!” 猝不及防间,他被暗算了! 前面耽误的这些时间,足够西杜丽带着人匆匆赶来。 “谨遵王命。” 及时抵达的大祭司认真地说:“埃迪哥哥,已经见到王和安塔希娅小姐一面了,你总可以回去休息了吧。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哦。” 瞬间被战斗力跟他比起只有0.0001的侍卫们包围的埃迪:“等下,你们给我等下。我话还没说完,那边的那个——你叫安塔希娅?等等!我有事情要问——” “您还有伤在身,怎么可以如此勉强自己呢。” 谁能想到,连初次见面的女子都要劝他回去睡觉,还露出了一副“发自内心爱戴您但是不影响更关心您的身体健康”的表情。 而且,她居然也加入了阻止他原地消失的队伍之中! 砰砰咚咚哗哗—— 才爬上神坛没几分钟的男人满脸错愕,被七手八脚地扛了起来,直奔他之前醒来的地方。 姗姗来迟的迦勒底众人赶到的时候,男人正死不屈服地用仅能活动的单手扒住殿门,满头银发散乱,金瞳倒是亮得灼灼骇人。 “不要管我啊你们这些家伙!!!” “谁要睡觉谁去睡!我现在好得很,快点放手!都什么时候了——” 换了只手托腮的王笑得比他还要爽朗:“呼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要挣扎了,伤员就老老实实回去躺着!” “吉!尔!伽!美!什!!!!” 伴随着最后一声不甘的怒喝,这个男人在拼命挣扎要来揍人的过程中疲惫地睡着,被送了回去。 他的身影远去的时候,刚来的几人还在用莫名复杂的视线目送他。 “这位埃迪先生……” “真的……” “嗯……” “很活泼啊。” 藤丸立香接了最后一句:”果然不管怎么看,都跟那天一起遇到的埃利克先生,不太……” “哦哦,吉尔伽美什王啊,我们没打搅您的雅兴吧。” 梅林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打断了少女的自言自语。 魔术师大概是故意的,因为他着实看不惯王此刻还黏在已经渐渐消失了的男人身上的目光。 “既然知道你们的存在十分碍事,那就不要出现。” 王的回应非常心不在焉,目光直到彻底看不见男人时,才算是缓缓收回。 梅林哈哈一笑:“哎呀哎呀这不是有要紧的事要向王汇报吗,谁知道安塔希娅小姐实在太能干,让您都有空不务正业了。” “……” 王的赤眸因此眯起,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被迫陷入迷之修罗场的无关人士只能面面相觑。 好在情敌之间的斗嘴只是片刻,梅林很快就没事人一样岔开了话题:“那我们就开始说正事吧,刚好迦勒底的御主和外援们都在。” “刚收到的消息,我方已经有一个战力深入了魔兽女神的巢穴。” 开门见山的一句话,顿时让全场毫无准备的人哗然。 “魔兽女神的巢穴?!” “等等等等哦,是之前说过的三女神战线里的那个魔兽女神吗?怎么这么快——只有一个人孤身前往?不要紧吧!” 藤丸立香和玛修条件反射很惊慌,过了一阵她们才发现,全场只有她们在大惊小怪。 其他人——不止是态度显得就早知道一切的吉尔伽美什王和梅林,还有那边的安塔希娅小姐,连医生都一脸平静! 也是。 能够独身前往直接制造出吞噬乌鲁克的巨大危机的魔兽女神的巢穴,似乎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的人,就只能想到一个了。 “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那边虽然没有大碍,但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奇怪状态。” 梅林说着,看向了队列中的某两个人:“我提议,派出两人前去魔兽女神的巢穴支援。” “哈哈,看来不用我说你们也猜得到。能拜托你们吗,来自异世界的埼玉先生,还有齐木楠雄小朋友?” 第217章 事前只是抱着反正不想去某个地方的想法,选择直接寻找敌人的巢穴。 埃利克其实都没想过自己真的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他向来不擅长找人或者找东西, 在野外迷路也不是一次两次。这应该是全世界最强的男人身上的最大弱点, 生来就自带, 完全没法刨除。 这次也不例外。 说得不那么委婉:埃利克只是美名其曰“探敌”地挑了个方向随便逛逛。 谁能想到他的运气突然一反常态好了起来,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 还真找到了魔力最为汹涌强烈的魔兽巢穴。 “……” “忽然之间方向感恢复了, 我竟还有点不习惯。” 不提他自己的吐槽, 入口漆黑的魔窟就在眼前。 仿若有无数条不祥的阴影在昏暗的隧道内部纵横交织,阴风从深处徐徐呼向外界, 带出的便是刺鼻的血腥味。 就跟生怕来到这里的“客人”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人类血洒大地似的,未免也太招摇嚣张了。 血的腥味相当熟悉,但埃利克从来都没喜欢过。 面向那边,还没有进入, 停在不远处山峦顶部的银发少年金眸微眯, 一丝厌恶毫不意外地从中显露。 “不用进去了,直接毁掉就行了吧。”他自语。 不说废话直接从根源解决问题,是埃利克的一贯作风, 就是要干脆利落。 对待讨厌的存在尤甚,这么恶心的东西就不应该多在世上苟延残喘哪怕一秒。 所以, 四周的温度瞬间降低,天空中的云朵凝固成冰晶,哗啦全部跌落下来。 也不需要多久,再往下一步,魔兽女神的巢穴就该在被封冻的刹那碎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啪!” 不耐烦的响指声传出时, 少年正向前方投以最后一眼。 可能是错觉——大概,也许? 埃利克在意欲简单粗暴解决问题的那一刻前,脑中还隐约浮现了丝毫说不出端倪所在的异样。 “奇怪。” “那个什么女神真的在里面么?虽然的确感觉到有一个庞大的能量体,但这个气息,跟神完全沾不上边吧。” 他也是跟“神”打过交道的人,在这里都站了好一会儿了,居然还是没发觉附近有个神。 “与其说是女神……” 埃利克心想,这个浑浊不堪的感觉,倒是更像某种堕落的魔物啊。 不过关于这一点,他也没有多想。对方是神还是魔物,对他而言完全没区别。 至于有什么内情?哦,有就有吧,关他什么事。 只要顺带确定巢穴中没有还活着的人类就行了。一个大的再加无数小的污浊生命体挤挤攘攘,就跟疯狂缠绕成一团的蛇堆一样恶心,还是干脆点全灭了比较好。 故此,埃利克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以他约等于死了两次而暴增的实力,早已经超过人类的极限不知多远。 世界的意识束缚不了他,即使是真正的神也可以压着打,到哪儿都不需要担心。 嗯,就这样一气呵成全都收拾完毕,之后应该可以顺理成章离开,不用靠近那个叫做乌鲁克的地方了——埃利克彼时还这么天真地想着。 第二件根本没料到的事情是,他在只差0.0001秒就能达成最快消灭boss成就的那一瞬间,冷不防听到了从极远之处传来的声音: 【——停停停停停停停停住手啊埃利克提亚马特会醒来的!!!】 埃利克:“什么提亚马特???!!” 提醒的话说到这里,却有点来不及了。 当事人是在紧急收手的下一秒才猛然想起,他好像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某个魔术师刚把他带过来的时候,好像是在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由于那家伙实在太啰嗦,重点全都混在了无关紧要的废话里,看见昔日故地就满心烦闷的银发少年没忍住走了神,恰好将关键内容一晃而过,只听了个大概。 现在他倒是想起来了。 梅林罗里吧嗦地跟他说,特异点最大的危机不在明面,而是被自己强行拖进了梦中沉睡,时机没有成熟就千万不要把它叫醒。 哦,对。 说的就是不能直接消灭魔兽女神,一旦魔兽女神死了,最大危机就会从睡梦中惊醒。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到这时候才提醒我啊!” 差点把要事搞砸的少年发出了恼怒的大吼,卡在那危险至极的时间点,强行挽回了局势。 “轰——轰咚!” “砰砰轰!!!” 瞬时间山崩地裂,天色被高扬的灰尘遮蔽。 埃利克好歹没把魔兽女神的巢穴灭成冰渣,那洞窟只坍塌了一半,还能挺得住。 他自己倒是被硬生生收回来的力量呛出了一口血,手捂住嘴,血迹便落在了指缝间。 没事,不值一提的小伤,除了实在很丢脸以外没有任何大碍。 当然了,埃利克会因为这个失误暴跳如雷也是意料之中的。 “烦死人了——来了又不能直接干掉,居然白跑一趟吗!” 暴跳的矮子觉得就这样掉头走掉比失误更丢脸,又没想出来要怎么处理后续才显得不那么丢脸,一时间心情更是焦灼。 还好,他烦了一下,脑中很快就灵光闪过,有了决定。 虽然最擅长的斩草除根计划被梅林阻止了,但就这样把魔兽女神丢那儿不管不顾,自己掉头就走肯定也不行。 埃利克(把血擦干净假装无事发生)很深沉严肃:“唔。” “那就减少一步,把这一堆冻成冰块总行了吧。” 嗯。 实在是太有道理了,而且方便快捷。 所以不等对面终于传出的怒吼再延续多久,这个不速之客重新眯眼,准备制作一方超大型冰块,然后一路拖到离乌鲁克比较近(主要是能让那座城里的人一眼看见)的地方,自己再拍手消失。 然而,他没想到。 “唰啦——” 破空声突兀响起,带着金光的锁链从下方飞射过来,目标标准的就是站在山峦顶峰的银发少年。 虽然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就被他抬手抓住了。 “你……不许伤害母亲大人!!!” “……” 直到这一刻,埃利克的视线才终于向旁倾斜了一点。 他之前是知道有人在窥探自己,但出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去管。 但自己不管,不代表对方就能识趣地逃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满身尘土的绿发少年。 洁白的长袍被炸开的泥土弄脏了不少,少年柔美的面容也被寒气凝固而成的冰水打湿,一头长发凌乱不堪地披散,看上去分外狼狈。 埃利克正式偏过头,直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 对方的立场,当然是敌人,毕竟一现身就是来攻击他。 可也并非没有异样。 这个少年也看着这边,攻势从一开始就并不凌厉。 他的手不知为何在颤抖。 他的腿不知为何不再迈动。 他脸上的神情,应当被愤怒填满,但就是该死的不知道为什么,竟然—— 竟然会—— “既然用着他的身体,就不要露出这么恐惧的表情。” “……?!” “怎么,你觉得我会立刻怒骂出声,把你的心脏挖出来捏碎,警告你不要玷污恩奇都的这个名字吗。” “你这个……唔……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若受到了足以瞬间贯穿心脏的刺激,绿发少年先是一顿,随后身体剧烈颤抖,发出了野兽般痛苦的疯狂嘶鸣: “为什么——为什么!!!” “你……我不认识你……这些不断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是什么,到底,为什么——” 痛不止在身。 本就不存在心脏的胸膛里,到底是为什么这般疼痛啊。 借用恩奇都的遗骸出现在这里的生命不知在何时泪流满面。 就跟之前看到那个满目怒火的银发男人时一样,他此时痛苦不堪,只觉得满脑子都被不明所以的画面所填充,在全身血管中拼命肆掠的力量,竟像是某几种情绪的混杂。 它们化成了利刃,刨开了他的血肉,揭露了这披覆在表面的虚假外壳。 少年如出一辙的金色双眸更是这一系列折磨的根源。 他快要控制不住这具身体的四肢了,就像早就控制不住那颗“心”。 想要走过去,想要伸出手,重重地拥抱那个人,还想要…… “不……不!不!不行啊,我是金古……我不是恩奇都!你给我滚!!!” “对,你不是恩奇都。” 有着冰冷目光的少年轻声道:“做了无可救药事情的人是你,不是恩奇都,这一点绝对不能混淆。” “只不过……在我让你消失之前。”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第218章 埃利克虽然嘴上不肯承认此时远在乌鲁克躺尸的那个男人是自己,但对于自己活了这么多年, 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方式都跟曾经大不同这一点, 还是认可的。 他知道, 眼前这个顶着恩奇都身体的人,只是一个伪劣的冒牌货而已。 大概有些意外。 说他感到生气, 这点是有的。但要说跟那蠢货一样怒不可遏, 却没那个必要。 非常平静。 他不会将挚友与冒牌货混淆, 自然也不会因为对方借用了挚友的身体,就对其手下留情。 但是。 “被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影响才想说出来的那些话, 就不用告诉我了。” 这番话听起来颇为冷酷,可只要抬头,看清银发少年此时的表情,就会惊讶地发现, 他的面容竟稍稍地软化了一分, 显得不那么冷酷。 “你和当初的恩奇都有一点像。只是他最后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也得到了一颗真正的心,你却还一无所有。” “…………唔!” “因为你为虎作伥做的这些错事, 我不会给你继续寻找心的机会了。所以,只有一句话的时间, 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可以停下来听你说。” 可他的做法还是冷酷的。 借用恩奇都的身躯活着的金固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夺走了无数无辜的生命,因此不能宽恕,更不能放任他逃走, 去做更多伤害他人的恶事。 就让你还未正式苏醒的生命在此时终结——明明是如此残酷的一端宣言啊。 “……为什么。” 锁链在不知不觉间松弛,光芒黯淡地噼啪摔落在岩石表面,绿发少年更不知何时颓然匍匐在地,不属于他的眼泪正一滴一滴地落下。 “为什么,我愤怒不起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 可恶。 金古完全不明白。 他因面对着下一刻就要杀掉自己的敌人——还是直觉告诉他无法对抗的敌人——而心生恐惧,可这份恐惧席卷全身,却不知为何,没有让他满身发寒。 事实正相反。 即使死亡来临,也只感到从莫名之处滋生的绝妙的【温暖】。 果然,还是这具该死的身体残留的本能吗? 太奇怪了。 怎么会有人在临死之际还能由衷地感到幸福,看到面前如此冰冷的金色双眼,还能生出更加难以言喻的……那又是什么情绪? 金古不懂。 他想,恩奇都不是区区一具人偶吗?就算是神造兵器,也不过是泥土捏成的假人。 一个工具,怎么可能会像这个少年所说那样,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且…… 他说这个早就失去正常机能的人偶还找到了一颗心! 太荒谬了,不可能。如果恩奇都真的得到了,那么,那颗心在哪里? 根本就不存在!!! “没有自己想说的话,有的只是质疑——果然是这样吗。” 埃利克说,大抵是有点失望。 不,他本来就不应该对连自己的存在意义都未曾坚定下来的存在抱有希望,话说了这么多,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绿发少年低垂着头,表情被垂落的长发全部遮掩。 埃利克不会对他心生怜悯,但看到这一幕,还是稍稍地停顿了一下。 他决定用不那么直接的方式来处理金谷,毕竟身体还是恩奇都的,就算要破坏,也不能太粗鲁。 所以,这就是融合了冷漠与委婉两种态度的处理方式: “…………” “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想干什么!” 冒牌货顶着挚友的美丽面庞露出惊慌害怕却拼命虚张声势的表情,埃利克表示这也太奇怪了,必须将这违和感极强的画面瞬间清出脑海。 他的手立马松开,被极为勉强拦腰抱着(由于身高差颇为明显,脚和头发都拖到地上了)的绿发少年顿时摔——不,意外地像羽毛一样,飘飘悠悠缓慢落地。 “喂,你小心一点,不要把恩奇都好好的身体磕到了!” ——虽然下手已经很注意了,但某人还是要罗里吧嗦地警告。 金古:“…………” “可恶!!!你这……唔!呜……” 他的脾气明显比恩奇都暴躁得多,此时因为待遇问题非常生气,但气没气多久,很快就因为某个特殊原因,把自己弄得痛不欲生。 只要多看这个怪异的少年一眼,他的身体机能就濒临崩溃,瞳孔深处出现破碎的影像,直闯入脑海的便是一金一银的两道身影。 盘腿坐下也不得不拿着石板皱眉阅读的金发男人……倚靠着一块巨石,巨石下生出一簇蓝白色的小花…… 哦,还有……还有一个男人,坐在与金发男人能够肩碰肩的地方,在阳光下金光闪烁的银发垂落下来,碰着了离他最近的花儿。 他在…… 他在—— 他在做什么? 金古头疼欲裂,心中却仍执着地想要看清那个破碎的画面。 能看清的只有花儿们。 点点缤纷,缀在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间,仿若跟随着他手里的动作在活泼地跳跃。 银发男人……他在编织花环。 花环的原材料直接就地采取,摧残无辜花花草草的行为令人发指。 注视到这一幕的……人?不对……人偶喜欢花儿,却居然没有因此产生厌恶的情绪。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男人是不同的吗? 还是因为,出现在视野正中,一丝一毫都没有偏移过的这个人类,实在是太耀眼了。 专注的神情,灼灼的金眸,唇角边挂着的发自内心期待的笑意…… 多么深刻。 金固根本无法分清此刻在胸口之中泛滥的,到底是谁的情绪。 他连什么时候眼泪流下,趴在地上呜咽不已都没能意识到。 自从遇到与银色相关联的男人和这个少年,站在人类对立面的这件兵器,就已然彻底宣告失效。 “有什么好哭哭唧唧的……” 埃利克移开视线,不去看挚友(伪)哭得惨惨戚戚的可怕画面。 他对此很是不解,自己不是还没对这家伙动手么,怎么现在就哭得这么惨淡,像是他在故意欺负人似的。 “起来了,走了。” “呜……滚开!” “还这么凶干嘛,不要逼我揍你啊。” “杀了你……果然,还是要……带着这些不必要的垃圾,消失!!!” 又来了。 绿发少年头发凌乱,绝美的脸上还挂着泪。 他是真的要被埃利克逼疯了,这次再一出手,就是毫无克制地打开王财,用处最适合这具身体的攻击方式。 无数利刃从浮空的金色光晕中急速投射而来,其间还有最为闪耀的锁链的存在。 埃利克也不意外地把所有奔着自己来的兵器敲飞,或者踩在脚底。反正王之财宝里的东西都是那个谁的,他把它们全都掰成废铁都没影响。 金古应该也明白,他的攻击对银发少年起不了作用,这还是他的负隅顽抗,单纯为了发泄崩溃的情绪。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丧失理智的同时释放出的天之锁,那金色的锁链,居然在这一刻碰触到了实物。 “铮——” 埃利克看到了仅剩的锁链冲向自己,金眸中神色微动,并没有躲开。 上次他抓住了锁链的一端,不让它扎进岩石层。这一次,他干脆一动不动,任由锁链缠紧自己的—— 埃利克:“什么,居然只是手腕么。我以为你至少应该勒住脖子?啧,没出息。” 金古呼吸不畅,下一秒就要被气晕过去:“呼、呼、呼呼……” 管他怎么气,埃利克晃了一下胳膊,也不管天之锁松还是不送,他自己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 金古:“……!” 怔怔地望着埃利克,金古一时不知所措。 少年看着他的时候,他会痛苦得想要撕开这具身体的胸腔,把模拟的心脏挖出来捏碎。 少年此时不看他了,他又莫名觉得之前痛得不行的地方空空荡荡,像是突然缺了一大块。 犹豫,不知道该做什么,是追上去,还是毫不犹豫地掉头,回到母亲…… “等等……这里是?!” 终于。 金古发现问题很大了。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黑漆漆的一片,能看见的是冰冷的荒芜。只有远方耸立着一排排的笼子,笼子表面散发着幽冥的荧光。 这个地方他知道。 不在地表,甚至不在人间。 这里,居然是—— “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你在的吧。” 是埃利克的声音。 “我必须问你,为什么要把恩奇都的遗体拼凑起来,还交到了奇怪的人手里!” 原来如此。 他是来找人兴师问罪的。 不对,不是人,是来找三女神同盟之一的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 金古:“………………噫!” 作者有话要说:艾蕾(惊慌):噫! 第219章 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几千年前。 挚友因为神的任性承受神罚死去, 身体破碎成拼凑不齐的泥土。 仅剩的两个友人将他的残骸带到冥界安葬, 除了不让神造兵器的残躯留在地面之外, 也是为了守护挚友死后的安宁不被打扰。 那时,还叫做埃迪的男人就在这里见过冥界的女主人。 恩奇都很喜欢花, 所以在他们为他立下的墓碑旁, 放满了埃迪从地面带回来的鲜花。 埃列什基伽勒在旁边悄悄偷看, 却被男人叫了出来——他还将自己带来的花分给了她一些。 具体都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但能够肯定的是, 他一定拜托了冥界的女主人,让她帮忙看护好挚友的遗躯。 千百年来,活着来到冥界又活着离开的人类,数来数去就那两个。 埃列什基伽勒的记性不差, 更别说那两人给她的印象本来就极为深刻。 其中的银发男人便尤为突出, 因为,他是冥界女神自诞生以来见过的,唯一一个试图【弑神】的人类。 那一日所见到的男人的眼神, 让埃列什基伽勒至今都没能忘掉。 安葬完恩奇都,金发的王回到人间, 而银发的男人却带着满腔仇恨,登上神山找到伊什塔尔女神复仇。 后面听说他死了,也是,与神作对的人类怎会有好下场呢? 只不过,埃列什基伽勒偶尔会感到疑惑, 想着那个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的人类如果真的死去,灵魂为什么没有来到冥界? 可能是因为他并非此世之人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其实还没有死去? 冥界的女主人疑惑归疑惑,却表示她对擅自送自己花的人类并没有太在意。 ——不管怎么说,肯定也不会再见面了吧! 正这么想着…… “约定好的要把恩奇都的遗体妥善保管呢!!!” 某个关键人物就不请自来地找上门了! 埃列什基伽勒(慌张):“呜、呜哇——” 不、不不不不对,她才没没没没有心虚,也没没没没被这个可怕的人类吓一大跳,恍惚间险些以为对方要像针对伊什塔尔一样找她麻麻麻麻烦呢! 她,埃列什基伽勒可是冥界唯一的女主人,绝对的掌控者哦! 才不会像丢人女神伊什塔尔一样,差点真被人类杀掉,从那以后看到跟那个人类长得有点像的人就花容失色绕道走…… …………真真真真的没有害怕啦! 埃利克:“?” “我很可怕么,为什么要怕我?喂喂,你也开始抖什么!” 真实存在于世的大魔王并不觉得自己很吓人,反而觉得旁边意识到连神都害怕这个不是非人类胜似非人类的怪物,而不禁绝望地抖抖抖的金古十分莫名其妙。 魔王(单方面)认为自己不是来挑事的,顶多算是过来要个说法而已,故此更加理直气壮,丝毫不收敛自己的言行举止。 这就没办法了。 冥界女主人和神造兵器(伪)脸上全都愁云惨淡,尤其是金古,绿发美人的壳子已经颇有生无可恋之态。 “我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埃列什基伽勒好歹鼓起勇气,打起冥界之主的气势出来了:“冥界是我的领地,所有亡魂也都受我管控。恩奇都的遗体这件事虽然的确十分抱歉但是……我为什么要道歉呜哇?” “咳,这是三女神同盟协议的一部分,我没有向你解释的义务!” 埃利克:“是这样么?” 埃列什基伽勒(捏紧枪故作镇定):“就是这样,知道了就快点离开吧!冥界不是你这样的人能随便……” “……” “………………” 良久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传响了冥界。 冥界女主人从刚来开始,就隐约觉得身上暖暖的,还有些亮亮的。 但她太慌了,一时间只注意到了对面银发少年的脸。直到突然有奇怪的东西扑通扑通直直砸到离他们不远的慌乱石地,她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猛地抬头。 埃列什基伽勒看到了明晃晃的太阳。 冥界本应阴暗无比的上空,不知怎么破了一个不止碗大的洞,刚好把只能看清一点的太阳罩在里面。 破破烂烂的洞边缘不停在掉碎块,还有不慎失足的魔兽砰咚往下落。 遭受了前所未有之打击,可怜的冥界之主要晕倒了。 等等等等她还不能晕,她还要问清楚,这到底—— “是我打碎的,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破坏我的冥界——” “不弄出一个口子我怎么进来?啧,好吧,这次的口子是稍微大了一点,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 罪魁祸首还是很理直气壮。 埃列什基伽勒:“啊、你、我、这……” 没错,冥界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而是一直都在乌鲁克的地下。 按理来讲。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正常情况!冥界是只能让亡灵进入的,而且只能进不能出! 冥界女神是一个相当孤僻阴冷的女神,她不欢迎奇怪的客人…… 但是奇怪的客人非要自己来,又有什么办法嘛!!! 他还把冥界的盖儿敲碎了一个角,把光和风还有杂七杂八不应该落进来的东西一起漏下来了! 埃利克:“你自己随便修一修不就……喂!!!为什么你也哭了?!哭什么啊,你可是女神!” 平生最怕女生流眼泪的猛男心中一紧,终于有点点意识到问题有点大,得慌。 “女神也没用啊,冥界的上方破了这么大一个口子,我怎么去修呜呜呜。” 冥界之主非常崩溃,她也不想哭的:“更何况阳光落下来,被我放在枪笼里的灵魂太虚弱了,承受不了太阳的温度——” “啥,人都死了还怕被晒?” “没死!还没死透!那些灵魂是我故意带到冥界保护的,这下他们真的要死了……” “那就把他们放回去啊。” “…………对哦!” 女神恍然大悟,赶紧释放被自己囚禁起来的灵魂,让他们回到地面还未被埋葬的身体里去…… “…………” 等一下。 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埃列什基伽勒突然抱住头,哭得更伤心了:“呜哇啊啊啊啊我为什么把自己的本来目的说出来了啊啊啊!” 三女神同盟之一的埃列什基伽勒,目前在迦勒底方的形象还是刻意在乌鲁克范围内传播疾病,带走无辜者灵魂的穷凶极恶的女神。 但是,她在可怕的魔王面前,居然顺嘴暴露出了自己参加联盟的真正目的。 埃利克:“……” 金古:“……” 这个女神是怎么回事,还行不行了。 金古已经彻底心如死灰,而埃利克稍稍地奇怪了一下,总觉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女神明明没这么傻。 不过他也没细想,毕竟他跟冥界女神不熟,大概是记错了吧。 那边噼里啪啦掉链子的女神放完灵魂,即使还是很想哭,也不得不打起精神站起来,准备努力靠自己一人之力去补天上那个明晃晃的大洞。 埃利克看她如此摇摇欲坠,着实很可怜,一时都说不出让她继续给交代的话了。 他的心里大概还是有那么一点——只有一点点——过意不去。 “……真是的,就你这个速度要补到什么时候啊,我姑且来帮你一下好了。” “才不用你帮忙我自己——” “那你自己来,我走了。” “…………呜。” “行了行了,不要逞强。都是这么大年纪的神了,还跟一个小姑娘一样。” 埃列什基伽勒:“……” 打击过重,女神意识恍惚。 她极度怀疑这个人类就是来找她报仇的。 金古试图逃走,却被大魔王冷酷地抓回,强行要求他和自己等人一起修冥界的天花板。 没错。 后面的时间,全都被他们三个一起花在修天花板上了。 埃利克不修还发现不了,他随便弄出来的这个口子还挺大——妈的,居然两天都没修得完! “直接用冰封住不就省事又快捷吗!” “不行不行不行!我的冥界本来就够阴冷了,你再这么一冻,那就更严重了!” “那干脆去劈一座没人的山头,推过来堵住。嗯,我看那个伊啥塔尔住的山头就不错,这就……” “不行——不行!不行啊啊啊!” 他们的争执声实在是太大,响亮得连站在地面洞口的边缘,刚好探头往下看的两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严肃地问另一个人。 被问的那个人不用再低头,都能面无表情地回答:“你看到了自作自受的弱智。” 作者有话要说:矮子已经把艾蕾长什么样子忘记了,所以没发现凭依了凛的艾蕾和当初见到的那个有什么区别 而金古,实在是太惨了,都怪矮子心狠手辣【?】 第220章 “喂!你们三个在下面玩啥啊?” 从偌大的窟窿边缘探出来一个在反光的脑袋,脑袋的主人眺望不知多少米深的地底, 发出了明确在鄙视当事人智商询问。 底下还在跟女孩子吵架的矮子听到了声音, 抬头往上看, 一眼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顿时喜出望外——不对, 他一点也不高兴: “我看上去像是在玩吗!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看啥热闹, 快点来帮忙!” 埼玉:“切。” 齐木楠雄:“啧。” 帮忙…… 帮倒是可以帮,但肯定不是现在! 他们一路风风火火地赶来, 就是被白毛魔术师那句“埃利克遭遇了有点麻烦的特殊情况”给唬住了。 在想象之中,矮子死肯定死不了,但这个时代看着就这么危险,指不定那个闲不住的家伙又惹上什么棘手的麻烦了。 作为矮子的好朋友秃子和呆子(后面这几个字划掉), 他们自然要打起精神, 对连矮子都能困住的“特殊情况”严阵以待…… ——结果所谓的特殊情况,就是这个笨蛋把女孩子家里的天花板砸了个窟窿所以被抓着不让走吗!!! 弱智。实在是太弱智了。 粉发超能力者率先露出嫌弃至极的表情,如果可以, 他想要宣布自己不认识这个人,立马倒转回家吃咖啡果冻玩游戏。 “呆子!呆子!快用你的超能力把这个玩意儿唰唰修好!快点快点, 一秒钟的事情,还啰嗦什么呢!” 矮子叫得如此理所当然,让他的好朋友分外恼火:“你当我是全自动修补机吗?” “要是全自动,现在这窟窿已经被修好了,说明你还不够先进!” 齐木楠雄(头顶愤怒的小十字):“……” 超能力者一生气, 后果就很严重。 打个比方,本来直接将时间回溯到几天前就能搞定的事情,他被气得没有理智,就非要用费力的方式来完成。 少年从远处移来了一座山,坚硬的山石在他手里就像泥巴团儿一样软。他便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伪泥巴团儿猛地糊到缺口上,再唰唰把表面磨平。 只磨了几下,地面就像模像样,跟没破之前没什么两样了。 然而。 在齐木楠雄稍稍没那么气,准备跟蹲在窟窿边缘探头探脑的埼玉说点什么的时候—— 齐木楠雄:“?” “埼玉呢!” 好好一个秃子不见……哦是被愤怒的超能力者一不注意,随手和泥巴团儿糊到一起去了! 埃利克:“……埼玉啊!!!” 世界最强的男人之一目前就镶嵌在原本的破口之中,为了把他挖出来,好不容易修补好的地方又被蛮力敲开,两个人一起挖秃子。 接近地表的地方,一阵砰砰铛铛哐哐,泥土块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冥界女主人,阴森又邪恶的女神埃列什基伽勒凄凉地抱着腿坐在地上,她的心都要碎了:“什么啊……这些人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呜呜,我的冥界……已经千疮百孔了!” 她已经无心去继续三女神同盟的计划了,只要可怕的人类还在冥界,女神的精神就始终萎靡不振。 还好,跟埃列什基伽勒一起萎靡的还有万年不变的金古。 面对如此可怕——没错,特别是某一个人,他的恐怖已经弥漫于金古的灵魂深处,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彻底地丧失了反抗或者挣扎的积极性。 “妈妈……人类,为什么会如此弱小,又如此强大……” “他……他们,真的是人类吗?就算真的是……不可能的,我们根本不是这种怪物的对手,绝不可能——” 冥界上方的那个窟窿,总共修了快半个月都没修完。 具体原因……呃,不用说明,猜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总之全部都怪埃利克和他的朋友就对了,这三个人只要凑到一起,心理年龄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岁。 修了塌,塌了修,修了再塌,塌了继续修…… ——终于,等到了某个海枯石烂、足以感天动地的时刻。 冥界凭空多出的那个窟窿…… 不好意思,还是没修好。 但是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到来了。 这人冷不防一下出现在阴测测的地方,最先钻入耳中的声音也是阴测测的哭声(是女神悲伤的痛哭),差点被吓一跳。 但他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从顶上漏下来的阳光。 这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几个,这是特意为本王准备的提神节目吗?晃眼看到缩水了不止一点的埃迪已经够提神的了!不要多此一举啊!” 这个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仅开口就是这么拉仇恨的语气,还在两句话之内连说一串禁词,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都是一个绝对的勇士! 埼玉和齐木楠雄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正在想着那不是矮子的熟人,就在头顶上那个国家的…… “轰!!!” 一声巨响,让整个冥界跟着一震。 随之一起响起的还有近段时间经常出现的伴奏——特指女神有气无力但还是很绝望的惨叫:“呜哇啊啊啊啊啊!” 原因无他。 就是冥界上空才补好的窟窿又被某个暴怒的男人随手拆掉,当做道具砸到了地面上的那个谁的头顶。 噼里啪啦轰,才发表了震撼之言的乌鲁克王被埋在了巨大的石块堆里。 “刚才有哪个混蛋说了暗示谁是矮子的混账话么?” 那个男人一秒收敛了狂怒的表现,这话说得倒是还很平静。 埼玉等人:“不,没人这么暗示吧。” “因为人家压根就没有暗示,直接就这么说了。” “话说那不是你关系很好的熟人么?这种叙旧的方式,也太……” 矮子:“谁特么是矮子——呸!谁特么跟底下那个混蛋是熟人?” 明明见到的是同一个人,都是叫做吉尔伽美什的乌鲁克的王。 但他的反应,居然比过去还没变成矮子的他的反应还要冷酷得多,从中竟找不到半点还能关系回转的余地。 把混蛋埋了之后,埃利克才拍拍手:“算了,你们俩来了也是帮倒忙,赶紧回去吧,不要耽误时间。” 秃子和呆子:“?” “我们究竟是因为谁才导致进度缓慢的!” 正待他们愤愤不平,准备跟矮子据理力争之时,却是冷不防听见:“赶紧回去,顺便把底下那个碍眼的东西一起带上。” “啥?” “冥界,可不是还没到死期的家伙能随便来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埃利克又愤怒起来了。 这番话音落入一直沉默到现在的金古耳中,唯独让他莫名身体一晃,被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影响得又开始难受不已。 “死去的人……” “只有死者能够来到,这个世界……” 忽然间。 “……没错,只有死者能够来到冥界。” “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不要!再在!我的冥界!捣乱啦!!!!!” ——压力堆积到现在,埃列什基伽勒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 她也不想管什么窟窿了,崩溃地使用起冥界主人的权能。 不管三七二十一,逗留在冥界的这伙人,全都被女神打包扔出了冥界! 而且扔得还挺远。 这一扔,偌大的一团人从天而降,一下子就砸进了某座热闹非凡的城池中心。 埃利克这次没能来得及躲避女神的权能,也算他命中注定有这一劫。 当时没反应得过来,事后反应过来了,想跑显得很丢脸,主要原因还是—— …………他已经被看到了! “埃、埃、埃迪大人?!” “不对,埃迪大人怎么变小了……难道——” “难道!!!” 周围突然沉默。 几秒钟后,复又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呼: “这位就是,埃迪大人的私!生!!子?!!” 埃利克:“——妈的,滚啊!” 第221章 没有比在最不想被抓到的时刻被别人当场抓获,还要让人烦躁的事情了。 如果有, 那就是被当场抓获的同时, 还被这群没长眼睛的笨蛋认成了—— 【自己】的私!生!子! 埃利克(已经要被气晕了):“那句话是谁最先说的, 给我出来!” 矮子差点要跳起来挥舞拳头揍人,旁边他的朋友们笑声震天, 更有甚至笑得趴到地上, 捏着拳砰砰砰捶地。 整个乌鲁克都能听到这轰隆隆的声音, 地面也险些被他们再锤出一个直达冥界的大洞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刚刚本王听到了什么?私生子?哈哈哈哈哈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国王小哥你也get到这个笑点了?我们不愧是埃利克的好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埼玉和乌鲁克之王笑到了一团儿去,非常不给脸黑如铁的某个男人面子。 要是再让他们笑下去, 可能会有极其可怕的事情发生——比如虽然事发突然还没人注意到,但某位王其实刚刚过劳死到了冥界又被冥界女神愤怒地丢了出来,马上他又要因为惹怒了某个男人再去一次冥界。 埃利克:“?” 一时间分不出来这两个家伙到底谁更气人。 也没关系。 两个人一起揍就行了。 才在集体惊呼“埃迪大人有私生子了!”的乌鲁克民众忽然又集体倒抽一口冷气,原因是他们看到疑似xx私生子的银发少年对着地面来了个气势汹汹的飞踢。 飞踢过去, 两个人飞了起来。 其中有一个特别眼熟, 那金发,那穿透墙壁的笑声,那穿了等于没穿的上衣…… 众人:“哦!王啊!” 本来应该在神塔勤奋处理公务的王不知怎么跑到了街上来, 还被埃迪大人的私生子一脚踢飞了。 王的老胳膊老腰不能承受这么严重的摧残,所以大伙反应过来之后, 便吆喝着一拥而上把王接住,顺带连着一起被踢飞的光头男一起接了个稳当。 有人很是愤愤不平,说着就算是埃迪大人的儿子也不能这样对我们的王啊,正要开口教育他几句…… “咦?这位是——” 忽然间全场寂静。 下一个被发现存在的倒霉蛋没有别人,正是金古。 恩奇都, 恩奇都——四面八方仿佛都响起了这个名字。 乌鲁克的人都认识他所使用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如果只是他一个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引发不了这么广泛的寂静。 问题就在于,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对于这样的三人组合,别的地方暂且不论,只要是在乌鲁克,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金色,绿色,银色,这三种颜色的构成,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人们刻骨铭心的标志,根本不可能轻易忘怀,更别说时隔多年再次得见。 “这是……在做梦吗?”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最先喃喃着说。 曾几何时,如这般的画面时常在乌鲁克城中出现。 王与两位挚友并肩而行,三人在阳光下大笑,何等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无人不被他们的风采所倾倒。 ——但上一次看到这个画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因为这三人组中的绿发少年早早地因神罚而死去,另一个银发男人继一段时间生死不明之后,又跟金发的王产生了间隙,一走了之,不再回乌鲁克。 对这一幕留有记忆的人们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有重见此情此景的机会。 毕竟死的死散的散,根本不可能再聚。 可如今看到的这个画面是什么? 有不少人在此刻心中一阵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完全能称得上“美好”的过去。 但是很快,他们就回过神,反应过来了。 眼前所见不是做梦,而是绝对的真实。 “你们回来了……” “王啊,恩奇都大人,还有埃迪大人……” “…………” “不对不对不对,区别还是有点大啊!” 带有重重滤镜的画面,终于被这句堪破真相的呐喊击碎,露出了原本的真面目。 人的确还是当初的那三个人。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是—— 回到这里的恩奇都仅仅只是恩奇都的身体。 王虽然看着好好的,不对,他看着并不好,人已经很没有威严地被踢飞了! 最后剩下的就是那个把王一脚踹飞的人。 银发的男人…… 这个居然也错了!出现在众人眼中的身影绝对算不上高大,相反,他还很—— “你们,谁敢说出那个字。” 冷冰冰的语气,透出了渗人的阴测测,刹时间就能将听者冻成坚冰。 这、这这这,这是多么霸道不讲理的人啊! 与“曾经”相比变化最大的这个男人,居然可怕到连自己变【矮】了都不允许别人说的—— “……结果你们还是说了啊!!!” 之后的画面有多混乱,已经完全不需要赘述了。 埼玉和齐木楠雄还是往边上站,看着火大的自家矮子跳着脚收拾无辜路人——好吧,这个描述是夸张了一点儿,但大体上讲,实际年龄几千岁的矮子心理年龄就是有这么小学生。 埼玉:“要阻止他吗要阻止吗要阻止吗,被误认为是同伙的话有点丢脸啊。” 齐木楠雄则是已经看穿了一切:“没用了,我们站得有多远已经没有区别了,已经成这样了还能怎样。” 受朋友连累导致风评被害,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概这就是友谊的沉重之处吧。 不过,换种方式来阻止笨蛋被戳中禁词的暴走,好像也不是不行…… 大约十分钟后。 乌鲁克城街头仍然熙熙攘攘热闹不已,起初大部分人都没能注意到,又有了新的一拨人赶到。 当然了,也只是暂时。 赶到的男人如此风风火火,像是带着摧山倒海的气势而来。 他这个时候本来应该被一群人按在床上睡觉养伤,而且睡着之后本来也不会醒来。 如今不仅醒了,还气势汹汹赶来的原因? 不要问,问就是毅力惊人。 “那个冒牌货,在哪里?!” 埃迪,一个为了追杀滥用逝去友人遗体,可以不顾一切的可怕的男人。 他身上的伤当然还没远远没有痊愈。 在沉沉睡梦中冷不防听到一个声音——是熟悉却又遥远的某个故人的嗓音,继而猛地惊醒,男人这一次离开,侍卫们连带着迦勒底的人一起上,都没能够把他拦下来。 埃迪非常非常生气。 冒牌货实在是太过嚣张,竟然明目张胆地跑到乌鲁克来。 这个举动超出了他能够忍耐的极限……嗯,虽然之前就已经超了,但程度还是大不一样。 “今天一定要把那家伙解决掉。” 他对自己说,只听语气便能知道真的发了狠。 这是已经做好的决定,没人能阻止他。 除非—— “…………” “……嗯?” 猝不及防间,男人的视线意外地越过了下定决心要干掉的目标,落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先是呆了一下。 然后是疑惑,震惊,最后终于到了恍然…… “——是你。” “——是你啊。” 两道相同又略有区别的声音,在与后世相距几千年的神代世界的城市,同时响起了。 宛如一个命运所指引而来的奇迹。 第222章 他们本来早就应该见面了。 毕竟并非对彼此完全一无所知,之前就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哦, 和我是同一个人的那家伙就在这里。就算不用刻意去找, 迟早也会在某个地方撞见。 心里存着的这个想法也是共通的, 属于不用说出来,自然而然就会得到的默契。 现在显而易见。 冥冥之中意识到的会相遇的那一刻, 不出意外地到来了。 “…………” 先泛滥开来的当然是沉默。 可能有当事人都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的缘故, 毕竟跟“自己”面对面这种事, 从古到今兴许就只有这一次。 还有谁能有这般神奇的际遇呢? 相隔的数千年的时间历经轮转,竟然一下子被压制成了随便怎么走都能几步跨越的路程, 别提有多轻易。 而时间——还有命运,这两个名词所代表之物的奇妙,也如此直观地展现在眼前,烙印进相视之人的眼瞳中, 每一丝痕迹都一览无遗。 果真只能用【奇迹】来定义吧。 埃利克是一个不怎么愿意回望过去的人。虽然他这一路走来,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被所谓的“过去”束缚着。 如今姑且算是挣脱了,可仍旧需要再面对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离他而去的人事物。 说起【人】,其中还有一个人, 居然是他自己。 埃利克知道自己肯定会和过去的自己见上面,但要说他愿不愿意见这一面, 答案当然是—— 不愿意了! 谁会喜欢对着自己的黑历史避无可避,非得撞个满眼? 最初的他还叫埃迪,跟现在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即使可能在许多人眼中,埃迪这样的男人反而更受欢迎,也更能感到亲切。 他喜欢交朋友, 还颇有点自来熟的架势。 只要成为他的朋友,他就会全心全意对他好,信任有多深更是不用提。 就算还不是他的朋友,他也乐于帮助自己偶遇到的需要帮助的人,不过是小事一桩,随手就能做到的事情当然不介意去做了。 他对冒险情有独钟,只要是在意的东西,自然也会投注无以伦比的热情。 比如说执着不休地向恩奇都求婚,跟吉尔伽美什一较高下,连斗嘴都要争个胜负出来。 只要有过接触,没人会不喜欢他,不看后续发展的话,连滥情荒淫的女神看了他一眼,都觉得非常喜欢——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从上面的描述便能看出来,事实就是如此。 但埃利克却是清楚,自己是怎么从这样一个只要接触就无人不喜的模样,变成后来这个样子的。 起因大抵在伊那个什么塔尔那里,但更多的还是他自己的原因。 ——所以他最看不惯那豪爽又热情,好似无休无止的生命都燃起了火焰的模样了。 对认可的人掏心掏肺,包容到毫无戒心的地步更是不行。如果是现在的他,肯定不会这么好说话。 大致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埃利克不复当初,已经是一个极其成熟冷酷的男人了! 他现在对人没那么客气,也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去做那些不考虑后果的傻事。 【埃迪】的作风不是【埃利克】所喜欢的。 不能将自己的过去抹消,当做不存在,就只能看上一眼便觉得碍眼了。 只不过,跟埃利克这边的感受相反。 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男人大概对自己的未来很感兴趣,对必然会见到的这一面很是期待。 他也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已经非常嫌弃他了。 这次的会面比想象之中的情景还要仓促,同出一辙的两双金眸对视,在沉默的期间,暂时性地把本该重点关注的对象全都忽略了。 现在应该说什么。 “你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还是“怎么回事,过去的我居然还会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感觉都非常奇怪。 连埃利克一时之间都无法冷哼一声,说出嫌弃的话,那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古怪滋味始终填充在心头。 大概就是别扭——没错,对着那张照镜子似的脸,想好的话都很难说得出来。 那干脆就不要说了。 在此时两人又有了新的默契,就是都略过了关于对这次猝然间的会面有何感想的话题。 仿佛本来就没有感想。 银发男人和银发少年结束对视,在下一刻就错开了视线,连头都转到了不同的方向。 虽然他们都在向同一个地方迈开脚步。 不多时就走到了,以那一点为中心,两人错身而过。 一个人径直向前,走到了僵站在原地的那个绿发少年身前不远处。 另一个人没有去管前者要做什么,视线投向了等在另一边的友人。 “…………” 被男人逼近的金古再一次感到了恐惧。 这个男人跟少年不同,是发自内心打算杀掉他的人。 他所使用的这具身体无法抵抗——真的生不出半分要与对方厮杀的想法,仿若每一寸血肉都遭到了某种至今未散的潜意识的禁锢,死死地压抑住他作为“金古”的本性。 没法逃跑,他就要被银发的男人杀死在这里了。 四周的声音从方才开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更是安静得吓人,连针落下时发出的轻响都能听得清。 埃迪过去了,似是现在就要完成他不顾伤势也要勉力去做的事。 由冰凝结的长枪出现在他手中,枪刃反射出的锋芒凌厉生寒,周围的温度似乎便因此而骤降。 右臂抬起。 枪刃直指向金古——的胸口,如果是人类,便会有心脏在跳动的那处。 直至此刻,周围终于响起了哗然之声,人们开始不安,眼中流露出的是疑惑和迟疑之色。 可已经来不及了,谁都知道,只要是男人下定决心的事情,不达目的绝不会放弃。 “埃迪。” 男人没有理会。 “埃迪。” 又被叫了几声,男人都没有回应。 最后让他真正停下来的,是这样淡漠的一句话:“就算杀了他,恩奇都也不会复活。” “…………” 银发男人停了。 “我从没觉得,这么做就能让恩奇都回来。”他不回头:“只是不想让奇怪的家伙滥用故人的遗体罢了,难道你还要阻止我?” “管你要做什么,我就随便说一句而已。” 埃利克的态度也很冷冰冰,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金古会不会在这里被“自己”所杀,他的确无所谓。毕竟那家伙的手上本来就有洗不掉的鲜血,是该遭到惩罚。 这个和当初的恩奇都一样,仅仅是作为工具而诞生的家伙,到底能不能在短暂的生命中找到自己存在的真正价值——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用着恩奇都的身体,只有瞳色跟恩奇都不同的家伙,若是在乌鲁克人民面前被男人杀死,到底会不会给人们带去震撼和痛苦——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已经转交出去了,后续发展都与他无关。 当然,最重要的是——男人究竟会怎么做,他不用猜都能想到。 “……” “……” 埃迪半晌都没有再动。 他还是被看穿了,还是被未来的自己淡漠地洞穿了一切,这个滋味着实不那么让人高兴。 ——结果,最后还是下不了手啊。 仅仅是【这是恩奇都的身体】这一点,就已经让男人无法狠下心,亲手将重要之人重组而成的躯体破坏,再度回归泥土。 被直接看穿的感觉让他不爽,再想起那家伙一副管你怎么做的冷淡模样,顿时颇有了几分恼怒的意味。 啊啊。 这就没办法了,即使是“自己”也没法忍耐啊! 所以。 男人张开了口,说道: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不过,有个问题倒是想问你。” “你,为什么……” “——越长越矮了?” 埃利克:“……………………” 几秒钟后。 “埃利克埃利克冷静啊埃利克!那个人可是过去的你自己啊!!!” “干掉过去的自己现在的你岂不是也要跟着消失了!笨蛋,人家说得其实也没错,你就是越长越矮没错吧——” “滚!!!都给我滚开!!!妈的,我现在就把你的腿给砍掉!!!!” 埃迪:“哇哦?” 只用了一刹那。 男人忽然从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会面里,找到了很是新奇的乐趣。 “如果继续走下去的结果是牺牲我完美的身高和身材,那我还是赶紧自杀好了——” “不行!不可以!我不允许!!!” “唔哇!突然冒出来异口同声地阻止,你们这几个家伙搞什么啊?!” 第223章 end 明明应该是很严肃的场景,但因为当事人之一身上出现的某个“意外”, 竟然临时突变成了——只要一回想就忍不住想笑的闹剧。 该说不愧是【】和【】吗? 这也太让人意料不到了! 当事人一号被说出禁词本就会暴跳如雷, 再加上还是被最看不顺眼的“自己”用嫌弃语气说出, 当时就暴怒到变形。 如果不是他没跳几下就被两个已经拖人拖习惯了的朋友抓住胳膊拖走,现场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儿。 惹出这一番祸事的当事人二号感觉倒是很良好。 他的心里完全没有愧疚之情, 反而觉得很好玩, 越想越想笑, 最后真的不客气地放声大笑了出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还好前面当事人一号已经怒气冲天地被好朋友们拖走了, 不然此时听到这里爆发的惊天大笑,怕是不用三女神同盟来毁灭人类,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化身魔王毁灭世界。 “……看埼玉先生他们熟稔又默契的动作,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 哈哈。” 终于赶到喧闹中心的迦勒底众人如是说, 稍稍有点遗憾没能看到埃迪与埃利克两人对峙的现场。 不过,他们也不用太遗憾。 没有同一个人的两种不同形态(?)的对峙现场,但取而代之, 还有当事人二号,连带着某位过劳死去了冥界又莫名其妙回来了的王的爆笑现场。 说实话。 银发男人笑得那么开心,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大家很是意外了。 毕竟男人的爽朗笑容自恩奇都死后,就已经属于甚少机会能够得见的奢侈品。 他平时没遇见过值得他这么高兴的事情,此刻笑得开怀,便感染得周围得见的人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甚至在刚赶到的人里面, 还有两个对那发自内心畅快的笑容看得呆住,不知心神飞到了哪里去的(达芬奇亲批注:丢脸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有默契地,旁边受到感染的人们也不禁笑了起来,本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却没想到激起了欢乐的海洋,这也是意外中的意外。 只是—— 金发的王也混在了大笑的行列之中。 只有他跟银发男人表现得最是夸张,两人笑着笑着,还不知怎么无意识地对上了话。 一个人把眼泪也笑出来了,拍着腿说“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好笑的现场本王的腹肌都要笑痛了”。 一个人随口应着“是啊也太好玩了吧未来的我,简直像是个逗一下就要炸的炮仗哈哈哈哈哈”,同时把手顺便一伸,把笑到腹肌疼的那家伙从地上拉起来。 这番应和,还有这个动作,绝对没错,就是纯粹的习惯成自然。 跟埼玉和齐木楠雄已经习惯了在埃利克发真火之前把矮子捞走一个道理,埃迪和吉尔伽美什——再加另一个人,也有一段三人形影不离时为某件事笑得前俯后仰,最先缓过来的人伸手把另一个人拽起来的过去。 恩奇都不在这个行列里,因为他并不会跟另外两个人哈哈大笑。 所以,通常都是埃迪不客气地吉尔伽美什勾肩搭背,亦或者吉尔伽美什把混熟之后就很不顾形象的埃迪从地上拽起来。 此时此刻,这个动作也是习惯复苏,随手就做了出来—— 埃迪在发现自己居然伸手把吉尔伽美什拉了起来的那一刻,脸色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想要甩手,再把闹了极大矛盾还没和好的金毛扔出去。 可在这么做之前,他就紧接着意识到,拉了再扔的行为实在是幼稚到了极点,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 “……哼!” 也就只能冷冰冰地哼上一声,哼完就要把无关人士置之不理。 但是,有个声音非要在此刻突兀地响起: “喂,埃迪。” 埃迪不想理他,奈何前面不懂事一样的冒牌货还在那里杵着一动不动,专挡他的路。 四周乌鲁克人民围了一层又一层,也像是想要无声地阻挡他离开,所有人的视线都默默地集中了过来。 男人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彻底停下,也是完全能预料到的结果。 从遥远的地方——好像叫什么迦勒底?——过来的那群人也在人群里,投来了他不能完全理解,但却能隐约察觉到复杂的目光。 没办法。 他只能回头了。 目光所及之处,那个烦死了的王,他曾经的朋友,也在注视着他。 吉尔伽美什一直都是这个德性,不管做什么都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 就像此时,这家伙把手往前一伸,脸上还露出了胜券在握一般的微笑,仿佛在明示他—— “回都回来了,你还在闹什么别扭?” 王的手就摆在面前,不达目的不罢休。 埃迪瞪着这只爪子,内心却是刹时间五味具杂。 他大概还是不高兴。 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既然回到了乌鲁克,就不可能再潇洒离开了, 因为这片土地,这个国家,还有这个国家中的所有人,都是他才算是刚刚启程的人生开端中最重要的浓墨一笔。 无论后面会发生什么,他还会遇到什么人…… 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永远都无法割舍的。 对啊,就是“永远”。 没看到在过去了不知多久的后来,未来的他听说了乌鲁克的危机,也义无反顾地回来了么? “…………果然是‘我’啊,那家伙。” “真不愧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了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这样做啊!” 他释然了,也懒得管那么多。 “吉尔伽美什你说谁闹别扭呢!”——这么说着。 在旁人的欢呼声中,银发男人抬手,重重地把王抬起的手臂拍了下去。 …… “言归于好了吗,那边?过去的埃利克,比想象中的还好说话啊。” “因为还没有变得像后来这样别扭,对比起来直白多了。” “对哦!还是楠雄你观察得仔细,埃利克原来是越老越幼稚的那种类型……” 埃利克:“…………” “你们话也太多了!” 远离了嘈杂中心的三人组此时正站在没人的神坛最上方,抬眼就能俯视这一整座气势恢弘的城市。 埃利克默认了埼玉他们把自己拖走,所以才走得这么干脆。 他懒得参与吵死人的喧闹,还是离远点好,至少清净…… “只不过,真的没关系吗?埃利克,这里的人都是你的故人,你和他们应该也有很多话想说吧?” 埼玉的这句话让埃利克沉默了一秒。 可是,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就仿佛心中早就分清了过去与现在,那边发生的一切,至少在此刻牵扯不到他这里。 “有什么话,交给那家伙去说就足够了。” “有什么事,也那交给那家伙……哼,就算做我和他对半分吧。” 只不过没有再过去搅浑的必要。 埃利克想起来了,他曾经是遗憾过的,遗憾当初没有再真正回一次乌鲁克,没将那个很早就覆灭于黄沙之下的国家多看几眼。 现在的埃利克没有遗憾。 虽然那家伙——指的是谁不用多说了——还意识不到这一点,但在这里,就让他自己去看便好。 “老是那家伙的那家伙的,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么。” 埃利克撇嘴:“切——” 居然没有否认。 “是同一个人,所以这不就行了。” 他转身,背向自己这段漫长故事的开端,银发被风吹起,金色的双眼不知何时凝望向神坛之上。 “走吧。” 少年突然说。 埼玉和齐木楠雄对视一眼。 “走哪里去?” “哦,你要去找给你当免费劳动力的那个女孩子,那就走呗。” 两人跟了上去,随后三人并作了一列。 不远处的天空下,另外还有三道显眼的身影同样簇拥到了一起。 银发男人算是勉勉强强和金发的王和好了,借用了绿发少年壳子的冒牌货虽然无法下手干掉,但必须严加看管,随时都要拴在身边。 “——走吧!” 谁曾想到,这边的男人也说出了和某个少年同样的话。 他周围的人问:“去哪里?” 男人爽快回答:“问我做什么,我当然也不知道!” “只不过,总感觉要一直一直向前走,脚步不能停下……” “哈哈,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呢,我居然,突然开始期待起来了。” -end-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这篇因为中途我要毕业搁置的文终于断断续续写完了,大概会有番外,之后写了放评论里送给大家,总之谢谢支持! 等隔壁神官写完会开cp贤王的新文,作者专栏求收藏,顺便收藏一下新文预收呗~文名:王与复读机